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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剪相思 page 7 作者:宋思樵

  “你不是没有和陌生人交谈的习惯吗?”

  夏筠柔没碰过像他这么世故狡猾又可恶的男人,她沉下脸,像跟谁赌气似的,甩甩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挺直背脊,悻悻然地从莫凡毅的身边走过,准备离开墓地。

  “这样就宣告失败了?你未免太容易激动而意气用事了吧!”莫凡毅在她身后懒洋洋地笑着说。

  夏筠柔停顿了一下脚步,暗吸一口气,然后,笑容可掬地回首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冷声告诉他:

  “先生,你如果觉得生活太无聊,活着很无聊,我建议你可以在附近找找看,还有没有哪块空地可以利用?然后,你可以挖个洞直接跳下去,你会发觉这种死法比活着浪费生命、逗弄女孩子有趣多了。”

  话毕,她不管莫凡毅有任何反应,便背过身子,甩着一头迎风招展的秀发迅速穿过坡道,离开了阳明山公墓,也离开了莫凡毅深思复杂而趣意横生的注目之外!

  夏筠柔抱着乐谱和一把白色的吉他走在校园的羊肠小径上。

  她正准备参加每个星期举行一次的吉他研习会。

  以前,她对音乐只是纯粹欣赏,但,自从彭钧达死了之后,她就有一股想要深入音乐殿堂,接受音乐洗礼的强烈欲望。

  藉着触摸音乐,她好象可以感受到她和彭钧达之间的联系,一份即使生离死别也无法斩绝的感情。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种用情专一、无怨无悔的人,在这种讲求效率、速食的恋爱时代,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冠绝古今的稀有动物。

  习慧容就常常取笑她的痴傻和顽固,更常常调侃习烈是在和一个死人争宠,在打一场完全没有胜算可言的败仗。

  奈何,她还是固执地活在缅怀彭钧达的美好回忆里。

  她曾苦口婆心地对习慧容说,虽然,彭钧达就象流萤般轻轻掠过她的生命,但,那轻轻的一小段,却是她生命的全部精华,她这一生再也不可能倾注这般深刻的心去爱任何男人了。

  习慧容拿她的执迷不悟实在没辙,只好改去劝说习烈,要他先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免得真的从爱情的悬崖上摔下来,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对她不厌其烦谏言,习烈反而敬谢不敏,嗤之一以鼻地告诉她,“谢啦!我不会忘记多准备一点纸钱到我那个阴魂不散的情敌坟前烧香膜拜,请他要嘛——就永远在地府里安息,要不然就投胎转世,不要纠缠我未来的老婆人选,让她一辈子活在没有任何意义的追忆里!”

  对于习烈如出一辙的顽固,习慧容这个左右为难的俏红娘不禁为之气沮,更有满腹说不出的苦闷和无力感。

  但,她这个对音乐和五线谱实在没什么鉴赏细胞的音痴,居然也跟夏筠柔一块加入“吉他研习社”这个突破学校界限的社团。

  不过,她这个漫不经心地社员常常逃课跑去看电影、压马路,还有参加舞会。

  所以,今天下了课,夏筠柔也没等她,便一个人抱着乐谱、吉他先走了。

  压根没想到习慧容会气喘吁吁地在她背后追赶着。“筠柔,你等我一下嘛!”

  夏筠柔在活动中心的大楼石阶前停下来,笑意盎然地望着她因奔跑而变得酡红酣热的脸,“怎么?你今天不逃课?”

  “不了,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去参加。”习慧容有些喘息地说。

  “哦?”夏筠柔诧异地微抬起一道秀眉,“你不是说这个社团活动很无聊吗?”

  “今天不同,有个大帅哥要来这里当指导员,我这个对帅哥根本没有免疫能力的人当然不能白白错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习慧容直言无讳地说,一点也不知道维持女性的矜持和害羞。

  夏筠柔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到底是来研究音乐?不是研究帅哥的?”

  “这……我是研究音乐顺便研究帅哥嘛!反正……一鱼两吃,一举数得嘛!”习慧容强辞夺理地辩驳道。

  “你喔!真是脸皮厚得连钢钉都钉不进去,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习慧容不以为忤地挑眉道:

  “我本来就不是你这种艳光逼人、气质超尘的窈窕淑女,我不主动出击,睁大眼睛自力救济的话,很快就会三年拉警报、四年没人要啦!”

  “瞧你,说得像没出息的花痴一样,没有男人你会死啊!”夏筠柔啼笑皆非地瞪了她一眼,两人相偕步上位于二楼的活动教室。

  习慧容顽皮地吐吐舌头,“是不会死,不过,日子可就乏味难过多了。”

  夏筠柔情不自禁地轻晃了一下头颅,并失笑地又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靠墙角落的一隅,并顺手把吉他倚墙搁着。

  习慧容坐在她前面,而须臾间,又有其它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不一会,就把整个教室占满了。

  吉他研习社会这么受欢迎而超额收员,实在是出乎夏筠柔的预料之外。

  这群身具音乐禀赋而凑在一块的爱乐者,并没有固定的指导老师。

  而由几个重要的干部担任策划人员,负责研拟名单邀请知名的音乐家和学者轮流担任讲师,以生动而富于变化的课程来促进音乐艺术的交流和共赏琴韵的轶趣。

  夏筠柔拿出乐谱和笔记,望见习慧容那满脸若有所待的焦躁,不禁从嘴角泛出一丝打趣的微笑,真不知是何方神圣有那么大的魅力,竟然能让这个视音符为豆牙菜的小妮子坐立难安地引颈翘盼?

  在疑闷猜臆中,她看到社长谢剑安领着一个身材瘦长、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进教室,站在众人热络的注目下。

  望着那个风采翩翩、笑意盎然的年轻人,夏筠柔好象挨了一记闷棍,登时目瞪口呆。

  而兴奋万分的习慧容却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还回过头娇俏慧黠地向她眨了一下眼睛,“怎样?他很正点吧?”她悄悄声地说,不待夏筠柔有所回应,又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把目光凝在讲台上,聆听社长谢剑安简明扼要又不失诚恳幽默地介绍着这位刚出现就让夏筠柔心慌意乱、五味杂陈的指导老师。

  “各位同学,我们很荣幸能邀请到台大法律系最年轻的教授莫凡毅老师莅临本社指导,他除了学问了、长相好、口才好之外,音乐素养更是好得没话讲,他现在是台大爱乐社的指导老师,我们非常高兴能请他在百忙之中拨冗指导,和我们一起徜徉在优美的乐符之中,现在,就让我们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和掌声来欢迎莫老师的莅临,并请他讲几句话如何?”

  台下立刻掀起一阵如雷的掌声,在这些热热闹滚滚的鼓掌声中,莫凡毅从容不迫地站在讲台上,用一对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眸子,微笑地扫视着全教室的同学。

  他若有似无地掠过夏筠柔僵硬窘迫而微微不自然的脸庞,一对亮晶晶的黑眸闪动着一丝狡猾而打趣的光彩,然后,他带着笑意撇撇唇,调开了目光,重新放在教室中央,不卑不亢、幽默清新而别具生气地开口说道:

  “谢谢各位同学给我这么‘好’的掌声,害我这个……呃,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的老师,实在有点心虚又诚惶诚恐,生怕漏气,让你们发现——其实,我只是长相还差强人意,学问马马虎虎,音乐素涵呢,更是比音痴强过一些些而已……”他顿了顿,听到台下同学止不住的笑声和再度扬起的掌声,“谢谢,我现在有点信心了,呃,很高兴能在这里和你们结缘,现在,你们已经认识我这个对自己到底‘好’在哪里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指导老师,能不能换我来认识你们呢?看看你们到底‘好’在哪里呢?”

  他语出多关的妙语如珠再度带动同学们崇拜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短短的几分钟,他就和所有的同学打成一片,并认识了所有研习会的成员,包括不情不愿、心情冷暖交集的夏筠柔在内。

  然后,在所有同学热情的要求下,他即兴拿起吉他,弹奏了曲抒情老歌“Just  When  I  Needed  You  Most”。

  优美感伤而幽沉揪心的音符,立刻透过他生动灵活的指法飘荡在每一个聆听者的耳畔、心弦上。

  再一次,莫凡毅以他个人独特优异、扣人心弦的音乐才华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他的眼睛梭巡着每张年轻而屏息如醉的脸庞,在他们眼中读到了崇拜、心折和激赏!

  突然,他的眼睛和夏筠柔接触了,他在那两泓雾气蒙蒙的秋水里看到她的震动、迷惘哀愁和美丽!

  时间仿佛在这令人心醉神驰的一刻凝结了,这如电光石火、令人浑然忘我的一刻!

  然后,神奇的魔咒在夏筠柔的理智抬头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她挣扎地别过头,满腔凄楚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彭钧达,他不是——

  虽然他的音乐里也具有慑人的魔力,虽然,他那双深邃如海的黑眸像磁场一般蛊动着她,搅得她芳心如麻,但,他不是彭钧达,他不是——

  突然,她发觉自己羸弱而酸楚得有种想哭的冲动,不!她不能坐在教室里演出情绪崩溃的一幕,她必须冷静自制,她必须逃开这里,逃开莫凡毅对她的催眠和蛊惑,重新找回呼吸思索的空间,于是,她仓皇地拿起乐谱,连吉他也忘了拿,就狼狈地从教室后门窜了出去。

  她一路奔下楼,冲出了活动中心,直奔到她和习慧容合租的小公寓。

  用力地合上门板,她手上紧捏着彭钧达遗留给她的乐谱,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夏筠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习烈的邀请,同意做他的舞伴,陪他参加台大法律系的送旧舞会。

  或许是因为她上星期日回龙潭探望母亲,看到母亲日渐羸弱的身体,看到她愁眉深锁、语重深长地对她说:

  “筠柔,妈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彭少爷,但,妈相信彭少爷地下有知,他不愿意用他的爱来耽误你的青春和幸福,爱一个人、怀念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用心来殉情,妈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愈来愈差,也不知道能再陪你几年,如果,你一直这样固执,不肯接受别的男孩子,教妈走了之后怎么安心啊!”

  母亲忧心忡忡的话让她颖悟到自己的自私和疏忽,自彭钧达亡故之后,桂兰山庄就被他的继弟顾秀杰接收,而她们母女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赶了出来,靠着彭钧达早有心预留的一笔基金和阿顺伯回桃园龙潭开小吃店维生,同时还要应付她继父罗建雄不定时的骚扰和勒索。

  自从去年刘亦茹和罗建雄争执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脊椎骨之后,她的身体便愈来愈差,所有中老年人会出现的毛病,如高血压、糖尿病、骨质疏松等毛病都提早出现了。

  为了不让她担忧而能专心念书,并防止罗建雄这个色欲熏心、又毫无伦常观念的继父无谓的侵犯骚扰,刘亦茹坚决反对她通车,并再三叮咛她少顺桃园,少一个人单独行动,免得让罗建雄有机可乘。

  望着母亲日渐衰老憔悴的容颜,和话里掩不住的忧虑,夏筠柔的心湖里骤然吹起了阵阵不安和愧疚的波浪。

  而习慧容前几天漫不经心的一番话也让她这位无心聆听的室友,尝到了一股难以解释、难以言喻、掩藏着微妙醋意的少女情怀。

  “唉!我的初恋好惨啊,还来不及萌芽燃烧就化为灰烬了。”习慧容一回来,就长吁短叹、挤眉弄眼地猛吐苦水。

  那时候,夏筠柔正在赶一份作业,她乍闻此言,不禁从书桌里抬起头来调侃她:

  “明天就要交一份青少年犯罪研究实访的调查报告,你这个总是临时抱佛脚的人不赶快加把劲,还有闲情逸志畅谈你的失恋症候群?”

  习慧容这时才如梦初醒般地惊跳起来,“啊!我差点忘了。都是该死的莫凡毅害我的,谁叫他要长得那么英俊潇洒,又是那么幽默风趣、才华纵横?害我还来不及打听到他已经订婚的死会消息,就莫名其妙地尝到了失恋的苦果。”

  “他已经订婚了?”夏筠柔不知道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会有一股窒闷而刺痛的感觉。

  “对呀!想想,像他这么出类拔萃的稀世奇才不早被好些识货的洋妞或华裔小姐订下来才是怪事呢!哪会等他空运来台让我们捷足先登呢?”习慧容煞有其事地苦着脸悲叹,“唉!我再也不要去上吉他研习课了,免得只能望着他流口水,心动而不能有所行动!”

  那个晚上,夏筠柔失眠了,妈妈的话,彭钧达弹钢琴的神韵,还有莫凡毅那张俊郎而神采奕奕的脸纷纷涌进她纷扰如麻的脑海里,而她的耳畔却一直回荡着莫凡毅弹奏的那首抒情老歌:“Just

  When  I  Needed  You  Most”。

  然后,她红着眼圈告诉自己,或许她该听妈妈的话,给自己,还有别人一个尝试的机会,这跟她对彭钧达那份不渝的爱并不会有冲突的,对不对?

  她泪光闪闪盯着天花板,心情激荡而神思恍惚地一再重复反问着自己……

  这天晚上,是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也是一个充满笑声、舞曲和欢乐气氛的夜晚。

  台大法律系的学弟们为了欢送即将在六月底挥别校园的学长学姊们,特别在阳明山菁山俱乐部举办一场热闹滚滚、别出心裁的送旧舞会。

  这场匠心独具、史无前例的送旧舞会,几乎出动了所有法律系的干部在幕后策划筹备,而邀请的名单则涵盖了所有教授在内。

  莫凡毅就是在这种盛情难却的情况下出席了这场舞会。

  他坐在调酒的吧台边,轻啜着鸡尾酒,眼睛随意地扫量着布置得浪漫迷人、深具异国风味的舞池,一对对男女同学在低沉醉人的音乐声中款摆腰肢,婆娑起舞着。

  他唇角不自觉地挂着一抹闲散自若的微笑,几个没下舞池大展身手的男同学也坐在他身旁闲聊着。

  他凝视着晶莹透澈的酒杯,不经意地问着坐在他右侧的一个男同学:

  “习烈呢?”

  “哦?那个痴情种子啊!八成去接他的‘冰霜美人’了。”

  “冰霜美人?”他不解地扬眉问。

  “唉呀!就是他的马子嘛!听说,他那个马子是中兴大学社会系的系花,人长得美得没话说,气质更是好得很,只可惜啊!就是冷冰冰,对男性爱理不理的,所以兴大的男生才会封她为‘冰霜美人’!”

  “既然她对男生都冷若冰霜的,好习烈是如何追上她的?”

  “这当然是凭她长期抗战、锲而不舍的作战精神了!咦?那不是习烈吗?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莫凡毅循声望向大门口,心跳骤然加速,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加紧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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