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入春的空气仍有些微凉,沁入心脾中有着说不出来的舒畅。一般人的快乐,却是小草的痛苦,为了当初喝下的奇药,这样清冽的空气只会令他觉得胸口刺痛。可以看见他很努力将一张脸蛋全部埋进孙颢的衣襟里头,就为了汲取能让他较为舒服的暖空气。
“我会问的。”管那会是什么样的条件,至少不会比小草现在的情況更糟。
他的决定换来罗念善的一个瞪眼。“你可以问吗?”別以为他不晓得他迟疑的原因是什么。
“放心,沒什么大不了的。”唐笙喜欢整他,但不会要他的一条小命,如果能换回小草的健康,让人整整也沒啥大不了的。“別管这个了,你们自己的事倒要多多注意,血楼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一阵轻笑,想来孙颖是想起什么有趣得意的事情。
“不晓得是不是血楼注定要倒这个霉,小草伪造的资料不但沒给他们得到便宜,还吃了很大的亏,名单上小草将开封分堂堂主李期的名字改成李其,结果那里还真的住了一个叫做李其的说书先生。于是血楼就派出杀手想杀那位叫李其的说书人,沒想到这个说书的是个隐世高人,而且还是当初以火爆闻名的北疆一奇火绝老叟。”
火绝老叟这名字可如雷贯耳,连安兰这个只管医事的大夫郎中都听过,他的个性火爆及正邪不分是一贯的招牌,再加上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溅血楼这一次踢到的铁板可大了。
“那些派出去的杀手结果可想而知,沒一个回到血楼复命。血楼开始还不清楚,以为咱们在开封的人马强大,因此派出更多强手去送死,直到老前辈不胜其扰远离后才结束。”他们鬼阎罗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大大的上风。
“我这里也差不多,小草更改的账冊将万胜改成万昌。”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就明白了。
万昌的老板私下是江南绿林的魁首,这件事本来很隐密,连鬼阎罗也不清楚,是后来因为店名相近引起小冲突才晓得,但那已经很久远得一个故事。现在小草竟无意间使两个敌人自相残杀。
安兰眨眨眼,瞧被小心扶到床褟上躺下的小草一眼,沒料到原来的奸细竟然会成为他们的福星。“这真的是太巧合了。”伸手按住左小草的脉搏,确定与昨日无异之后才吩咐一直等在外头的仆人照昨日的火侯熬药。这些药材不能治小草的病,不过可使他好过一点。
孙颢也觉得小草的手实在是神笔,冷硬唇角挂上少见的莞尔。“金雯蝶因此受到楼主的处罚,以她的个性想必对我们、尤其是小草怀恨在心,藉机报复是想当然,你们要小心一点。”他会好好照顾小东西的,接替左氏的工作全心全意去呵护他。
众人瞧见他神情下的温柔,一起柔柔交心浅笑,孙颢为了小草真的改变不少,这改变是自然非刻意的,果然爱情的力量真的是凡人无法真正估料。这样的改变他们只觉得好,朋友的快乐幸福,也就是他们自己的快乐幸福。
第二章
孙颢的猜测一点也不差,金雯蝶何只怀恨在心,她恨不得马上将左小草及孙颢这一群人都亲手杀得一干二净。
“溅血楼”的惩罚是很可怕的,历经一个月的毒火焚心,金雯蝶原本美丽年轻的脸庞霎时间苍老十岁。这对她是最严重的处罚,她重视自己的美貌胜过生命,之前左小草长得比她美她就已经杀人未遂,现在左小草非但沒死,还害她置如此境地,她一定要杀了他!
“哐啷!”一声,外头的女婢不小心打翻茶具,原来她不但在心里怒喊着要杀了左小草,嘴上同时不自觉地高喊出声,吓到正要进门的仆人。
“笨手笨脚的!总管沒教过你该怎么伺候吗?”可恶!不但事事不顺心,现在连一个仆人也来搅她的局。换是慧晴的话才不会如此笨手笨脚,她总是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把她服侍得舒舒服服,不该这么快就让她去送死。
心里这么想,嘴边可不承认自己的后悔,何况那一点点后悔根本不足以造成她情绪上的波动,对她来说,慧晴不过就是一个能干的下人而已,再找一个替代就有的物品。
“对…对不起,我这就赶快收!”新来的女婢是金夫人为了处罚她的办事不力,特地找了一个新人给她,不但不会武,连服侍人的功夫都是刚学不久。
金雯蝶也晓得这点,那不过是让她更恨左小草那群人而已。
“收完就快滚!”这样的仆人,还不如她自己动手,笨死了!
气呼呼地莲步轻移到书柜前,抽出之前翻过的那本有关玉凝香的小冊子。左小草经过这次打击该活不了多久,本来以一瓶的量,他早该死了才是,怎么会沒死呢?
蓦然想起慧晴,美目冷光一闪。
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快速行动到密室之中,取出上次倒给左小草喝下的小玉瓶,果然!里头还有一口的量,怪不得他沒死成。
不过就算沒死也还剩下不到两年的命,孙颢必然会想办法救他才是。仔细翻动冊子,立刻找着解救方式。
千年火莲实?
这是什么怪东西?玉凝香就已经夠奇的了,现在又跑出这个连听都沒听过的东西。管它是什么,孙颢一定会去找。能亲手杀死左小草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她也要毀了这东西,让左小草无法得救!
“你那张脸很苦你晓不晓得。”孙颖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刚刚他把纸条拿来给安兰,安兰一看完后就露出活像是吃的一斤黃莲的苦样,外带见到仇人似的咬牙切齿,真是丰富生动。
“里头到底写什么?”孙颢关切一问。“如果唐笙提出了无法答应的要求,我们大可不用理会。”信用不是放在这等时候使用。
安兰撇嘴,将纸条交给他们手中传看,上面写着:
千年火莲实
长白山 万冰阵
欠我一情 中秋归唐门
想也知道要他回唐门做什么,那个超级大混蛋!
“这样的条件以你来说为难吗?”孙颖瞪着纸条,看不出里头哪一句话可以让安兰的脸苦成那副模样。
“沒啥大不了的。”那个猪头想做什么他想得出来,从小时候就整天在他耳边说如果有一天不幸欠下一份情,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快去快回免得小草受苦。”
“我马上就去。”孙颢马上下令要仆人去准备长途旅程的物品。
“万冰阵你能解吗?”
理所当然地自信一笑。“当然。”
“那就好………小草…”还想说几句交代的话,就发现小草站在大厅前的门边,有些疑惑的神情告诉众人他刚刚听了一点,但还不清楚事情缘由。
“颢要去哪里?”方才起床时发觉平日会在他睡的时候静坐一旁读书的孙颢不见人影,因此自己随便套上一件外袍就匆匆忙忙四下寻找。旁边的仆人又用那种奇异的眼神瞧他,让他想问又不敢问出口,心里的慌张也就越来越是巨大。
几乎用小奔跑地绕过一条条穿廊,一间间楼阁,还有看不尽的庭园景致,觉得这大宅子大得令他无所是从,还是他跟娘住得那一间小屋子好。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人,耳边竟听到孙颢要远行的消息。
“你要去什么地方?”上前抓住孙颢的衣襟,眼神有些惶惑不安,刚刚走得太快,喘得他胸口很是难受。
“你怎么会喘成这样?不是跟你说过別跑步吗?”赶紧手贴胸口,缓缓输入內力平缓心脉跳动。
他才不管什么跑不跑的,他只知道他还沒回答他的问话。“你要去什么地方?很远吗?需要很多的时间?”他不要他离开身边,只有他才可以给他安心的感觉,连娘都沒有他的怀抱来得温暖安稳。
“放心,我会很快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來,只要他一起去的话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喜欢呆在这个大院落里,对那些仆人的视线不安极了。他既沒病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们老是用那种眼光看他?
“小草,那个地方很远,长途跋涉是一件很累的事,別忘了你的身体连这样子的小跑步都不成,怎么可以跟我一起去呢?你在家里头跟娘一起等我,我会很快就回来。”小东西说那是什么傻话,他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才要特別到长白山一趟,否则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啊!刚买来的史记都还沒教完呢!
左小草抿嘴不回话,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会跟上去,就算他不同意也一样,反正他都能跟娘两个人一起平安北上,现在自然也能………
他跟娘北上?
他什么时候跟娘北上了?这里不是春湾吗?
不对!他是跟娘从春湾逃到济南来了,那福来他们做什么一起从春湾过来?还在这里有这样大的房子?
“小草?”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俯身担忧地审视他的神情。“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其实情況已经不只第一次,小草的记忆常常会有混乱的时候,毕竟现实跟他的假设相差甚远,会有疑问是一定的。
无助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臂,脑袋越想越痛,有两种意志正在交战的错觉,记不得分不清何者对何者错了。
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地改扶为抱,让他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如果小草真的将一切都忘掉那也就算了,他不怕重新开始。可是小草沒忘,只是不愿意想起而已,那让他的逃避与理智相冲突,增添不少痛苦。
安兰读完刚刚仆人又送来的一张纸条,秀眉深锁,脸上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而难以抉择。
“带小草一起去吧!”
“可是他的……”
“只能一起去,我之前要人到薛神医的旧宅去找可以用的医书,现在终于得到一些东西。”那可恶的唐笙,故意留下一手治疗方法,想必是想再赚一笔人情,如果不是他想到还有薛神医这一个方向的话,就被白白坑了两个恩。“薛神医的手记里有写到使用火莲实的方法,火莲实如果不是功力深厚者服用,必须配合花茎里的汁液,可是花茎再拔下的一瞬间会枯萎,汁液也跟着无效,所以必须用利刃割断马上吸入口中,你总不能含着那口汁液到回来为止吧?”
换句话说除了带小草一起去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办法了。
“可小草的身子?”
“放心,药你记得定时给他服下,照平常的习惯帮助他就可以了。”鬼阎罗时有伤亡,他在沒有准备之前沒办法立刻就跟颢一起出发,组织是大家一起承担的,不可以因私忘公。孙颢不一样,他的工作可以由孙颖跟念善分担,可大夫的工作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多带点人手。”罗念善可沒忘记金雯蝶那报复心重的女人,而且不只金雯蝶,血楼最近的动向对他们极为敏感。
孙颢俯望情况已经好多了的小草后点点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算遇到众多敌人他也可以轻易逃出,可带着小草,除了多备人马之外沒有其他方法。“我会将夜叉他们一起带去,这几天庄內的事情就多辛苦你们了!”
语毕,马上换来孙颖的一个拳头,眼神表示的很清楚,兄弟之间还计较些什么,虽然他不太满意自己大哥有断袖之癖,不过只要大哥高兴,他绝对支持到底永不后悔。
充满着兄弟之情的微笑挂上所有人的脸庞,让平静心思的小草看了好不震撼。他不晓得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想跟着他们一起笑,那会使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同是一家人。
为了不使左小草的白发白肤引起太多人的注目,细心的文娘对他的穿着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其他的颜色尤其是深色的衣服只会让小草的肤色更加明显,可全身都是白色的话同样引人注意。因此她特地请了不少绣女,在两天之內赶出几套以白色绸衣为底,外袍上点缀淡色绣图配上较深的腰带的服饰。这样就算小草的肤色异于常人,乍看之下也不会觉得奇怪,典雅的装扮顶多让人当作第一次出家门的富家公子哥儿。
其他人认为文娘实在细心以对小草的样子甚为满意,只要別当众掀开那顶纱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小草的特异,而且生在黄土区,娇贵一点的人家带纱帽是常有的事,一下之间就变成平凡人。
不习惯的只有小草,他从小就沒穿过什么好衣服,就算是冬天来了,也因为家穷的缘故顶多加上一件夹袄,后来到了孙家,他不敢将自己的身分看高,尽选些简单的衣饰就可以解决一切,现在要他穿上这些有的沒有的,真是有夠说不出的别扭。那顶纱帽更是讨厌,面纱老抚得他痒痒的,害他以为是孙颢的气息,一路上脸红个不停。
“能习惯骑马吗?”见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还以为他不舒服。若非长白山区不适合马车行走,再加上有血楼的人虎视眈眈,他不会让风尘侵袭身前这样单薄的身体。
“嗯!”他发现骑马真是不错,一下子就可以从这里到那里,换成用走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等我身体好了之后,教我骑马好不好?”他看北方的人几乎都是以马匹代步,跟南方有很大的不同,骑马的人以江湖人士居多。
“好。”无法想像小东西骑马奔驰的样子,北方的马太高大不适合他,改天选一匹小一点的送他。“不过你骑马的时候一定要有我在才行。”先下但书,他不放心他一人骑马奔驰。
反正他看起来很笨就是了。左小草在心里嘟哝,再次想到如果不是他身上得了这不晓得啥名称的怪病的话,他们一定无法相信他这么小的个子力量可不输人半分。“可不可以教我练武?”他不希望大家小看他,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实。
“你想练武?”
“怎样?”他可以练吧?
“练武是要从小就开始打好根基,你以为说练就练得成吗?”
打根基?“打什么根基?”练武不就是找个武师教你武功,你努力练上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像用飞的一样走路,一拳可以将人从这里打到那里吗?
不用猜也可以了解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屈起食指在纱帽上轻轻敲了一下。“要是真的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飞檐走壁了。”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孙颢抬眉。“我有说错吗?”
一声冷哼算是回应,惹得孙颢忍不住朗笑出声。现在的小东西因为把他当成福来的关系,两人之间再也沒有地位尊卑的隔阂。之前连说话都不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现在不但学会瞪他,还会对他反驳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