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朵那欣喜地牵起他的手,在法器铿锵、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中,朝慈宁宫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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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佛堂中,木鱼笃笃,香烟缭绕。
霁威和桑朵那透过宫门,看见瑜皇太后燃上几根藏香,双手合十,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祝祷,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啊,求您让霁威活下来,只要霁威能活,此生平安顺遂,我愿意终生虔心礼拜佛祖恩泽……”
“这段日子里,皇额娘天天都在佛堂里拜佛,一步也没出去过,反反覆覆念的都是那些话。”桑朵那悄声地说。
霁威的心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动,这一生他除了给她冷眼,半点温情也不肯多给,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
他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一件素净的旗袍,全身上下卸尽了所有的发饰缨络,发髻上没有了钗环,他这才惊见她的黑发中已生了斑斑白发。
她在用她渺小的力量与天地抗衡,愿意向佛祖倾付终生,来换回她的爱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永远也测不出她对他情感的深度。
他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受过她的爱,年少跋扈的心渐渐消蚀,化成了深深的愧悔。
总认为坐上金龙椅便等于是坐上了刀山火梅,时时要提防阴谋诡计,刻刻须留意善恶忠奸,身边虽围绕千万人,但真心的却没几个,原以为当了皇帝便要忍受孤独寂寞一辈子,但是此刻望着跪立佛祖前的虔敬背影,还有身边那一双深情凝注的眼眸,他深信这一生绝不会孤单寂寞。
握紧了桑朵那的手,他带着愉悦的表情,微笑地说:“陪我一起进去。”
桑朵那紧紧反握住他,绽开一朵明亮灼灿的笑。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他带着桑朵那双双一同跪下。
瑜皇太后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他们两人跪在身后,急忙起身拉起他们。
“你怎么出来了!病才刚好,万一招了风就麻烦了!”她忧心地碰碰他的手,碰碰他的脸,旋即节制地缩回手,生怕惹恼他似的。
霁威主动伸手握住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坐下,自己则在她腿边跪下。
“皇额娘,儿臣全好了,不会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万个心,您不到养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来看皇额娘啦!”他双眸含笑,带着点撒娇的味道笑望着她。
瑜皇太后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霁威,当她怔愕地望见桑朵那鼓励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间,她难掩激动的情绪,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颤栗地轻轻抚摸霁威的脸。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抚摸自己的爱子。
“好,太好了,额娘好高兴……”她激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迳揩去顺颊滑下的泪水。
桑朵那看着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闪着泪。
“来,孩子,这是额娘诵念过一百零八遍金刚经的朝珠,你日日戴着上朝,佛祖一定会降吉祥于你。”瑜皇太后将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霁威颈上,慈爱地说。
“谢皇额娘。”
他捻着朝珠,一滴泪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声
“皇上,肃格家产都已经抄没,这里是御批、御札和书信,还有查封的家产帐册。”艾刹将一只大锦盒置于御案前,躬身说道。
霁威没有查看的举动,一迳若有所思地望着艾刹。
“皇上,与肃格谋逆有关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满门抄斩?”艾刹没有察觉霁威的异样,仍尽职地请旨。
“不,朕一个也不杀。”霁威缓缓开口。
“不杀……恐怕后患无穷。”艾刹担忧地说。
“就算杀了这些人,有心谋反的人仍然会有,朕不想兴起大狱,只有以宽仁厚道治国,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说。
“是。”艾刹如释重负地一叹。
“这阵子辛苦你了,才刚从蒙古征战回来,就又立刻接下这烫手的差使。”
“这是臣应当做的。”
“那个……”霁威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婚期定了吗?”
“刚忙完,还没有时间敲定婚期。”
“你可曾见过新娘子?”
“见过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紧张地问。
艾刹疑惑地望了霁威一眼,不明白为何皇上如此关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没有什么印象。”君问话,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士?谁家的女儿?”霁威知道再问下去就逾越了身分,但为了霁媛,又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是汉人,两江总督苏承应之女。”
霁威陷入沉思。若从中作梗,想法子让他们解除这桩婚事,行得通吗?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分破坏,未免太不道德,真是为难……
艾刹开始察觉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么了?”他犹疑地低喊。
霁威猛然回神,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么,你跪安吧!”这件事他还得再想清楚。
艾刹困惑地退出养心殿,奇怪到底皇上想跟他说什么,为何绕着他的婚事问了一堆问题,反留下一堆疑问给他?
走出养心门,他缓步行向两侧都是红色高墙的甬道,忽然感觉到身后有道注视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旋过身,看见一个剔透清丽的少女,从月华门探出身来,远远地望着他。
他怔住。
她也怔住。
两人定定相望。
柔柔的微风拂面而过,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惆怅……
【全书完】
注:艾刹与霁媛的故事,请看接下来的龙凤呈祥系列之二《公主金安》。
后记
中国历朝历代,我对清朝最有一份莫名的偏爱,那种偏爱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从小学五年级念到清朝那一章开始,我便疯狂陷入了清史的风暴里。
想起小时候跑遍重庆南路书局,拚命寻找有关清朝资料的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有点毛骨悚然,很长一段学生生涯,我不念教科书,一有时间就泡在书店“历史”、“人物传记”那几个柜前,疯狂地“嗑清史”,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零用钱拿来买书,十六岁时,我就立下志愿,要到北京紫禁城过我二十岁的生日,而我的第一部小说也就是差不多在那时候完成的,ㄟ……很有壮志地把清朝某个皇帝的一生以自己的方式书写一遍,哈哈~~~
那时候呀,我省钱省到三餐只吃一条吐司面包的地步,为的就是省下旅费去完成我的志愿,后来,愿望达成了,当我站在紫禁城看到宫殿栉比鳞次,辉煌耀目的黄琉璃瓦时,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那一年的北京还有着浓浓的古味,随处走着走着,就可能经过清朝某亲王的府第,到餐馆吃碗面,可能还能意外碰见清皇室的后代,那气味真是令我乐不思台呀,回台湾前,我买了一套旗袍(清式的,不是民国后的款式),还买了不少宫廷惯用的生活杂物,那年回来后,我每天过着半清朝人的生活,穿着旗袍,捧着盖碗喝茶,闲来无事就焚个香、操个琴,我的置物架是八宝格,我的小饰物盒是剔红盒,还把写好小说手稿仿制古书装订成册(看过电视剧里的古书吗?蓝色封皮、线装、封面左上角有个写书名的框框,对,就是那样),我常在书桌前替小说打洞穿线,又给它穿上蓝色的衣服,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奶奶每次看见我,就只有一句——“真是见鬼了!”
现在想起那段狂热的日子,既怀念又深感满足,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才会了解从前的自己没有浪费掉一点光阴,那些搜集来的有形无形的资料,都成了我现在最重要的财产。
我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奶奶也算个怪人,我国中时每天捧着《红楼梦》一页一页大声地读,同学背书,我在背葬花词,爱上国剧后又每天翘课去唱戏,同学背书,我在背戏词,脑子里从来没有升学压力这回事,我的奶奶从来不拘管我,任由我随兴发展,当我在台上唱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戏词时,她总是以我为荣地默默坐在台下支持我,这对一位传统台籍的老奶奶而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她总是在亲戚朋友面前用她的方式称赞我——“ㄏㄡ,不知按怎,那ㄟ生出一个活死(外省)囝仔!”
托奶奶的福,我国中毕业后虽然没有好学校念,但我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每天都很自在快乐,国中老师曾在全班同学面前大骂我“不念书会饿死”,我也没有因此饿死呀,反而更因此找到自我。
齐晏姊并不是在这里教育大家不要念书,只是看到自己的表妹们个个念得痛苦万分,所有的潜能都被压抑无法发挥,实在很可怜,激发自己的潜能是很重要的,做什么事情时自己是最快乐的,这点最重要,否则人生真不知为什么而活了。
话题转呀转,又转到沉重的话题上,哎——
言归正传,一直以来,我就很渴望写套清宫小说,不过先前有几位重量级作者在写,我不敢与之争锋,待“清风”略微平静以后,我总算能一偿心愿了。
希望我这套清宫戏能讨读者喜欢,请多多批评指教,谢谢。
咱们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