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明对他的纵容,已到了极限。
「我只想有些私人空间,不是跟你上了床,就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吧。」他已经够努力了,回绝小宁,拒绝亭凤,还克制自己对淳安过分亲近。只是这一切,惟明好像都没看到。嫉妒蒙蔽了惟明的双眼。
「上床!?你居然跟他上了床?」楼梯口那个麻辣火锅男朝著惟明狂吼,觉得不可思议地瞪大著双眼。
不专心吃火锅,眼睛偷偷瞄著他们的顾客中,有个男孩小声地说著:
「哇,Gay在吵架耶!」
「嘘!」旁边那个,他的妈妈,捣住了他的耳朵。
火锅店的职员连忙倒来冰开水,喊著:「别生气,别生气……店长您别生气。」
「别忘了你才十六岁,几天几夜下回家,是谁都会担心!」惟明说著。
「那再过几年我成年了,你没有这个理由搪塞,你又该怎么办?」他吃著他的食物,辛辣在口中弥漫散开,胸口觉得有些闷。不喜欢被人当作附属品,不喜欢处处受人限制。他感到十分不畅快,惟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还有,惟明怎么没告诉他这里是那个男人开的店,他如果知道,死都不会来。
「我早告诉过你,不喜欢我,就别和我上床。你现在觉得腻了,不想继续了,谁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我踢到一边。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惟明抿著唇,脸色变得苍白,「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今天不行!」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监护人!」
果断地回绝之後,他见惟明痛苦地扬起了手,想给他一巴掌。但是,却在煽到他面前那刻,停了下来。
惟明舍不得打他。
如果,惟明对他的感情能像这样停下来就好了,他望著惟明说:「你也早就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事情。所有人当中,你是我最後一个爱上的,但是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为什么还要要求那么多?」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想要,每一秒都见到你……
「我才十六岁。而你,太认真了。」他说。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不会再管你了。」惟明收回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
他默默地吃著他的牛肉片,然後弯下腰将地上的乌龙茶捡起来。
「他不太了解你,所以才会那么生气。」从刚刚就没插过嘴的亭凤,开口说著:「你也真是的,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干嘛让他那么伤心。」
「我了解他就行了,他了不了解我没关系。」因为觉得呕,所以这么欺负惟明。但是惟明伤心了,他也没有觉得出了口气。
都是,自己白痴地以为惟明的屁股痛是被他上了的关系,所以,他才会笨到赔上自己屁股的贞操。
他现在是郁卒加内伤,闷死了。
「那他怎么办,你不追上去吗?」
他头垂在桌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麻辣火锅男气得大吼了一声,朝他咆哮:「你这颗花心萝卜,我就知道惟明一定会为你伤心。」
瞄见火锅男从他前面走过,他问:「你想干嘛?」
「我要去把惟明找回来,好好安慰他。」 一个乘虚而入的作法。
「劝你最好不要。」他提出良心建议。
「你是怕惟明被我抢走对不对?混小子,你就一辈子跟女人泡在一起好了,惟明是我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不会让他再受一丁点伤害!」火锅男放完厥词後,就追著惟明而去。
「这样好吗?如果那个人真的被抢走,你也觉得无所谓?」亭凤倒了杯乌龙茶,气定神闲地喝了起来。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变心了,惟明也不会变心。」他的头还是垂在桌子上,就是因为惟明不会变心,他的压力才会这么大。
「哦,你这么有自信?」
「那家伙爱我爱得,已经到了没有我会死的地步……」
「那你呢?你也爱他吧!」
「……是啊……」他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分钟,火锅男气冲冲地走了回来,指著他的鼻子就骂:「方晓毕,你这个走狗屎运的家伙,我就不相信惟明会爱你一辈子!」
他抬起头来,看到男人眼睛上挂著一圈黑轮,肯定是被惟明打的,「我劝你最好相信,他的确会爱我一辈子。」他的天使是稀有物种,动了心,便再也不会改变。
火锅男咬著牙恨恨地暗骂了声,大抵,是粗话那类的。然後回柜台拿了车钥匙,又奔了出去。
「这叫做为爱疯狂的男人」亭凤笑著,「他看来就是个死缠烂打型的,这回肯定又是追著惟明去了。你说,他会不会藉口要安慰你的惟明,然後买些酒猛灌惟明暍,再来个顺水推舟,把人给强奸了?」
「……你这是在鼓励我追上去吗?」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要考虑清楚,值不值得为了我,而失去那个真正被你所爱上的人。」亭凤笑了笑,她的笑容一直是优雅而美丽的,「我们在一起也很久了,但是你从没有拿你对惟明的那种眼神看过我,你看著他的时候,很认真、很认真,而且,很温柔。」
「有吗?」
「如果失去他,以後,你肯定再也找不到像他那么爱你的人了。」
他考虑了一下,「我本来想好好的陪你到你上飞机为止……」
「我们的爱情游戏可以结束了,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
亭凤摸摸他的脸蛋,亲了他一下,「你曾经说过,你的好运有限、幸福有限,所以不肯,太爱一个人,害怕会把幸福用光。但是我看那个惟明本身就是一部幸福制造机,只要你肯爱他,他就会更爱你。别担心了,他所付出的爱情,不会用尽的。」
「幸福制造机?」他从亭凤口中听见了一个好玩的名词。
「对啊,幸福制造机。他会爱你一辈子。」
◇◆◆
在街角和亭凤告别後,他走进了酒保的酒吧里面。
这天人有些多,加上新的店员还没招募到,酒保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在路旁看见了惟明的车,进到里头後找了半天却没发现惟明的人影,走到吧台,他抓了酒保就问:「惟明呢?」
酒保愣了愣,面无表情,「刚刚有个哭得唏哩花啦的男人跑了进来,他说有个叫方晓毕的浑蛋抛弃他,跟女人走了。他拿了我两罐威士忌,一瓶XO跑到包厢里头去。然後,他的旧情人,也跟了进去。」
「旧情人?那个开麻辣火锅的火锅男?」哼哼,他都不知道原来惟明和那个火锅男曾经交往过。
「最近我店里的小包厢每隔几天就破砸得乱七八糟,装潢费花了我好多钱,我现在穷得已经付不出水电费了,先生,你要先替他们买单吗?」
「我比你还穷,先记帐吧!」他拍了拍酒保的肩,往小包厢里面走去。踹开门,再关上门。隔绝了舞池外震耳欲聋的声响,包厢内显得宁静多了。
拿著酒猛灌的惟明眼眶红肿,那个火锅男则在旁边帮他倒酒。两个人见著他进来,惟明别过了脸,火锅男则又吼了起来。
「你这小王八蛋,跟来干嘛?」
他没理会那个男人,直接就走到惟明面前,蹲了下来,凝视著惟明,「怎么又哭了?」
「不干你的事!」惟明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人一旦失意,就会想靠酒精麻痹自己。
火锅男抢著要帮惟明斟酒,但他快一步把桌子上的酒瓶拿了过来,让火锅男扑了个空。
「你酒量不好,喝这么多会醉的。」瓶子里剩下下到十分之一的酒,是那个火锅男猛灌惟明的结果。
「反正我只是你的监护人,醉死了,你再换一个监护人就好了。」惟明红著眼眶,把酒瓶从他手里头夺过去,仰头对著瓶口,就这么喝。
「好啊,既然如此,我就换个监护人吧!」他耸耸肩站起来,准备离去。
「不行!」惟明大叫一声,突然抓住他的手,「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如果你只喜欢女人,我也可以去变性,只要我变成女的,你就会喜欢我了对吧!」
「傻瓜。我有说过不喜欢你吗?」
「可是你……可是你……」惟明抓著酒瓶,神情恍惚。
「回家吧,我们回家再慢慢谈好不好?」
惟明回过头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久久之後才说:「……好……」
火锅男急忙向前阻止, 「惟明,你忘记他是怎么对你的吗?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好!」
「是啊。」惟明点点头,「他是痞子,是烂人,是花心萝卜,还只爱女人。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这么爱他。」
「而且爱死了。」他补充了一句。
惟明再点了点头,「而且,爱死了!」
第十章
回到家中,他把满身酒味、意识不清的惟明押进房去,惟明倒在床上,也许是见他安然回来,放心了吧,笑了笑,便昏睡过去。
他瘫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夜很深,惟明睡得很熟,只是暑假的打工弄乱了他的生理时钟。天没亮,他没办法睡觉。
选台器握在手中,他转呀转地,最後落定在卡通频道上。
他静静地看著,音量调到最小。萤幕画面上方浮现一行移动字幕,台风又要来了,这一回是中度的,晚上就会登陆。
今年夏天台风特别多。
他伸了个懒腰走进房里,逛了逛再走出来,到厨房发现没吃的,就站在冰箱前发呆。总觉得,台风要来前,空气就变闷,稀薄得供给不了他足够的氧气,血液似乎在凝结,有种,将要窒息的无力感。
想起了什么,又走进自己房里。他在一堆杂物间翻出个有些旧的盒子,打开来,是那年从上石流里唯一救出来的东西,一对天使的翅膀,哥哥留给他的,最後礼物。
看了几眼,他又把盒子盖上,将它再度埋进了那堆杂物中。就算天使真是淳安又如何,那个小恶魔,已经被他列入拒绝往来名单了。他现在能爱的,只有惟明而已。
转了个身要离开,才回过头,却突然发现有个人影伫立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站著下出声,你想干嘛啊?」心脏差点停掉。
惟明朝著他傻笑,醉醺醺的,喝得太醉,意识仍不清不楚,身形有些摇晃。
「你怎么不睡觉,又跑了出来?」
「我睡不著。」惟明走了过来,揽住了他。
「你身上酒味好重。」他推也推不开,只奸任惟明搂著。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一路走到客厅,窝进沙发里。
「去睡觉啦,别黏在我身上。」他眼睛注视著卡通频道,惟明则是靠著他的肩,打起盹来。
「惟明?」他的肩头抬了一下,想把惟明弄醒,可是,惟明全无反应。只有那颗头显得沉重异常,缓缓地滑滑滑,滑到了他的大腿上。
惟明就是,不想离开他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电视上,卡通演到了片尾,旁白说著:『一天终於又平安的过去了,感谢飞天小女警的努力!』
惟明睡死了,霸占著他的大腿,让他下半身不能动弹,完全失去知觉。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要亮。
他凝视著惟明的脸,手指,缓缓梳过惟明发际。
如果,真能永远在一起;如果,幸福永远不会用尽……
那就,太好了。
◆◇◇
隔天早上,惟明还是睡得像头死猪。他把握时机,衣服穿了就跑出去,结果,在外头直待到中午才回家。
打开门,对上的,是惟明苍白茫然的脸。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回他离开,惟明就是这副样子,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
「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惟明见到他,大吼了出来。但是,可能因为宿醉的关系,酒的後劲很强,他这么一喊,头就痛得蹲在地上站下起来。
「借酒浇愁、学人家喝酒,醉死你、痛死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他把钥匙丢在桌上,匡啷啷地发出响声。再把讬亭凤洗好的衣服抛到沙发上,双眼一眯,有些睏了。
「好想吐……」惟明蹲在地上,抱着头。
「想吐就去厕所吐。」
他刚刚跑去机场送机,亭凤揪着他就在机场狂吻,上演离别记,还让他说了一百次『我爱你』,他现在,真是累毙了,没有时间再陪惟明玩。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在家里等了你一个早上,担心受怕了一个早上,你居然还对我说这种话。」昨晚受的气还没消,加上头痛欲裂,惟明说话特别大声。只是不料,这么一来又牵动疼痛的神经,惟明咬着牙,疼得叫了出来。
「你担心受怕干嘛?我有说过要跟凤姐走吗?」他蹲在惟明面前,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你啊,真是想太多了。我一没机票,二没护照,三没签证,还是个英文白痴,怎么跟着人家去美国啊?」他无奈的摇摇头,「你这个笨蛋,自己吓自己,真受不了你。」
「可是你的衣服全带走了,整个衣柜都空了。」惟明死抱着头,疼得无法思考。
「那是因为洗衣机坏了,我把衣服拿给凤姐洗。」他指了指沙发上的背包,「现在,衣服全洗好了,我也都带回来了,你要不要自己确认看看?」
「可是……可是我早上起来……就见不到你的人……」
「我去送机,顺便拿回衣服。」
「可是……」
「你还可是?我人就在这里,还可是什么啊?」
惟明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他,好像在确定他是真实存在,不是幻影般。
惟明就这样呆呆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但,慢慢地,脸却又垮了下来,紧接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的脸……」惟明咬牙切齿地。
「我的脸?」
惟明抱着头的手突然往他这里袭来,将他推到在地。他的后脑勺「叩──」地猛撞上瓷砖地板,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他震得差点脑震荡。如果被撞得脑袋坏掉,就糟了。
「你的脸上都是口红印。」惟明恨恨地说。
他摸了自己的脸一把,发现真的有口红的痕迹。那个亭凤临走前的狂吻原来是这么回事,真贼,问她舍不舍得他时,她还装做不在乎的模样。没想到居然心有不干,故意玩他。
「洗把脸就好了,你别这么激动!」他费了番力气把惟明推开,想站起来,但,惟明硬是又把他压倒,整个人坐上了他身,令他动弹不得。
「……」已经算不清楚是第几次被扑倒了,他沉默了一下,不懂为什么,每次在下面的,都是他。
惟明俯身亲吻他的脸,吻着他的额,吻住他的眉,吻着他的眼。他叹了口气,只得任惟明为所欲为。
惟明太重了,他实在没办法。
惟明的吻,缓慢而仔细,拭去他脸上留下的所有印记,然后,停留在他被口红染红的双唇上,啮咬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