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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袖 page 2 作者:月蔷

  “小孩子别乱说话!”段袖连忙训诫在一旁的戎平辉,“她们争的不过只是个位子罢了,我让出来便是。”

  “什么!?”戎平辉瞪大了眼,“这怎么成!您要坐在辉儿身边。”

  “只是吃顿饭罢了,你这么大了,不可以一整天都跟师傅腻在一起;更何况她们是姑娘家,让座给她们是男人应有的礼貌。”

  段袖摆出严师的面孔,可戎平辉却哭丧着小脸。他可是最尊敬他师傅的。“我哪有一整天都腻着您啊!平日师傅除了教我念书之外,其他时间您全被爹给占走了,我还没机会见着您呢!”

  孩子无心的童言童语,却一字一句全进到在场众人的耳里。

  “辉儿,你——”

  段袖恼了,他那两道原本平顺的眉此刻揪了起来,他实在不愿再落人口实;他明白在戎家,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是相当暧昧的,外面对他负面的流言颇多,他不愿再让多嘴的人嚼舌根。眼见一些宾客已开始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这使他更加难堪了起来。“辉儿说得对。”戎威端起备在一旁的香片茶缓缓饮着。“她们要争就让她们去争,我们先来的,用不着让。”

  碧晴斋的当家一这么说,众人的耳语便立即散去,段袖再也听不到除了喜庆队伍奏乐以外的声音。

  连那些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丫鬟们,也全都作鸟兽散。

  ?   ?   ?“这不是段袖吗?”

  突然,一道陌生的呼唤,适时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正当段袖转头想看清楚那声呼喊出自何人时,只见那人已快速地来到他面前。“真的是段袖耶!好久不见了!”

  所有人都为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名身穿酒红色长袍的男子,竟在戎威面前,用他那双大手抱着、揉着段袖白皙的病容。

  “喂!你怎么可以对师傅无礼——”

  戎平辉本来已要大喊,却被在一旁的戎威制止。

  “真的是段袖,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从上次进京考试后到现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只见那个男人仍热情的大喊着,并用他的手搓揉着段袖的脸,而可怜的段袖则在他的“魔掌”下被摇得晕头转向。

  “梁、梁印兄?”段袖在茫然中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身形高大的梁印高兴地喊着:“对啦!对啦!就是我!三年前我们一起上京考试的。”“真是好久不见了,梁印兄。”段袖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

  突然,自段袖身后射来一道冰冷的目光,直教他全身发颤起来,他明白坐在席上的戎威生气了。

  “老爷。”段袖连忙拨开梁印的手,转过身去看着仍不动声色的戎威,“这位是我三年前上京赴考结识的朋友;梁印兄,这位是我学生的父亲,也是碧晴斋的主人。”戎威上下打量着梁印好一会儿,才对他点头示意。

  “喔!原来是碧晴斋的当家。”梁印拍手赞道:“你们碧晴斋的糕饼可是闻名全国,美味可口极了!”“谢谢赞赏。”戎威仍以一副冰冷的态度对待这位不速之客。“咱们哥儿俩好久没聚聚了,我坐那桌,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坐?咱们好叙叙旧。”天!

  所有人几乎都要尖叫出声;这个外地来的男人居然这么大胆,敢在戎威面前要段袖过去跟他叙叙旧?

  戎威一边眉毛挑了起来,温和不变的表情下,开始窜起愤怒的火苗。

  没人比段袖和戎平辉更了解戎威的性子,倘若段袖再不想办法解决这个傻大个儿,恐怕等会儿戎威会血溅湘家婚礼。

  “老老爷。”段袖力持冷静地说:“我跟梁兄过去说些话,马上回来。”这句话给了戎威一个暗示的承诺,告诉他,他仍会回到他身边。

  只见戎威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说:“你去吧,可开席前你要回来;还有,得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说话。”

  得到戎威的允许后,段袖松了一口气。幸好戎威没有在外人的面前让他难堪。“谢谢。”他哑着声说。

  “怎么回事?你不跟我过去坐?为什么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说话?喂,你别推我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梁印就这样被段袖推离喜筵现场。

  而戎威仍坐在没有段袖的喜筵上,他那张冷冰的俊美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第二章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来到离喜筵有一小段距离的树下,梁印不解地问着气喘吁吁的段袖。“梁印兄……”段袖只觉得自己的体力真的衰退许多,或许是落马受伤的关系,亦或是心伤,才会让身体越来越衰弱。

  “你好像生病了,段袖。”

  梁印疑惑地问,他原本又想伸手触摸他白得如纸般的脸,却被段袖拨开了手。“啊,我没什么恶意的。”梁印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你怎么才跑那么一小段路,就喘成这样?”

  段袖苦笑。他怎么能说?

  更何况他们就在戎威的视线范围内,他明白刚刚梁印这样的举动,已引起戎威的高度戒备,他可不能让梁印这个什么都不晓得的人被牵扯进来。

  他已经无力再脱逃,亦无法承受再见到第二个因为他而被杀的人。

  “我三年前赴京考试后,因为名落孙山,原本想回到老家,不再读书,改做个小本生意。”段袖想起自己的仕途不顺、命运的捉弄,才会让认真的自己沦落到这等田地,他不禁摇头苦叹。

  “后来途中盘缠用尽,饥寒交迫,在那时我遇见了碧晴斋的主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的,倘若他没有遇见他,他的人生或许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所以你就成了他公子的老师?”梁印接口问:“可那也奇怪,这跟你的身子有什么关系?你在全国糕饼之首的碧晴斋没有吃饱、没有穿暖吗?”

  “当然不是。”听到梁印天真的问话,段袖脸上的冰霜稍稍融解,露出了微笑。是的,碧晴斋的人对他怎么可能不恭敬?怎么可能不给他吃、不给他喝?他可是戎威最重视的玩物啊!

  他一开始也觉得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待遇;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是因为他落榜,才会来到这闻名全国的碧晴齐,得到这份差事。

  戎威舍去许多资深的教书夫子,请了他这样一个落难书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曾几何时,戎威对他已不再只是主雇的关系,再也不是那么单纯。他永远忘不了他强占自己的那一晚……

  惊恐、可怕、背叛……

  对,是背叛。

  戎威背叛了他对他的信任,背叛了当时仍卧病在床的戎夫人。

  戎夫人对他和丈夫的关系更是不能谅解。

  “我发生了一些意外。”段袖叹了一口气,“一年前出门游玩的时候,我不小心让马儿踢伤了,原本以为不要紧,便拖了好些天都没去看病,谁知道却越来越严重,等发觉时,伤已

  深及骨肉,再也难好。”

  “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梁印不疑有他,像是个兄长般斥责:“都这么大个人了。”“呵。”段袖的唇边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

  “还笑!看你这副瘦排骨的身子,还这么年轻就拖了一身病。”梁印吼着:“将来还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嫁?

  段袖听到梁印的话,更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娶女人呢?没有一个女人敢与戎威作对吧!没有一个人敢不要命的去跟戎威抢他这个玩物。

  阿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用她的生命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还有戎威过世的夫人。

  对,戎夫人就是咒骂着他和戎威含恨而死的!

  “哈哈哈——”

  所有来参加喜筵的人都被段袖的笑声给吸引住,纷纷侧目看着在树下的他们。只要是住在这方圆百里内的人们,都晓得段袖的个性自一年前开始便如同冰霜,可现在他居然因为一个陌生男人而笑了,而且还是大笑?

  “爹,师、师傅在大笑。”

  戎平辉原本正啃着瓜子,看到这等奇景,他不免大大吃惊,“天啊!我有好久好久都没看到师傅大笑了。这个大叔真不简单,居然可以让师傅笑得这么开心,可见得他们交情颇深。”戎平辉突然发现自己失言,因为他已经瞄到父亲紧皱起双眉。

  哦!老天!

  见父亲已往前奔去,戎平辉遮住自己的双眼,因为他知道,师傅这下子惨了!?   ?   ?“你在笑个什么劲啊?”

  没有发现别人正注意着他们两人的梁印问道:“娶媳妇儿这档子事有这么好笑吗?”“哈哈哈……是、是很好笑。”段袖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记忆中,他已经有好些年没笑得这样开怀了,即使这是苦笑。

  “咳!”

  就在段袖仍大笑时,突然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段袖!”

  两个男人同时唤着呕血的他,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和地都背叛了他。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即将倒地的他,熟悉的体味立刻窜入他鼻中。“大夫说你不宜太过激动的。”

  男人,抱着他的男人如此霸气地宣布他对段袖的所有权。

  “没、没关系。”血染红了段袖惨白的脸庞,让那张素白的面孔上多了几分妖艳的色彩。“我刚刚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好些年没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是吗?”戎威的表情仍没有什么改变,可目光中却有着一丝怒火。

  “真对不起!我不晓得段袖的身子变得这么……”被戎威的气势震住的梁印连忙道歉。“既然梁公子那么会说笑,又是段先生的老友,更应该注意你的身子状况才是。”戎威对段袖说道。

  “是不是该给大夫看一看?”梁印走上前去,想要探视段袖的伤势,却被戎威以身子挡下。

  “我会差人去准备,不劳梁公子费心我家师傅。”戎威的眼神冰冷,他对梁印这个不速之客有着极大的敌意。

  “不用!”

  段袖猛然推开倚靠的臂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段袖!”

  “我自己会走,我没事。”段袖收起笑容,以雪白的衣袖擦拭残留在他唇上的血,红滟滟的一片教人触目惊心。

  梁印吓了一跳,这对主仆到底有着什么奇怪的关系?

  戎威和段袖,他们就像是冰中裹着火,在万年冰层中,那无名的火焰教人疯狂。只见段袖已恢复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虽步伐仍有些蹒跚,却是一身的傲骨,像是被养在笼子里的鹰,企图挽回自己的自尊。

  是的,他什么也没有了。

  从三年前被戎威带回碧晴斋,他还自以为是天降下来的好运,让他能有这么一份光荣的差事。

  结果,到头来他还是只有贱命一条。

  是的,贱命一条。

  没有亲人在世,亦没有情人,更别提有个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娘子。

  他这一生,大概会被身后这个如同冰山的男人给强占住吧!

  或许,有一天他玩腻了他,会放他一条生路。

  可那又是多久以后的事?

  五年?十年?

  在享尽他所提供的锦衣玉食后,或许他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到那时人老色衰,就像是被人玩坏的玩物,下场便是孤老一生而后死去。

  “别逞强!”戎威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你的旧伤经过一整天搭船的摇晃,现在又如此激动,当然会复发,我差人——”

  “让我吃完喜酒。”

  他阻止戎威的好意,心中的凄凉,教他对身后的男人恨意加深。

  “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戎威的声音中已含有一丝命令的语气。

  “是你要我来吃喜酒的,现在反倒不让我吃了?”他冷笑着问向身后的男人。他不让他做的事,他偏偏要在众人面前忤逆他。

  即使知道在回碧晴斋后,他会承受戎威那过多的痛苦惩罚,和几欲昏厥的罪恶欢愉。“我不是不让你吃。”戎威看了一眼远方的众人,大伙儿连忙再度转过身去假装忙着喝茶聊天。“现在才快要开席,你就吐了这么一大口血,我要再让你撑个一炷香的时间,恐怕你就昏了。”

  “那有什么关系。”

  是的,戎威是最清楚自己病情的人,他现在的确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可他仍赌气的蹒跚而行。

  “段袖,我叫你停下来听见没有!”

  戎威终于对段袖发怒了,他大声地喊着仍不停往前走的段袖,喜庆的乐鼓声也因为他的怒斥而停了下来。

  “有什么关系……”段袖仍低声抱怨着,“反正我一生都吃不到自己的喜酒……”顿时,他两腿一软、眼前一黑,便笔直地往后倒去。

  戎威再度适时地接住那虚弱的身子。

  “辉儿!”

  “来了!”

  听到父亲的呼喊,戎平辉很快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奔向父亲的方向。

  “真是的!都已经要开席了,这会儿又没得吃了。”戎平辉喃喃自语地抱怨着。没办法,谁教他们两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啊!

  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礼,原本应是以新郎新娘为主角,如今却无缘无故被宾客抢去了大半的风采。

  众人则再一次领会了碧晴斋主人疼爱教书夫子的传闻——是真的。

  ?   ?   ?当第一道阳光射进碧晴斋的厢房里时,屋内的人儿仍沉睡着。

  是的,经过一夜折腾,段袖的病情总算稳定。

  戎威要送段袖去医治时,心急得渡湖时差点要翻了那艘船。

  众人终于见识到戎威是如此溺爱着一个已成年的男子。

  外界是这样看待他们两人的感情的,但却无人知道,在当事人心中是如何看待彼此,至少段袖不晓得。

  ?   ?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却不知感恩,还抢走我的丈夫!“嗯……”

  对于那梦境里的咒骂,段袖皱起了眉。

  你这个混蛋!明明就是个大男人,也不是少年,还做出这等勾当,你还配教我儿子读书吗?“不、不是……”

  段袖呓语着,戎夫人那痛苦的病容浮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不是的!他绝非要夺人夫婿,他从来不曾这样想过。

  他读圣贤书多年,怎可能做出这种败德之事?

  你们绝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诅咒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我以我的灵魂发誓,到死都要笑着看你们的报应!

  “你错了,戎夫人,我没有!”

  段袖拼命地摇头,紧闭着眸子,他正陷入可怕的梦魇中无法逃脱。

  睡在身边的男人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挣扎,便伸过手搂住仍在睡梦中的段袖。戎威皱起眉,在他怀中的段袖仍是动个不停,脸色亦是越来越惨白,额上的汗滴惊心动魄地教人不忍。

  “段袖!”

  他叫了他的名字,以不容抵抗的力量摇晃他。

  段袖在他的力道下猛然睁开眼,眸里全是错愕和恐惧。

  他在与戎威互看了好一会儿后,那双失神的乌瞳才慢慢回魂,有了自己的意识。“又做恶梦了?”戎威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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