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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袖 page 8 作者:月蔷

  戎威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变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让我来。”

  段袖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茶,先饮了一口含在嘴中,然后就这么靠近了戎威的唇,让他就着

  口饮了下去。

  啊!

  这唇是那么甜蜜,与他第一次尝到段袖的甜美是一样的。

  这景象似曾相识,只是角色互换了。

  段袖口中的水像是一道记忆的清流,温暖地流入他冰冷又痛苦的体内,顿时减轻了他的痛楚

  。

  三年前,戎威亦是这样以口哺水给段袖,在小小的戎平辉面前。

  这一次,换段袖了。

  “爹,您昏迷了三年,是师傅把我们接到京里,还连夜请宫中的御医来诊治您的……”

  戎平辉的话恍恍惚惚地传进他耳中,可戎威却贪恋着段袖自动送上来的唇瓣上的温柔。

  三年?

  他昏睡了三年?

  管他的。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品尝段袖第一次主动的献吻,如此缠绵的温柔。

  ?   ?   ?

  “啊!戎威终于醒来了。”

  京城,在梁印的府邸中,梁印有些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他转过头去对段袖微微一笑。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梁印兄,你又在胡扯了。”

  段袖没好气的啜着手上上等的普洱茶,一丝温润的味道让他缓了缓心中的焦急。

  上京快三个月,戎威总算在昨日醒来,也教段袖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说御医的医术好,几个晚上诊治下来,终于把戎威的身子给慢慢地调养了过来。”

  “可不晓得是谁,从小镇上找到了戎家父子,就连夜策马赶回京,一刻也不容延误,心焦如

  焚似的紧张哟?”

  梁印故意捉弄他,逗得段袖原本冷静的脸上不禁漾起一片红晕。

  “还有啊,是谁在半夜抵达京城时,立刻将正在熟睡的老御医给挖起来,匆匆来给戎威诊治

  呢?”

  “梁印兄……”

  “之前不晓得是谁,每日上完早朝,就匆匆赶到我这个小商人的家里,只为一探戎威的病况

  ,还每晚留守在他床边不肯歇息,就怕戎威张开了眼没人照顾。”

  “够了!梁印兄。”

  段袖的脸已经红成一片,他难为情的站了起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呵呵,不好意思了吗?”

  梁印仍不放弃寻他开心的机会,故意摇头晃脑地说:

  “人家常说段大人是个冷面书生,在朝为官的一大奇景是见到段大人如花似玉的微笑,出金

  千两,只为一笑——”

  “我要走了。”

  段袖说着,便真的往门外走去。

  “嗳!段袖,怎么着?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了?”

  梁印连忙作势要他留下。

  “别走啊!为兄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嘛!你才来没多久啊!”

  “我真的要回去了。”

  段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往门边去的速度。

  “你不留下来看看戎威吗?”

  身后的梁印突然提起心上人的名字,让段袖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见自己抓到他的弱点了,梁印连忙跑过去,装腔作势地说:“对嘛对嘛,一下朝就急着驱

  车来到为兄家,当然是要来看戎威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他弄醒,你们怎么不多聚聚?”

  段袖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俊俏的面孔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不了。”

  “为、为什么?”

  梁印为他的回答大吃一惊。

  “你好不容易才救醒他,两个人饱受上苍无情的捉弄,差一点天人永隔,现在你却不想见他

  ?”

  段袖投给梁印一个有些凄苦的微笑。

  “倘若我现在硬是要见他,戎威也不会肯见我的。”

  “你在胡说什么?”

  “以前,因为不了解戎威的个性,所以我不会去想他行为背后的意义。”

  段袖抬起头来,看着有些灰颜色的天空,在这隆冬时节,空气中窜着阵阵冷意。

  “可现在我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跟你不见他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的人,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你觉得他会肯接受我的施

  舍吗?”“这……”

  段袖笑了,“我爱他,所以我尊重他的尊严。”

  “段袖,你太傻了。”

  段袖幽幽地看着地上潮湿的泥泞,“今儿个,皇上又有意无意地问起我的婚事。”

  梁印突然大声地回道:“啊!你是说公主……”

  段袖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皇上自我为官之初,便一直希望我能与他的小公主成婚,每次我都是委婉的拒绝了;可这

  已是我为官的第三年,皇上那边实在……”

  “也对,为了救戎威,你还特地请皇上允许御医使用一些珍贵的药材,这点倒是欠了皇上一

  份人情。”

  梁印疑惑地看着他,继而说道:“你要怎么做?迎娶公主?或是你们就这么一辈子都不见面

  ?”

  “会见面的。”

  往门外移动的段袖神情严肃地说:“但我会等他肯见我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看着在寒风中渐渐离去的孤单马车,梁印心中无限感叹。

  爱,真的太苦了。

  又是那么的让身陷其中的人玩味着这份痛苦。

  雪,无声无息地落在京城。

  冬季的第一场雪,是如此洁白、如此纯情……

  ?   ?   ?

  “爹。”

  由于从小生长在南方,如今北方京城的寒冷,让戎平辉十分不能习惯,冻得连鼻头都红起来

  了。

  他搓着手,一边试探性地道:“师傅、师傅的马车刚刚走了……”

  大病初愈的戎威,无言地倚着门,从梁印替他们安置的二楼厢房看着无声无息飘落的雪景。

  “您、您不去见见师傅吗?”

  戎威的眸子依旧望着远方。

  他刚刚的确看到了。

  看到情人的背影,看到在初雪乍落的那一瞬间,段袖进到马车里,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孤单的离去。

  看着那睽别了那么久的身影,他的心无来由的一阵抽痛。

  其实他真的很想奔向他。

  想狠狠地将他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有多么爱他……

  在这冷冷的屋子里,戎威只觉得寒冷。

  “我现在有什么脸去见段袖?”

  “爹……”

  “以前,我可以给他很多很多,让他衣食无缺,给他最优渥的生活。”

  戎威伸出双手,却是发着抖的。

  “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这样的男人,可以给一个朝廷命官什么样的未来

  ?”

  “爹,您该知道师傅不是那种人。”

  戎平辉替段袖申诉着:“我可以看得出来,师傅是真的很爱您的,要不然他不会回到小镇来

  ,不会这么不辞辛劳地替您请来御医为您诊治,不会将我们接到京里……”

  “我知道!”

  戎威吼着,他的声音是悲伤的。

  “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全听你说了。我知道他是为了还我一个幸福的家庭而离开我,为了

  看看我是否幸福而再回到小镇,为了我的病情而连夜赶回京,还请皇上准许御医使用名贵的

  稀世药材,希望我醒来,夜夜看守在我身边——”

  “既然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戎平辉亦大声地吼了回去。

  “你们明明就是相爱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了面子、为了尊严而拉不

  下脸来见面?”

  戎平辉奔向父亲,激动地说着:“爹,您并没有欠他什么,当初师傅不也是在饥寒交迫的时

  候,被您搭救的吗?你们现在是谁也不欠谁了,不是吗?啊?去见他吧!”

  “你没听到他们刚刚的谈话吗?”

  戎威的眼中全是痛苦。

  “公主或许可以给他更多的幸福。”戎威的脸颊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已滑下两行清泪。“

  我已不是能给他幸福的人了,我现在惟一能给他的只有……”

  “只有什么?”

  “自由。”

  是的,他只能给予他自由。

  自此,名为段袖的鸟儿,可以飞出戎威替他打造的黄金鸟笼,翱翔于天涯海角。

  ?   ?   ?

  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段袖其实并不惊讶。

  雪,仍是无声无息的下着,飘在窗外,却仿佛落在段袖的心里。

  他早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他拿御医和那些药材为条件,就是要换得一个乘龙快婿。

  所以皇上默许,用皇室的珍贵药材和御医来诊治一个平民。

  段袖笑了。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是那么快。

  摊在烛光下的圣旨,刺眼得教人想落泪。

  “呵……”

  BF〗他笑了,从微笑慢慢变成了狂笑。

  “难道这是上天在惩罚我吗?”他大声地说着,“让我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晚了一步,无

  论是功名、无论是爱情!”

  六年前,想要功名却名落孙山。

  三年前,了解自己爱上戎威,却不得不离开他。

  现在,他即将成为皇室的一员。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怒吼着,一挥手,将所有在桌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上。

  就在那一瞬间,烛台撞上了那道圣旨,熊熊的火光立刻在他面前疯狂地烧了起来,摊在地上

  的圣旨因被火舌窜进了筋骨而扭曲。

  他不想再让命运捉弄自己了。

  他不能再让命运左右,让他失去所爱……

  尾声

  “爹,外面又开始下起雪来了,您别老是靠着窗,会着凉的。”

  戎平辉拿着烛台来到戎威房里,一丝光亮很快地驱散了在冰凉屋子里的黑暗。

  “没关系的。”戎威的视线仍没有离开过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的世界。

  “现在还不会很冷,不会着凉的。”

  “您一直看着窗外,是在等师傅吗?”

  戎威楞了一下,靠在窗边的身子很快地又恢复原来的姿势。

  “或许吧!”戎威露出一个苦笑,在已染上一片雪白的地上,毫无人迹踪影。“可我们是怎么也不会有结果的。”

  “爹……”

  “辉儿,等你长大,千万不要像爹一样……”戎威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到了这把年纪还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爱一个人就要努力的爱,千万不要像我……”

  就在他感叹之际,窗外那熟悉的叫声教他们父子俩为之一楞——

  “戎威!”

  “是师傅!”

  他们两人同时往下看去,只见段袖一身雪白,乘着一匹黑马,就这么伫立在梁印家的院子里。

  “把窗户关上,我不想见他!”戎威作势就要往后走去,可他明白自己是十分想要再看情人一眼的。

  他睡了三年,真的再见到段袖,只觉得恍如隔世。

  “你不要逃,戎威!”像是知道戎威的心事似的,段袖大声地呼喊着要他转过身来。

  戎威定住身形。

  段袖所乘的马儿不停地喷着白气,可见他们这一人一马是赶得飞快而来。

  没错,他是下定了决心。

  “我把皇上赐给我的官邸烧了。”段袖大声地喊着,“现在城里的人大概正忙着救火吧!”

  “烧!?”戎威不敢置信地往窗外看去,一时忘记自己不愿见他的决定,他气得骂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把皇上赐给你的官邸烧了!”

  “是啊!”段袖的笑容像是十分开心,他的笑声开朗得教人不敢相信,好像他方才是在叙述别人所发生的事情一般。

  “什么叫是啊?”戎威怒吼着,“你居然就这么若无其事的烧了自己的官邸,那你以后要住哪里?你要怎么跟皇上交代?”

  “或许以后会住皇宫。”段袖仍是开心的,“皇上今儿个下旨,要将公主赐婚给我了。”

  听到“赐婚”这两个字,戎威猛然觉得心痛。

  他们之间,总是会有一个女人挡着。

  从一开始的元配,到他娶小妾,又到段袖要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仿佛他们之间一定得有个女子从中作梗才行。

  “那很好啊,你爱烧几栋皇上给你的官邸都没有关系了。”戎威压着窗棂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夜深了,又下这么大的雪,别站在这儿,你可以回你的‘皇宫’休息了。”

  “喂!”

  戎威准备要关窗的手,又因楼下人儿发出的抗议声而停下。

  “又有什么事?”天!他快要被段袖给磨光自己的决心了。

  “可我不想住皇宫。”段袖的口气像是调皮的孩子,他仍固执地仰着头,看着那一扇欲掩不掩的窗子里的戎威。

  “那你想要什么?”

  两人相望许久,大雪在两人的视线中成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可戎威却不能开口,因为他曾允诺要给他自由。

  “他想要你啊!笨蛋!”

  父子两人被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梁印吓了一大跳。

  “梁、梁大叔。”戎平辉被吓得说话口吃。

  只见梁印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很快地将它塞进戎威手里。

  “这是什么?”

  “私奔的盘缠。”梁印对他微笑着,“去吧!瞧瞧人家都丢了官,还把房子烧了,你再这样坚持下去,怕是到死都会后悔的。”

  “戎威!”段袖的声音再度从窗外传了进来,“还记得主人与鸟吗?主人一直以为他所做的,都是为了鸟儿的幸福,可是鸟儿真正想要的幸福,主人却不懂。”

  啊!是啊。他一直以为放段袖自由,让他可以跟皇室通婚,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却没有想过段袖的想法。

  “我只要你!你听到没有?”

  段袖的声音是那么激昂、那么热切,宛若是冬天里熊熊窜起的烈火一般炽人。

  “我要和你私奔!”

  他说出戎威最想听到的话。

  六年了,他等他爱上自己、说出他只要自己这句话,等了六年。

  “去吧!孩子我会替你照顾的。”梁印摸摸戎平辉的头,“我会让这个孩子跟你一样,成为一个精明的商人。”

  “爹,快去!”戎平辉亦鼓励着他,“您为了碧晴斋忙碌了好些年,现在该是我们还给您和师傅自由的时候了。”

  戎威心中的担子,似乎都在他们的鼓励下丢开了。

  他义无反复地从窗口一跃而下——

  “戎威!”段袖惊叫着,幸好雪地柔软。

  “有没有怎么样?”段袖连忙下马,往前奔去查看情人的伤势。

  “没事的。”戎威拍拍身子,站在他面前讷讷地问:“你真的要我?”

  “我真的要你。”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我也是,我也什么都没有。”段袖笑着回答。“但我的命可以给你,我的身可以给你,我的爱可以给你。”

  戎威亦笑了,“这么巧?我也是。”

  他们一同骑上马,在雪夜里离开了梁印的家。

  “你们一定要幸福喔!”

  雪夜里,戎平辉的声音像是恳切的祝贺似的回荡着……

  ?   ?   ?

  他们只要彼此。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没关系,只是六年;虽然失去了一些外在的东西,但没关系,只是一

  些庞大的家产和驸马的位置,而这些都不是相爱所必需;虽然差一点失去彼此,但没关系,

  只是患了一种少有的疾病和曾经饥寒交迫。

  该庆幸的是,彼此都还能再见到面,且相知相守。

  他们是该幸福了!

  因为上苍让他们历经种种磨难之后,仍明白对方就是彼此的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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