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欧阳竹,他真挚诚恳的脸庞在眼前晃动着,相对于齐怀石的冷淡,她明白地摇着头,不甘的情绪仍在心中翻腾……
刹那间,齐怀石挥剑相向的一幕再度占据所有思绪……
她认输了,虽然大哥曾是她的天地、她的一切,但这天地却不属于她,就算她选择留在齐庄又有何意义?
“阿紫,你还好吗?或者你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考虑?”奶奶了解身为女人会有的挣扎,一生的抉择是该慎重。
紫妤再度望向欧阳竹,在他的脸上看出了深切担忧和焦急……她不安的情绪稍稍平复了。她想这辈子她再也遇不上像欧阳竹这般全心疼爱呵护自己的人了;也许也只有欧阳竹真诚的心,可以包容她一切的任性和缺点……
紫妤缓缓走至欧阳竹的面前轻声道:“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欧阳竹激动万分地握住紫妤的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夫人微笑道:“奶奶尊重你的选择。”她双手拉住紫妤的手:“阿紫,你别担心,你永远是齐庄的一分子;你会是齐庄出阁的女儿,齐庄是你的娘家,遇着了困难,齐庄会保护你一辈子,这是奶奶给你的保证……”
“谢谢奶奶……我觉得好羞愧……”紫妤哭得伤心,其他人看着,一样心酸不已。
“别这么说,其实这件事大家都有错,但人活着得往前看,所以你答应奶奶一定要好好地过,否则奶奶也于心有愧。”
“奶奶,我会的……”紫妤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般轻松,因为她的人生重新有了起点,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欧阳竹,你此次作为令奶奶十分失望,但事已至此,奶奶相信你是真心爱阿紫,请你一定要善待阿紫,否则齐庄不会善罢甘休。”
欧阳竹正色道:“紫妤是我此生梦寐以求的伴侣,我绝不会辜负她。”
听见了欧阳竹的誓言,有好半晌紫妤只是呆愣着,过往一一浮现脑海中。最后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至齐怀石的面前。
面对面,她心中不免仍感到一丝的不舍和不甘心,她深深呼吸后,缓缓说道:“大哥,你该给我写封休书了。”闪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已经坦然面对幻灭的结果。
齐怀石面对泪人儿般的紫妤有些迟疑,抬眼望向老夫人却见其点头首肯。
他缓缓说道:“你永远是齐庄的一分子。”
“谢谢你,大哥。”
第十章
震撼人心的风波过后,齐庄表面上虽已恢复往日的平静,但浮动的人心却未平复;世俗所不容的风波,缘起和结局都太过惊世骇俗,也难免议论声此起彼落……
面对世俗的批判,齐老夫人全然不在意,在她的主导下以隆重的仪式促成了欧阳竹与杜紫妤的婚事,整件事情总算有了个不甚完美的结果。
然而此事却在梨儿心中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疑问,她仍旧足不出竹苑,继续等待着师父们的消息。
她呆坐在凉亭里,望着迎风纷飞的花瓣雨,心绪也似随着飘忽不着边际,纷乱不踏实……轻捻起飘落手心的花瓣,仿若紫妤令人炫目缭乱的艳绝丽容,却有着无法自主离枝飘飞的命运,她眼中的悲哀和寂寞太明显了呀……
难道他们都没发现吗?抑或是自己的错觉?
梨儿叹气,放手让花瓣随风飞翔。她想,即使紫妤选择重新开启人生起点,但这个遗憾却会永远烙印在心中,无法磨灭吧。
齐怀石突然走近的身影,令梨儿心绪顿时烦躁起来,望着他的眼迸出不悦的火花。
面对梨儿似是指责的目光,齐怀石剑眉微皱:“有事?”
梨儿原就单纯,心里的话压根藏不住,未及思考,话已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好好珍惜紫姐姐?”
齐怀石细长的眼微眯,面无表情让人读不出任何想法,他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梨儿,嘴角似笑非笑。
面对他的凝视,梨儿尴尬得手足无措,对于自己的多事有了自觉。愣了半晌后连声说道:“对不起,我又多事了,你当我没说。”
转身想逃离他视线——
齐怀石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他想知道此刻梨儿心中的想法。
梨儿低头咬着唇,心想自己也许又惹恼他了吧!她不该问的……
“有话直说,不须要吞吞吐吐。”齐怀石没有放手的意思,握着她的手臂甚至加重了力道,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梨儿吃痛,不禁怒道:“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面对梨儿的愤怒,齐怀石反而嘴角上扬露出微笑,乐于见到梨儿充满朝气的模样,即使是生气也好。
“别一副笑话人的模样,在气头上瞧见你的笑容,真的让人很火大!快放开我!”梨儿极力挣脱他的钳制。
齐怀石笑意更深:“放手,你还不逃得老远吗?上回一逃就是大半年。”
这番话像是刺到心坎里般,唤起了过往的回忆,梨儿的怒气顿时消逝无踪,缓缓说道:“我本就不属于齐庄,离开是正常的事。”
见她再度失去朝气,齐怀石突然叹口气,放开她手,转移话题道:“我与紫妤并不合适,仅能有兄妹情分。”
“可是紫姐姐爱你啊!当初不爱她,又为什么执意娶她?”
“也许我错了。”错在没有将她留在身边。
“什么也许?根本就是你错!”梨儿怒意再起:“既然你娶了紫姐姐,不管对错你都该尽全力去爱她,不该让她留下永生的遗憾的,你太可恶了!”
对于梨儿的指控,齐怀石无言以对。
而面对他的沉默,梨儿顿觉自己过于激动,讷讷地说道:“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又多事……”
齐怀石突然伸手为她拂去发上的花瓣,轻柔的抚触令两人在刹那间愣住了,对望无语……
“别这样……”她想起了紫妤哀伤的眼:“没有心就别这么做……”
齐怀石胸口仿佛遭重击般隐隐作痛,还来不及反应,梨儿已转身奔回屋里,仅留下满天落花雨兀自飘飞……
接下来,没有任何事发生,齐庄一如往常地运作着。
竹苑里不断传来齐老夫人的哀叹声,扰得容婶不得不出声制止。
“我的夫人,拜托您别再叹气了,这阵子庄里发生的事够多了,心情放轻松些吧。”
“你哪里知道我的烦恼了?”老夫人浑身提不起劲,心烦得不得了。
“还不就是梨儿和少主的事,您的想法谁猜不着?”
“连你都明白,这两个孩子却给我打迷糊仗,一点进展都没有。”
“照理说,少主和梨儿目前没有任何阻碍,为什么迟迟没有我们想要的结果?”容婶不解问道。“没那么容易吧,梨儿显然对于阿紫一事耿耿于怀,而阿石原就被动,短时间想有进展可难了。”
“紫小姐的事已有了完满的结局,梨儿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心寒吧,个性单纯的梨儿没法理解阿石对紫妤的冷淡。”
“那夫人可有法子化解他们之间的僵局?”
齐老夫人陷入沉思中。就差最后一步了,不择手段也得将这两个孩子拴在一块……
过了数日,齐怀石神色严肃地踏进竹苑里,凉亭里的老夫人见着他异常的脸色,不禁担心问道:“阿石,有事吗?”
齐怀石眼神望向一旁的梨儿道:“探子来报,今早失去了梨儿师父们的消息。”
仿佛晴天霹雳般,梨儿慌张地拉着齐怀石的衣袖连声问道:“为什么?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慌得红了眼眶。
“梨儿,先别急。阿石,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奶奶冷静地拉着梨儿的手安抚着。
他却毫不避嫌地轻搂着她颤抖的身子。“暂不清楚发生何事。不过你别担心,目前虽然得不到任何消息,我已加派人手搜查中。”
“你答应我会保护他们的……你答应的……”盈眶的泪水串串滑落。
“梨儿别慌,听听阿石的想法,他会有办法的。”
“直到昨日他们尚在掌握中,奇怪的是今天一早却失去他们的踪影……这事有些不寻常……”他轻搂着她的腰,伸手拭去她颊上的泪水。“许是担心你,他们一直不曾离得太远,昨天他们最后的落脚处是苍山,我打算即刻起程至苍山了解状况。”
“我也去……”梨儿拉着他的衣襟,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不行,太危险了。”齐怀石沉声道。
“不,我一定要去!我不要等在这担心害怕的……我一定要见他们一面才安心……”梨儿态度十分坚持。
“不行,你身体尚未复原,不适合奔波。”齐怀石厉声拒绝。
“求求你……我不要在这等……”
老夫人看不过去:“阿石,你还是带梨儿一块去吧。没有消息的情况之下,你要梨儿在这干等也不是办法,她留在齐庄反而更心焦痛苦,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怕又要给搞坏了。”
齐怀石皱眉沉思,低头望见梨儿哀求的目光,他只得点头应允。
“阿石,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梨儿,我不准你再让梨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懂吗?好好把握机会吧。”老夫人笑得别具深意。
“我知道。”
梨儿心系于师父们的安危,并未发觉老夫人的弦外之音,倒是齐怀石非常慎重地应允着,双手不曾放开梨儿。
在梨儿的坚持下两人迅速整装起程,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老夫人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您的笑容似乎相当诡异……”容婶皱眉,对梨儿的身体放心不下,对于夫人的笑容十分不解。
“哪有?”老夫人笑得更贼了。
“这失踪记不会恰巧和夫人有关吧?难道……”
“别瞎猜了,只要能将这两个孩子拴在一块,什么事我都做得出来!”
“对了,少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也许他们俩可以有所进展。”
“没错,希望这次可以逼他们俩老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夫人果然是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一路上梨儿的静默令齐怀石非常不习惯,就像根鱼刺哽在喉间般难受。
迎风驰骋的她蹙眉抿唇的模样,比起一年多前初入齐庄时,竟是成熟了许多,不再有着少女般的天真无忧。她的改变他无话可说,只能紧随其后保其周全。
“梨儿住手,别再策马疾行了!你该休息了。”他策马并行,沉声命令道。
“不能休息!师父们的安危等不得,不能停……”她空洞的双眼直视前方,没有稍停的打算。
“事情没有你想的严重,你别急。”
梨儿苦笑:“的确很多事都不如我想象。”亲情、爱情都让她身心俱疲,如果可能,她宁可回到一年多前的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梨儿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不可自拔,下意识地挥动马鞭,急速狂奔。
“梨儿停下来!你和马都不能再如此奔波,别冲动误事!”齐怀石紧追其后,大吼:“我说停下来!你听到了没!”
梨儿速度稍缓,眼神呈现呆滞;即使缓下速度,她仍直视前方,没有与他交谈的打算。
他十分不悦,见梨儿这般失神,他既心疼又愤怒,却无计可施。
齐怀石策马至她身侧:“你身体虚弱,根本不适合奔波赶路,我们必须找地方歇息。”
“别管我,我担心师父……没时间歇息了……拜托你好不好?”梨儿强忍着昏眩和头疼的痛楚哀求着,颤抖的手紧抓着缰绳不放。
“我答应,但……”齐怀石一把拉住梨儿的手臂,坚持道:“你必须休息!”
“不要你管!”梨儿赌气,再度策马狂奔。
“快停下来,这样太危险了!”齐怀石有生以来感受到最极度的恐惧。
梨儿已顾不得许多,她一心一意只想逃离他的身边,恨死了没用的自己,管不住的心又忍不住为他而狂跳……
“梨儿停下来,前面是险坡!”齐怀石吼道,紧迫其后。
梨儿闻言恐惧且慌乱之下竟用力扯紧缰绳,在马匹嘶鸣挣扎的同时,梨儿瞬间由马背上跌落……千钧一发之际齐怀石在瞬间接住梨儿的身躯,却因马匹在强烈的拉扯下,双双坠马滚落险坡……
幸亏险坡下是一片柔软的草皮,只是满布石砾的斜坡令两人苦不堪言。
又闯了祸的梨儿不敢吭声,磨破的手肘和膝盖也令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丫头,急躁的性子老改不了,我真服了你了……”齐怀石倒卧在草地上,浑身是伤。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太着急了……你伤得如何?”梨儿整个人仍被他紧拥在宽阔胸前,十分地尴尬。
“你要真是故意的,恐怕我们俩的麻烦不只如此。”齐怀叹气道,浑身酸痛的感觉逐渐加深,他不禁皱眉。
突见他状似痛苦的皱眉,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梨儿一时惊吓过度,紧拉着他的衣襟,眼泪直掉:“你疯啦?干吗不放手就好了……我一个人受伤就够了,为什么你要……”
“不想让你受伤,不想再让你埋怨。”齐怀石躺在地上喘气:“上回你受重伤的事简直像一场噩梦,我受够了。”
“都说不干你的事了,你何必又提起……”梨儿难受地松开手!“我都快忘了。”
“含着眼泪说忘了,想骗谁?”齐怀石吃力地起身,浑身酸痛不堪。
她明白当他们跌落险坡时,是他将她紧环抱在怀中,他身上的伤痛必定是数倍于她,思及此,不禁心急如焚想要起身检视他身上的伤痕。
谁知齐怀石却将她硬是钳制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叹道:“皮肉伤罢了,放心好了,我已经习惯爱惹麻烦的你了。”
梨儿心系于他的伤势,挣扎想起身:“快起来检查哪儿受伤了?”
“别担心,我没事。这次不算最惨,我还撑得住。”
“干吗说得我像扫把星一样?好像谁遇到我谁便倒霉。”梨儿陷入自责中,难受地将脸贴进他的胸膛。“你何必跟着一块坠马,是我自作自受……”
梨儿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了。当她发现浑身是伤的他,而自己身上伤痕却屈指可数时,她的不知所措、迷惘和哀伤,都不断地引发出泪水。
“拜托你千万别哭……这阵子睁眼闭眼都是你哭泣的脸,已经够了。”他突然间将梨儿拥入怀中缓缓说道:“别再哭了,别用眼泪折磨我。”
“我不哭,你也别对我好,我会离不开的……”梨儿喃喃自语般:“宁可你像从前一样冷言冷语骂人,这样我会好过些。”
“那就别离开了。”齐怀石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
“什么?”梨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用离开齐庄,我没打算让你离开。”齐怀石微笑拥着她。梨儿呆愣着,尚无法理解他话中含意,眼泪却成串成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