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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幸福喔 page 2 作者:齐晏

  “我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东方人。”男人眼中有惊异,笑意勾得很深。

  “多谢赞美。”她虚应她笑笑,西方人一向不吝惜给予称赞,她会理智地告诉自己不必被这种国际礼仪给冲昏头。

  “我的赞美使你感到不悦?”男人又朝她走近一步,奇怪她出奇冷淡的反应。

  “不是不悦,而是不习惯,东方人向来不习惯赞美别人,当然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赞美。”她并没有说谎,从小到大,她的确很少被男人这么直接的赞美过,虽然大学时曾经有女同学狂恋过她,情书多如雪片,但是男人的赞美在意义上毕竟和女人大不相同。

  “你是个很直接、很坦率,也很可爱的女孩子。”男人深遂的黑瞳中闪动著不可思议的幽光。

  “谢谢。”一连串的赞美词让星石更觉得尴尬,她相信自己绝对不比昨天的金发美女漂亮,何况现在的她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头发乱得大概像鸟窝,当然就不会妄想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是不是在勾引她了。

  “看,太阳要醒了。”星石走到车窗旁,想转移对男人的注意力。

  天蒙蒙的亮了,薄雾将散而未散。

  男人也走到她身旁,笑声突然变得很感性。“我很喜欢德国乡间的景色,像回到小时候读的格林童话里。”

  “我也是。”星石情不自禁地低喊。“小时候很喜欢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白雪公主和小红帽的故事。”

  男人沉沉地经笑著。“我们虽然住在不同的国家,不过看过的童话却是相同的,这种感觉很有趣。”

  “是啊,真的很特别,你小时候住在哪里?”她的神态轻松自在了许多。

  “义大利。”

  星石格格她笑出声。“我喜欢吃义大利菜,特别是肉酱面。”

  “听说义大利菜和中国菜很像,因此勾起我对神秘东方的兴趣,这就是我特别喜欢旅行的原因。”

  “旅行?!”这两个字真刺耳,她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

  男人微笑著点头。

  “从十六岁起我就开始到处流浪,已经旅行过二十几个国家了。”在说这话时,男人的瞳眸跳跃著某种细微的火光,看似得意,也像骄傲。

  星石感觉心口像被大头针刺了一下,她从没想过曾遇见一个和父亲这般相似的男人,而且不得不承认,这类的男人本身就散发著强烈而独特的魅力,就像风,风是极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有艺术家的细致温柔与暴戾狂情,也许会因天空迷幻的颜色而兴奋,也会为了一幢百年古老的建筑而感动,如此一个细腻、优雅、拥有丰富内涵的男人,当然容易让人心动,特别是女人。

  何况,眼前这男人还拥有一张无懈可击的形貌,说不动心是骗人的,虽然也曾经有过令星石心慌意乱的男人,但魅力都远远及不上眼前这个男人的十分之一,连一向自认冷静理智的星石都难以抵御了,更别提当年才十九岁的妈妈刹那间,星石似乎可以谅解少女时的妈妈何以会为爱疯狂了。

  可惜风是教人难以捉摸的,捉不到也留不住,即使动心,她也只会静静伫立,欣赏风在她眼前幻变的姿态,因为知道风的性情,所以她不会认真。

  “你也是到德国来旅行的吗?”

  男人的问话将神游的星石换了回来。

  “不是。”她摇头,直视著苏醒中的太阳。“我是来参加亲人的葬礼,等会儿就要搭机回台湾了。”

  “是吗?”他微微一愕,很自然地靠近她,笑说。“下回我旅行到台湾时,能不能请你招待我呢?”

  “不要。”星石反射地拒绝,却因为拒绝得太迅速了,男人的表情显得错愕,,而她自己也觉得尴尬不已。“对不起,我不习惯和旅行者交朋友。”她急著解释,偏偏这番话让男人更觉得狠狈。

  “没关系,我欣赏你的坦率。”男人涩然她笑道。“在旅行中我遇见过非常多形形色色的人,往往能听见的只有礼貌的寒暄和外交辞令,很难遇见会说真心话的人,如果刚刚的拒绝是你的真心话,我一点也不会介意,甚至觉得很开心。”

  星石愣住了,这男人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温柔体贴得令她无法招架,其实她的个性才不坦率呢,她只是打从心底莫名其妙地厌恶以四海为家的男人罢了。

  “你根本还不了解我,只凭三言两语就觉得我坦率?”既然说她坦率,她就干脆坦率到底好了。“我确实不喜欢招待一个旅行者,因为我讨厌旅行者没有固定的住处,也没有固定的朋友关系,每隔几个月,旅行者就会往他经过的国家留下一个心碎的女人,然后偶尔寄张漂亮的风景明信片撩拨女人破碎的心,我不喜欢旅行者,因为旅行者多半是自私冷情的人,他只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和热情,却不懂得什么叫负责任。”

  星石像泄恨般地滔滔不绝,直到忽然发现男人脸上错愕的神惰,让她恍然征住了,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居然把个半生不熟的人教训得体无完肤。

  “对不起……”她无措地低下头,困窘得脸颊发热。“你可以把我想成一个精神和心理都有病的女人,随便你怎么想都行,我得回去了,再见。”

  星石匆匆转身,男人急切地扯住她的手臂。

  “等一等!”他望著她,探幽的眼睛里漾著温柔的了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的心猛地急跳了一下。

  “不要。”她逃避他的注视,下意识害怕起他眸中那星星点点璀璨的亮光。

  “那么告诉我你住在哪一个城市?”他俯身贴靠向她,柔声低询,十足倾听的姿态。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你。”

  星石迅即抽回手臂,仓促地转身拉开车厢门,躲了进去。

  由于关门的声音太大,吵醒了睡梦中的美树,她睡眼惺松地看了星石一眼。

  “星石,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星石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行李。“别睡了,快起来整理一下,我们要下车了。”

  美树慢条斯理地起床,佣懒地打著呵欠。“终于要回台湾了,唉,时差还没调过来就得赶回去上班,想起来就好痛苦。”

  “嗯。”星石虚应著,似乎隐约听见隔壁的车厢门被打开了又关上,她停下手中胡乱收拾的动作,不自主地发起呆来。

  不管修养多好、风度多佳的绅士,遭到她这样无礼的拒绝,想必都会恼羞成怒的吧,这不就是她选择之下的结果吗?又何必在意,何必放在心上不安?

  其实她心里真正不安的,是这个男人让他无法自控地表现出自己心底真实黑暗的那一面,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缺乏自制过。

  “我的采访稿还没写完,回去不知道赶不赶得及送排版……”

  星石根本没有把美树的话转进耳里,她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回声──“我叫苏星石,住在台湾台北,你呢?你呢?”

  在爱情来临之前,她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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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塞亚倚著车窗,慢慢喝了口热腾腾的义大利咖啡,在涌动的人群中,他看见了苏星石。

  他注视著她,在灿烂的阳光下,清清楚楚看见她的发色是棕褐色的,而几近透明的白皙皮肤以及揉合了东西方的绝美轮廓,吸引住他的全部目光。

  她背著一袋行李,一手拉扯著一名黑色长发的东方女子,目光不时东张西望,样子像逃难似的紧张和不安,他的嘴角不自禁地涌起一股笑意。

  东方,亚洲,台湾。

  索塞亚对这个陌生的小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第二章

  台北,敦化南路商圈一幢办公大楼。

  这一天,办公室从早上九点上班开始,一束束缤纷的鲜花就送了进来,把小小的办公室装饰得既华丽又浪漫。

  原来是二月十四日,星石叹口气,真让人讨厌的日子。

  一整天,只要花店每送进一束花,就会立刻在年轻漂亮的女生群里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女孩子们脸上的表情瞬息变,收到花束的女孩子掩不住惊羞交加的神色,没收到花的则是迅速戴起羡慕的面具,偷偷把嫉妒藏在面具之下,顺便把外交辞令一一搬出来“好美的花呀!这花一定不便宜。”“这个追求者好浪漫喔!”“少说也要花一千元以上,好甜蜜啊──”在一个女性团体中,总会存在著种种幽微的情绪,原来只是一个单纯的节日,却添上了诡谲的气氛。

  星石仍专注地敲打著键盘,双眼偶尔不经心地扫过办公室里满坑满谷的花海,除非她不呼吸,否则很难不嗅到弥漫著整个空间的浓烈花香。

  从德国回到台北已经三个月了,星石和美树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无聊又平凡的日子,在星石的心中,那个在德国火车上相遇的谜样男人,早已经成为一个遥远而不切实际的记忆了。

  一群女孩子挤在花海前艳羡地团观著,这个特殊的节日,让许多恋爱中的女孩子有了暗中较劲的机会,其中也不乏一些已婚妇女参赛。

  星石从不曾加入过竞争者的行列,几乎不可能和“男朋友”三个字扯上边的她,情人节

  这个节日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接近五点的下班时间,表示竞赛时间将要截止了。

  美树从包装精美的椭圆形纸盒中拈起一朵巧克力做成的玫瑰花,优雅地剥下一片花瓣送进嘴里,一入口,巧克力花瓣便甜蜜地融化在她的口里。

  “输了。”美树淡淡地说著,涂著亮眼蔻丹的手指继续剥下第二片花瓣。

  “什么输了?”星石看了一眼标准美女美树,大惑不解。

  “这也不懂吗?”美树把第二片巧克力花瓣塞进星石嘴里,甜蜜又无辜地说著:“我们公司今天最大的赢家是蓓儿,九十九朵香槟玫瑰外加一条单颗美钻项炼,而我只收到小骆的一束香水百合和一盒玫瑰花巧克力,输的人当然是我啦。啧啧,追求蓓儿的男人也真大方。”

  “的确很识相,不过用单颗美钻来赢得佳人芳心实在很够白痴。”星石耸耸肩,不以为然。

  美树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倒希望有这种白痴男人来追我,单颗美钻一颗要十几万呢!

  ”“这种试图贿赂爱情的男人有什么好,一看就知道缺乏自信。”星石喝了一口

  白开水,想冲淡巧克力花瓣过分的甜腻。

  “星石,拜托你好不好,用贿赂两个字太破坏情人节这种浪漫的感觉了,起码能想出这种方法的男人够浪漫呀!”“我看浪漫这两个字,怎么看就怎么像浪费。”星石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开一页情人节的广告版,广告的内容正是美树手中所拿著的玫瑰花巧克力,她推到美树面前,说:“你看,纯手工的玫瑰花巧克力,一盒三朵,售价二十七百元,平均一朵九百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朵玫瑰花有九瓣,天哪,美树,我刚刚吃掉小骆一百元,太浪费了!”“噢,太浪漫了──”美树感动得把花瓣放入口中,用一百元的价值来衡量这片花瓣,滋味仿佛更甜了。

  “请问你今天晚上想和小骆到哪里过浪漫的情人节呀?”星石非常清楚美树不可救药的虚荣心。

  “来来饭店推出情人餐,小骆一个月前就订好了,听说一套情人餐八千元呢。

  ”美树兴致勃勃地说完,一瞥见星石皱眉的表情,立即收口,嗫嚅地说。“我知道啦,你现在一定在想,为什么我和小骆不把八千元捐给公益团体,反而要把钱白白的浪费掉对不对?”个性、脾气截然不同,却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一向有话直说,美树知道星石有划拨捐款的习惯,想起自己将花费天价去吃一餐饭便有点心虚起来。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我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却不能这样要求你。”星石笑了笑,忍不住又补上一句:“不过把八千元就这么吃掉是奢侈了一点,更何况小骆只是一名银行职员,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好啦,我叫小骆把订位取消,这总行了吧,苏大善人。”美树心中的天使战胜了她的虚荣心。

  “好乖的美树。”星石笑盈盈地从抽屉中取出一张便条纸丢给她。“我昨天在电视上抄下一个捐款帐号,你叫小骆把钱汇进去,对街有家义大利餐厅刚好今天开幕,你们可以到那里吃顿烛光晚餐,我请客。”“哗,你想当我们的电灯泡吗?”美树下客气地瞪大眼睛。

  “我单独坐一桌行了吧,真是重色轻友。”星石不悦地嘟了嘟嘴。

  美树压低声音说:“在这种节日里单独吃饭,你……忍受得住?”“我本来就不是渴婚的女人,没什么不能忍受的。”昱仁心不在焉地将排版好的采访稿存档起来。

  “你何止不渴婚,根本也不‘渴爱’。”美树摇摇头。

  “哎呀,你骂我不‘可爱’。”她故意对美树扮出狰狞的表情。

  一旦面对这类话题,星石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美树早已经习惯了。

  “你呀──”美树撑著下巴审视她的侧脸,慢条斯理地劝驾著。“拒婚就算了,连谈恋爱也避之唯恐不及,我知道你是个独立自主的都会女子,想要拥有的是优质的生活情趣,但也不需要矫枉过正,把男人当成苍蝇一样挥赶吧?”“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付出一切精力来陪我谈恋爱,万一对方要求结婚怎么办?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星石正色地说,坚守原则。

  “唉……世界上的女人大概没有比你更不“渴爱”︵可爱︶的了,如果我是个男人,大概也不会选择和你谈恋爱,你知不知道你整个人就像一本圣经一样,看上去凛然不可侵犯,更别说和你谈恋爱了,就算只是单纯的追求你都像是一种罪恶。

  ”美树毫不修饰地说,一边覤著星石的反应,想知道这番话是否激励得了她。

  想不到星石果真不为所动,表情波澜不兴,若无其事地拈起一颗茶梅丢进嘴里,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嗳,美树,”她口中含著茶梅,模糊不清地问著。“我昨天下午休假没参加开会,昨天你们订出下一期的杂志主题是什么?拜托,别又是“水果火锅”那种整死人的主题了。”

  “主题很浪漫,“异国风情小吃”。”美树懒懒地应了两句,对星石是铁了心的放弃了。

  “异国风情小吃?”星石覆颂了一遍,自言自语地。“嗯,听起来的确既丰富又浪漫。

  ”“是啊!爱情也是既丰富又浪漫的。”美树又嘀咕了句。

  星石眠嘴浅笑,不再接口。

  她的思想从小就很叛逆,有非常强烈的个人主张,她讨厌欠缺自信、心灵空虚,甚至把全部的生命都围绕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一点也不想当一个没有生命的纸娃娃,她要的是一个充实丰富的灵魂,既不愿被传统道德束缚,也不想为男人与小孩牺牲掉自己的欲念和想望,她绝不让自己成为一个生命中只有婚姻、丈夫、子女的透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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