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马车里的苏达玛想等到士兵走远再出来,谁知道这时马车门开了,一个少年上了马车,苏达玛怕他惊叫引来士兵,就一把将他拉扯过来,把手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你要做什么?”少年吃惊地问。
“我被士兵追杀,暂借你这儿藏身,只要乖乖合作,绝不伤你,小兄弟。”苏达玛在他耳旁小声地说。
“公子,上哪去?”车夫请示着。
“去西街吧!”少年交待后小声地说:“到了西街,你就可以走了,放开我!”
“谢谢!”但苏达玛并未放开他。
“不必客气,可以放了我吗?”少年轻柔地说。
“只要你不叫。”
“好,我不叫。”
苏达玛放了他。
“你真脏!”少年望着一脸乌漆抹黑的苏达玛不由地脱口而出。
苏达玛仔细打量着这个相貌清秀、眸子中闪耀着晶莹的光亮、穿着华丽、神态典雅庄重的少年后,笑着说:“我是个乞丐,当然脏罗!”
“那些官差为何追杀你?”
“我偷东西。”
“偷东西是不对的。”
“可是我肚子很饿很饿,看到热腾腾的包子,忍不住就偷了一个,没想到运气不好,被士兵瞧见。”苏达玛瞎掰着。
“偷包子很严重吗?”
“被抓到是要断手臂的。”
“你是没得吃才偷,那是没钱买吃的罗?”说着少年从身上拿出一袋钱来,递给他说:“这钱你拿去,暂时不必偷了。”
苏达玛内心深为感动,看来这个年纪小小的富家少年,心地纯洁善良。
“拿去呀!这样就不会被人断手啦!”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欺骗他,少年把钱放在他的手里。
“谢谢!”苏达玛收了钱,掀帘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官兵的影子,“可以在这里让我下车吗?”
少年表示同意,拉着叫人铃,马车停了。
“公子,有事吗?”车夫问着,苏达玛趁此机会跳下车去。
“后会有期!”苏达玛说,少年向他微笑摇着手。
“没事,回家去!”少年吩咐。
苏达玛玩着钱袋,这才想起忘了问那少年的名字,但马车已经走远了,“真是糊涂”,只要有缘,将来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也就把此事搁下了。
回到西街染布房,已超过约定时间,心波正焦急地等着他,直到见着他才放下心来。
“逛得可好?”
“好,好得很!”苏达玛并未把差点被捉的事情告诉心波,“王叔,事都办妥了?”
“嗯!今夜混出城去。“
苏达玛二十五岁时,琉璃城破了,苏达玛的大军进了城。
进城之初,苏达玛与将帅士兵约法三章:不可杀人,不可抢劫,不可扰民,否则军法处置。
苏达玛风风光光地进城。
百姓夹道欢迎,整齐的军容加上不扰民的条例,使久经战火人心惶惶的城民人心安定,如淋甘露(原本为加解愿壶,加淋甘露),因为苏达玛告诉他们战争已经结束,他要重建琉璃城,使它如琉璃一般光鲜亮丽,像世上的一颗明珠,光照夜晚。
战死的铁城主,由于苏达玛敬重他是条汉子,命人以将军之礼厚葬,至于铁家余孤则全部囚于城主府的地牢里,听候命运处置。
天狼族长老一致决议选定良辰吉日祭上君及神,以败军家属为祭品。
琉璃城西方升龙高地,在国师仔细勘查下认为是建立祭台最理想之处。苏达玛下令将牢狱中的囚犯及铁家二百多名余孽充当奴工,以期在限期内完成筑台工作,因此一个个带脚镣的重刑犯人,在狱卒的皮鞭下,被迫奉献他们可怜的劳力。
这天苏达玛一时兴起微服出巡奴工营,身边只带一名待卫古力,祭台的进度比原先预计落后数日,苏达玛并未责备主事者办事不力,只叮嘱加强工作,并吩咐他们不要张扬,他要四处巡看,了解绩效。
看着褴褛的囚犯,赤脚赤膊地在烈日下工作,汗水从痛苦的脸上滑落,像一群没有生命的蛆虫在鞭声中蠕动着。苏达玛面无表情,狱卒们看见了他,早已猜到他的身分,为了表示恪守职责,也为了讨好主子,他们的鞭子落得更凶、更狠、猛烈地喝斥!
“快点!快点!“
鞭声与痛苦的哀叫声、呻吟声、粗鲁的喝斥声,声声交叠。
突然一鞭爆烈声划过,伴随一声清亮的惊呼声,一条灰色的人影跌落地上。
苏达玛循声低头望去,看到两公尺前的囚奴,顿时惊住;乌黑浓密的头发下,一双漆黑清彻又痛苦的眸子,无比青春娇嫩的脸颊,坚挺细致的鼻子,那是一张略带稚气纯真俊秀的面孔,轻盈修长而合度的身材,散发着贵族斯文的强烈气质。
“他是谁!?”苏达玛吓呆了,心中似海潮起伏般澎湃,这人好生面熟,仿佛何处曾见过,又熟悉又陌生,他有股冲动想走过去扶起他,却又止步不前而犹豫起来。
“懒鬼,起来!”又是一鞭。
俊美的少年,咬着唇,抖颤地用手撑着地面,极力想站起来,脚上的脚镣残忍地磨着皮肤,竟已渗出血来。
“快点,懒鬼,别装出一副可怜相,讨打!”一鞭正要挥出,少年抓住鞭子哀求地说:“大爷,行行好,求求您老,我不是故意的,求您别再打啦……”
话未说完,狱卒一句去死吧!伴随一脚往少年身上踢去,皮鞭划过背部,少年身上那件淡色衣服应声破裂,血渗了出来。此时苏达玛竟觉怒火中烧,快步走来抢过皮鞭,反手抽了狱卒数下。
苏达玛伸出手来,将少年扶起,但少年并未抬头也未向他道谢,他试着继续工作,抬着石块,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人也软软地倒下,苏达玛接住了他。
苏达玛望着倒入他怀里的少年,无助又清俊的面容,他把手探向他的心口,心微弱地跳动着,他命人将少年抬入草棚里。
“医好他!”他命令着。
议事堂里,苏达玛心不在焉地翻着各地送来的捷报及奏折,心里却充满那少年惊惧无助的模样及柔弱的身影,像这样一个清丽俊秀的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所有在奴工营工作的犯人大都是死刑犯及终生监禁或二十年、十五年的重刑犯者,他到底身犯何罪?杀人吗?他不像个杀人者,何况他身上流露出的气质,应是个贵族子弟,突然地他想起那次初逛琉璃城误以为他是乞丐的少年,是他,是那个给他钱的少年,那时他才十二、三岁。对了,事隔多年,他长大了,难怪他会有似曾相似的感觉,如此纯良的人,怎会在奴工营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莫非是……是铁家的余孽?不会吧?怎会如此凑巧,他竟是铁家的人?
“陛下!”古力一回来就恭敬地侍立在旁。
“他还好吧?”苏达玛平淡地问着。
“陛下,请大夫看过了,说他身体柔弱,不合适劳动,于是我叫狱卒将他关好,不准打他,不准虐待他,给他最好的食物,务必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否则就上不了祭台了。”
古力很欣赏自己的办事能力,得意地报告。
“什么上祭台?”
“陛下,你可知他是何人?是铁达尔的幼子呢。他叫铁云,今年十六岁,陛下您不是说要用铁城主的小儿子作牺牲吗?”
苏达玛的心沉了下来,天啊!怎会这么巧?捷报奏摺在一惊下落了一地。为了不使古力察觉他的失态,他淡淡地说:“下去吧!把心波叔王找来。”
古力忙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放在桌上,应命而去。
苏达玛呆坐在议事堂里,心里七上八下,一团混乱,这未免太巧了,那个曾经给过他钱的少年,就是铁家的小公子,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年,竟然要上祭台,而他苏达玛将要用尖锐的刀割开他的胸膛,剜出一颗血淋淋的心来,再把他的头颅斩下来,放在祭坛上,想到这里苏达玛竟觉全身发冷。
数年的征战下来,苏达玛已经不把人命看得比蝼蚁重,在杀戮的征战中,标榜着天狼的凛洌,像冬日大雪般肃杀无情,今日他却为这个还算陌生的少年忧心。
心波带了酒进来,看见苏达玛凝重的脸色。
“谁惹伟大的天狼生气了?”边说边斟酒。
“王叔,可知祭台还有几日修好?”
“本来比原先慢数日,费将军明日会派百来个军士助阵,所以应该会比原定日早十天半个月,来喝酒。”心波闻了一下酒说:“这酒香,酿得好。”
“王叔,谁是牺牲品?”苏达玛一边问着一边喝酒。
“铁城主死了,铁家人死的死,逃的逃,目前所剩下也不过是些小虫子罢了,上不了台盘,不过铁老头那个小儿子铁云,今年正好十六岁,人长得又俊又纯洁,八成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童子,拿他开祭最恰当。”
“我见过他了,确实清秀得像个玉雕的人。”
“恐怕你还有不知道的呢!”心波瞄着苏达玛,再斟满两杯酒。
“什么我不知道,你快说呀!”苏达玛满腹好奇,心波却穷吊胃口。
“铁家的小公子,”心波喝了一口酒,慢吞吞地说:“不止人长得俊,文采缤纷,是琉璃城里人人夸赞的小天才呢!”
“真的!?”苏达玛又惊讶又惋惜地。
“说来真伤感情,把一个才貌双全的孩子,抓来当牺牲,他才十六岁呢!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偏偏生错了人家,才有今天的下场,神仙也救不了他,天狼,别理他,让他上祭台吧!来喝酒,喝酒。”心波一口将酒饮尽说:“酒足饭饱,人间乐事。”再斟一杯酒。
苏达玛沉思了一会,他作了决定。
“王叔,你想办法让他逃走。”
“天狼,”心波的眼光严肃又锐利:“这不行,放虎归山容易,何况还是仇敌之后,放了的话,将来可能会是祸害。”
“王叔,没关系,放了他吧!如果有天他真的冲着我来,我等他!”
“你不后悔?”
“不后悔,王叔,放了他!”
心波走后,苏达玛的心平静了,想着数年前偶然的相遇他不过是个小孩,今日相遇他已是囚奴,以后相遇他又会变成什么?“铁云”--苏达玛要好好记住这个名字。
沉思中的苏达玛,思绪被古力打散了,海莉夫人请天狼一见。
苏达玛自从娶了海莉后,两人的感情平顺无浪,海莉总是尽责地做她份内的事,从未让他操心。
海莉正在缝制衣物。
“坐,我有话要说。”海莉很严肃地。
“你说。”苏达玛看海莉的神色,忙问着。
“我一直不想怀孩子。”
“为什么?”
“我怕以后再重见你和大皇子之事。”
“不会的,海莉,我保证,这几年我内心相当悔恨,我不会再让骨肉相残了。”苏达玛激动地摇着头说。
“唉!也许这都是命运吧,老天之意,咱们都是凡夫俗子,躲不过的,我们就尽量预防吧。”
“海莉,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弃你的。”
“你难道没有新宠吗?”海莉微笑地问着。
“海莉,我无法保证不看美人不爱美人,但可以保证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她们只是妾妇,她们生的儿子,也不能跟你我生的儿子相论。”
“不管是谁生的孩子,他们毕竟都是你的孩子,你都有责任照顾好他们,苏达玛你还算是个诚挚的丈夫。对了,我们一定要用人作血食祭上君及神吗?”海莉突然问。
“是的,这是祖先的传统。”
“有时传统不见得全是对的,希望有天能废除这个不人道的传统。”
“你说的对,但这次我无法不遵从长老们的决议,只要我的势力再更巩固,我会修正改革一些不仁道的作法,海莉,你放心,你的丈夫会是个英明之主而非暴君。”
“如果你是个暴君,我会杀你。”
“好,你可要多提醒我,别让我糊里糊涂做了暴君,害得你还得谋杀亲夫。”苏达玛吻着她说:“海莉,我很爱你,娶了你是我一生最大的福气。”他摸着她的肚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要女孩,还要男孩?”
“我要女孩,也要男孩,你生双胞胎好了。”
“苏达玛你真淘气。”
“淘气,幸亏你提醒我,加玛那个小混球,竟然为了好玩,诱奸了邱长老那个十三岁的白痴孙女儿。”
“你要怎么处置加玛?”
“我已把加玛关起来,得好好修理他一顿,以免日后闹了杀身之祸。”
“你太宠他了,我知道你把对大皇子的愧疚全加在他身上,太宠他会害了他,你要想办法让加玛知道做错事不能不处罚。”
苏达玛点头答应,海莉说的没错,这几年他太宠爱幼弟加玛,每次他想处罚苏加玛,眼前就会浮起大皇子的身影,使他不忍多加责备。
为了纠正加玛的行为,苏达玛亲自至狱中狠狠地打了弟弟一顿,并告诫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他娶邱长老的孙女儿且善待她,如果不呢?苏达玛说你就永远给我待在狱中吧!苏加玛被哥哥坚决不容情的神态吓坏了,他暗中差人向嫂子求救,却被嫂子训斥一顿,苏加玛不得已只好答应娶邱家智障孙女,为自己的玩笑行为负责,不过自此之后,他倒是收敛不少,因为他知道天狼夫妇虽然宠他,却不许他胡作非为,犯了错,也绝不宽恕。
心波为暗释铁云之事来告知苏达玛。
“他已逃出去了。”心波一见就说。
“那就好,今后是生是死,就看他的命运了。”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放他。”
“王叔,我也觉得迷惘,总是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要我放他似的,只好认为与他之间有种奇怪的缘份,从我初见他的第一眼,就有一股莫名的好感。”
“放了他,也不知是对是错?”心波担心地说。
“既然放了他,就看着办吧!祭神之事进行得顺利吗?”
“一切顺利,贡甫回采邑去了。”
“也好,多年征战,也该休息,说真的,他虽然残忍,但做起事来颇有分寸,像这次进城,他竟能约束手下中规中矩,不像费将军还得当场宰了副将杀一儆百呢!“苏达玛也不能不佩服这位疯狂的勇将。
“的确,贡甫是个坦率的真小人,跟这种人相处你该知道预防什么,不必耍心机,比跟伪君子相处容易多了”心波指的伪君子就是宝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