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她是没什么不对,淡粉衣裳可说是脱俗得不得了,身上、发上的小饰物更是美丽又高雅;可偏偏这些东西组合在她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点儿不对劲!
骥亚思忖良久,那感觉就好像……对了,就好像大太阳底下穿蓑衣、冬雪天里猛扇凉。更好笑的是她那张脸……
本来不施脂粉的她,这会儿上了白粉,又是一身粉色衣衫,刚刚骥亚还以为是女鬼来拜访了。
“没有不对,很美、很美……”结果是赵元先开口了。
可是小爱想知道的是骥亚的感觉,可瞧他那副大笑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
“诸葛,你说,我美不美?”
这丫头倒是问得挺单刀直入,让骥亚不知该怎么形容。照实说,怕她生气光火;不照实说,又太对不起自己。
“美。”算了,就应付一下吧,省得耳根子又不得清净。
“真的?”小爱眼睛一亮,可想想又不对,“是吗?那你为什么要笑呢?还笑得如此夸张?”
“拜托,姑奶奶,我笑是因为喜见于你的美,难不成你要我哭呜?”骥亚敛下笑容,回到书案上坐定。
小爱才不信骥亚,于是又转向赵元,巧笑倩兮地问:“换你说,你说我美吗?”
“我刚刚说了,美极了。”光由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就知道他的话太奉承,信不得!
小爱大剌刺地走到阿义面前,近得一张小脸差点贴上他的。“你说!”
“呃——为……为什么要我说?”阿义瞠大眼,往后一弹,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他当真形容不出心底的感觉呀!说她美,还真是美,尤其是她过去不拘小节、随性的模样是真的很美;可如今……这美……怎么看都觉得怪!
“因为你是男人。”是男人就该给她一点意见,那个坏嘴诸葛说的话,她得抱持三分怀疑。
“为什么?”阿义一头雾水。这干他什么事?
“快说啦!”小爱双手叉腰,这下跟那一身柔美的衣裳更不搭调了。
“很漂亮,只不过你以前更漂亮。”阿义搔搔脑袋,非常认真地下了评语。
“为什么?”难道她精心的打扮比不上以前“不带矜持”的模样吗?这……太过分了!
“因为你本来就不适合这一身衣服。”顿了半晌,阿义终于说出了重点。
“哈……”在一旁听了老半天的骥亚已经不行了,只见他抱着肚子喷笑出声,那表情看在小爱的眼里还更是刺眼。
过分、过分,太过分了!小爱含着泪,猛一跺脚,随即便旋身奔离了“民愿馆”。
“小爱!”赵元急着想追上。
“等等,那丫头定是被科多尔·赐宠坏了,别理她。”骥亚及时开口喊住了已追到门口的赵元。“可是她就这样跑出去,您放心吗?”赵元担心极了。
“她会武功、会轻功、会耍赖、会蛮横,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骥亚一声轻哼呼出唇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小爱的安危。
“对啦!你别多心了。”就连阿义都笑着说:“如果她真有事,全天下的女人都要有人保护了。”赵元想想也对,于是收回脚步又折进屋里,“那真是我多心了。”
“知道就好。”骥亚抬头看着赵元一脸落寞的样子,不由得好言规劝,“天底下女人何其多,何苦为她这样的女子伤神?她终究不会是你的。”
“这我知道,可对她好,却是我心甘情愿的。”赵元无悔地说。
“你当真没救了。”阿义瞪了赵元一眼,重返书案前坐定。
骥亚凝眸望了赵元一眼,摇摇头继续小爱还没来之前的话题,“刚刚讨论到哪儿了?”
“护城将军乔铎向百姓收进城税的事。”赵元说。
“乔铎身负北京城护城之重责,非但向百姓收税,还收取钜额银票让敌国人民进城游览,简直该死!”骥亚眼一眯,冷冷地说。
“那么诸葛的意思是……”阿义看着骥亚。
“等出城查证的李权与柴喀蚩回来,就找机会杀了他。”骥亚一向嫉恶如仇,绝不容许这等贪官存活于世。
“是。”阿义与赵元双双点头附和。
这时,一路狂奔的小爱,情绪却糟透了!
自己精心的打扮得到的却是骥亚的冷嘲热讽,她真想当场撕了这身衣服,再也不穿它了。
哼,他应该知道她在生气才是,跑慢点、跑慢点,她相信他应该会追出来安抚她几句。可是……她已经跑了好远好远了,为何还等不到他的人呢?
他不追来,至少赵元或阿义也会不放心地赶来看看吧?
哼!一个人也没追来,简直是气死人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骥亚不让他们出来追她!带着一份落寞的心情,小爱回到威赫亲王府的大门外,却突然打消了进府的主意。既然他们都那么讨厌她,她就消失一阵子。对了!就去宫里找皇帝师兄下棋去,才不要理那些臭男人呢!
小爱一进宫,显露在德稷面前的表情就只能以“深锁眉头、愁云惨雾”来形容。
“小爱,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是要你去监视骥亚吗?你成天窝在宫中能做什么?”德稷这几天每每下朝回到寝宫,便看见小爱呆坐在门口,不吭一声地瞧着前头风景。
“我什么都不想做。”小爱闭上眼,嘟着嘴巴说。
“对了,你在我这的事,没跟你阿玛说吗?”德稷在小爱面前的石椅上洒然入座,“刚刚下朝后,我听见他四处寻你的风声。”
“没有,我想他也不会管我。”反正她从小就离家,和父母之间的情感并不是很浓烈。
“怎么可能?科多尔·赐可是非常担心你呀!”德稷眉一蹙,随即唤来身边的公公,“小顺子,去将威赫王爷给诘来。”
“不要!皇帝师兄,您千万不要将我阿玛找来。”小爱立即喊住小顺子,“小顺子公公,你别去了。”
“这……”小顺子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皇上。
德稷点点头,挥着手说:“你先下去吧!”
“是。”
小顺子一离开,德稷便不解地望着小爱,“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想躲起来一阵子。”她想知道骥亚那么多天不见她,会不会想她、念她、担心她?
“躲?躲谁?”德稷眸子一紧,似乎已能玩味出其间含意。
“哼。”小爱下巴一扬,不想回答。
她从小在深山中跟着师父长大,对朝野宫廷的险恶尚不明了,虽然知道德稷是皇帝,可却将他当成师兄,要她尊敬他——唉……可能得请个夫子来教教她才成。
德稷摇摇头,改天真得好好说说这丫头。
“对了,你最近在民愿馆可有得到什么消息?”德稷索性转移话题。
“消息……”小爱秀眉微拢,细想了一下,“我好像听他们提起有关护城将军的事。”
“乔铎?”德稷脸色一黯。
小爱支着下巴想了想,“没错,虽然我到了之后他们就不提了,可我看得出来,他们似乎要对付他。”
“万万不可。”德稷沉声喊道。
“为什么?”小爱不解地轻扇着长长的睫毛。
“我得利用乔铎将敌贼引进城,将他们一网打尽,若这时骥亚插了手,会坏了我的大事。”
聪明的小爱立即会悟过来,“即便没有骥亚插手,乔铎会这么容易上当吗?据我所知,乔铎曾私下收受百姓的进城费,也听说他偷放敌国的人民进城游历,但我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明目张胆地让敌营的人进城!”
“就是因为他还不敢这么做,所以我必须练出他的胆子。”德稷眯起一对狭长双目。
“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要……”小爱站了起来,诧异地看着德稷。
“对!我要出卖民愿馆,好让乔铎松懈警备。”
“不行,若真要这么做,也得让骥亚知情呀!”若民愿馆被破,骥亚怎么受得了?
德稷摇摇头,“不行,以骥亚的个性绝对会反对到底,以他自以为可行的方式进行,甚至会破坏我的计划。我是皇上,总有决定权吧!”
“这……”小爱小脸一皱。
“你要帮我,小师妹。”德稷淡淡一笑。
光看那笑容,小爱脸色就变了,“可是……”
“师父当初要你帮我,你可别感情用事了。”德稷抬起脸,半眯起眸子,锐利地看着小爱。
“一定有其他方法,只要好好跟他说,他会……”
“你还不明白吗?我了解骥亚,如果跟他商量,他便知道我对他成立民愿馆一事已知情,他会怨我,更会很你。况且你我都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民愿馆的。”德稷强硬地说。
“但……但也不一定要这么做才能将敌贼铲除呀!”
“可这是最快的方法。骥亚那小子天生要跟我作对,我不能让他继续嚣张。”他是皇上,说一就是一。民愿馆已激发朝中大臣的疑惑与不满,明知大清法令需要更改,可也不用骥亚逾权行判官之责吧!
“我看您就是看不惯他。”小爱噘起唇说。
“随你解释。”德稷站了起来,正欲步进寝宫大门,突然又顿下脚步,“小爱,你做的好我会奖赏你,你若做不好我一样得……你该知道我乃一国之君,任何事都得赏罚分明。”
德稷丢下这句话后,便大步跨进了寝宫,丝毫不在意小爱脸上惊愕的表情。
小爱这才明白何谓“伴君如伴虎”,以往是她太轻率了,总觉得皇帝是个好说话的男人,如今她才明白全天下百姓的生杀大权都操纵在他手上,自己过去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好了!”赵元大步奔进民愿馆,一瞧见骥亚便说:“小爱失踪了!”
骥亚抬起眸子,像是听见某种笑话般地轻哂出声,“你别胡说了,这怎么可能?”
“我没胡说,威赫王爷已派出所有手下在北京城里里外外找寻了五天,但仍一无所获。”赵元着急地说出打听到的消息。
这会儿骥亚才放下毫笔,蹙起双眉,“是吗?”
“我没必要骗你呀!”赵元已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候,李权与柴喀蚩正好回来了,他们一进馆内便说:“唉……这一趟路途还真遥远,不过我们已经挖到了乔铎犯罪的证据了。”
“辛苦你们了。”骥亚重重拍了下他们的肩膀。
“只要能为民除害,再辛苦也甘之如饴呀!”柴喀蚩撇高嘴角笑了笑。
“还真是多亏你们了。”骥亚对这些出生入死的伙伴,除了信任之外还有无比的感激,想想他们全是有家室的男人,却愿意为了理念出生入死,他能不感动吗?
“对了,我刚刚在回京的路上听到风声,小爱怎么失踪了?”李权突然问道。
闻言,骥亚的心猛地一提,莫非赵元刚刚说的全属实情?
“骥亚,你瞧我没听错吧!小爱是真的不见了。”赵元忍不住又念道:“当初我说要去追她,你硬是不肯,这下可好了……”
“好了,你就别怪我了,我去找她不就成了!”骥亚说着便转向李权二人,“你们刚回来一定累了,早点儿休息吧!我去找小爱。”
说着,骥亚便快步离去。可人海茫茫,他该去哪儿找人呢?
骥亚决定先朝威赫亲王府下手,他利落地跃上府邸高墙,看见府邸内的下人个个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家都为爱格格的安危而担忧。
“阿闺呀,格格平常爱去的几个地方我都派人找过了,就是不见踪影,王爷再问起,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中年男子忧急的声音中饱含着一股紧绷感。
“戈管家,格格她会武功,应该没关系吧?”叫作阿闺的妇人安慰道。
“我也是这么跟王爷说,可他说格格虽会武功,但除了轻功之外,其他功夫只能唬唬人,况且人外有人,这一消失又这么多日,他能不担心吗?”原来说话的人是威赫亲王府的管家。
“那你现在该怎么做?”
“只好继续找了。”戈管家仰头看看时辰,“天色都快暗了,今天铁定又会扑个空。”
眼看这情况,骥亚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德稷。上回在德稷的寝宫,他明白察觉到小爱的存在,或许这阵子她是跟在德稷身边。
跟在德稷身边?
一想到这里,骥亚的一对剑眉竟然不悦地拢了起来。小爱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管了,他得先找到人再说!
就在骥亚跳下墙,打算前往紫禁城时,眼前突然出现一抹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冤家路窄”,人家找了半天找不着的人,竟让他不期然给撞上了!
“你这丫头跑哪去了?”骥亚挡在小爱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小爱抬起下巴,望进骥亚眼里,忍不住扯唇一笑,“哟——你是责备我还是担心我呀?”
“我只是不希望你任性妄为。”看着小爱的笑容,骥亚忍不住光火了。
“那你就别管我。”小爱用力推开骥亚,一跛一跛地从他身边走过。
这时骥亚才瞧出小爱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要你管!”小爱嘟起嘴,心底暗骂:还不是你害的!
皇上这会儿就要派兵前往“民愿馆”缉拿赵元那些人,她是愈想愈不安,才会没注意到面前有个不小的窟窿,就这么一脚踩进去。
讨厌,都是他!害她脚痛不说,还直忧心着“民愿馆”的命运。
见她跛着走路,他赶紧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给大夫疗伤。”
“不用。”她用力推开他。
“怎么?还生我的气呀?”他瞧着她痛苦的小脸,“你一定很疼哦?”
“要你管!”小爱虽然开心骥亚还会关心她,可只要一想起前阵子他拿她当笑话看,她就一肚子火。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虽然厌烦她老爱搔首弄姿地影响馆内伙伴的心情,可和她说话,倒是件挺愉悦的事情。
“要你……”小爱突然住了口,转身瞪着骥亚,“你干嘛逗我说话?人家现在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静静。”
“哦……”骥亚双臂环胸,拉长了应答声,极其理解地点点头,“那好,我就不多事了,你好走啊!”
才转身走了几步,果然如预料中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骥亚,你……你给我站住!”接着,就听见一阵跑步声,猛一转头,她居然不顾脚伤地横冲直撞扑来,一个不平衡,就往他脚前一趴……
“啊……”天呀,她居然这么惨,惨到去吻了他的鞋!
“你怎么了?”骥亚用力拉起小爱。
“哇……”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禁不得摔,才破点皮就大哭小叫。骥亚拿她没辙,又不能不管她,只好将她抱起。“我送你回馆里疗伤吧!”
啊,回馆里?这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