“原来是这样啊!要我准备他的房间,还是跟其他仆人住在一起就可以了?”他打小就没见过少爷收过什么贴身仆人,以前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曾经想过、也跟少爷提过,不过少爷认为毋需多废心。
“不需要,他就住在我房间隔壁的那一间空房就行了。你待会儿到镇上帮我请大夫过来。”
“少爷,您病了?”乌城惊恐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乌映砻,怕主子身子真要有个什么闪失。
乌映砻啼笑皆非地瞪了乌城一眼。“不是我,是他,他在路上受了点风寒,身上又有伤,我想请大夫来看看是否好了点。”也难怪他那副惊讶的神情,别说是他的身子强壮刚健甚少生病,就连其他的乌家人也很少请过大夫。
经历过风风雨雨及坎坷生活的众人,都养出了一身无人能比的好体格。希望赵爰在乌家牧场待久了之后,身子也能跟他们一样强健,他不愿再看见他生病憔悴的模样。
“这样啊!病得可严重?正巧最近阿久刚从山上带回来一批不错的药材,可以让他补补身。”乌城是一个懂得见机行事的聪明人,光从主子小心照顾那怀里的人儿的模样,也明白白裘下的人儿虽然名为仆人,可是绝对在主子的心中占有更大的分量。
“那太好了,大夫看完病之后请他顺便抓几帖补身药方,他的身子不比咱们强壮,怕受不了牧场的生活。”“小的晓得了,对了,还没问少爷他的名字。”
“赵爰,乌襄也认识他,都叫他小爰。以后我有事出门的时候,你就叫乌襄过去我那里陪他,别让他单独一个人。”他不想再为上次同样的情景担心受怕,让乌襄陪着他也是让他不再有做傻事的机会。
尽管认为主子的吩咐似乎对这赵爰太过于关心了些,不合一个主子对下人的态度,乌城还是把话给记下,做好一个管事的本分。
“您待会儿可要先净身用膳?”
“也好,将晚膳送到我房里吧!”
这些天他怀里的人儿总是昏昏沉沉过日,根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人又瘦了一圈,照这情况瘦下去,哪一天不见了都不会有人觉得讶异。
* * *
早晨,乌映砻用完早膳后就出门巡视牧场去了,乌城依着主子之前的吩咐,让乌襄吃完东西就快快到赵爰房里去陪他,还准备了不少清淡美味的粥品,等赵爰一醒过来马上就可以吃。
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汤粥,乌襄口水差点没当场倾泻而出,这一堆东西别说吃了,连看都没看过,只知道这是主子照着大夫的建言要厨房做的。
“哇!小爰怎么才一回这里,待遇就差那么多?”乌襄心想小爰之前在别院差点没让李管事饿死,现在这满满的一桌食物却足以让人撑死。
闻到食物香气的赵爰,因为身体的本能,饥饿地醒过来,才张开迷蒙的大眼,还来不及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时,就瞧见坐榻上桌旁的乌襄一副饿死鬼模样,张着一双大眼直往香气来源处瞧,瞠得那么大,害他有点担心乌襄的眼睛会不会突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襄大哥?”赵爰无力轻喊一声,辛苦地撑起虚软的身体。
听见他的喊声,乌襄立刻回神,很快地从坐榻移到床边。“你可醒了,从昨天你到牧场时就一直睡着,都已经过了整整六个时辰了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扶他起身坐好。
“已经到牧场了?”赵爰有些讶异地眨了下眼。
“当然,你不会是一路睡过来的吧?”
这么远的一段路,他多多少少该有些记忆才是。
岂知,赵爰并不否认地点点头。“这一路上我一直都病着,时间一下子早晨、一下子黄昏,雪落雪停,我都不晓得到底过了多久。”
“原来是这样,你啊!身体太虚弱了,多吃点东西补补身养壮点。身体这样糟,若不是少爷一路上呵护着你回来,恐怕来不到半路人就先倒了。”不是他爱说,这趟国人还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尤其小爰还是个贵族公子,不曾操劳的身子更禁不起风雨考验。
“呵护着我?”他只记得一直有人在他耳边温柔的说着话,那人不会就是乌映砻聋吧?难不成是他在做梦?
“是啊!难道你都不知道?”乌家的仆人不会造谣讲些有的没有的,不过消息倒是传得挺快,他早已从跟乌映砻回来的那群侍卫口中得知,一路上少爷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个听说是仆人的赵国人。
赵爰立刻摇头。“可以跟我说清楚吗?”他想知道乌映砻究竟为他做了些什么,不愿迷迷糊糊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是恩是恨也能有个抉择,别再如此举棋不定。
“听回来的侍卫们说,有几天的路程你发烧发得厉害,原本要在野外搭营的计划因此取消,少爷命令他们四下找寻村庄。那段日子里少爷一个人不眠不歇的照顾你,不但亲自喂药净身,还哄着高烧梦呓的你入睡。”他真难想象少爷哄人的样子是怎生的模样,平常一副严厉冷酷的模样,居然知道怎么哄人哩!
“还有呢?”原来那真的不是在做梦,耳边温柔的安慰声真的是出自于他一直认为以玩弄他为乐的人身上。自己还记得那声音是多么的轻柔,生怕吓到他似的如风低喃,暖暖的气息直温热入心。
“还有啊!这件白裘是少爷高价购得的,毛料相当不错,可是实在卖得贵了点,有点不值得。”他们乌家可是名声响亮的商人,这种不但没占到便宜还亏本的生意着实有损他们乌家的名誉。
“你看,这一桌的食物是少爷特意询问大夫,让厨娘特地为你做的,因为不晓得你喜欢吃些什么,干脆每一种都做一点,才不会强迫你吃到不喜欢的东西。所以,少爷的用心你要好好珍惜,趁这些粥还没凉之前赶快吃了,吃完这个还有药等着你,那药也是少爷特别吩咐的,珍贵得很。”他真希望哪一天也有人能这么对待他,那才叫福气。
赵爰看向满满的一桌食物,心感到不安。
他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呢?这样一来他如何狠得下心怨他、恨他?在他那样对待他之后,怨恨会比较容易。
“你要吃哪一碗?”啧啧!看得他眼睛都花了。
深陷在思绪里的赵爰,随手指了其中一碗淡绿中带着红点的粥品。
乌襄捧来那碗清香的药粥在床沿坐下。“别想那么多,快把粥给吃了。”他本来想递到赵爰手里,可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痕还是作罢,直接舀起一匙喂到嘴边。“你的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又伤了?”他记得自己离开别院的时候见他手伤都已经好了一半,怎么现在右腕上还缠着布条?
“没什么,不小心打破碗割到的。”他现在想起来心已不再那样激动,真奇怪,不过才几天的光景而已。
“襄大哥,离开别院到今天究竟是过了多少日子?”
他乌襄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赵爰刚刚的话是在骗他,摔破碗割到的地方应该是手掌或者是手指吧?怎么可能是手腕?不过他不想说就算了,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本来少爷是要和大家一起过年的,不过后来行程拖延了不少,现在都已经十一了。”
“十一?那是整整一个月了。”从别院到乌家牧场虽然不近,可也只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快马奔驰更是半月不到,看来乌映砻真的花了不少时间在照顾他。
“可不是吗?来,多吃点,少爷要我能让你吃多少就吃多少,最好等下次看到你时人已经白白胖胖,瞧瞧你这脸颊下巴还有这手,尖的尖,细的细,摸起来都是骨头,我敢打赌咱乌家里最小的孩子都比你重。”
赵爰没听见他后来的话,注意力全集中在前面的那几句话。“等下次,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
“你是说少爷吗?”趁他注意力转移的时候,乌襄很快地多喂入了几口粥。“少爷到匈奴的领地去了,听说那个什么格鲁花齐的族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批好马,让少爷过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再不然选几只好的母马跟咱牧场里的公马配种,今年年底看能不能赶在入冬前有新的小马出生。”
“匈奴的领地?离这里可远?什么时候回来?”想到乌映砻不在自己身边,他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乌襄狐疑地看他一眼。“大概一天的路程,不过少爷通常会被留在那里作客,说不定哪天才回来,可能要五六天的时间吧!最久的一次有半个月之久。怎地,少爷才离开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你就开始想念他了?”
闻言,赵爰差点没被嘴里的那口粥给噎死。
“我、我哪有想他……”襄大哥说那什么话,他恨不得乌映砻离得远远的……突然,那一张总爱笑着玩弄他、却又关心他的俊脸浮出脑海,想起过去那些日子陪伴着自己的温柔低语,他一张苍白的小脸霎时飘上两抹极淡的粉红。
“你没想他?”乌襄丢给他一个睁眼说瞎话的朝天白眼,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还说浑话,他若不想少爷怎么会脸红,怎么会在知道少爷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就急忙问清楚回来的日子。
没想他?去说给三岁娃儿听还有可能会被相信。
两人就正对着面,赵爰当然不会没看见他脸上那一派了然的表情,顿时思绪乱得跟蚕丝作茧一样,理不开首尾,自困在狭小的空间中动弹不得。
* * *
“映砻哥,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个头绑着两条辫子、身上装饰着小巧铃铛、脸如满月、有着如星美目的少女在看见帐幕旁跟人说话的乌映砻之后,立刻跃下马直直朝乌映砻身上扑过去,娇俏的脸蛋满是欢愉兴奋。
早习惯了她这等欢迎人的方式,乌映砻只是一笑,将自动抱来的姑娘轻轻放下。“你爹说你跟你表哥上山打猎去了,反正你回来还不是能看到我。”
乌映砻宠溺的抚摸着格鲁花齐里的第一美人璎珞的脑袋瓜子,对这天真可人如妹妹般的姑娘他是真心欣赏。
“那差多了,你难得来一次,我当然希望能好好欢迎你,你这次要待多久?”璎珞拉着他粗壮的臂膀,整个人几乎挂在上头摇晃。
从第一次见到乌映砻开始,她就喜欢上这俊美英武的男人,可惜那时她不过才十一、二岁,他又忙着整理四散的家务跟计划报仇的事。现在好不容易她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且他的大仇已报,当然要想办法更接近他,让他的心里时时刻刻都能想到她,早点将她迎娶进门。
小姑娘的心思乌映砻怎么会不懂,可惜他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并没有同样的心思;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人会让他无法自制地时时念着,虽然自己很清楚这并非是一种好现象,可感情这事若能控制的话,世间哪来那样多情感纠葛。
“我这次不会待太久,之前才刚从中原回到牧场,马上又赶过来跟你爹商量生意上的事,还没有机会好好跟家人聚一聚。”而且赵爰那家伙也无法使他安心,总担忧他不能适应牧场的生活又犯了病。
“怎可这样!你好久没来了呢!”璎珞失望地嘟起小嘴。“爹也希望映砻哥能待久点是吧?”她马上朝在一旁静默不语的爹亲讨救兵。
花奇笑了一下。“别闹了,你映砻哥既然急着回去,你就别小孩子气,赶快准备一下晚上的欢迎会才是要事。”他晓得一切不过是自家女儿犯单相思,之前他就已经向乌映砻这孩子提过亲,可惜乌映砻表示得很清楚,对璎珞他只当妹妹看待,没男女之情。
见父亲不肯帮忙,璎珞气得猛跺脚。“爹!你都不帮你女儿。”
这要他怎么帮?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她,他还能做什么?
“你啊!这么蛮,哪里像个女孩子家,快点回去帮你娘准备晚上的食物,别在这里使性子,快去!”
“爹!”璎珞猛哼一口气,不满地瞪花奇一眼,又十分委屈瞧着没有多说话的乌映砻,一双美目已经盈上泪雾。
花奇摆摆手将女儿赶回去,等璎珞压抑在喉间的哽咽声逸出、冲回营帐里后,这才有些无可奈何地对乌映砻叹息。
“映砻,你真的对小女没有一点点意思?”毕竟是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女儿挑个好儿郎嫁了,幸福过一生。而且近来在秦国强兵的攻掠下,女儿若嫁给族里的人,下一刻就可能成为寡妇。乌家牧场独立于天地一水间,不是匈奴人,不受秦君命令四下杀伐,完全不需要担忧这些问题。
乌映砻摇头。“对不住。”
“别跟我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这老头奢求。我也知道璎珞那妮子实在配不上你,她的个性太过骄纵,性子又野惯了,管都管不住。”
他们边塞姑娘个性豪爽,在自己的族里还不觉得如何,可乌家可是中原望族,即使迁到北地已经有许多年,可在生活习惯上依然是带着中原人的守礼,自然也就不会想娶这样的姑娘。
“不是这样的,璎珞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
花奇微笑。“如果你说彼此不合意,那我还肯信。说配不上,我看连你自己都觉得这话有值得商议之处是吧?”这样好的男儿如果还说配不上,那他就不晓得天下间还有谁配得上了。映砻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说配不上还真是委屈他自己了。
乌映砻会意一笑,不多作反驳,这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多余。
花奇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乌映砻的肩。“趁现在她们几个女人在准备的时候,我带你到回风谷去看看。前一阵子听咱族里的哥儿说有一道银白的影子不时在林间穿梭,看样子是只难得一见的灵狐,不知我们有没有这等运气能捉到这好东西,一只虽不能做成毛皮衣裳,当个送人的宠物也不错。不过你应该是还没有想送的对象是吧?”
闻言,乌映砻想起还在乌家牧场的赵爰。“真的有这样一只银狐?”
以为会得到附和的花奇讶异地眨了下眼,看见乌映砻眼中微乎其微的希冀,终于明白自家女儿为何得不到他的欢心了。
不过他没听过哪家姑娘被乌家少主看上的消息啊?
“有不少人看过,应该不会有错才是,怎么,你有想送的对象?”他好奇是哪家的姑娘有那样好的运气能让乌映砻看上。
乌映砻不隐瞒地颔首。“是有想送的人,只是不晓得他会不会收。”收到这样的礼物,那张惹人怜的小脸会是怎样的表情?现在这个时刻,他是否又习惯性地出神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