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吗?」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柔柔响起,同时,也服务到家的送上一杯温开水到嘴边。
脑中凝滞的空白,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机能。侧首望去,安澄羽见到了面有担心之色的尹紊。
原来他刚才昏过去了……竟然还没做完就昏过去,实在太丢脸了!
倾身,唇靠着玻璃杯壁,安澄羽索性就这么让尹紊喂水,动都不想动。
「对不起。」大掌贴上安澄羽的背心分担他的重量,对于自己前不久的放纵,尹紊无法不感到内疚。
相处将近两年,安澄羽自然明白尹紊的心思,「不怪你,是我自己点的火。」
只是,怎么样也没想到向来自制又内敛的紊,会在被撩拨之后变成肉食性生物……唉唉,真是失算、失算。
「不会再让你这么累了。」轻轻握住安澄羽的手,尹紊怜惜的在手背印下一吻。「……会影响到明天的期中考吗?」
天使般的脸蛋,浮上一抹甜蜜的笑,「别担心,这点事情还不至于产生什么影响,早点睡就好了,不过……说到期中考,这次期中考和我的生日挺近的,好象只差两天而已……」
呃……生日?!他的生日就快到了?!
安澄羽倏地瞪大了眼,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一年……已经到了吗?!怎么这么快?怎么能!
「澄羽?」安澄羽的不对劲让尹紊的心跳瞬时停了一拍,「怎么了?」
习惯性的咬住下唇,安澄羽闷声不响,门齿在粉色下唇烙上一个血色印子。
「澄羽?」音量略略提高的又喊了安澄羽一次,眼尖的尹紊没有错过留在他唇上的轻浅伤痕。
怎么回事?澄羽到底怎么了?
剑眉向中靠拢,尹紊放下杯子,长指小心翼翼的分开唇齿,不想让安澄羽咬伤自己。
直到不属于自己的指抚上嘴唇,安澄羽才从自己的心思回过神来。
望向尹紊,他在那双幽邃如湖的眼中见到担忧与不解,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还咬着他的食指。
张口,安澄羽有些抱歉的以舌尖轻舔尹紊指上的牙痕,眼底,不安与深思轻轻摇曳。
本已平息的欲火,在安澄羽这么有一下没下一的舔着差点死灰复燃。
抽回指,尹紊捧住了安澄羽的脸,「澄羽,怎么了?」
定定的看着尹紊,安澄羽欲言又止。
他该告诉紊一声的,于情于理都应该这么做……可是,他说不出口,而且,他也无法确定紊愿不愿意跟他去……
垂下视线,安澄羽躲开尹紊的目光,却发现帮自己洗完澡的人竟然还没打理自己。
心,蓦地一紧。
感动?感动。
紊,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为什么会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安,觉得心虚?
不懂。不懂,也不想懂,他只想紊永远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他一转头就能够看见他。
「澄羽,是不是有话想说?」安澄羽逃避似的态度,让尹紊的心情陷入一片灰暗。
柔嫩掌心贴上尹紊的手背,五指分别勾住比自己的要大上一些的手,安澄羽摇摇头,笑了。
「嗯,我刚想到一件事。」视线没对上尹紊的,安澄羽微卷的浓密睫毛,巧妙的遮蔽了他的眼神。
「很重要?」不勉强安澄羽非抬头不可,尹紊轻问,莫名的感到失落。
「唔……」犹豫了一下,安澄羽点点头,「嗯。紊,我困了。明天,再告诉你,好吗?」
「我知道了。」唇,弯起若有似无的弧线,尹紊为安澄羽调整了睡姿,对于他的反常不予追问,「早点睡,我去洗澡。」
「紊,」从黑色丝被中探出的白细柔荑向尹紊招了招,「头低下来。」
问也不问的,尹紊很自然的就顺着安澄羽的指示做。
「晚安。」挺身在尹紊的唇上偷了个晚安吻,安澄羽笑得心满意足。
「睡吧。」大手爱怜的滑过细腻的脸庞,唇在额上点了下,尹紊在为安澄羽拉好丝被后才转身走入浴室。
第二章
拉起把手,热水,便由莲蓬头倾泻而下。
浴室里,雾气氤氲,湿热的水蒸气让尹紊眼前的变得景象模糊不清。
……澄羽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事情?
被水打湿的脸庞流露出深思,一面清洗身体,尹紊一面想着安澄羽刚才的反常行为。
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安澄羽变得那么不对劲?
思索着,剑眉更紧。
他所知道的澄羽,是个不会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人,可是,刚才,他却很明显失了神……
按下把手,水声停了,只余水气四散。
算了,澄羽也说了,过几天就会告诉他,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抓来毛巾,尹紊一面擦着湿漉漉的发,一面走到镜前,准备刷牙。
黑亮的短发变得半干不湿,尹紊挂回毛巾,回首望向镜子,不意瞥见自己右耳的墨绿耳扣。
凝望着,尹紊不自觉的抬手抚上墨绿耳扣,指尖细细描绘每一道纹路。
……快二年了吧?从认识澄羽到现在,已经快满两年了吧?
闭上眼,初见安澄羽的那一幕依旧清晰鲜明,明明是近两年前的事情,却像方才发生的一样。
和澄羽的初次见面,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那时,他被尹家人指使的人追杀,身上也让那些人砍了好几刀,因为对方人数太多,再加上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所以,他只能拚命的逃,没命的逃,逃到他两脚都因为失血过多而发软了他才停下,也才会倒在暗巷的垃圾堆旁,然后很自然而然的昏了过去……
如果那时澄羽没有路过,没有多管闲事,他的下场不是变成垃圾堆旁的无名男尸,就是被尹家的人带回去尹宅灭口。
澄羽……第一次觉得有天使的存在,就是在他看到澄羽的时候。
当时头晕目眩的他是让澄羽唤醒的,而一睁眼,他所看到的,就是身着白衣白裤,相貌清雅中性的澄羽,而澄羽当时的微笑,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天使。
他还记得,那时一睁眼,脑中闪过的就是这个字眼。
当时,澄羽的微笑很美,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的纯洁,笑中,还带着一点距离,只有一点点,但却是永远都缩短不了的距离……所以,他那时才不确定澄羽到底是天使,还是人类。
拿起水杯与牙刷,尹紊低首挤牙膏,唇线,轻轻浅浅的扬了十五度。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刷牙声响起,尹紊的心思,飘飘摇摇地晃着,脑中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快速转换。
待在澄羽身边,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尹紊,而澄羽,也不再是两人初识时的澄羽……
这两年,他对澄羽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安澄羽」,变成了现在的「澄羽」;印象中,似乎是在前年的七夕祭不意脱口而出,而澄羽回以他灿烂一笑后,他就一直这么喊着澄羽,直到现在。
不只称呼上有所改变,这些时间,他也学会他原本不会的事情,像是煮菜;忘了是哪次,澄羽心血来潮的教了他煮菜,一教,就是一个月,在澄羽的指导下,煮出象样的家常菜对他而言已不是问题。
也像是泡咖啡,澄羽嗜饮咖啡,泡咖啡的技巧也很高超,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会了虹吸式的泡咖啡法,甚至,为了让澄羽开心,他还特意去学怎么泡爱尔兰咖啡……
除了生活上的细节变了以外,他和澄羽的关系,也逐步的改变着,虽然都是小小的、缓慢的、细微的改变,但是,他和澄羽之间的关系,真的变了……不再像是主从,不再像是所有人与所有物,不再像是主人与宠物……
漱口,吐出一口白沫,尹紊的眼,流露出淡淡情感。
他,喜欢这种改变。
但,真的可以吗?这种改变……他可以不再视澄羽为所有者,而把他视为自己的情人吗?
例行之事完毕,放好水杯牙刷,穿上衣服的尹紊推门走出浴室,赤足走在榉木地板上,留下了与他脚型大小相同的水痕。
缓缓踱至床边,尹紊轻悄的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动作,不愿有惊醒安澄羽的可能性。
两年……他们在床上的主动与被动,也交换了。
尹紊的眸懒懒垂下,目光落在了安澄羽熟睡的小脸上。
记得,那是今年三月吧,那时天气还有点冷,澄羽抱着玩闹的心态猛灌他酒,说是要让他暖身,结果,酒后真的乱性──当时七分醉的他顺着本能,几乎吻遍了澄羽全身上下,而澄羽,那时好象觉得角色交换也无所谓,甚至还引导他这个新手该怎么做……
从那之后,他们主动与被动的角色,就交换到现在,没有再换回。
犹带水气的大手,探向安澄羽。修长的指,有其自主意识的流连在丝般水滑的颊上。尹紊带着温柔笑意的瞳眸,渗入了几分怜惜,几分眷恋。
幸好,刚才的失控,没让他在澄羽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指尖,由天使一般的脸庞顺势而下,落在安澄羽不经意暴露在空气中的优美锁骨。不带半分情欲,尹紊仅是仔细地、轻柔地抚着诱人的线条。
他……很不喜欢在澄羽的身上留下痕迹,不,与其说是不喜欢,倒不如说是舍不得;虽然希望能在澄羽的身上留下什么来证明他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在很久以前的某次这么做了以后,他反而不好受。
那时,忘情的他在澄羽的颈上、锁骨、肩胛、腰间、大腿内侧都留下了青青紫紫的吻痕,在吻痕没消退的那段时间,每次和澄羽缠绵,那些瘀伤,每每都让他心疼。
所以,从那次之后,他亲吻、啃咬澄羽的力道总会要自己记得放轻──他不想再见到澄羽白晰的皮肤上有着不适合他的青紫。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澄羽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吻痕也好,咬痕也好,抓痕也好;他舍不得在澄羽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但,他不排斥让澄羽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
那是他们互属的证明。
所以,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刻意逗弄澄羽,延长澄羽得到高潮的时间,让难耐的他在自己背上抓出红痕,咬上牙印。
收回摩挲的指,尹紊笑了,很满足、很满足的笑了。
掀开丝被一角,躺入被窝的尹紊,以极为轻柔的力道将安澄羽移入怀中,而怀中的人儿,先是不悦的轻蹙眉,无意识的以颊蹭了几下后,便更偎向他,眉也舒展开来,唇角甚至轻轻扬起。
凝神望着怀中的天使睡颜,忍不住,尹紊低首吻上了安澄羽的唇角。
希望,这种幸福的日子,能这么一直一直的持续下去──就算他们两个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这种平稳而幸福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有所改变……
「什么?!你再说一次!!」
秋阳普照,晴空朗朗之午时三刻,一阵惊人的大吼,从蔚心学园的红叶走廊上传向四处,吓得飞鸟惊慌乱窜。
很有先见之明的放下捂上耳朵的双手,安澄羽的表情态然自若。
「我说,下个礼拜,我就要到日本的蔚心留学。」
平静的,甚至是漠然的,态度始终像个局外人的安澄羽,说出了相当于塑料炸弹爆炸威力的话语。
「为什么!!」
激动的向前跨了一大步,方才发出狂吼的高大少年,耿剡律双手搭上安澄羽的肩,猛力的前推后扯,似乎想藉此摇醒刚刚说了疯言疯语的他。
被好友摇得头昏眼花,安澄羽就算想开口解释也无能为力, 「剡律……不要摇了,我快受不了了……呜恶──」
听到安澄羽虚弱欲吐的声音,耿剡律才心有不甘的罢手,不过燃着怒火的眼眸,还是忿忿的盯住他,「澄羽,你刚才的话最好只是玩笑!」
食指与中指点住额心,紧闭双眼的安澄羽,试着抑止眼前旋飞不停的闪闪金星,「不是玩笑,听我说……」
「不是玩笑?!」耿剡律又是一吼,不过,在他还来不及冲向安澄羽之前,站在他身后的情人,卫非攸立即制止了他的行动。
「非攸?」耿剡律皱眉回望,不解情人为何要拉住自己。
「听澄羽怎说。」表情向来是似笑非笑的卫非攸此时皱紧眉心,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不过,在场的四个人,除了头昏眼花花的安澄羽以外,就属脸色惨白的像个鬼的尹紊最令人担心。
定定的望着天使一般的少年,最有立场质问安澄羽的尹紊不言不语,忽白忽青的脸色,彻底反映出他此时的心情。
「先坐下来吧。」率先在枫树下坐了下来,安澄羽向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来说话。
「为什么你会这么突然的说要去日本的蔚心留学?快说!!」摆出一张狰狞的面孔,耿剡律才盘腿坐下,便催促安澄羽快快给他一个交待。
「剡律,拜托,我的头已经够晕了,别吼了。」右手按着太阳穴,额际抽痛不已的安澄羽紧蹙细眉,模样难受。
闷不吭声的,坐在安澄羽身畔的尹紊将安澄羽移入怀,让他的身体能够有个依靠,不会那么不舒服。
只是,举动如此温柔的他,脸色依旧、甚至更加难看。
转首想给尹紊一个感激的微笑,一回眸,安澄羽却在那双无尽幽暗的瞳中,瞧见了被人狠狠伤害的眼神。
心虚又难受的别开眼,他看向咬牙切齿的耿剡律,再望向隐忍怒火的卫非攸,他知道,前往日本留学一事若不交待清楚,他恐怕会被眼前这一狗一猫的好友宰了。
「你们还记得我以前提过的事情吗?就是企业联姻那件事。」
「不记得。」耿剡律倒是干脆,早把旧事给忘得一乾二净。
「那不是两年前的事了吗?」对于这件事,卫非攸还有点印象,「你父亲还是决定要把你当成筹码?」
「是啊,这一次,他挑在我满二十岁的那天,要把我专机送到日本去。」耸了下肩,安澄羽的笑容,有着苦中作乐的自嘲意味。
双手紧紧环抱住怀中的安澄羽,尹紊根本笑不出来,只能尽可能的维持着空白表情的面具。
「为什么?」提出疑问的是卫非攸,「既然他没有在你十八岁那年把你送出去,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打算?」
「我从头说起好了。」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后,安澄羽才又睁开那双清澈的眼眸。
「在我十八岁那年,那老头是有把我送人的打算,而他之所以会打消这个主意,是因为他要送的那个对象因为财务问题处理不当,破了产,所以,我才没有被绑上蝴蝶结送给某个千金小姐。」
「你运气还真好。」耿剡律摇头,啧啧有声。
「一半是运气,一半是我的努力。」提及往事,安澄羽淡淡的笑了,「那间公司之所以会倒,是因为我找了那只不败狐狸和你的表姊帮忙我联手弄垮,我才逃过一劫。说起来,能及时搞垮它,我运气是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