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莫振威的话,邵允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低下了头,静静的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过后,他弯下腰扶起了两把椅子,缓缓地坐在其中一把上面,又示意莫忆轩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然后抬起头,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莫振威,声音略带疲惫的问起来:「前辈,请您把这件事情从头说起,可以吗?」
明白是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了,莫振威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然后才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满脸急切想知道事情原委的两个孩子。
「轩儿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微微侧过头,他看向窗外的远山,思绪也渐渐回到了从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如何开口。
「封苓雨曾是我的师妹。莫家虽已退出了江湖,但是我的父亲不忍看到我莫家绝学就此失传,所以遇上资质好的还是会收为弟子,并传授其武功,只是学有所成后不要提及莫家便可。而师妹就是如此。」
「您为什么说我和忆轩是兄妹?有什么根据?」
无论是邵允辰还是莫忆轩,两人都无法相信这件事情。
「轩儿是当年师妹看我夫妇没有子嗣,而交给我们抚养的。」说到这里,看见两个人似乎还是不相信,莫振威长叹一声,索性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那箱子是出自你们的外祖父之手,当年你母亲家与我莫家是世交,而你母亲的父亲封非也是名噪一时的珠宝加工匠。他……」
说到这里,莫振威又叹了口气,停下来,看了看眼前听得专注的两个孩子,继续说下去。
「看到那墙上的两个人影了吗?」
「思,他们是……」
「那个男的,便是你们的外祖父。」
「是外祖父?他把自己雕在这箱子的内壁干什么?旁边的那个女子又是谁?是我的外祖母吗?」邵允辰皱了皱眉,思索了下,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她不是。」莫振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是封老爷子的爱人。」
「爱人?」什么意思?
「那个人叫聂栩晴,是封老爷子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没有在一起。聂栩晴似乎失踪了,这箱子就是封老爷子为她雕的。」莫振威缓缓说道。
「那然后呢?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些都是师妹告诉我的。大概是十年前吧,一天夜里她突然来找我,告诉了我这些事,并希望我能帮她留意一下那箱子的下落。说完后,她就离开了。」
「十年前?」邵允辰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那一夜可是腊月十一,而且下着大雪?」
「是哪一天我记不清了,但确实是下着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就是那一天,我娘她去世了!」
第八章
「师妹她死了?」莫振威站起身来,吃惊道。
「嗯,就是那一天,听下女说,她是咳尽了最后一口血,然后断气。」
闻言,莫振威有些颓丧的缓缓坐下身子,口中喃喃的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师妹她会把事情全告诉我……」
「前辈,当年我娘都告诉您什么事情?」斟酌了一下,邵允辰还是开口问道。
「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了。当时我还以为师妹她是为了让我帮她一起寻找,谁想到她却……」说到心酸处,莫振威的声音也艰涩起来。
「时之间,屋内的人都沉默下来,没有人打破这彷佛能令人窒息般的寂静。
「爹……」突然莫忆轩开了口,但想到之前莫振威的话,又停下来。爹说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再唤他一声爹?
看出了莫忆轩的犹豫,莫振威神色有些黯然,「妳还是爹的女儿啊!」
不知有没有听清莫振威的话,莫忆轩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别过头看了看窗外。半晌才将头转回,低声道:「嗯。爹……:您还没有说关于我们的事。」
「你们?我已经说过了,妳是师妹见我没有子嗣而交给我抚养的。妳和辰儿,真的是兄妹……」
「证据。」
莫振威被莫忆轩突来的话弄得有些胡涂。「什么证据?」
「我和他——」莫忆轩指了指旁边的邵允辰,「是兄妹的证据。」
「妳不相信爹的话吗?」
莫忆轩的神情异常平静。「不,我相信爹的话,但我也可能不是他娘生的。」
「是啊,前辈!」邵允辰也跟着说,「我从来就没听我爹说我有妹妹!」
虽说当年他年纪还小,但是府里有的是年纪大的管家、仆人,只是十几年前事情的话,他们没道理不知道!况且这种事也不需要保密。就算是由于什么原因被爹吩咐他们不许声张,但下人一向嘴碎,闲暇之时他们也不可能不谈及此事!
所以事情一定有问题!
「你们还不相信吗?」莫振威叹了口气。心疼啊!这两个孩子的确无辜,可是……事实还是事实,就算不相信也无法改变事实。「刚才不是因你们的血而使这箱子发光了吗?」
「这不是谁的血……都可以的吗?」
证据似乎渐渐浮上台面,只是两人都不愿意正视,仍是在苦苦的挣扎。
「当然不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愿意这么说,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那箱子里面有一颗夜明珠,你们知道吗?」
以前虽然没有发现,但在红光的照射下,这箱子的中央的确有个圆形的东西。原来是颗夜明珠。邵允辰和莫忆轩对视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
莫振威又继续说下去:「就是那颗珠子。你们的外祖父曾用自己的血把它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那颗珠子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夜明珠。浸泡过后,珠子便没了光芒。只有和封老爷子有血脉关系的人的血,才能使珠子重新发光。」 .
「我们如果是远亲,也算是相同的血脉啊!」邵允辰马上说道。
望了邵允辰一眼,莫振威的声音满是苦楚。「封老爷子是一脉单传,师妹又是独生女……这样的证据,你们还嫌不够吗?」
他们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有所改变。
他们,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忽然,邵允辰发狂似的举起手,翻掌朝玉箱劈下!
玉箱应声而碎,残缺的大大小小白玉碎片中,赫然有颗泛着幽幽红光的夜明珠!
两人看着那诡异的夜明珠,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推翻之前莫振威说辞的理由。
众人沉默下来,屋内的气氛益发压抑。
「哈哈哈哈……」邵允辰的狂笑声打破了沉默,只见他抬起头仰天大笑,不顾其它人惊异的眼光,只是一直笑着。
「好,上天要捉弄我,我有什么办法?前辈,晚辈就此告辞!」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跃出了门外。
对于邵允辰的离去,莫忆轩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一直凝望着那原本在桌子上打转,后来渐渐滚落到桌缘,最后终于掉下桌子摔成碎块的夜明珠。
珠子,碎了。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心死的人只是站在原地——如石雕一般静静的站着。
在一旁的莫振威看着女儿的神色,心中感到有些不安。虽然平日里女儿有些冷淡不爱说话,但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安静到无法让他感受到一丝女儿还活着的迹象。老胡涂啊!自己没有注意到邵允辰的身分,而让轩儿和他产生了如此深的感情。现在的结果却是这样!
「爹,我累了,先去客房休息了。」自己的房间已经狼藉不堪,再说,她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
单薄柔弱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里,转眼间已消失不见。
该如何是好?莫振威感到心头一阵钻心的疼痛,虽不是亲生女儿,但也抚养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爱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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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日,邵府里每个人的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只除了一个人外——在那晚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后,就一直无法振作的邵允辰。
只要是有心的人都能注意到,这几天他们的大少爷真的有些不对劲。虽然平日里也是那种满不在乎的微笑,可最近的笑容却显得更加空洞,透露出一丝戚然。看起来似乎隐藏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邵允辰百般无聊地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样就可以将所有事情暂时忘记,忘记他的父亲,忘记他的母亲,忘记那个箱子,也忘记莫忆轩。
「个月了,自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她。见了面也不能改变他们是兄妹的事实,见了面也只是徒增痛苦,那么,又何必再见面?
可是,真的好想……
从床上缓缓地坐起身,他抬起手抚上脸颊——连日来的颓废已使得自己满脸胡渣,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面色发黄,形容憔悴,一向明亮的眼眸已黯然失色,空洞的存在于那里,没有一丝活力与神采。他努力想挤出一丝与往日无异的笑容,不过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是自己吗?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遇到事情都可以轻易解决,只按着自己的节奏、优闲自得的自己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跳下床,他将自己梳洗干净。看着镜子中渐渐回复成往日面容的自己,邵允辰稍稍舒了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能颓废下去吧?
打开房门,刺眼的阳光瞬间照射进来,亮晃晃的,已经适应暗处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酸痛。
出去走走吧,这里的气氛闷得令他快要窒息。不过,他能去哪里?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娘亲生前居住的小院。
来到这里干什么?邵允辰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现在的他,最不想见到、听到、想到的,就是有关那箱子的事。
娘啊娘,您可是害苦儿子了!
本来以为已经找到了今生的伴侣,谁料一切却全都成了虚无的空想。
轻风吹过,眼角处感觉微微冰凉。
他抬手一摸,竟有些湿润。
「哈哈哈……」他苦笑出声。生平第一次流泪,是为自己吗?
推开许久没有开启过的门,邵允辰迈步走进屋里。这里很久没有人打扫了,虽说自己偶尔也会来这里坐坐,但里面还是积了不少灰尘。
随手撢了撢灰,邵允辰在床边坐下。一切的摆设都和娘亲生前一样,没有变动。当然,这是他嘱咐过下人的,他不想娘亲留在这府里的痕迹完全消失。
他该如何是好?
向后仰躺下来,邵允辰心底仍是一片迷茫。如果娘亲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他,怎样才能得到最好的结局?怎样才可以不用伤心、痛苦?怎样才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
越想心中越是苦闷,邵允辰不由得抬起手奋力砸向床面。忽然一个东西随着床的震动从上方掉落下来,邵允辰下意识伸手一接,发现竟是一本书。
撢去表面的灰尘,邵允辰开始翻看这本书。
「咦,这是……」随着书页的翻动,邵允辰越来越惊讶,心中有些什么念头似乎正在冒上来。
从床上一跃而起,邵允辰几步便冲出了屋门,却在门外与一人撞个满怀。
他拾眼一看,发觉竟是几日不见的父亲。「爹?」
「辰儿,这几日你怎么了?」毕竟是亲生儿子,邵书成还是很关心儿子的动向。本以为儿子天性洒脱,也就没想去拘束他。谁知这几天儿子却像变了一个人,实在让他这个当爹的有些看不过去。
向下人问了几句,得知儿子在他母亲生前居住的小院,邵书成马上找了过来。
看来儿子还是很想念苓雨,当年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何用?倒不如多关心儿子一下,以弥补他幼年失去的温暖。
「你知道的,爹一向是不想约束你太多,所以有时对你有些不闻不问。但这并不代表爹就不关心你啊!爹看得出来,这几日你不开心,辰儿,你真的不能和爹谈谈,把心里的事告诉爹吗?每个当爹的都会希望儿子快乐啊!」
闻言邵允辰一愣,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爹说这种话。虽然不适应,但心里却渐渐有些异样的感觉涌现。
「谢谢爹,之前的确是有些事情不顺利,不过孩儿这几个月想出趟远门,调查一点事情。」
邵书成叹了口气,虽然邵允辰还是没有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既然他会这么说,他也比较放心了,至少儿子看起来不再那么颓废,有些振作了。
「嗯,随你吧,想回来的时候先给家里捎个信,多带些银两,出门在外注意身体。」叮嘱了几句,邵书成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今天吧,孩儿有些心急,不想再等了。」
「今天?」
「是的,爹,就今天,而且孩儿想现在就走。」
「奸吧,一定要注意安全。管家,给少爷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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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的走在寂静的湖畔,莫忆轩从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样平静赏景的心情。表面平静,实际呢?
这个湖畔,正是当初邵允辰带自己来的地方。这里,有着他们最多的回忆……
随手拾起一枚圆滑的青石,轻轻向着湖面抛去——打水漂,是她和他在一起时,他教她的。记得当时自己学得很快,没多久就可以追上他抛出的石子。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在旁边看着她了。
还能怎么做呢?
莫忆轩只觉心头一片烦扰,混乱不堪。记忆中从不曾有过这种情况,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就全乱了呢?
「忆轩……」
忽然,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突然从莫忆轩背后响起。
她反射性的转过头,看到的果然是预料中的那副面容,但意外的却是他的穿著打扮。
「你……这是要去哪里?」她见他骑着马,马背上还有行李。
「有要紧事要办。」说完,邵允辰又补上一句:「所以要出远门。」
「哦!」莫忆轩应了一声,却不知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却被一道名为「兄妹」的鸿沟所阻隔。
两人之间又像初识时一样沉默了下来。莫忆轩看着邵允辰所骑的骏马,邵允辰则注视着莫忆轩身后平静无波的湖面。
两人都在逃避,也都有些胆怯,心头却有如在滴血般疼痛难忍……
「妳最近好吗?」终于,邵允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闻言莫忆轩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从不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邵允辰一愣,当下又反应过来,无奈的苦笑了下,又道:「是吗?那倒显得我问得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