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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剪相思 page 4 作者:宋思樵

  彭钧达的心揪紧了,“你怎么这么关心我这个魔鬼的‘民生问题’呢?你没听说过魔鬼是不食人间五谷的?”

  “哦?”夏筠柔淡淡地扬起一道秀挺的眉毛,“你确定你已经练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电的超能工夫?只要关在屋子里,吸取日月精华即可长命百岁?”

  很好,她过人的勇气和机智敏捷的反应的确令人激赏,前几天那个娇怯柔弱、不染纤尘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一个咄咄逼人、伶牙俐嘴的小战士。

  她是冲着他来的?目的何在?想用激将法逼他用餐吗?

  “很好,显然你对魔鬼的习性已经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不过……你好象忘了有一种魔鬼是不吃任何食物,而以吸取人类的精血维生的。”他不由自主地和她针锋相对,抬起杠来。

  夏筠柔淡淡地露出明媚夺人的一笑,“是吗?那你得慢慢等你的獠牙长大。”她毫不含糊地慢声“提醒”他。

  彭钧达错愕了一下,随即不能克制地从喉头深处冒出一阵朗声大笑。

  他突如其来的轰然大笑,令夏筠柔震愕之余,不禁有份招架不住的困惑和疑虑,她小心翼翼地凝神窥伺着他,屏息等待他接下来的炮火攻击。

  没想到,彭钧达在结束不住奔窜的扬声大笑之后,居然颔首对她说:

  “好吧!你赢了,不过,我虽然是魔鬼,可也不吃掉落地上的脏食物哟!”

  一抹不能置信的喜悦涌进了夏筠柔闪亮动人的明眸,很快地就扩散成一份灿烂夺目、屏息生动的笑靥,“没关系,我会叫阿顺伯再煮一份的,我……我现在就去。”她兴奋难抑地转身就跑,才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轻盈的身子,回眸望着他,以一种期盼而谨慎的口吻问他:

  “我能再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彭钧达不相信自己能这么温柔地笑着说话。

  “你能不能再弹钢琴?”她温存地说。

  “为什么?”他粗哑地问道。

  夏筠柔娇羞地垂下眼睑,“因为,我想听。”

  她那带着少女清纯羞涩的神态让彭钧达的心跳突然加快,一股神奇温暖暖而刺痛、酸楚的柔情对他当头罩来,让他没由来地打个了寒颤,“好,我会再弹钢琴的。”他的感情首次凌驾过理智,为这个美得清新脱俗的小仙女,这个令他不知所措却渴望亲近的神奇少女,他打开他封茧的心窗!

  夏筠柔白皙温婉的容颜上缓缓绽出了如春花般明艳醉人的一笑!

  这清纯又妩媚的一笑,令彭钧达心跳如雷、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他竟然像个傻瓜似的坐在小石屋的台阶前,直愣愣地望着她翩然跑下山坡,翩然飞舞出他绵绵不舍的注目之外!

  直到一阵沁骨的夜风扫面而过,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惊觉过来。

  他百味杂陈地伸手触摸着冰冷的面罩,身子不能自抑地掠过一阵冷颤,嘴唇也跟着扭曲了。

  一种苦涩而深沉的悲凉,冷透他的心肺,他仰首凝视满天灿烂的星光,陡然察觉到自己的愚痴和不自量力。

  像他这么一个寒怆渺小、丑陋卑微的癞蛤蟆,竟然也会为一个美得像精灵一般的少女动了凡心?

  哈!彭钧达啊!彭钧达啊!你怎么能被顽皮的丘比特蛊动愚弄呢?而浑然不识人间的现实残忍?!

  然后,他对夜空发出一声消沉的长叹,再次转回他预备终老一生的栖身之所!

  望着厅内那架闪闪发亮的钢琴,他突然有种想要和音乐狂舞的冲动,于是,他再度掀开了琴盖,尽情地敲击着琴键。

  一阵忧伤而哀沉绝美的音符又开始飘散在桂兰山庄宁静的深夜中;飘进夏筠柔如诗如梦、酩酊若醉的少女情怀中。

  身为一个母亲,刘亦茹开始为女儿惊人的转变感到忧心和不安。

  她暗暗观察女儿的言行举措,包括她闪闪发光、醉意盈然的明眸,酡红娇媚的面颊,宜嗔宜喜的浅笑,还有,若有所待的叹息。

  这一切看在她这个敏感的母亲的眼里,实在是忧喜参半,她知道是谁让她的小女儿燃烧着梦一般的光彩!

  多少回,看到她喜孜孜地抢着替她送饭给彭钧达,再听到由小石屋内传下来的琴声,她几度控制不住地想冲进小石屋把筠柔拉回家,未雨绸缪地想阻止一段不该发生,却可能已经酝酿的感情。

  但,她想到彭家父子的恩情,想到彭钧达所遭受的创痛和折磨,她又按捺了下来,并自我安慰着她是反应过度了。

  直到这天,夏筠柔送饭给彭钧达,又在小石屋盘旋一个钟头左右后,像只缤纷美丽、雀跃动人的云雀跳到她跟前来,手舞足蹈、神采焕发地叠声嚷道:

  “妈,你相信吗?我刚刚送饭给彭大哥,不小心透露今天是我生日的事,他竟然即兴作了一首好优美悦耳的曲子送我当生日礼物,”她满脸晕陶地闭上眼叹息道:“哦,我真不敢相信,我是这么这么的喜欢他!”

  “你说什么?”刘亦茹脸色猝变,她目光如炬地逼视到夏筠柔的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夏筠柔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忐忑不安地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招架母亲来势汹汹的怒气。

  “筠柔,妈问你话你没听到是吗?刘亦茹寒着脸厉声说。

  夏筠柔仍是噘着嘴默不作声。

  刘亦茹的怒火溃堤了,她立刻攫住女儿的手腕,“走,你马上给我回房间收拾行李,我们连夜搬离这里!”

  夏筠柔迅速挣脱了她的掌握,她面白如纸而不能理解地嚷道:

  “为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还敢顶嘴?”刘亦茹恼火而震颤地扬起手。

  夏筠柔执拗地抬起脸,既不闪避也不屈服,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你……”

  “妈,你要打你就尽管打我吧!可是,你绝不可能打掉我心里对彭大哥那汹涌的爱意和崇拜!”夏筠柔白着脸,直言无讳地说。

  刘亦茹如遭重挫般地垂下了手,她颓然地跌进沙发里,“天啊!筠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爱上彭少爷呢?”

  “为什么不能?”夏筠柔不以为然地挑眉说。

  刘亦茹为之气结地紧瞪着她,“你……你明知道他跟你不相配!他的年纪比你大上一轮,还有,他是一个一辈子都活在阳光背后的伤残者,你怎么这么盲目的爱上他?”

  “妈!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也有这种落伍、封闭的思想,感情是不应该谈论条件而能包容一切的!”

  刘亦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急怒攻心的她只想尽一切力量阻止这一段根本不该发生的盲恋畸爱!“谁说爱情是没有条件的,筠柔,你还年轻,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别把同情和爱情混为一谈!”

  夏筠柔澄澈晶莹的明眸里有份坚韧不坠的固执,“妈,你不会了解的,我并不是爱上彭大哥的外貌,我爱上的是他的心,那颗热情而温柔的心,这一生,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去爱别的男孩子。”

  刘亦茹被她那番真挚感人的话震得目瞪口呆,又惊惶万分!

  不!她不能让这段错误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她拚了命也要阻扰到底,必要时,不惜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为了保护她唯一的女儿,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夜深如梦,彭钧达端坐在钢琴台前,一遍又一遍,毫不倦厌地重复地弹奏着那曲他为夏筠柔作的“梦幻曲”。

  弹着、弹着,他整个人都陷于一种旖旎而如诗如幻的意境里。

  仿佛中,他看到夏筠柔那张焕发着梦幻般光华的小脸,那双美得像湖滨的秋水,像黑夜里的寒星一般夺人心魄的眸子,紧紧缠绕在他的灵魂深处,激发出他的创作的热情,激发出他想要歌咏生命的力量!

  她说,他的音乐赋有神奇的魔力!

  这个令他心动又心痛的傻丫头,哪里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足才真正具有震慑人心的魔力!

  她把梦想和奇迹带进他贫瘠如荒漠一般的生命里,唤醒他尘封在面罩下的真情和触觉。

  他着迷而出神地敲打着琴键,掩藏在平板面罩下的男性脸庞竟不自觉地泛出了温柔而奇异的微笑!

  直到一阵不徐不缓的叩门声从紧闭的门扉那端传来,他才从这种浑然忘我的境界里清醒过来。

  他怔仲了一下,眉峰本能地蹙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有这种兴致来拜访他?

  会是夏筠柔那个搅得他神思不宁的小天使吗?

  他的心没由来地狂跳起来,“是谁?”而他的声音竟然微微夹杂着若有所盼的颤抖。

  “彭少爷,我是夏嫂。”

  “哦!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略微失望地哑声说。

  刘亦茹犹豫挣扎了一秒钟,才又开口说道:

  “彭少爷,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能不能请你破个例,让我进屋和你谈一下?”

  彭钧达沉吟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扉,请刘亦茹进来。

  “抱歉,我没有心情打扫屋子,所以,有点紊乱,你不要介意,随便坐!”他望着零零落落散置地毯和沙发上的乐谱和杂志,略微窘困地说。

  刘亦茹踌躇地坐在沙发一隅,思想交战了好一会,终于决定直接切入正题,“彭少爷,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辞职,带我女儿筠柔搬回龙潭老家去。”

  “为什么?”彭钧达震动得坐直了身子,“是不是因为……你先生又跑来威胁骚扰你们母女了?”

  提及这件事,刘亦茹就觉得歉疚油生,但,她这个爱女心切的母亲不得不吞咽下她的愧意,铁着心肠来扮演自私无情的刽子手。“不是,只是……我想,我们母女住在这里,可能对少爷你的静心休养会造成不便和困扰,而……筠柔这孩子三天两头跑来这里缠着你……弹钢琴给她听,我想……”

  彭钧达瞬即明白了,他挺直背脊,语音沙哑地说:

  “我懂了,夏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不用担心。”

  “彭少爷,我很抱歉,我……”刘亦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残酷。

  彭钧达即刻挥手打断她,“你不用觉得歉疚,我能了解你的苦心和立场,你和筠柔不必回龙潭,应该离开的人是我,我总不能一辈子带着面罩躲在阳光背后,我本来……就该勇敢地面对我自己的人生,一个满目疮痍却真实不过的人心!”他语音苍凉地说。

  “不!少爷,这是你的家,我们母女没有理由站在这里‘乞丐赶庙公’!”刘亦茹急切地说,心中的亏负更深了,她知道自己以另一种残酷的方法,狠狠地彭钧达伤痕累累的胸口上又刺上致命的一刀。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她实在难辞其疚。

  彭钧达凄楚而无奈地牵动嘴唇笑了,他的笑比哭更难看、更悲哀。“不,夏嫂,你不用和我争辩了,你也不必觉得抱歉,应该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他心如刀割的停顿了一下,“我不该让你担心,造成你的困扰,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利用我的伤残来博取筠柔的感情的,我会做完成善的处理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替我看管这一片家园,让筠柔能够安心快乐地在这里求学,甚至成婚立业,”他一字一句的慢声说,用尽全身的力量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少爷,我不能这么自私……”刘亦茹眼睛模糊了,老天爷,原谅她这个别无选择的母亲吧!“我……”

  彭钧达艰涩地再度扬起手制止她,“我累了,夏嫂,你让我一个人独处,静一静好吗?”

  “少爷,我……”刘亦茹不知道该如何言尽她胸中的歉意和自责。

  彭钧达却一语不发地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又继续弹奏那首“梦幻曲”。

  当叮叮咚咚的音符在室内飘扬时,他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于是,他弹得更卖力投入了,弹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

  在这番凄怆无言,只有音乐悠然回荡、微妙而凝重的气氛下,刘亦茹悄悄含泪离开了小石屋,任歉疚伴着优美婉转的音乐啃啮她那颗极尽复杂纠葛的母性的心。

  夏筠柔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初恋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下碎成粉屑!

  当她和母亲刘亦茹冷战僵持了一个晚上,当她需要真正面对彭钧达,以确定这份可以无坚不摧、横越过一切世俗障碍的真情时,她带着满怀期待又渴慕喜悦的心情来到了小石屋,手里还拎着她从学校附近的点心店买回来的两盒烧卖。

  她满心寄望地想取悦他,让他走出被火纹身的痛苦和阴霾。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彭钧达会这样冷漠地对待她。

  她一进入昏暗的小石屋,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彭钧达就劈头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他声音是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冰冷得教人陌生而不敢置信。

  “为什么?”夏筠柔被他判若两个的态度弄得迷糊而震愕不安了。

  “为什么?”彭钧达苦涩地重复了一句,然后,他浑身震颤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咬紧牙根地厉声告诉她,“因为我讨厌看到你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你的存在好象是上天对我的讽刺和惩罚,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这张丑陋和扭曲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只为了你没有一张漂亮的脸孔吗?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她语音激昂而泪影闪动地说。

  彭钧达的心立刻缩成一团,“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是童话故事里‘美女与野兽’里的野兽,所以,别把你的同情心和浪漫放错了地方。”

  “我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夏筠柔的脸涨红了,她酸楚又激动地大声嚷着,“彭大哥,你脸上的伤吓不走我的。”

  “是吗?”彭钧达凄楚而尖刻地逸出一丝苦笑,然后,他伸出颤悸的手一把攫住她的肩头,“筠柔,你这个天真而无知的傻丫头,我今天就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看癞蛤蟆是长得什么样子!”

  他正准备伸手剥去脸上的面罩时,夏筠柔却突然尖锐地喊了一声:“不!”

  “怎么?你不敢看是吗?”彭钧达冷声讥刺她,“你不是说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夏筠柔很想证明自己的一片真心,但,处在这番充满戾气和压迫感的气氛下,她实在没有万全的准备来面对彭钧达面罩下的真面目。

  彭钧达执起她的下巴,凌厉而苛刻地逼视着她,“你过人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夏筠柔的眼睛漾起了点点水光,“别这样,别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她柔声祈求他。

  她细腻温存的哀求绞碎了彭钧达的心,老天爷,给他奋战下去的勇气吧!给他足够毁灭自己的力量吧!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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