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柔,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再说,天色已晚,基于安全的理由送你回去也是最基本的礼貌啊!”
“莫先生,在美国或者有这个多余的礼节,在台湾,我想就不必了,再见!”
正当她挣脱他的掌握,准备转身开门之际,一阵平稳轻细的叩门声却在此刻响起,夏筠柔顺手拉开了门把。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仪表堂堂的汤仲凯,只见他尴尬地笑了一笑,期期艾艾地解释着:
“对不起,我有点担心,所以才跟过来看看!”
莫凡毅冷眼旁观,立刻洞悉了汤仲凯对筠柔的爱慕,刺痛的醋意立刻揪紧了他,他蹙起眉峰,怏然不悦地冷声说:“汤总,你是担心生意没签成呢?还是,怕你的女秘书被我吃了呢?”
汤仲凯未料到莫凡毅竟会出言讽刺他,一时错愕竟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夏筠柔却被他盛气凌人、冷嘲热讽的态度惹火了,她无尽温存地冲着汤仲凯绽出一朵醉人妩媚的笑容。
“汤大哥,谢谢你来接我,我有点饿了,也许,我们还来得及去士林吃宵夜。”
汤仲凯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之前,夏筠柔已经笑容可掬地挽着他的手臂,准备翩然离开。
莫凡毅脸色发青,他按捺不住满腔的怒气和妒意,他眯起眼,咬紧牙根地冷声质问她:“夏筠柔,这就是我苦苦哀求你,而你却狠得下心来拒绝我的原因吗?”
夏筠柔的心抽痛了一下,但,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下那股心慌意乱的情绪,回眸浅笑道:“我不认为我有回答你的必要。”然后,她转首对汤仲凯嫣然笑道:
“汤大哥,我们走吧!有事到车上再谈!”
尽管汤仲凯心里凝聚了千百个问号,但他仍然二话不说地主动和被动地配合着夏筠柔,挽着她离开了莫凡毅的房间。
莫凡毅目睹他们卿卿我我地揽着手相偕离开,他每一根思维都像被利刃划过般揪痛了所有的感觉,所有来不及喘气的呼吸。
他血色尽褪而乏力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助而郁闷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服务生,请他们送来一瓶XO。
夏筠柔从离开富都大饭店之后,就一直蹙着眉端、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冥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汤仲凯一面开车,一面不知道移眸打量了她多少回,但她都未曾察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凝思中。
“筠柔,窗外的景物真的这么吸引人吗?”汤仲凯终于别有深意地打破了沉默。
夏筠柔回过头来望着汤仲凯,脸孔没来由地微微发热了。
汤仲凯深思地注视了她好一会,正欲开口时,夏筠柔却抢着先机截断他。
“汤大哥,我知道你想顺我有关今天晚上的事,但,我现在并不想谈,也请你不要追问好吗?”
汤仲凯望着她那一双盈盈如水、充满祈谅的眸子,心里霎时涌满了千百种难以描绘的滋味。
望着她轻裹着黑丝绸而格外玲珑纤盈的身躯,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冷艳而凄绝的神态,他的心倏然缩紧了,被一股渴慕和莫名的酸涩抓住了所有的感觉。
她是为了Arthur More才如此刻意盛装打扮吗?是女为悦已者容吗?汤仲凯酸溜溜地暗自揣测着。当他出现在饭店时,Arthur More那铁青的脸,打翻醋坛子的反常表现,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显然地,他和夏筠柔之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感情纠葛,而他——他这人满头雾水的第三者究竟有几分胜算呢?
想到这,他不禁惴惴不安地握紧了方向盘,发现继续再按兵不动实在是种愚不可及的行为。
他告诉自己,若不再发动明显的追求攻势,夏筠柔怎会了解他对她那份如磐石般坚固的深情爱慕呢?何况,现在又冒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程咬金——Arthur More。
不行,他必须赶快调整自己的步骤,朝夕相处在一个办公室里,让他占了这近水楼台的地势之便,也让他对自己的胜算增加了些信心,如果不趁夏筠柔和ArthurMore之间有恩狭怨嫌隙时采取攻势,那么,他就永远没有赢的机会,他知道,他的第六感一向是非常灵验的。
望着夏筠柔无言的祈求,他温柔地凝注着她说:
“谁说我要问你今天晚上的事来着?我只是想赞美一下你今晚这番美得脱俗的装扮,希望你能常常这样打扮自己,让我能一饱眼福,更希望……”他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瞅着她哑声说: “有一天你能为我特别装扮你自己!”
汤仲凯露骨的表白让夏筠柔噤若寒蝉地微变了脸色,“不要!求你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对我……”她不胜愁苦地说不下去了。
“不要怎样?筠柔,你怎么不说下去,你到底在怕什么?”汤仲凯炯炯有神地望着她说。
夏筠柔眼中的不豫之色更浓了,“请你高贵手饶了我吧!不要对我太好,我根本……无福消受。”
汤仲凯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黯然和懊恼,“你以为我喜欢扮演一个不受欢迎的追求者?你知不知道压抑对你的感情对我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种刑罚?我根本是……无药可救,也无力自拔啊!”
他热情而狼狈的宣告让夏筠柔愁眉深锁,为之更加惊惶无助了,“我有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的困扰,只要你肯答应我……”
“让你辞职逃避是不是?”汤仲凯恼火地粗声打断她,呼吸沉重而急促地瞪着她,“筠柔,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救你。”
汤仲凯死命地瞪着她好半晌,猛然煞车把车子停靠在路旁。然后,他伸手执起她的下巴,认真而凝重地梭巡着她,“筠柔,你如果真的狠得下心这么做,那么我建议你,干脆拿把刀刺入我的心脏算了,没有你的日子对我来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夏筠柔辛苦建立的堤防经过莫凡毅的冲击,本已摇摇欲坠了,再经汤仲恺的柔情夹攻,她羸弱而疲困的武装更是溃不成军了。“不要逼我,求你,拜托你……”她泪影模糊地摇着头说。
望着她苍白而泪眼婆娑的容颜,汤仲凯的心揪痛了,“好,我不逼你,我不逼你,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不肯接纳我?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是因为ArthurMore的关系吗?”
夏筠柔脸色遽变,“不是。”她的语气是尖锐而激动的。
“那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汤仲凯不死心地咬牙追问着。
“不,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夏筠柔仓皇地说。
“好,那能不能请你坦白地告诉我,我被三振出局的原因?”汤仲凯压抑着怒气沉声问她。
夏筠柔的心更乱了,她泪光闪烁地望着他固执而坚毅的神色,不禁悲楚地从心主底发出一丝无奈而萧索的叹息。
“汤大哥,你这是在逼我趁早离开你。”
汤仲凯的脸微微泛白了,“不要拿辞职来威胁我,我不会接受的,因为我根本不会答应,除非……”
“除非我告诉你原因是不是?”夏筠柔面无血色地厉声打断他,“好,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拒绝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自觉渺小卑微,配不上你,而我……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如果你对这段往事也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告诉你,让你听到满意为止!这样……你总可以息鼓收兵了吧?!”她颤声告诉他。
愧疚和痛怜抓住了汤仲凯,“对不起,筠柔,我太……过分了,我不该操之过急而伤害了你,忽略你的感受。”
夏筠柔疲惫地靠在车背上,“我不会怪你的,我很累了,能不能麻烦你赶快送我回去?”
汤仲凯只有无奈地重新发动引擎,握着方向盘,一路上他百感交集地陷于一阵深切而懊恼的自责之中,他把一切都弄糟了,对于爱情,他实在是个需要好好斟酌研究的门外汉!
汤仲凯一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便按内线电话呼唤夏筠柔进来。
望着夏筠柔那张薄施脂粉也掩盖不住疲倦的苍白容颜,他心底闪过一丝怜疼,说话的声音不自禁地放轻了,轻得好象怕吓着她。
“这份签呈我看过了,麻烦你拿回去处理,还有,别忘了帮我打电话给悦荣公司约赵经理星期二中午在国宾吃饭。”
夏筠柔点点头,悄悄避开他灼热深沉的目光,退回了自己那间小巧整齐的办公室。
刚打开那份签呈,一张小小的便条纸赫然出现眼前,上面有汤仲凯工整清逸的字迹。
中午,一块用餐好吗?
不要拒绝,这是特别命令。
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暗暗收起那便条纸,继续若无其事地埋首投入工作中。
中午休息时间,当她正准备悄悄溜出去用餐时,背后却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含笑意的男性嗓音。
“我就知道你会偷溜。”
夏筠柔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算你精明厉害,走吧!”
汤仲凯挑起眉淡淡一笑,和她一块步入电梯。
“和我一块吃饭就这么痛苦而不情愿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夏筠柔斜睨了他一眼,“你确定只是纯吃饭,而不含任何杂质?”
汤仲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会试着提醒自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让你在用餐之余,能明白我的心意,却没有任何被追求的压迫感。”他诙谐地撇撇唇说。
夏筠柔被他无赖而不失幽默的口吻逗死了,她递给他无奈而柔弱的一眼,沉默地和他迈出电梯。
然后,她的目光和站在办公大厦玄关口的莫凡毅接触了,四目接触,芳心震动的她,只觉心底一阵抽痛,分不清是何种滋味。
汤仲凯也看见了莫凡毅,他不是没有意识到空气中凝滞冻结的气氛,但基于礼貌,他还是露出了微笑和莫凡毅寒喧。
“莫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来坐坐?”
莫凡毅温文尔雅地笑了,但,他的眼睛一直放在夏筠矛盾脸上。“我刚到,想和你谈谈买电脑的事,你们是要出去一块用餐吗?”
“嗯,莫先生要一块来吗?”汤仲凯不得不出口问他。
“方便吗?不会打扰两位用皮包的‘情趣’吗?”莫凡毅似笑非笑地说,他虽然是对汤仲凯说话,但眼睛却未曾离开过夏筠柔脸上片刻。
“不会,当然不会了。”汤仲凯口是心非地笑道,但心里却暗自叫苦,有几分无奈的懊恼。
一直冷着脸保持缄默的夏筠柔开口说话了,她看也不看莫凡毅一眼,径自侧过脸对汤仲凯生硬淡漠地说:
“汤总,你和莫先生先去吃好了,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话毕,她车转身子,伸手按着电梯的按键准备返回办公室。
莫凡毅的脸色很难看,而他的声音战栗而苦涩地说,“夏小姐,你这么不赏光吗?如果因为我的介入会破坏了你的用餐情趣,我会知趣退出的。”
夏筠柔微微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着,各自翻涌着五味杂陈、爱怨难清的愁绪与黯然。
汤仲凯夹在其中,顿觉微妙窘迫而浑身不自在,他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强笑道:
“筠柔,莫先生远来是客,又有公事要和我们谈,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一尽地主之谊。”
夏筠柔别过头,兀自振作了一下,她不苟言笑地对汤仲凯寒声说:
“对不起,汤总,我不是公关,也不是交际花,我用不着陪客户交际应酬。”话刚落,她迅速迈入刚敞开的电梯内,把莫凡毅和汤仲凯关在电梯门外面面相觑着。
莫凡毅脸色灰白地咬紧牙根,竭力控制那股想追上去的冲动,他强迫自己保持风度,艰涩地打起精神面对满脸狐疑和尴尬的汤仲凯,“汤总,你的秘书小姐显然并不欢迎我和你们一块用餐,我看买电脑的事,我们改天再谈吧!再见!”
汤仲凯蠕动着唇还来不及说什么,莫凡毅便挺了挺背脊掉头离开了。
带着满腹窘涩不解的疑云,汤仲凯重新转回办公室。
站在夏筠柔的办公室门口,他若有所思地望见她呆坐在办公桌前,雪白怔忡的脸上挂着两行楚楚可怜的清泪。
“筠柔?!”他心痛而情难自己地出口低唤着她的名字。
夏筠柔不能自己地打了个轻颤,仓猝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走了,你不用再这样辛苦地武装自己了。”
夏筠柔微微一震,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汤仲凯锐利却温存地深深望着她,“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叫小妹订快餐上来?”
“不用了,我不饿。”
汤仲凯在她桌前的活动转椅内坐下,“何苦呢?你犯不着为了Arthur莫虐待自己的五脏庙啊!”
夏筠柔的心湖又是一阵浪花翻搅,“我没有,我只是……”她凄楚而苦涩地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措词。
“你只是心情不好,因为莫先生的出现又让你陷入了方寸大乱的愁绪里。”汤仲凯字字温文而锐利地柔声接口道。
夏筠柔被他温柔而凌厉的阵仗逼得毫无反击的余地,她疲惫而哀楚地瞅着他,“汤总,你何苦硬要撕破我的尊严,让我在你面前无所遁形呢?”
汤仲凯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瞅视着她,“我并不想逼你,更不想让你在我面前遁形,筠柔,我只想郑重地告诉你,不管你和莫先生之间有过怎样难以启齿的恩怨纠葛,我都不在乎,而且我愿意帮你逃开他对你的纠缠和困扰,不惜得罪他这个大客户,让他对你彻底死心!”
“你的意思是……”夏筠柔怀疑而不安地扬眉问道。
“你可以答应我的求婚。”汤仲凯大胆而坦率地望着她说,并快速地截断她的欲言又止,“不要急着拒绝,我知道这个求婚来得太仓猝草率了一点,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娶的新娘人选,而我对你更是暗暗倾心三年,所以我乐意把自己赤裸裸地献给你,提供你一个安全而温暖的避风港,耐心地等你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学会接纳我,爱我为止。”
夏筠柔一凛,心弦震动得更厉害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她迟疑而矛盾地小声说。
汤仲凯看得出她有软化心动的反应,他乘机握住她柔软冰冷的小手,“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你拒绝我,对我才是最大的伤害和不公平!”
夏筠柔抬起一双雾蒙蒙而有些动容光彩的翦翦双瞳凝望着他,深深地从喉头深处逸出一声幽沉的叹息。
她曾经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去爱,去奉献自己那份至死无悔的真情挚爱,如果却换来一身难以愈合的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