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尹离忧吃完晚饭、喝下药汤以后,当天晚上鄢子云破天荒地叫客栈的人在他的床边加设一榻让他休息,以免他又主动睡在地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尹离忧对他的“善举”自然又是感动得五体投地——他简直把鄢子云当成了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
睡到中夜,鄢子云听得窗外远远地似有大批人马到来,吵吵嚷嚷地甚是喧哗。他一惊,立刻清醒过来,此时整个客栈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只听那掌柜的叫道:“大家逃命啊!那群人又来了!”他的话音一落,店中刹时大乱。
原来这小镇上时常有盗贼出没掠人钱财,隔三差五地就来骚扰一番,村中居民都苦不堪言,好几次大伙组织了人跟强盗决战,但无奈那些强盗十分凶悍,村民们是万万斗不过他们的。
鄢子云不知原委,但他还是轻轻摇醒沉睡的尹离忧,带着睡眼惺忪的他跑到楼下。眼见大家四处逃散,却立刻就被一群人堵在了门内。
“这条街上住的人都听着,我们来请各位给点衣食钱的,只要大家肯乖乖地合作,我们不会伤人性命,若是大家贪财吝啬,就别怪大爷的刀子无情……”鄢子云一听顿时明白是来了强盗,疾恶如仇的他立刻感到十分愤怒——光天化日……哎呀!就算是晚上也不能公然行凶啊!如果他不管一管,他这个刑部侍郎做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想要人给钱不难,就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本事来取。”他冷冷地出声,在静悄悄的客栈中回荡着,众人听他公然挑衅,都不禁暗自惊慌。
果然那盗贼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一向顺从的村民中竟然来了个不怕死的,“是哪个狗杂种在里面多嘴多舌?赶快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黑店!!”那盗贼狂怒不已。
“狗杂种……是在骂我吗?”鄢子云微笑着走出客栈——他会微笑,是因为他气到了极处,他有预感某个人将要倒霉了。
“对,就是狗……你他娘的!!!”那盗贼发现上当,顿时破口大骂,此时客栈中已经有些人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盗贼听见了更是气得哇哇大叫。
鄢子云跨出门槛,只见十来个满脸横肉的人站在一个骑着一匹黑马的人前面,想来就是这帮盗匪了。
“就是你这小子不怕死么?”那匪首斜眼看着鄢子云,见他一副书生相,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头向那些手下一扬,立刻就有一堆人围住了鄢子云。
寻常的小毛贼怎么可能是大内高手鄢子云的对手?只见他东一指西一点,还没看清楚他的身法,那几个小喽罗就倒在地上哼哼唧唧,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那马上的匪首吓了一跳,立刻提着刀子翻身下马,大喝一声向鄢子云砍去。
鄢子云冷哼一声不闪不避,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指”抓住了那刀身捏住,那匪首竟然就此半身酸麻,动弹不得。鄢子云轻轻一甩将他摔了出去,那匪首挣扎了半天才慢慢跪起来,一看那刀身上赫然有几个手指印。他立刻知道是遇上了高人,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在鄢子云脚边大叫道:“英雄!饶命,我还有九十岁的老娘……”
“说点有创意的吧。”鄢子云冷冷地看着他,这么没骨气的家伙,揍他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此时街道两旁的住户都知道这些贼人被一个外地来的公子收服,都纷纷站在一旁品头论足。
只见那匪首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地道:“那个……英雄,小人干此营生实在是迫不得已……个中原因实在不便在此大庭广众之间启齿,您请借一步说话。”
鄢子云见他如此,倒也不好拒绝,正要弯腰扶他起身,谁知那人突然手一抬,一把白色粉末刹时飘进了鄢子云的眼中,众人一见哗然——鄢子云好心饶他,那人竟然对他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狗贼!”虽然立刻目不见物,鄢子云听风辨位,一脚一掌打得他口中鲜血狂喷,顿时倒地不起。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突然一个惶恐的声音飞进鄢子云的耳中,虽然双眼疼痛难忍,但听到他如此惊慌失措的声音,鄢子云的心中更挂心的却是——该死!这些强盗竟然吓坏了尹儿。
尹离忧见鄢子云中了暗算,简直是魂飞魄散。他立刻飞奔过去扶住他,“公子,你怎样了,很痛么——”焦急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意,“那个人……那个人实在是太坏了!”
“别着急,尹儿。”鄢子云自己倒是十分镇静,听着最后一句话,他想起自己被尹离忧擒住的经过,不禁失笑——自己怎么就总是学不乖!看来上帝的教诲在他身上体会得真是淋漓尽致——敌人打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送上去,唉!
“公子,你的眼睛……怎么办?”尹离忧唏嘘地问。如果公子就此看不见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只是石灰而已,尹儿,你去给掌柜的讨点菜油来给我洗洗就没事了。大家将那些歹人绑了,明日送到县衙去,让县太爷发落罢。”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一干看热闹的人说的。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地七手八脚将那些贼绑起来,开心得像过年似的。那客栈老板心中兀自庆幸自己日间没有将鄢子云赶走,不然今天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呢!只要一想到以后不必再担心盗贼,大家的心中对鄢子云的崇敬立刻犹如黄河之水延绵不绝。
折腾了个把时辰,二人重新回到房中,尹离忧看着坐在床头的鄢子云,他的双眼被石灰浸得又红又肿、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心疼得差点掉下眼泪,尹离忧一时激动,竟然猛地扑进了鄢子云的怀中环抱住他哽咽着说:“公子,你是不是很难受……”
突然接触到他温软纤细的身子,鄢子云先是心中一荡,便想顺势拥住他。可随即他又是一惊,立刻抓住他的肩头将他轻轻推开,努力镇定地说道:“尹儿,你睡觉吧,我没事的。”
“公子,我……”他还想说什么,见鄢子云不耐地挥了挥手,于是只好强忍住对他的到关心离开他的身边。
看到他黯然的神色,鄢子云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拉了回来,谁知道用力过猛,尹离忧再度跌进了他的怀抱,更不幸的是,由于尹离忧因为惊讶而抬头,鄢子云出于关心而低头,两人的的双唇就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不期然地碰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滋味?!小鬼的唇竟然这么软软的,香香的……鄢子云的理智已经罢工了,明明知道应该快点分开,明明知道这小鬼是个朝廷钦犯,可是偏偏这美好的感觉让人无法抑制地想停驻其间,以求探索他更多的甜蜜。
“唔……”尹离忧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中一片昏昏沉沉的,仿佛世间就只有眼前的公子是唯一真实的存在。被他抱着,他心中满足得直想哭……他无意识地将双手抬起来圈住了鄢子云的脖子,暗示着需要更多属于他的温暖与呵护。
“上帝!!”鄢子云被尹离忧脸上冰凉的泪水唤醒,他连忙离开他诱人的唇瓣,登时只想找个无人岛隐居起来,就此不在出现在人前,“尹、尹儿,我……”鄢子云,你不用辩解了,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以为尹离忧流泪是因为被自己轻薄,鄢子云在内心深处狠狠地谴责着自己。
主,这不是我,这绝对不是我!!难道……我已经被撒旦附身?求求您,拯救我……今天的告解,鄢子云根本无法专心,他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中。[墨]
第四章
“不要自欺,神是轻慢不得的。
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就将是什么。”|
《加拉太书》6:7
在一阵冗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鄢子云首先开口:“尹儿,刚才我是一时不小心才会那样的,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要你记住,咱们主仆尊卑有别,以后不准再擅自抱着我,知道吗?”
只有老天知道鄢子云的心里有多怄。才一眨眼的工夫,他二十几年的清白形象就被毁光了,最可怕的是——尹离忧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自己虽是无意间亲到他,可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心,真是够他郁闷的。想到离京城尚有一段不短的路途,生怕历史重演,所以他必须先跟尹离忧约法三章。
“是……是的,公子。”尹离忧颤抖着声音回答,眼圈儿登时红了——公子果然是讨厌他!连不小心亲到他一下都这么不高兴。可是自己也不应该,不该对主人有非分之想……这样差劲的自己怎么配得上让主人抱?尹离忧越想越伤心,但他不想在鄢子云面前哭出来,于是只有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去睡吧,明天早点起床赶路。”鄢子云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态度。尹离忧像是得到了大赦,连忙躺下躲在了被子里,苦苦地忍耐着即将决堤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双双顶着个熊猫眼下了楼。吃了早饭二人就要上路,那掌柜的连忙将鄢子云拉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奉上昨日鄢子云当给他的白玉佩说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昨天多亏了公子爷帮我们打发了恶贼,这房饭钱小人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我这店在这里就不用再开下去啦!”
鄢子云本来不愿收回已经出手的东西,但再三推辞不过,又见那掌柜甚有诚意,心中也颇为欣喜,便收回了那玉佩重新挂在腰间。
走了二十来里,道路逐渐荒芜。那华北平原烟尘漠漠,还只四五月间,就已经让人觉得寥廓苍茫。鄢子云极目望去,只见远处有二人飞快地向自己靠近,身法奇快无比,但以他的见识,竟然看不出他们的武功家数。
他心中一惊,只觉得善者不来。眼光一扫,这四周平坦开阔,连个遮蔽的地方也无。
正转念间,那一男一女已经来到鄢尹两人跟前站定。他们根本不看鄢子云,眼光都停留在尹离忧身上,似乎微觉奇怪。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鄢字云戒备地问道,准备随时发难;而尹离忧则被他们看得极不自在,他慢慢地靠向鄢子云,有些害怕地抓住了他的袍子。
那二人见状微微一怔,那男子更是忍不住对尹离忧开口说道:“属下参见尹护法。门主有令,让尹护法快快回华山玉女峰去。”声音十分的恭谨,看来是尹离忧以前在乱离门中的下属。
原来是乱离门门徒,妄图将尹儿带走!鄢子云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们带走尹儿的——他可是朝廷钦犯,绝不能被别人带走!总之就是这样!
尹离忧根本不知道那男子在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那女子一张瓜子脸,秀秀气气的,打扮甚是高贵,样子不似江湖草莽,倒像个官家夫人。她上下打量了鄢子云几眼,见尹离忧像是很依恋他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他说道:“离忧,你不跟颦姐姐回去么?为了这个家伙,你竟然连姐姐的救命之恩也不顾了吗?难道……你忘了究竟是谁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你到底要为他做到什么程度才肯放弃?”她的口气关切爱怜,听得出是正在为尹离忧担心着。
可是她的这几个问题尹离忧一个也不明白,反倒是身边的鄢子云听了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听这女子的口气似乎是在针对自己……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可恶!在自己对过去感兴趣以后,偏偏这小鬼又记不得了!
“离忧,你为什么不说话?”惊讶于尹离忧对自己见面不相识的态度,那名叫梅颦的女子仔细地观察着他,在看到他眉心的红痣隐隐被一层淡淡的黑气所笼罩时,她惊呼一声:“离忧,你怎会中了本门的‘素颜清芬’?”可恶!自己偏偏又没有解药!乱离门的毒,除了门主和施毒者以外,谁也不能解。
梅颦在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她恨恨地望着呆在一边的鄢子云道:“鄢子云……你好毒的心肠!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再一次利用他!你害得他还不够吗?”
被骂得一头雾水的鄢子云还来不及反应,梅颦已然飞身来到他身前,“呼”地就是一掌,看她的招数透着诡异古怪,鄢子云不敢小觑,立刻凝神应战。
此时的尹离忧根本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武的,只能呆看着他们动起手来,心中暗自替鄢子云担心——公子别又被人伤到才好。
过了数招,鄢子云很快找到了她的拳路加以反击,梅颦立时不敌,转眼已呈败象。那男子见状忙道:“颦颦莫慌,我来救你!”说着加入了战团,鄢子云知道他们是旁门左道,并没有以众欺寡的忌讳,当下更加快了拳风,守得四面滴水不漏。
鄢子云的“黑白十九手”最擅长的是便一个“围”字,门户守得极紧,也和他木讷的性格颇为合辙。
两人和他纠缠了半天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不禁都急躁了起来。那男子似乎想在美人面前献宝,更是不顾露出破绽,急着抢上前去便要伤他。鄢子云窥到空,倏地翻拳为掌,“噗”地一声打在了那男子的小腹上,他立刻委顿在地,胸中气血翻涌,面色苍白,已然身受重伤。
梅颦见同伴受伤不知生死,她失声尖叫,突然不论章法夹头夹脸地向鄢子云打来,犹如泼妇一般。鄢子云见她是个女子,本来不欲伤她,但她就像是不要命似的疯狂追打,无奈之下只得使出重手,一掌正欲打向梅颦的膻中大穴,却猛地听见尹离忧闷哼一声。
鄢子云一听连忙分神去瞧,只见那男子正单手抓住尹离忧的双臂,另一只手却抵在他的后心,作势便要吐力。原来他生怕梅颦有什么闪失,无奈之下只好来个“围魏救赵”之计,他要赌一赌尹离忧在鄢子云心中的地位。
鄢子云不知尹离忧刚才被打中哪里,只看到一缕血丝正从他的嘴角缓缓下滑。尹离忧似乎害怕打扰到主人,所以除了刚才事发突然的一声惊呼之后,硬是咬着牙不吭声。
“尹儿!”一瞧之下鄢子云果然掌法大乱,梅颦乘机在他的左臂上抓下一爪,“嗤”的一声,顿时衣衫破裂,鲜血淋漓。鄢子云救尹离忧心切,再不容情,呼呼数掌将梅颦逼开,脱兔般的抢到尹离忧身边,身法快得让那男子措手不及。其实那男子刚才拼着重伤打了尹离忧一拳,已经是强弩之末,鄢子云当下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此时梅颦却又已奔至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