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无权关心了?」殷老脸色一青。
烈少严的语气令展夏玉大为吃惊。他一向很敬重殷老的,此时的态度竟不同往昔,犹如傲气的逆臣重挫君主的霸权。
「你这是限制,不是开心!」烈少严咬牙悻幸然道:「记得吗?你曾阻止殷浩和倪素在一起,做为父亲,你是有这个权利,但我不是你儿子。」
殷老深镇眉心,看着烈少严的神情是既愤慨又怅然,「我把你当儿子,可没想到,你竟也有殷浩反骨的性子!倪素聪明有担当,殷浩当时为她忤逆我,我无话可说,但你竟然为个女佣--」
「她不叫女佣,她叫童惜恩!」
「童惜恩……好,很好,区区一个女人,竟可以让你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这是第一次!古蔓羽做你这么多年的女人,也没这份能耐!」殷老怒不可遏地竖起拇指,「她行,也了不起!」
烈少严别过头去,不语。他也不想,但就是无法忍受殷老对她恶劣的评量。
「两位……」展夏玉霍然起身,试着停止这场战火。「惜恩好像不是今天的话题。」
「我没心情说!」烈少严心情恶劣到极点,他不想臭着一张脸待在这,说罢,便扬长而去。
「少严?」展夏玉忙叫唤。
「随他吧……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不发脾气就特别冷静沉稳,一发起脾气,谁也劝不了。」殷老情绪很快的和缓下来。
展夏玉失笑,「『冰盟』盟主殷浩个性随性,可一旦决定的事,比谁都固执,他遗传了你这点,奇怪的是,少严不是你儿子,却像你的翻版,生气时特别吓人。」
想到这点,殷老便摒去了怒意,心平气和地说:「殷浩有惊人的判断能力,可惜我行我素;邵易豪气有自信,性子却太过急躁;而少严……就因此另两位盟主还要有责任感、稳重,所以我才让他坐上首盟盟主的位子,他有大将之风,所以我从不担心他做事。」
「缺点就在他的脾气?」展夏玉感觉到,他似乎在谈三个令他骄傲,却又放不下心的儿子。
殷老无奈轻笑,「三个都一样。盟主的位子高高在上,他们做的事向来只有对,万一有错……除非自己放下身段去承认,否则没人敢指责。自信的人大多骄傲,要这种人低头比登天还难……」
*****
黑色房车缓缓开进别院大道,车内气氛如同车子的颜色一样暗沉,使得司机连开个车都要战战兢兢。
一路上,烈少严总对着窗外看,一语不发。
「停下来。」
司机从容煞车。
烈少严久久没有下车,兀自看向窗外,却更加入神。
此时,司机真想摇下窗户关掉冷气,因为车内空气凝重的让人想透气,这自然是烈少严的静默使然。
「我问你.....」
司机劲吸一口气,正襟危坐。「盟主请问。」
「聊聊……不用紧张。」烈少严的目光仍然定在窗外,却可以知道司机悚惧又不自在的样子。
闻言,司机的身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挺直。可见烈少严常教人无法喘气。
「你觉得古蔓羽如何?」
司机呆了一呆,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古小姐很气派.....笑容也很甜美,和盟主简直是天生一对。」
「真话?」不知怎地,他听了一点喜悦也没有。
「在盟主面前不敢说假话……老实说,和盟主在一起过的女人,古小姐我是看得最顺眼的了。」
烈少严叹气。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古蔓羽完美?她没有缺点吗?他突然想听听童惜恩被许多人称赞,可惜没人知道她,是因为她是佣人而不足为道吗?
昨天他在基地想了一夜。他气殷老嫌弃她是佣人,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如果真能全心全意对她,他早公开她是他的人,在诸多顾忌中,这应该占最大吧……
本来以为只要真心待她,她就让知足,其实,让是他看准她绝无怨言,才这样待她,仔细想来,这就像是对他的折磨、对她的间接伤害.....他到底该怎么做?
「你结婚了吗?」烈少严随口问。
「欸……」司机含蓄地点点头。
「你还年轻,这样快就结婚……」司机的外表看来不过二十五岁,和三十二岁的他比起来,他是不是老了?不,他想,是这人太过渴望婚姻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遇上心爱的人,就会想把握住。」
「爱?我不懂。」他以前从不对这字眼感兴趣,一径以为那是女人的生存支柱,男人不需去懂,没想到,现在,他竟问了。
司机脸突然红了。这是第一次和自己敬重的人谈轻松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种感觉就是很在乎、动不动就会为对方提心吊胆,她有事,自己就会紧张;想安心的话,成天都想见到她--」
司机话没说完,烈少严似看见了什么,紧张到飞也似地冲出去……
第六章
「谢谢……」童惜恩向在展夏玉住的楼房清洁的同事,借了一张椅子。
因为右手不能使力,所以她只能用左手抬着笨重的椅子到后院。
仰首看着柚子树。它不算高,但那粒成熟的柚子却欺负她的娇小而结在顶端。
童惜恩踩上椅子,踮起脚尖,伸长手仍是摘不到。她不甘心地闷哼,观量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后,决定大胆地跳跃。
前两次跳跃,不是力道不够,就是没站稳。这次干脆脱掉鞋子,看准目标,劲地跳跃。当凌空时,她下半身突然教人一把抱住,伴着她的惊呼扯到地面!
「童惜恩?!」烈少严大喝一声。
「少严?」见来人是他,童惜恩才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脸色铁青,心情再度惊悚。
「你在做什么?」烈少严长叹一声,试着平定之前的焦躁。
童惜恩转头,怯怯地指着柚子,「我今天才知道这里有柚子……同事说可以摘!」
「妳想吃?」
「嗯……」童惜恩又低下头,记得自己答应过他要改掉这习惯,但他适才的怒目样真的吓到她了。
「把头抬起来。」烈少严倒也没忘记交代过她的事。
「你好凶……」
烈少严翻翻白眼,「你不看我,怎知我有没有凶?」
童情思听了,这才缓缓抬头,不自然地笑笑。「可以摘袖子吗?」
「可以。」他温言柔语。童惜恩虽然单纯,却像个大孩子,没有危机意识,若不看紧点,他生怕她又会出什么意外。
童惜恩听然而笑,又想往椅子上站。
烈少严心一紧,赶忙抱她下来。「还想跳?!」
「是你说可以摘的!」
「没人要你摘!」烈少严纵身一跃,轻易地就摘下柚子,「拿去。」
「男人果然不一样。」童惜恩惊叹道,
「那也得够高才行。」烈少严骄不可言地说。
「你多高呢?」
「不知道,一八五吧.....」烈少严耸耸肩,他从来不在意这个。
「的确高……那夏玉哥应该也是,你们两个站起来差不多。」
又提那家伙……烈少严脸一沉。
「夏玉哥在里面……你来找夏玉哥的吗?」
还提!烈少严脸色愈来愈难看。
「我剥柚子给你吃好不好?」
「你拿给展夏玉吃吧!」烈少严满腹不悦,调头就走。
童惜恩一脸错愕,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地就生气……
「那不是少严?」展夏玉由后门走出来,望定烈少严渐行渐远的身形。
「夏玉哥。」
「两个吵架了?」
童惜恩努努嘴,「没有.....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不像是会迁怒别人的人。」展夏玉诚然道。
「你们两人是不是有争执?」
「怎么这么说?」
「他本来还好好的,可我一提到你,他就生气了。」
展夏玉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么?」童惜恩皱眉斜视他,她可是正经八百,他竟笑她。
「下次别在他面前提到我就行了。」展夏玉憋着笑。
「为什么?」
「你去问他。」
「我不敢……」
「你怕他,他还怕你呢!」
「胡说。」
「你只要再生一次病,他绝对怕的要命。」展夏玉颇具深意的说。
若非见到烈少严为了童惜恩和殷老争执,他也不会知道,原来童惜恩在烈少严心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
「别开我玩笑了……」童惜恩嘟起嘴,脑海随即浮现烈少严关心焦急的模样,想来就窝心甜蜜。
「那我说正经的。」展夏玉清清喉头,「你昨天才出院,下午就和古蔓羽去哪里?我问佣人,他们说古蔓羽找你出去。」
童惜恩怔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古小姐说要逛街,大家都在忙,所以就抓我去了。」事实上,她们是祭拜父亲,但这件事她答应过姊姊要保密。
她在说谎。一个不谙心计的人,根本瞒不过思虑深邃的展夏玉。
展夏玉笑笑,不打算拆穿她的谎言。「原来是这样……」
童惜恩不时地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对了,把这封信拿给少严,说是殷先生给他的。他应该没走远。」
「我知道.....」童惜恩接过信封,马上就往刚才看的方向跑去。
展夏玉苦笑,早知她老惦着烈少严,又何必留她在身边说话……他认输了,也希望她能真正快乐……
****
童惜恩停下来大喘着气。
他在哪里?举目四望,未几,在矮丛对面瞧见烈少严。
她心喜,正想叫他,却因为古蔓羽的出现而梗在喉头,反射性地躲在矮丛里,也许是自卑吧……总觉得没有资格在他们两人面前出现。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复杂,除了静默看着他俩,她什么也不能做,而这样卑微的举止更是深刻地提醒自己佣人的身分,亦重重的打击了她……
「我以为你回来,就能常见到你……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古蔓羽贴近他。
「别过问我的事。」烈少严淡道。以前古蔓羽恣意抚摸他的胸膛,他都会忍不住狂吻这性感的女人,现在他却无动于衷,也许是被童惜恩搞坏了兴致。
「展夏玉……他什么时候走?」
「你问这做什么?」烈少严提高警觉。
「他每次来,你就没空理我,我当然希望他走啰!」古蔓羽环住他的颈项,娇道。
「留意你的言辞,夏玉是我朋友。」
「对不起……」古蔓羽连嘟个嘴都相当动人燎火,当然,她只为他抚媚。「今天晚上你还会再出去吗?」
「不会。」烈少严顿时想起适才童惜恩左一句展夏玉,右一句展夏玉的,他就忍不住报复的心态,伸手搂着古蔓羽的蛮腰。
童惜恩倒抽一口气,两眼酸楚地看着那双搂着古蔓羽的大手……
「今晚,你若再出去……我会寂寞的。」古蔓羽见他神色转好,立即凑上唇,不能遏止的亲吻他。
烈少严用狂野的吻回应古蔓羽,双手不时地在她腰臀抚摸。
童惜恩如遭雷殛般跌坐在地,痛心地淌下两行泪水。
他和古蔓羽在一起……和姊姊在一起?他是烈先生?!她深爱的人是姊姊的男朋友?!
童惜恩用力咬着下唇,强忍着哭声,她早该猜到他的身分了……
记得自己说过,不论他有多少女人,她都甘心且无怨言……可为什么,见他吻着古蔓羽时,竟承受不住这打击?!
为什么是他?如果不是他,她一定可以接受这一切,亦可以继续爱着他,现在,已经知道他身分.....还能爱着他吗?
童惜恩猛摇头。她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但她凭什么去争,他若真想给自己一个永远,现在就不会吻着古蔓羽……是她该认清自己身分的时候了。
童惜恩趁着两人恋吻之际,剜心离去。
*****
呆坐在床沿,仰望即将落幕的星野,除了泪水外,童惜恩就像雕像般动也不动。
犹记,母亲以前也像她这样,老是看着星空。她知道母亲一直希望自己的生命能有瞬间的灿烂,所以将心寄托于这片星野,如果等待生命中的男人能给予名分是痛苦,那祝福心爱的男人和另一名女子会不会是种折磨?
就算别人像璀璨的星光,那也是别人的福分,我们没有那福分,就只能认命,既是自己的命,就不能怨、不能恨……
母亲往昔的叮咛,就像耳边呢喃,记忆犹新……
「妈……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让我冠爸爸的姓……因我们要不起……」
童惜恩站起来,走向梳妆台梳理自己的长发。看看时间,今天轮到她做早点,她再也不敢忘记这佣人的身分。
*****
早起,烈少严就洗了个澡,见古蔓羽仍在熟睡,他点了根烟,走到房间内的小客厅。
打开桌柜拿出票本开了张支票,他记得昨天关靖平提醒他,其中一个分堂需要资金来建盖餐厅做为生财工具,只要不是贩卖毒品,他向来不会拒绝给予资金。
撕下写好的支票,放入信封,随即他抓起墙上的传呼电话,道:「马管家,你来一下。」
一儿会,马管家出现。
「烈先生。」
「嗯。我白天不出去了,你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好。」马管家见他没有换下睡袍,大概是要陪古蔓羽吧!「有封信……是殷老先生给你的。」马管家递上手中的信。
「他老人家来过?」烈少严耸然动容,以殷老的脾气,肯定会气他好一阵子,怎么没几天就消失了?
「没有,是展先生带回来的,昨天交给佣人,见我今天要来打扫,她就转交给我。」马管家诚然道。
「展先生怎么会把殷老的信件交给女佣……」想了又想,他笑了,「那女佣姓童?」
「欸……」
烈少严忍不住疑惑,「惜恩怎么不等见到我给……」回神过来,见马管家仍杵在那,从容道:「哦,没你的事了。」
「那么烈先生,可以准备早餐了吗?」
「不用了,我不饿。」
「好的。」
马管家才要转身,烈少严又道:
「等等,准备三份早餐,我到展先生那里吃。」
「那要叫古小姐起来吗?」
「让她睡。」烈少严动手拆开马管家带来的信。
马管家皱起眉头,两份是烈先生、展先生,那另一份不是古小姐会有谁?「烈先生,我先走了。」
烈少严点点头,两眼直盯着信中的内容,接着双眉轩动,「林娟?她要做什么?」
*****
展夏玉手持毛笔,沾了沾墨,随意用中文写了自己的名字,「惜恩,你看我写的。」
童惜恩停下来,笑笑,「鬼画符……」说完又继续吸地。
展夏玉挑挑眉。还会笑,就代表她心情很好,可为什么一到这里就不停工作?
「你别忙了,教我写毛笔。」
「中国字又没认识多少,还想写毛笔?」童惜恩关掉吸尘器,甩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笑道,可见少严出现在门口,她就再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