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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战国 page 2 作者:聿日

  北方的天候寒冷,池子里的莲花几乎从来不曾开过,种它只因为娘亲喜欢,天天盼着它有开花的一天。

  可惜一直到娘亲去世时,池子里的莲花始终只有绿叶。

  乌映砻恼怒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人遗忘了,赵爰对他的漠视让他的嘲笑看起来像是个呆子。

  “看着我!”乌映砻毫不怜惜地抓住赵爰细致的下巴,将脸转向他的方向,两人的双眼相互直视。

  赵爰眨眼,依言凝视他细长飞扬的美丽双眸,再一次为那如鹰集般的俊目赞叹。虽然他是他的敌人,可是那一份傲然的阳刚之美绝不因此而减上一分。

  他的凝视让乌映砻的心略微骚动,微恼地皱起双眉,厌烦于这莫名却又无法控制的感觉。

  “从今天起,你在李管事的手下工作,他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身为亡国奴的他,在谁的手下工作都一样。

  他淡然无畏的语气又在不自觉间激恼了乌映砻,怒火取代刚刚那股莫名的情绪。

  “知道就好,我可不希望在我离开别院的这几天,听到任何人逃脱或者是抗命的消息。”他该死的为何不对他的命令惊慌?

  逃?他可以逃到哪里去,又哪儿来的力量足以抗命?国家是亡了,可并不代表他也跟着傻了。

  赵爰垂下眼,看着那一只扶着自己下颚的大手。

  那么大而修长的手如同主人的身形一样,与他相较之下仿佛巨人。今天瞧见来别院住下的几个乌家人,才知晓秦人虽然身形比他们赵人高大,可像乌映砻这般的身形仍十分少见。

  也只有像他这样伟昂的男子才配称霸一方。

  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但是印象中父亲的身形绝对与乌映砻不相同;也许是跟他自己一样,如女子般娇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他不是没想过要好好锻炼自己的身体,只是娘亲讨厌人抡刀舞剑,便因此作罢。现在想想,练与不练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身强体壮不见得能逃过秦兵,也不见得能长命百岁。

  乌映砻眉头又加深紧锁,发现身前这个仅有他一半大小的人儿又失了神。

  “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这世间任何事物都引不起你的注意?”乌映砻扶住他下颚的大手缩紧,硬是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此时,李管事正好将其他仆人的工作吩咐完毕,恭敬地来到乌映砻身边。

  当年乌家若不是由大少爷独立撑起大局,恐怕他们这些乌家遗族都无法在人世继续存活。因此对乌映砻他们都怀着一份感激敬畏的心。

  “少爷,您吩咐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还有任何事要交代小的吗?”

  乌映砻伸手将赵爰推到李管事面前。“他的父亲是毁了咱们乌家的罪魁祸首,现在他成了乌家奴仆,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他目光注视着赵爰脸上表情的变化,可惜依然不见他所想要的惊慌与恐惧。

  李管事目光闪烁,仔细看着赵爰的脸答道:“小的知道了。”少爷的言下之意他很清楚,赵王对他们做过些什么,他们都记得十分清楚,该怎样回报,他一分也不会少给。

  “那就好。”

  乌映砻扔下赵爰孤单一人在李管事面前,转身准备离开宅邸,前往塞外的乌家牧场,那里才是他真正家的所在。

  离开赵爰之前,他的身形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回来前,不希望看到一个死人。”他莫名地违背自己一开始的意思,交代李管事做事要有分寸。

  他,不希望看见赵爰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虐待而死。

  然而李管事虽然听懂他的意思,可也不明白主子心里真正的想法,应了一声之后,皱眉看向身前心神又不知飘向何方的赵爰。

  这个姓赵的小子很奇怪,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难熬吗?竟还是一副如此自在怡然的神情。

  第二章

  赵爰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而是太明白,所以并无意料外的惊慌失措。

  乌映砻走的第一天,他就被分派去砍柴。

  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其实不然。

  进入别院的管事、仆人不下百来个,北方的秋季已经很冷,不论是膳房、澡堂,还是炕里,都需要柴火的供应。李管事没有派其他的仆人来帮他的忙,只说要他将一天的柴火准备好才能够休息。

  结果他已经连续砍了两个时辰的柴,不但满身是汗,手臂更是僵硬地抬不起沉重的斧头,连手掌都磨破了皮流出血来。

  以前他跟别院里的仆人学过怎么用斧头,所以砍起柴来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可砍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早膳不过用了一碗稀粥的他不但全身无力还头昏脑胀,怪不得人家说贵族子弟不怎么中用。

  赵爰嘲笑自己体力的不堪,把衣摆撕成一条条的碎布条,将手掌上的伤口包裹起来。

  “喂!快点工作,柴火根本不够。”来柴房取用柴火的仆人瞪着他说。

  赵爰点点头,将手上的布条打结站起身,晕眩几乎让他又跌坐地上。

  “算了,你坐着休息一阵子,我帮你。”看出他的无力,来人接过他手中的斧头,皱眉盯着斧桶上的血迹斑斑。“李管事不该让你做这份工作的。”谁都看得出这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儿实在做不来这样粗重的工作。

  赵爰微笑。“谢谢你,我叫赵爰,你呢?”

  “乌襄。”他举起斧头很快地砍起柴来。“听说你是赵国国君的儿子。”

  “是啊!”赵爰点点头,很佩服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已用快他两倍的速度将木头砍成一段段。

  “你的手还好吧?”乌襄看着赵爰紧扎着布条的双手问道。

  “还好。”事实上是很疼。

  乌襄扬眉。“少来,留了这么多血一定很疼。”

  赵爰跟他们不一样,从小到大没做过啥粗重的工作,磨破皮是一定的。

  赵爰微笑不答,将柴火一一放好,此时头已昏得让他觉得恶心。

  乌襄看到他发白不适的脸色,开口:“我等一会儿替你跟李管事说一声,请他帮你换一份工作。”看赵爰再这样做下去,用不着一天他就会被累死。

  “不用了,说了也不会有用,这是刻意的安排。”

  “刻意的安排?”乌襄一听,疑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听说你的父亲是当年灭乌家的罪魁祸首。”乌家被灭的那年他不过才几岁,若不是听人说,还真不晓得有这回事。

  “原来是这事,不过……这跟你要做这么粗重的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乌襄清澈坦然的眼眸,赵爰知道自己遇上了跟自己有相同性子的人。“因为我是赵王的儿子,父亲的罪过自然该由儿子来承担,因此这工作是对我的一种惩罚。”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将这些恩恩怨怨看得如此坦然。

  “这是啥屁话?照这样子说来我爹偷了东西该由我挨打,他去嫖妓就该让我付钱是吧?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娘说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别想要别人帮你扛。你爹不是你,你何必替他吃苦头?”长这么大,这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年他爹也是死在那一场祸事之中,他跟娘对赵王当然恨之入骨;赵王死的时候,他们还特地煮得比平时丰盛,大吃了一顿。可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对赵王的儿子报复。

  赵爰微笑。“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

  乌襄皱眉。“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李管事也是如此不明理的人,你放心,我帮你跟我娘说一声,她跟李管事比较好说话。”

  啧!刚刚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他乌襄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俊美的人,真不晓得李管事怎舍得让他做这些粗重的工作。若换成是他,早将赵爰摆在家里供奉,天天看了也赏心悦目。

  “这是你家主子的安排,别让你娘多费心了。”乌襄的娘再会说话,与李管事的交情再怎么好,也敌不过乌映砻的一句话。

  “咦?是少爷的安排?”

  赵爰点点头,觉得头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晕眩,便接过乌襄手中的斧头,继续砍起木头来。

  “这也难怪……当年老爷、夫人和少爷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姑全在那一场祸事里去世,从那时候起少爷就对赵国人充满恨意。”如果是少爷下的命令,那他也没有其他法子了。“这样好了,我知道你做不了那么多,反正我的工作不多,等我做完自己的工作,我就来帮你好了。”

  赵爰心里很感激。“谢谢你,这样似乎太麻烦你了。”

  乌襄要做的事应该也不少吧?虽不愿这样麻烦他,偏偏自己一人又做不来。

  “不会!不会!”他身强体壮,再多一倍的工作也做得来。“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赵爰虽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赵人的体型不比秦人高大,也许已经弱冠了也不一定。

  “十七,你呢?”

  “呵呵!十八,比你大,以后你叫我一声襄大哥就可以了。”哈哈!终于来了个年纪比他小的了,当大哥的感觉真好。

  赵爰当然不明了他为什么一脸兴奋,依其意喊了他一声襄大哥。乌襄的爽朗率直,让他终于有种找到伴的感觉,不再那么孤立无助。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就对了,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你。”李管事找赵爰的麻烦,他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帮助他,可是私下帮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爰微笑,很感谢他的义气相助,却也明了这对他的未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  *  *

  似乎是要印证赵爰的想法一般,隔天他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不少,不但要劈柴还要挑水,手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双肩更是因为来往河边挑水而瘀青发肿,疼得他将下唇咬出血来。

  在不知道是第几趟的来回里,桶子里的水溅了他一身,冷得他浑身颤抖。

  恰巧李管事手里拿着写满帐事的素绢经过,冷冷地瞥了一眼,为他的狼狈略抬起长眉。“要你挑水可没请你浇花。”

  李管事看见赵爰胜雪的那张心形脸蛋渐渐因为寒冷而泛青,樱红的粉唇冻成诡异深紫。

  北方的天很冷,湿透的衣裳已经马上结了一层薄霜,李管事知道那薄冰会黏在身上造成伤害。

  “对不住。”赵爰秀美的双眉皱也不皱一下,忍着哆嗦重新扛起木桶朝河边行去,淡然纤美的模样在狼狈中更惹人怜惜。

  李管事抬起的长眉一动。“听说你长得跟芸娘很像。”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比女人美丽。

  这样柔美的脸蛋长在男人身上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赵爰停顿了一下。“像又如何?”从小就常有人这么跟他说,还因此常常被其他兄弟嘲笑,认为他比父亲养的男宠还美上几分。

  李管事没有回答,心里纳闷着如果芸娘真如她的儿子一般模样,赵王怎么会舍得让她离开,他不信天下能有比眼前的少年还要美丽的一张脸。

  “当年你娘正得赵王之宠,为何偏偏躲到这荒郊野外?赵王舍得放手?”若是他能拥有如此佳貌之妻,绝不可能如当初赵王那般轻易放手。

  赵爰将木桶重新装满水走回柴房旁的蓄水池,池里的水已有八分满,这让李管事有些讶异。他本以为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大概到夜晚都蓄不了一池的水,没想到娇弱归娇弱,倒还挺刻苦耐劳的。

  赵爰盖好池子上的木盖,回头看向李管事。“我爹喜欢我娘的面貌,却更爱龙阳之道,这么说你能明白吧?”爹肯放娘离去,除了因为男人比女人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之外,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于他。

  赵王再如何荒淫,也明白他是自己的亲生子,怕一朝克制不住自己的淫思,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所以让芸娘带着他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这事宫里头的人都明了,早已成为一大笑话。

  闻言,李管事长眉高扬。

  他早知赵王的荒淫,却不晓得竟然已经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意图染指的地步。

  “换言之,你对赵王应该是没有情分,甚至感到厌恶是吗?”

  赵爰将木桶整齐摆好之后才看向李管事。“他是我的爹亲。”

  短短一句话道尽一切,李管事看着他走回柴房重新举起大斧,熟练地将木材砍成一段段,包扎着手掌的布条泛着鲜红血迹,绝美的脸上却瞧不到一丝痛苦。

  如果赵爰肯说些抱怨的话,表现出对这些待遇的不满及对他们的仇恨,或者是有一丝丝的痛苦,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有太大的愧疚。可是他没有,淡然地将这些欺凌视为平常,连一分仇怨也无法在他清灵的一双黑眸里瞧见。

  一个昏君怎么能生出如此高贵的孩子?是芸娘教得好?还是这孩子天生就是如此惹人心怜、敬服?

  “先去换件干的衣裳再过来砍柴。”少爷说过不希望回来看见的是一个不能动的死人。

  赵爰停下手边的工作,忍着全身刺痛,僵硬地走回只有自己一人住的佣人房。

  说佣人房其实是比较好听的说法,真正的佣人房空间大、人也多;可是他住的地方不过是一间柴薪搭成的小屋,是放杂物的地方,根本遮不了寒风。昨晚他就是裹着棉被,冷到天亮都无法入睡,透着墙缝传来的月光,形单影只的哆嗦了一整晚。

  “小爰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啊!还结冰了,还不快去泡水把衣服脱掉!这样很疼的耶!”双手空空正要往柴房帮忙的乌襄,半路瞧见赵爰狼狈的模样而呼喊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拖着赵爰,往别院南边的澡堂冲去。

  *  *  *

  “襄大哥,那里不是佣人用的澡堂!”在别院生活了近十年的他,当然知道乌襄带他去的是哪里。过去那里是他净身的地方,现在他已没有资格再去使用。

  “我知道,这时间只有那里有热水可以用,反正那儿清扫的人都是我的好哥儿们,你不用担心李管事会知道。”

  “可我的衣还没拿……”

  “没关系,这佣人服多的是,我去帮你弄几件新的,你身上这件都已经破了,不能御寒,瞧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我帮你多拿几件衬衣才不会着凉。”

  望着他热心的神情,赵爰的脸上终于染上一抹笑意,冻得泛青的双唇微勾起,形成优美的弧线。“真谢谢你,襄大哥。”

  乌襄略微傻眼,黝黑的俊脸透出红晕,不好意思地搔搔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一头乌发。“这没什么,你别谢我,来,快进去吧!我去替你拿衣服。”

  赵爰被他推了进去,笑着合上木门,以木勺舀起热水往身上浇,等融了霜后才小心脱下。他衣下的白皙肌肤转为粉红,溅到水的地方热辣刺疼,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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