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宇看着言灿俞纤细的背影消失,无奈地笑笑。
“她还是讨厌我。”
“怎么?你们有过节啊?”杜曼仰起脸,瞪着莫宇。
自从言灿俞的舅舅在她上大学那年全家移民后,杜曼就揽下了言灿俞的监护工作,谁敢欺负言灿俞就是跟她杜曼过不去。
“我告诉过你我从小就暗恋一个女生,高中的时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她告白,结果还没走到她面前,她就像见鬼一样跑走,让我挫败好久的事吧?”莫宇说。
“你说的是灿俞?!”
莫宇点头,搂着社曼迈开脚步。
“小时候觉得她像个胆小的娃娃很需要人保护,但是有次她被同学嘲笑,我那时候觉得很丢脸,对她发了脾气还丢下她走开,她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讨厌我的。”
杜曼胸口一紧,闷声问:“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应该是很要好的童伴吧,我跟她……”莫宇笑:“从小,我妈每天把灿俞挂在嘴边,灿俞多乖啊、灿俞没有妈妈多可怜啊,让我感觉她就像妹妹。加上住得近,上下学常会碰面,嗯……感觉上很熟,可是又总隔得远远的,那种感觉很怪。每次我一走近她就跑,我一度怀疑自己长得像妖怪,呵!有天,我突然发现……”
杜曼停下脚步,双手环抱胸前,听着莫宇继续说下去。
“言灿俞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她从来不掉泪,顶多眼眶一红、咬着牙,然后继续盯着她的理想,男孩子从不在她的人生规划里。这种野心勃勃的女生女一实蛮可怕的。上次见到她大概是两年前吧,听说她在念研究所,我猜她一定没有男朋友。”
杜曼盯着地上的红砖。“你猜,她的理想是什么?”
“不知道。”莫宇耸了耸肩。“大概是效法居礼夫人的精神,希望能像苏格拉底、亚里斯多德那样留名千古吧。”
杜曼仰起脸,用冷冷的声音说:“她的理想,是你!”
“嗄!我?”高大的莫宇霎时愣得像路边的树。
秋天的阳光暖暖的洒落大地,这次,觉得冷的,不再只有言灿俞了。
一阵风吹来,伫立街头的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横亘的冰山。
第四章
气派非凡的大办公室里——
亚瑞得的美国分公司负责人熊绍本快速地翻动膝上的资料,大嗓门嚷嚷着:
“才半年就干掉韦老头的大半疆土,你不怕他承受不了打击干脆挂了,你就没得玩了?”
“如此不堪一击如何迎战?”戚赫然在沙发里伸长腿,对好友哼说。
熊绍本将资料丢上茶几,往沙发摊去,夸张的翻翻白眼。
“他干脆竖白旗算了,太累啦。”
“不战而胜,无成就可言。”一双锐利的眼充满了雄心壮志。
“拜托拜托,又不是七月半,你干啥学鬼说话啊?你这种表情让我腿软耶!我个人对事业没啥野心,你千万别动我喔。”胖胖的身体在沙发里挪个舒适的姿势。
“饲料猪无猎杀的价值,你安心在你的猪窝里安享天年,别跑到森林装疯卖傻,我保你苟延残喘到百岁。”戚赫然笑睨他。
熊绍本瞠脸大叫:
“我是珍贵的台湾黑熊,受国家保护的动物耶,你嘛帮帮忙,说我没价值,还苟延残喘,太污辱人了……”
“叩叩!”敲门声响起。
戚赫然敛起笑意,熊绍本跟着噤了声。
门开了,女人香旋即飘散在偌大的办公室里。
中泽实子放下两杯咖啡,再递上一份密封文件到威赫然面前,干练的语气透着一丝柔媚:“这是你要的调查结果。”
“人呢?”冷漠浮出薄唇,一双黑眸盯着桌面的牛皮纸袋。
“校方表示联络不上本人,你要进一步追踪吗?”
戚赫然脸色一沉。他一直无法漠视脑海中盘旋的那抹狼狈身影,而他给她的病假结束了,她竟然没回学校。
中泽实子伫了十秒,了解威赫然冷然面具下所传达的指令,公式化的弯腰说:
“我先出去了。”
门轻轻的合上,空气中仍飘散着她的香水气息。
“咳!咳!”熊绍本夸张的咳两声。“靠!这只狐狸想引起猎人的兴趣,也没必要冒险让自己被蜜蜂追杀吧。”
戚赫然盯着手边的资料。薄薄的一张纸,却涵盖了一个女人的所有。除了孤立和努力,言灿俞的生命就像一张白纸!
熊绍本的头靠了过去。
“什么东东?又是打击韦邦的相关调查……言灿俞?”一双眯眯眼飞快掠过规列的黑字体,伫在左上角的照片。
瓜子脸上垂挂的厚重眼镜过于抢眼,其他眉嘴眼鼻就算有特色也成了次要。
“啧!呆呆拙拙的。你干吗?想利用她对付韦邦吗?唉,你不觉得她太嫩了?把她送到老狐狸嘴边去太残忍啦!”他性急的猜测。
戚赫然睨他一脸。
“你话很多。”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不介意你这么说啊。”熊绍本嬉皮笑脸,猜测另一种可能:“喂,我不知道你对四眼田鸡、书呆子有兴趣耶!你应该偏好中泽那种厉害女人,我看她不适合你啦,不如……”
戚赫然笑睨他,熊绍本大咧咧的个性总让他忘了惯有的冷硬。
熊绍本嘿嘿笑两声说:“机会让给我吧,也许合我胃口喔,反正我也老大不小心……”
“别想!”他直觉抗拒。“她不是白老鼠,跟你的机会、胃口无关。”
熊绍本微愣,打量着好友的异常反应。这小子!女人对他而言就像烦人的苍蝇,他正脸都懒得瞧她们一眼,这次倒反常了?
“怎么?”戚赫然察觉他饱含好奇的眼神。
熊绍本摇摇头,难得严肃地说:
“记住自己说的,人家不是白老鼠,你别残害无辜哪。我就怕你使出狠招,强抢良家妇女……钦!不会吧?你想做实验?”
任由熊绍本自说自话、紧张揣测,戚赫然阒黑的眸盯上言灿俞的照片,指尖划过她的唇,无意识的动作下潜藏着莫名的挂念。
“拜托拜托,你是商场上的攻霸战玩腻了,想入侵女人心吧?你要谁都容易,这种小乖乖一看就是死心脸,说不定她有意中人了,你别招惹吧!”熊绍本一副要他放弃可怜猎物的打商量。
戚赫然陡地一震,她有意中人?!
那又如何!他的眼睛顿时射出两道炽烈的火焰。凡是他要的就能得手!
他没想过“要”任何人,但……
脑子里一再闪过的身影勾起了他心中潜藏的某种欲望,强行入侵的应该是她吧!
他是何等人物,历经商场鏖战也不曾拧一下眉,怎容许一个小女人一而再的进驻脑海作怪。
不许!他灼烈的眼扫过资料上的地址,按捺不住满腔的燥郁猛地起身。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失踪的蠢蛋,他要把她揪出来。
“喂!你去哪?”熊绍本对匆忙抄起钥匙就走人的身影嚷。
“你可以走了。”出门前,他撂下一句话送客。
“喂,我大老远飞过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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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阳光灿烂。言灿俞却困顿在黑暗的世界里。
忘了这是第几天了,她醒来、睡去、再醒来……管它电话响、门铃响,反正没意义。
梦碎了、希望毁了,她无法争气了。
瞪着天花板,言灿俞想着醒来之前的梦——
她抓着一脸迷糊的老头一阵乱摇,嘴里直嚷着:
“老天爷爷,你成全了莫宇和杜曼,那灿俞怎么办?灿俞怎么办嘛?”
留着长长白胡须的老家伙一脸苦笑。
言灿俞瞪着他,突然觉得老头好可怜喔,她跟他有仇也不能这样折腾他啊。鼻子一酸,哇一声,她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死去活来。
她坐了起来,抱着双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冷!
她的世界是冰冷的。
眼眶霎时发红,她愁苦地想着自己最、最好的朋友杜曼——
她得过且过,她生平无大志,她没有远大的抱负,所以她从来不计较成绩,所以她考上三流大学却开心得不得了,所以,她喜欢吃北方料理,就开馆子当老板,每天包水饺、吃水饺,说这种日子就是惬意……
什么嘛!开什么玩笑啊?
言灿俞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莫宇喜欢的女人是这样的?!
她为莫宇付出了二十年光阴耶,她没参加过社团、没跟男孩子牵过手,她那么、那么努力的当书呆子耶。
结果他却在她逐渐老去的时候要娶她的好朋友!她那个没有辉煌成绩的好朋友!
言灿俞猛地甩头,拳头按上肚子。
疼痛唤回了她的良知,她不该嫉妒杜曼的。
如果莫宇是她的光源,杜曼就是她的温暖啊。
言灿俞想起高一那年的运动会。她参加大队接力,比赛进行中她扭伤脚,跌卧在跑道上,同班同学催她、骂她,而对手一个个超越她,她急着爬起、又无力的跌倒……挣扎了好多次,是杜曼冲过去接走棒子,替她跑完最后一程的。
之后,言灿俞不再是受排挤的书呆子了,因为人缘好的杜曼自称是言灿俞的好朋友,充满活力的杜曼强行带给她温暖呵。
但,当光源与温暖交会时竟成了她的绝境!
倏地涌上一股恶心,她摇着嘴巴冲进了浴室。
她伏在洗手台上恶得头晕目眩,吐出来的全是黄胆水,好苦、好苦……就这么漫漫的、独自的、痛苦的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她绝望的想,吐死算了……
她感觉生命正一层一层的剥离,什么都不对了。
即使她已付出再多的努力,言灿俞还是觉得不对了。
颤抖的手按上绞痛的肚子,她混沌的脑袋突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今天几号?那个……
大姨妈,没来!
这就是流年不利吗!悲惨的事总挤在同一时间发生。言灿俞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磁砖上,脑海漂浮着那晚的零星画面,耳边响起杜曼的推测。
一双手爬上扁平的肚子,霎时,好像有一股热流流窜她全身,她傻愣的眼慢慢浮现异色。她可以要他吗?一个属于她的孩子耶!
脸上浮现大大的微笑,言灿俞扶着墙爬起来,本能的想:为了孩子,她要把肚子填得饱饱的,为了孩子,她不能生病。
但冰箱是空的!
她的肚子是空的!
她的脑袋也是空的!
怎么办啊?老天爷爷!言灿俞猛抓乱发,抱着肚子冲出家门,真想冲回梦里去扯住那老头捶一顿。
老天爷爷存心整人嘛!现在她肚子这么痛,会不会流产啊?
第五章
阒暗、冷寂的空间里,言灿俞感到自己正往地狱的深渊陷去……
“我不要死!”她嚷出强烈的意念,眼睑一撑。
地狱居然是白色的!
见她醒了,戚赫然随手搁下卷宗,从床边的椅子站起,大掌覆上她的额头。
言灿俞受惊的一缩。
“你?!”
“我是地狱使者。”他沉着脸说。手掌下熨烫的温度令他嘴角一撇,收手。
“咦?”她盛着困惑的眼瞅他。
她怎么睡着了?言灿俞想,她明明跑出去想买东西值一肚子的,然后……双腿无力的跟她作对,意识也不听使唤,在她合上眼的刹那,像有人抱住了她!
“这次又是莫名其妙?”他交插双臂靠坐在床缘,脸里透出一抹深黝的光芒锁住她的脸,心底漾出一片微波。
她挣扎着坐起来,震动了手上的注射器。“这里是……”
他钳住她的双臂,缺乏温度的声音喝道:“别动!”
她张着嘴,果然动也不动、一瞬也不瞬的瞪着他。
隔着衣服,两条纤细的手臂传递灼人的高温到他掌心。
他替她立起厚枕让她靠着,再坐回床沿时别开头,不让她的眼神、她的体温掀起他心底的热潮,权威道:
“显然你常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识,我必须考虑是否让你继续在校任职。一个精神不佳、常发生状况的人没资格为人师表。”
她低哑的嘟哝:“你不要那么凶嘛,是、是老天爷爷恶整我,我也很无辜啊。”
老天爷爷?他回头,眯眼瞪着发出无助声音的女人。
“我也不想活得这么糟糕啊,我很努力嘛。”念书虽然辛苦,但只要努力,她总能应付得来,不像生活……一下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来不及接受,何况应付。真是愈想愈无辜,如果不是老天爷整人,怎么会那么巧,她和杜曼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好吧,算他自找麻烦!戚赫然无可奈何的轻咳一声,刻意放轻的语气显得不自在。
“没事了。你发高烧晕倒在马路上,我正巧经过,送你来医院,医生已经帮你做了检查,你……”她为何绝食?受了什么打击吗?他想问,却不想刺激她。
“哦?”她迷茫的眼睛里燃起了光采——医生证实了!他知道她怀孕了!
他审视的眼神停在她脸上。这蠢蛋又怎么了?
他着实不解,怎么每次她都如此狼狈?让人欺负就算了,连她都欺负自己,不会没钱吃饭吧?
“那,医生都告诉你了……”她轻咬唇瓣,声如蚊蚋。
别见她腹上的莹白小手,他猜想:她肚子很饿吧?
她抿抿双唇,紧张的咽咽口水。
“那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
“好。”他一声打断她,重点就在此,问题就在那晚,而答案在她身上。管她饿死自己,他要知道何以那晚之后自己就莫名的牵挂她?这女人有什么魔力?
“咦?”她不解地瞅他,好什么好?
“你旷职多天就当我多给了你几天病假,但,你该跟我做的报告不能免,继续说吧。”他警告自己不能心软,必须将她驱逐出脑海。
“嗯?”他想确定她记不记得发生过的事,可见他是有良心的人。言灿俞有点愧疚,是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对不起喔!”她说。
“为何?”
“我知道一夜情不能太认真,我执意要留下孩子,他的存在肯定会影响你的心情。但请你放心,我不要你负责,他是我一个人的,跟你……咳!”说得太急了,差点被口水噎到。“他……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他感到荒谬极了,幸亏他历经商场百战,否则她这番话肯定让他眼凸、气煞。她竟然以为……
“我不会跟别人说你是孩子的爸爸的。”她的脸像红透的蕃茄。这男人和她共创了一个生命耶,感觉真尴尬!
她究竟醒了没?他研判的眼紧盯着她。
他怀疑她吗?言灿俞迎向他的眼神。“真的,我保证我不会说。”
瞧她一脸认真,可笑!
想怀他孩子以抓住他的女人是不少,至于她……他笑。他乐见她施展计谋。如果她懂得算计人,便不会让学生耍、被家长掌掴、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她紧张地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