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壬卿朗朗地笑著,“本就小事一桩,大伙儿别放在心上就是了。只是一点小伤嘛,上些金创药就没事了。”他刻意的强调,就是担心巧儿心中过于自责而难受。
容晴点点头,再看了巧儿一眼后,转身就要离去。
“容晴。”他倏唤住她,叮咛道:“辛苦你了,这事别惊动娘。”
听到辛苦两字,容晴心里总算感到些许安慰。
“我知道。”回答完,她随即离开了梅居。这儿,是不需要她了,多个人只是碍眼罢了。
“容晴姊姊生气了,一巧儿望著她离去的背影说道。
“她没生气,日后你们相处久了,自会明白她的个性。”柳壬卿解释。
“看得出来,容晴姊姊是个好女孩。”
他不再多说,把话题转向刚才回府路上一直思索的事。
“巧儿,刚才你在街上亮出的玉,可否让我瞧瞧?”
她笑笑,“那是一个老人家所送的,普通得很,没什么好看的。”言下之意,她是不打算拿出玉来了,而既然提到玉,此刻正是打听青龙玉的好时机,“倒是壬卿哥哥的青龙玉,真的没什么特别吗?那为什么他们抢著要呢?”
既然她不愿拿出玉来,他也不勉强,他只是对那块玉有点好奇,反正日后总有机会瞧个仔细的。
“青龙玉究竟有没有神秘力量我不清楚,但这块玉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柳壬卿回答她的问题。
“此话怎讲?”巧儿感兴趣地问。
他思索了会儿,便把幼时在暴风雪中误入梅林,竟感觉青龙现光,及后来时常梦见雪梅一事说了一遍。
“若要说青龙玉有什么力量,那就是引我与梅结缘吧!”望著她俏丽的容颜好一会儿,终究保留了梦中佳人那段情景未言。
原来,青龙玉早已将他和自己紧紧地系在一块儿,难怪这十八年来,她一直作著相同的梦,而现在,她更能确定梦中那不断呼唤著她的人影,便是他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她心有所感地幽幽道。
他跟著咀嚼,不解她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她知道他的梦境。不!他在心里暗自否决了这项猜疑,梦中佳人一事,他从未对人提及,何况她数日前才来到柳家,更是应当不清楚才是。
一会儿,巧儿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看向梅居四壁,眼里有著欣喜,“难怪这屋里尽是有关梅的字画。”
柳壬卿凝望她,漾开了笑容,未道只字片语。
“对了,青龙玉长什么模样呢?可否借我瞧瞧?”她眨著一双大眼,好奇著青龙玉的模样。
柳家的传家之宝青龙玉很少示人,但柳壬卿见她这般殷殷期盼著,实在不忍扫她的兴,便从衣襟里掏出垂在胸口的青龙玉。
为仔细端详,她移近身躯靠在他胸前,执起玉瞧了一眼,随即惊呼,“这玉--”
“这玉怎么了?”
她始终低头看玉,因而忽略了他面容凝重的表情,待她抬头说话时,那表情已不复见。
“这玉……”她皱起眉头。“这玉……的确很特别。”她顿了一下,才打著马虎眼缓缓接口,同时细心地将青龙玉放回他的衣襟里。
男女授受不亲,意识到她这般不合宜的举动却不点破,他知道她这番行为完全出自率真和关怀,无关乎礼教。
而他就是喜欢她真情流露,毫不做作的纯真性情。
第五章
自从柳壬卿受伤之后,巧儿为了让他能尽速痊愈的安心休养,不再缠著他东奔西跑,而凑巧得很,接连几天,大雪下个不停,柳府里大大小小懒得走动,倒让梅居清静不少,所以大部份时间里,他们便待在梅居对奕、品茗,抚琴、论画。
这天一大早,好不容易雪势稍缓,巧儿兴匆匆地一边嘱咐春风张罗早膳、茶点,稍后送到梅居,一边先行往梅居而去。
由花影阁前的梅林小径出来,正是通往梅居和其他各处的转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眼睛一亮,开心叫著,“容晴姊姊。”
害柳壬卿受伤惹得她不开心,针对此事,她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容晴乍见她,先是一愣,继而轻声道。“不敢,巧儿小姐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即可,”她本欲交代府里的丫鬟们,准备些酒酿让老夫人暖暖身子,怎知会在这岔路口遇见她。
听见她生疏的口吻,巧儿皱皱眉头,“容晴姊姊太客气了,莫非还在生我的气?”
若说容晴早忘了这事,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但她心里可从来没有故意为难或是想和她作对的念头,刚才的回答,纯粹只是恪守主仆问的本份规矩而已。
“你误会啦!”容晴加上笑容,语气添些热络地说,“你是柳家的表小姐,而我只不过是柳家的丫鬟,只要叫我名字即可,喊我姊姊,我反而担当不起。”
她可亲的态度,总算让巧儿释怀。而既然只是些个礼俗规矩,那便好办了,反正她从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我从来没个兄弟姊妹相伴,好不容易和容晴姊姊投缘。”巧儿一边说话,一边撒娇似地轻拉著她的衣袖,“好啦!你就做我的姊姊嘛,这样,巧儿便多个人疼啦。”
她撒娇的本领实在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但这招委实打动容晴的心,就是想摆起脸孔拒绝,也装不出来了。
“巧儿姑娘别再扯了。”容晴轻拉下她的手臂,忍不住摇头笑道:“再扯下去,我这件衣衫就毁了。”
“那么姊姊是答应喽!”也不管人家究竟有无承诺,巧儿迳自下了结论,还讨好地说:“像容晴姊姊这等善良又能干的人,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女儿家的心事,最让人难为情,容晴闻言,也难掩羞赧,低垂蚝首掩饰羞红的双颊,“这事不是由我就可以决定的。”说完她速速离开,以免场面尴尬羞人。
巧儿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这下真如自己所愿多了个姊姊,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生她的气,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一转身,她开心地朝梅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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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已过,还不见巧儿踪影,柳壬卿开始想念起她来,小知她又让什么新奇的事给绊著了。
窗外雪势已停,却仍是白茫茫一片,柳壬卿独自坐在梅居等著,目光随意梭巡著四周,看到一幅卷起的画轴,含笑起身拿起卷轴赏看,画里正是昔日所绘的梦中佳人。
翠柳叶眉,一双秋水无尘杏眸,唇似丹朱、莲脸生波,桃腮带靥。那神情容颜无一不是巧儿的写照。只是画中主人有著几分朦胧婉约的羞涩,巧儿却多了一股朝气活现,因此神情中有著不同的风采。
想著,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他一直认为,倘若不是那夜一时兴起绘下此图,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兀自沉醉在思绪里,殊不知身后已悄悄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猜猜我是谁?”巧儿轻手轻脚的从后靠近,顽皮地用双手捂住他的双眼,跟他玩著小孩们才玩的游戏。
他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微扬,不著痕迹地卷起手中的画之后,才缓缓拉下覆在眼前的柔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淘气,”柳壬卿笑斥,顺手把画放回了原处。
“好玩嘛!”巧儿撒娇著,一边跟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了拨筒子里的画轴。
柳壬卿先是没留意她的举动,后来才发现她的动作,不禁皱了下眉头,猜测著她是否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心思。
当瞧见她随意拿起一幅画准备欣赏之时,他忙按住她的手,将画放了回去。
“巧儿,你来瞧瞧这画。”他失了平日稳重神色,匆忙将她带离那可能泄漏自个儿心事的范围,心里头则不忘盘算著,得找个机会把那幅图藏起来才是。
巧儿任由他拉离原处,看著他从另一处拿出一幅画摊在桌上,对他这番异常的举动感到诧异,正打算探个究竟,却让桌上摊开的画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画?为何只有零落几朵梅瓣?这样不会显得太过冷清、乏味吗?”
柳壬卿含笑点点头,“这叫九九消寒图。”他细心地为她解说著。“是一幅以梅花为主体的消寒图。每年冬至,我习惯画上九九八十一瓣的素梅图一幅,每天再以红笔染上一朵梅瓣,细细品味白梅全都变成红梅,冬尽春来的意境。”
巧儿聚精会神地望著,有感而发地幽幽说道:“日子过得好快,这图,已染上二十来瓣的红梅了。”说著,她纤细的手指在画上缓缓移动著,似乎是数著红梅,眼神也变得异常忧郁起来。
他对她此番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颇觉讶异,她应该是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的呀!
“众人只盼寒冬早些过去,好迎接春暖花开之日,可是我看你的神情却带著愁绪,难道你不开心?”他心疼地问道。
她摇摇头,“春天来了,梅花海便将凋零。隆冬的梅花和皑皑白雪的绝配美景,又得再过一年才得以复见。”虽是回话,巧儿却未看向他,拿起桌上的画笔,沾了沾染料,迳自在图上描绘起来。
柳壬卿静静看著她的动作,以为她不再说话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
“壬卿哥哥,倘若我是那寒冬里的雪梅,一年只能和你见上一面,那又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边低头描染梅花花瓣,以致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柳壬卿直觉她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你又淘气了。”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的笑著,“只闻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才是一年见一次面,可没听说什么梅花仙子会情郎的故事。”
知道他并未真正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口又:“若这花儿能终年陪著我们,岂不是更好。”
原来她是为此而愁。他笑了,笑她的痴、她的傻,面对花谢花开,他有不同的见解。
“巧儿,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有梅无雪不精神,这梅若不在寒冬里绽放,就少了它的精神、失了它的珍贵,这倒是……”言至此,柳壬卿方将目光深情地移向她,“落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虽凋零,精神永在,来年我们才得以再看到这般灿烂美景。”
巧儿闻言皱了皱眉头,明白他说的话颇有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有股惆怅?这是她不曾有过的感觉啊。
乱了,她也厘不清,说不出感觉了。
她缓缓将目光转向窗外,静静凝视著大片的梅林,只见地上积雪未退,梅梢上覆盖著一层净白似棉的白雪,只有些许梅瓣露出淡淡粉红,为这白茫茫的一片景象,增添些许色彩。
她一脸的若有所思,又仿佛和株株梅树、朵朵寒梅诉说著无人能懂的心事。
他看呆了,惊讶地发现她淘气之外的另一面。
“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他震惊的无法相信眼睛所见。他一直知道她与画中人相像,但此刻的神韵以及气质却是真真实实、完完全全地一模一样,只差巧儿被他的喃喃自语引起了注意力,迅速地转过身望向他,一脸疑惑的想要发问。
“别动。”柳壬卿制止了她想要开口的意图。
他快速地拿起刚才她搁下的画笔,动作极细腻地沾染了些许墨色,然后在她额头上轻点了几笔。
“这就对了,完全吻合。”他放下笔墨,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凝睇著她。
她望进他深情的眼眸,久久不能自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抹红晕已悄悄爬上脸颊。
“壬卿哥哥究竟在我额上画了什么,可以让你看得如此出神?”她又回复到先前那个调皮活泼的模样笑问著。
说话之时,也顺道移动莲步来到铜镜前,准备瞧个仔细,当她看见自己额头上那清雅古典的梅花时,刹时间也愣住了。
“好看吗?”柳壬卿来到她身后,一同盯著镜中的俏人儿,
巧儿点点头,“好看极了,壬卿哥哥所书的梅花有独到之处,只怕日后我自个儿画个出这般的梅花。”在到人界之时,她已将额间梅花消去,以免引人注目,没想到他画的竟一模一样。
“你既然喜欢,那又有何难?”他朗笑道,“你若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帮你。”
她睁大了眼睛,心里猜测著他说这话的认真成份有多大,开口问:“此话若真,壬卿哥哥可否再允诺我一事?”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他脸上笑意未减。
她娇羞地回应他的笑容,低垂著螓首轻语,“今生今世能否只为巧儿一人点梅?”
这……他的确只想为她一人画点梅花,但若说帮人额前点梅,应是那画中人为先。
犹豫了一会儿,他回道:“一言为定。此生只为你一人画点梅花。”
巧儿闻言,无言以对,只能用感动的目光凝睇著他。
更令她震惊的是,她心中头一回兴起了不想回幻界的念头,只愿从此与他常伴左右。
天啊!她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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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三更,巧儿在花影阁里不停地踱著步,完全了无睡意、除了终日依附著柳壬卿,吸取他身上青龙玉的灵气,因此感觉精神特别好之外,另一个原因是,瞌睡虫全被白天的九九消寒图吓跑了。
白日,她在梅居里的一番话语不是随口说说,却是有感而发。冬至之前她便来到柳府,倘若不是他拿出九九消寒图,她压根儿没想到日子过得如此迅速,幻尊所给的百日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不不不!”巧儿用力摇著头自言自语著,脑后滑亮柔顺的乌黑青丝也跟著随之摇摆舞动著,“我不能留在这儿,是该动手拿取青龙玉尽速回幻界才是。”
主意既定,她离开了花影阁,同上回初进柳府般,确定四下无人,又腾空施展起暗香疏影。
如此一来,府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家眷仆役在一炷香的时刻里,都将处于沉睡状态。
她朝柳壬卿的朝阳居前进,绥缓推开房门,轻侈莲步来到他的床榻旁,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胸前的衣襟里摸索著。
“奇怪!”
巧儿两道柳叶眉全皱在一块儿,怎么探了老半天,就旱没见摸到青龙玉。一上回壬卿哥哥是从胸前拿出来的啊?”她不解地轻声低喃著,
不死心,她索性整个人趴在他胸口上仔细摸个清楚,只是她才偎上那温暖的胸膛,整个上身便被一双手臂圈住。
“呀!”她惊叫失声。难不成她的幻术又失手了,她可不敢想像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