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说这句,你烦不烦啊?”梨儿不甘示弱地回嘴。
初时为齐怀石外表所迷惑,她的惟一表现是脸红羞怯、说话结巴,然而相处之后,她还是脸红结巴,只不过变成是——气得脸红脖子粗、骂人词穷!
“很烦,所以请你有自知之明,滚出书房!”自从这不识相的丫头开始自以为是地担任护卫后,他就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免谈,没得商量。”梨儿垮着脸回道。
“从现在开始,不准发问!不准提意见!否则我亲自将你轰出书房!”
这丫头简直像只麻雀般叽叽喳喳没片刻安静,让他耳根不得清静,再不制止,他将濒临失控边缘。
一般姑娘家多半文静乖巧,这V鳄头偏生背道而驰,好动又多话!
“问一下都不行,真小气!我没事做很无聊的耶……”梨儿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无聊你可以上竹苑去!那里多的是和你一样无聊的人。”尤其是奶奶和容婶。
“都说不行了嘛,我要保护你的安全,怎可以离开你呢?”
“我并不需要护卫!”齐怀石咬牙切齿重申。
“好啦,你别生气了,我不说话就是了。”梨儿突然笑道,打算改变战略。
接下来,她的确没开口说话。
但齐怀石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是不说话了,但却在一旁咿咿唔唔地比手划脚,比说话还烦人;他拿她没奈何,只能任由她去。
对付这丫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她。
两人吵吵闹闹地过了大半个月,对梨儿来说,在齐庄的日子是愉快的,即使齐怀石性格恶劣,老是恶言相向、没啥好脸色,梨儿却能自得其乐、甘之如饴,整日在齐怀石身旁打转——对于齐怀石,她可是好奇得很!
但是,在齐庄的生活,也有件苦差事令她十分苦恼。
那就是在奶奶的坚持下,她每隔几日就得陪着齐怀石及杜紫妤赏月,而这一耗往往就是一整夜,说有多累人就有多累人。她真的不懂这两个人怎会对月亮这么有兴趣?
如同此刻般,齐怀石独自凝望远处,边啜饮着酒,话也不吭一声;而杜紫妤则是一个劲地弹琴。两人压根没聊几句话,更别提赏月了,说有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害她直打呵欠的,简直是折腾人嘛。想起在秋水村时,大伙一边喝酒一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那样的月亮才显得美丽醉人,不是吗?可眼前这两人……真的很无聊耶!
杜紫妤边弹琴边偷偷地凝视着齐怀石,幸福满足的感受毫不掩饰地表现在她绝美的脸庞上,衬着月光美景焕发令人赞叹的容颜!
梨儿有些看痴了,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两人简直是金童玉女,像从画里蹦出来的人儿般,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但她心想这两人最好都别说话,以免破坏了这美丽的画面,因为他们一个冷得可以,一个闷得可以,简直是绝配。
初时齐怀石品酒,杜紫妤抚琴相伴,郎才女貌的画面,梨儿还颇陶醉其中,可久而久之,对琴艺没半点造诣的她,哪里受得了杜紫妤不间断的琴音催眠,不久便由猛打呵欠到索性打起盹来了。
细微的打呼声将齐怀石由沉思中唤醒,他没好气地瞧了眼睡得正甜的梨儿,只觉得这丫头的单纯和傻憨实非常人能比……
护卫?这丫头连做侍女都不及格!
齐怀石顺手拿了件披风为梨儿披上,任由她睡得不省人事。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相处,他对梨儿已经非常地了解,对她也不再存有任何戒心,因为这丫头单纯得让他不必担忧她是否意图不轨或居心不良;她甚至傻得连奶奶明显的阴谋都没发觉。
杜紫妤心无旁鹜地抚琴,完全陶醉在自负的琴音之中,浑然不觉周遭的变化。
梨儿来到齐庄,转眼间过了月余。在这不算长的时间里,齐怀石和梨儿已习惯彼此朝夕相处的模式。
这天,齐怀石照例上法华寺,他和住持释因和尚是多年的忘年之交,每月相约对弈的习惯多年不变,只是这回多了个梨儿。
“这位姑娘是……”老和尚若有它意的目光望向齐怀石。
“我是他的护卫!”梨儿抢着回答,神色间满是骄傲。
齐怀石则斜睨她一眼,满脸的不屑。
“喂!你什么态度?”梨儿噘嘴道:“算了,不打扰你们无聊的棋局,我自个到处逛喽!”方才瞧见进香的人潮和各式摊贩,她早想去凑凑热闹了。
“护卫!主子在这,你还能上哪逛?”齐怀石没好气道。
梨儿涨红了脸,气短地嗫嚅道:“逛一下子就好了嘛,反正在这你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有神明保护你嘛。”
“少讲歪理!要逛就去逛,没人拦你,我还嫌你在这里破坏寺庙宁静。”
“干吗损人呀,你可别乱跑呀,我待会就回来了,别害我被奶奶骂喔!”说罢,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这小姑娘果真开朗又可爱啊,哈……”老和尚别具深意地瞧着齐怀石笑道。
齐怀石有些恼道:“不过是个又丑又笨又蠢的贪玩丫头。”
“你当真这么想?”老和尚抚须大笑,对这位忘年好友有别于常态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老纳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不矫揉造作,性格又直爽开朗,教人见了舒服,齐老夫人的眼光果然卓绝。”
齐怀石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却不加驳斥。
“前些日子听齐老夫人提起小姑娘任护卫之事,老和尚我不禁有个疑惑,你这位高手何时须要贴身侍卫来着?”两人相识十数年,老和尚对齐怀石知之甚深,不免对此事十分好奇。
“你想,除了奶奶,还有谁有这闲功夫玩这种把戏?”齐怀石冷言道。
老和尚抚须大笑:“哈……老夫人足智多谋,这回可是打算将你困在情关里了。”
齐怀石脸色一阵青白,冷言道:“老和尚!你到底是要下棋,还是打算耍嘴皮子?如继续胡言乱语,恕在下无法奉陪。”
“息怒息怒,咱们下棋吧!”老和尚笑不可抑。
过了许久,两人已下了两盘棋局却不见梨儿回来的影子,齐怀石脸色愈显不悦。
不时瞧着不远处的市集,眉头深锁。
“老纳认为咱俩别磨时间了,小姑娘这么久未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看来你也没心情下棋了,今日到此为止吧。”
老和尚拍了拍齐怀石的肩膀转身走进寺内,留下一脸无奈的齐怀石。
不可否认,他是担心这一去不回的丫头,但不代表他会着了奶奶的道,就凭这丑丫头,他怎可能认输?一旦顺了奶奶的意,这辈子他就别想安稳过日子了。
走在市集人群中,他总算瞧见了梨儿的身影,却也没忽略她身旁聚集的人潮。他叹了口气,看来这丫头惹上麻烦了。
“你明明偷了我金钗还不承认?各位父老,你们可得评评理啊!”正对着他的女子叉腰尖声指着梨儿吼叫。
“我没有偷东西!我也不晓得这金钗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上……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梨儿慌张的辩驳根本抵不上周遭人的指责。
莫约三十岁样貌的妇人提高音量哭喊道:“你没偷?那东西在你手上又怎么解释?别说这么多了,不赔偿的话,大伙们就把这姑娘给送进官府算了!”
“我没有偷东西!这金钗还你就是了,我……我也不晓得这金钗怎会莫名其妙在我口袋里啊……”梨儿在众人指指点点下红了眼眶。她不知这金钗怎会在自己身上,她根本百口莫辩。
齐怀石叹了口气,这丫头天生会吸引麻烦事吗?
妇人泼辣地继续吆喝着:“你小姑娘偷东西还不承认?瞧瞧这金钗还给弄弯弄坏了呢!不赔偿,你今儿个是别想离开这儿了!”说毕还不住地拉扯着梨儿。
“不……不是我!我逛着逛着,突然就有人把东西塞进我袋里,我才没有偷东西呢!”发觉旁观人群鄙视的目光,她不知所措地快急疯了。
妇人突然神色一转,突地叹气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这小丫头计较了,这金钗弄坏了,你只要赔偿我就得了,老娘我今天就当做善事不把你送官府了。”
“你要多少?”齐怀石突然挺身问道。
齐怀石的出现令围观人慑于其气势,顿时鸦雀无声。
梨儿乍见齐怀石连忙奔至他跟前正欲解释,冷不防听见齐怀石这般问话,不禁愣在当场。
“这位俊公子难不成是同伙的?世风日下,怎么连这样体面的公子也当起贼来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妇人得理不饶人,叨叨絮絮着。
“废话少说,开个价。”齐怀石冷冷说道。
梨儿愣了愣,突然大声说道:“我没偷东西!”一脸的委屈。
齐怀石恶狠狠地瞪了梨儿一眼,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丢向对方,见着对方欢天喜地数着银两,不由分说拉着梨儿便欲离开。
谁知梨儿竟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吼道:“为什么要给钱?我明明没有偷东西,你听不懂吗?”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没想到齐怀石竟不为她申冤,倒像是默认了她偷东西似的赔偿银两,她明明没有做的事为什么要承认?这样不对……
齐怀石见她满脸的怒气和眼泪,心头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你走是不走?”他怒道。
“不走!我要证明我的清白!”为什么她要如此委屈?
“怎么证明?人证物证俱在。”
梨儿气红了脸!他不是聪明绝顶吗?他为何不想办法为她辩白,却还落阱下石?
“对方早捧着银两走了,人群也散了,你想向谁证明清白?又有谁想听你的辩白?”瞧这丫头红着眼眶瞪着自己的模样,他简直是想痛打她一顿。
眼泪不争气地直往下掉,她真的觉得很委屈。难道没人信她?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遇上了骗子,真是个蠢丫头!没有人认为你偷了东西。”齐怀石冷言道。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给银子!这不是承认是什么!你这么聪明干吗不想办法揪出这些骗子?”她说出了心底的话,对齐怀石姑息的做法不无怨怼。
“我只求迅速解决,不想浪费时间。”
“你姑息养奸!你……你根本不懂我心里的委屈……”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了,丑死了。”
听他这么一说,气极了的梨儿不由分说拉起齐怀石的衣袖,便将一脸的鼻涕和眼泪全往他身上擦,接着拔腿就跑。
留下齐怀石脸色一阵青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齐怀石愤恨地回到齐庄,却四处遍寻不着丫头的影子,气早消了大半,正欲走回石苑时,这才在不远处的心湖瞧见个人影。
果然是她。他快步走至她身边正欲开口骂人,却在瞧见丫头脸上未干的泪痕时,嘴里的话硬生生吞下。
齐怀石叹了口气拉起蹲在地上哭泣的丫头,拍了拍她的头:“别哭了。”
梨儿用力挥开他的手吼道:“不要你管啦!别一副好像在安抚小狗般拍我的头,谁要你可怜来着?”一张小脸眼泪和鼻涕全糊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已,“我不是小狗,不会对你摇尾乞怜的!收起你的怜悯,我才不稀罕……”
“小狗都比你聪明多了,至少它还懂得看人脸色,哪像你这个傻丫头,横冲直撞搞得伤痕累累,笨死了!”
“不要管我,走开啦!”她可怜兮兮地哭吼道。
“蠢丫头你够了吧!不过是件小事。”齐怀石在她身旁坐下。
“你走开,我不想同你说话。”今日的事对她来说是个非常严重的侮辱,她无法释怀。
“如果做任何事都须要向人解释或者取得他人的认同,这样活得没有自我,有此必要吗?”语气恢复往日的淡漠。
“我不能理解,你太冷血,从来就不在乎他人的想法,又怎懂得这种被冤枉的委屈?”梨儿猛摇头,其实心中真正气的是他的冷眼旁观。“你根本是个鬼魅,坏心肠、性格又差劲,冷血又无情的怪物!”看着齐怀石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她突然间心情好了许多,骂着骂着便笑了出来。
“性格差劲如何?冷血又如何?你的想法与我何干?”齐怀石闻言气得甩头就走。理会这丫头是他的错,活该讨骂,他真的无话可说。
正在闹别扭的两人并不知齐庄多了三名贵客,正在竹苑中秘密商谈。
“你们瞧见梨儿的模样,这下总该放心了吧?我绝不可能亏待梨儿的,如果可能,我还打算永远留她在身边。”老夫人笑呵呵说着,对梨儿的喜爱毫不掩饰。
三人暗中探视梨儿,对于梨儿在齐庄的生活十分放心,心中先前的忧虑也一扫而空,韦老不禁捻胡笑道:“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三人日夜系念的,今日见到梨儿开心的模样,总算是放下心了。”
“我们家梨儿没给您或庄里带来麻烦吧?”鲁伯熟知梨儿性子鲁莽又好奇心重,怕是惹出不少事来。
“你多虑了,梨儿为齐庄带来不少笑声呢,哪来的麻烦?”
一旁的容婶插口道:“是啊!自从梨儿来到庄里,夫人每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呢。”尤其是当少爷被梨儿气得火冒三丈时,夫人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话是没错,可有一事我却不得不担心啊,今日一见,方知梨儿条件远不如庄上的杜紫妤小姐呢,当初的提议实在是……唉,这紫小姐各方面皆胜咱们梨儿,咱怕梨儿……”丁媚以身为女人的立场,暗中观察的结果令她不得不心生忧虑,她深怕梨儿会在情路上跌跤受伤。感情这事是由不得他人主宰的啊!
“感情之事是不能这么比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梨儿和怀石的感情吗?”老夫人胸有成竹笑道。“老实说,在下实在看不出,尤其是齐少主对待梨儿的方式……”韦老尴尬地摇头道:“实在是汗颜,我们教导出来的孩子似乎是傻了点……”
“是啊,我们家梨儿实是在不像个姑娘家,唉……”鲁伯附和道。
闻言,丁媚叉起腰喝道:“敢情你们两人这话是拐着弯教训起我来了?老娘打小闯荡江湖、投身镖局,哪懂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狗屁规矩的,怪我没把梨儿教好是不?”
齐老夫人连忙打圆场:“三位千万别这么说,梨儿是我见过最率真可爱的姑娘了,她一点都不傻,反而是单纯又开朗,正适合性格阴沉的阿石呢,我看这两个孩子简直是绝配!”
“但……我怕梨儿的一厢情愿会成为别人的困扰……”丁媚仍不无担忧。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三位别担心,阿石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性子我又怎会不了解?此时他不过在硬撑罢了。”老夫人得意地笑道:“你们可晓得,自从梨儿来到咱齐庄后,阿石变得有生气多了。梨儿就是有本事激发他的怒气,扰乱他平淡无趣的生活,现在这小子可有生气多了,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韦老听得冷汗直流,尴尬不已:“这……这一番话真令在下羞愧,教徒无方惹出这么多事来……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