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啦。」小小食指往她身后比着,柏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什么啦?」拧紧眉,她顺着他指的方向侧首--
「喝!」她被那张近在咫尺的冷脸,给骇得倒退三大步,还险险就要左脚绊右脚的以难看之姿摔跌在地。
不过,好险她运动神经向来好,所以这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身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你你……你干嘛吓人啊?」稳住心神后,她没想要心虚,反倒是劈头就先开骂。
「我吓人?」勾唇,他笑得嘲讽。「以妳这等性子,怕是天地都不怕了,还会被我这个凡人给吓到?」
说实在话,她真的太过胆大妄为,做事总爱不按牌理出脾,他应该要对她感到生气,但现下却只有满满的无奈。
「呃?」搔搔后脑,她认真想了下,竟还当真点头应答:「说得也是。」
「妳……」他是在出言讽刺,她怎么还敢接答得如此顺畅?
「我怎样?有事就快说,没事就请闪,别打断我俩的玩兴。」
她竟还敢口出妄言?敢情她大小姐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就是了。送上一记冷眼,柏煜实在懊恼,偏又拿她没辙。
「呃?等等,不对耶,这时间你应该还在公司,怎么会有空跑到这来……」她记得他都是很忙很忙,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那现在是怎样?
「若不是妳,我又何必跑这一趟?」送上一记冷眼,他指责着她的不是。
其实,他大可让人来架他俩回去,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来了。
「怪了,我又没叫你来!」干嘛把罪推到她头上?宁艾艾不满的撇唇回应。
「妳是没叫我来,但妳二度不经通报,就擅自带走我儿子,妳难道都不觉得自己不对?小姐,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偏差?」她的本职既然是老师,怎么会连这种基本概念都没有。
「喂喂喂,说话客气点,什么叫我行为有偏差?」不承认!打死她都不会承认!她可是为人师表耶,从来就是坦荡荡的君子,哪里会做出偏差言行?
「老师,爸爸是说,妳不应该带我出来啦!」柏钧偷拉了下她的手,以为她听不懂父亲的意思。
「呃?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抬眸,她理直气壮的再对向他。「我是他的家教,我为什么不能带他出来玩?」
「没说妳不行,但妳该慎选时段。」看她的模样,是不打算认错就是了。
「笑话!你把他的课排满满,我能有『慎选』的机会吗?」真不是她要说,她觉得她根本不像家教,反倒像极了闲闲没事的废人!
「嗯?」听来,她是有很多埋怨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宁艾艾的确开始出声挞伐--
「早上,柏钧要上学,我闲赋在家;午后,柏钧要补习,我也只能晾在一边;晚上,柏钧要做功课,因为得负责监督,所以才没闲着。
但,请问一下,他事这么多,啥时轮到我插入课外活动?哦,你要是知道的话,麻烦还请多多指教一番。」最后这句,说得可真是酸透了。
「……」看着她,他没回应半句,因为直觉她还有话说。
果然,他又再度料中,宁艾艾的确是还有话--
「你啊你,明明说好要减少课程,结果我根本没看到你的作为嘛!他的补习课程还是很多,那你就干脆请那些人就够啦,还要我这个空有其名的家教做什么?」
想到这个,她就更气!好好一个老师却被当成保母用,而且还是个什么都不用做的闲保母,愈想就愈觉得自己的洋溢才华被委屈了。
「说完了?」
「差不多了啦!」
「好。」点了下头,他旋即俯首看向安静的儿子。「柏钧,你自己说,我有没有减少课程?」
「有。」突然被点名,柏钧有点害怕,但不敢不回答。
「妳听见了?」抬眸,他再看她。
「呃?」是听见啦!但--「那又怎样?我还是不满意啦!」
不意外会听见那样的回答,他意外的从来就是自己对她的过度放纵。
换作是别人说出那样的话,他仍然会端出这样冷静的面容,但作出来的决定绝对不会是宽容,他对她其实真的已太过宽厚跟纵容。
然,不甘愿吗?不,更意外的是,他--甘心也情愿。
「那妳究竟还想要怎样?」声调里净是满满叹息,那是他妥协的声音。
「我……」呃?她想要怎样?眼珠子转了几转,宁艾艾其实还没有确切答案,所以--
「现在是玩乐时间,那些事等回去再说啦!」
第六章
柏园--
对于佣仆们的诧异眼神,柏煜其实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的行为的确异常。
非但跷了班,甚至还亲自到游乐场接人,就连他自己都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更别说是认识他已久的人们了。
然,不想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他向来自我,所以也就随人去想去看了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同她达成共识。他可以相信她,也能放心让她带着孩子四处玩,但前提是必须事先告知他。
他,实在不喜欢失去掌控的感觉。但,真气恼吗?说实在话,倒也没真那么生气,他只是……有种被摒除在外的不悦罢了。
思绪转回稍早之前,他想着自己在游乐场中找着他们时的情景。
那时,当他看见他们后,并没有立即走近,只是静静杵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的相处,那感觉是那般融洽、自然且快乐,他从来没法做到那样,她做来却是轻而易举。
他们,就像母子,又像朋友,他看得出来柏钧对她很依赖,也不害怕,但柏钧对他却始终是惊惧万分。
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样的僵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有所改变,所以隔阂便自然而然的愈扩愈大。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纵使柏钧并非他亲生,却也同他骨血相连,所以他是真心想待他好,但却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拉近距离。
他真的想改变,但愈到后来才发觉愈是无能为力。
他并不想推诿责任,只是七年前顿失所有至亲的他,必须在一夕间担起庞大家族事业,甚至在同时成为一个初生儿的父亲,这对当年才25岁的他而言,真的是困难重重。
那些年,柏家就像受了诅咒般,先是父亲因心脏病发而过世;后又是兄长于出差行程中,因车祸而丧生;最后则是嫂嫂因受不住打击,而跟着离开人世。
所有事都接踵而来,压得他几要喘不过气,但他能有拒绝的权利吗?没有,除了接受之外,还是只能接受。因此,他只能承接起一切,只是那责任真的太过沉重。
于公,他必须稳定军心,同时要安内攘外,这压力如何不重?于私,他一个大男人,在面对了商场的尔虞我诈后,如何还能有心思回家面对当时只会哭哭啼啼的侄子?
所以,为了先将柏氏稳固,让大老们信服于他,他只能选择将柏钧交予其他人照顾。只是,当他稳固了柏氏之后,跟柏钧也已经隔阂重重。
他不是没想改变,却力不从心,所以才会与柏钧渐行渐远,最后甚至成了陌路父子。
是她,她的到来,让这一切渐渐有了转变,而他……满意于这样一点一滴的改变。
他喜欢看她陪着孩子时的温柔,他喜欢看她对着孩子大笑时的开怀,他喜欢……是的,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为原本静寂无声的柏家带来生气。
她跟他,真的不同。
她天生外放,一切情绪尽现于外,所有感受全都直接坦现出来,而他却是全然的与她相反。
他不是天生冷漠,却被生活磨练至此,所有情绪全都深藏于心底,就算真的在意,也展现不出情绪。
叩叩--书房门被敲响,思绪顿地被拉回。
「进来。」他知道来人是谁,因为他等待的正是她。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听见他的声音,宁艾艾旋即推门而入。
「好了,来吧。」大步往前跨,她拉过椅子到书桌前,跟着就坐下来与他面对面相看。
呼,玩了一天,又让柏钧缠着说床边故事,她现在可是口干舌燥也累瘫了,但又想起要跟他商谈柏钧的事,只能忍痛让周公再多等她一会了。
「妳不能用正规些的说词吗?」伸手轻抚着额际,他为她的措词感到头疼。
「你很啰嗦耶!管我要怎么说!」横了他一眼,她随手丢出一份课表。「快点啦,不是要谈?来,这是柏钧的课程表,我把我认为不必要的都打上大X了,你先看看。」
「妳把主要课程都删了,那他还学什么?」拾起课表,他看了下,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过之后仍然倍感无力。
「我可没有全删!瞧,我还留了英日文的课程,术科也……」
「重点是,商业课程呢?」
「你嘛帮帮忙,这么小干嘛要学商?」
「我说过他得接掌……」
「我知道我知道,他得接任柏氏嘛,但那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干嘛现在就要他提早懂那些阿里不达的东西?」没等他说完,她硬是卡断。
「先习得足够知识,往后他才不会辛苦。」
「问题是,现在学这些,他一样很辛苦!」
「现在辛苦,好过往后痛苦。」柏家教育方针一向如此。
「照你这样说,商家子弟打小就得学商,那律师家族不就从小就背六法全书?那从政的呢?你疯了啊,谁说非得这样教育的?」人家她家就是随心所欲,想学什么就学、想做什么就做,所以活得多快乐、多幸福啊!
「一直都是这样……」
「头啦!一直一直,难道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实在不是她想骂人,是他那颗死脑袋真的很欠骂。
「有人规定前人怎么做,后人就要跟着怎么活吗?要是所有人都过一样的人生,那这世界还有什么乐趣?」人类最有趣的,就是各有其思想跟意志,每个人都有不同生活,这样的世界才能多采多姿不是?
「妳可以说得轻松,是因为妳并未真正了解。妳清楚柏钧往后要扛的责任有多重大吗?妳不懂,对吧?」
「呃?」的确,她是不懂,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这问题。
「我知道,也能懂妳是真心为柏钧想,但往往有很多事不是真能有所抉择的,就好比,我没有权利选择『放弃』,因为柏氏是我非担不可的责任。
而且,该负责的,不单是集团的富盛兴衰,还有数十万个为柏氏工作的人们。这样庞大的责任跟压力,是他往后必须面对跟承担的,妳懂吗?」
「这……」他肩上得扛着这么多人的生计啊?突然间,心头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她为他肩上所担负的重责感到……心疼。
「要成为领导者并不容易,要有所担当则必须更加努力,所以势必得做出牺牲跟付出,他才能稳稳的站上顶端。」外人往往只看到领导者的风光,却没想到光芒背后有着无比沉重的负担。
实在很想抗辩,偏偏又找不出话,因为她明白他有他的立场。而且,以另一方面来看,他也算是真心为孩子着想。
「看来,要成为伟人果真不简单。」唉--重重叹了口气,她没办法再坚持了。
「与成就伟人无关,只能说这是家族使命。」相信多数须传承的各家子弟,都各有辛酸,他们柏家不会是唯一。
一句家族使命,道出无限无奈,教宁艾艾听得很是不舍得。
「果然,还是平凡人家的孩子幸福。」似乎,这是唯一结论了。
「人各有命。」他只能这么说。
「喂,可是……」吞吞吐吐,她欲言又止。
「嗯?」他耐心等候。
「不能等他大些,等他抗压性够了,等他更成熟稳定时,再来让他学习这些专业知识吗?」虽然已经知道柏钧身负重任,但她还是想为孩子争取自由空间。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早学早懂,往后才能更轻松。」其实,这讨价还价戏码,根本不该重演,但他却还是由着她一再放肆,甚至不断作出解释。
为何能对她一再容忍?他想,是因为一开始就教她的特别给勾了心,后来更加无法自拔的倾了心吧?
她总是那么真,她的情绪丝毫不掩藏,她不会因他的身分而对他另眼相待,她也一心一意的为柏钧着想,她同那些别有居心的女子不一样……这样的她,如何能不吸引他?
「是是是,我知道早学晚学都是要学,我现在也知道你这安排是为他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吃不消?」
「……」没回话,因为看得出她还有话说。
当然,她也的确还有话说。「不然这样好了,我们找柏钧商量,看他觉得自己能接受多少,再来帮他安排适当的课程表,你认为这个提议怎么样?」
挑挑眉,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她。
「喂,说话啊。」她在等他点头耶!
「这样吧……」倏地,坐直身,他看着她,黑眸有着算计。「如果妳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接受妳这提议。」
「呃?什么事?」他的眸子正发着光,有如狩猎者般锐利,她被盯得有些发毛。
「跟我交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噫?!」惊吓过度,除了错愕跟傻眼之外,她无法作出其他反应。
跟我交往……
天吶,他是开玩笑的吧?他、她、他们不是在讲柏钧的事吗?怎么会突然就……就跳到那儿去了?
嘶--深深吸了口气,她很努力想稳住思绪,却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
怦,怦怦,怦怦怦……埋在胸腔里的心正快速跳动着,她甚至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老天,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在干嘛啊?
「如何?妳的回复?」
然,还来不及找出答案,他的询问却又再度窜进耳里。
「我……我我我……」结结巴巴,她答不出话,只能继续傻傻看着他。
「答不出来?无所谓的,妳可以考虑,我并不强迫。」他只会撒网等她。
「考、考虑?你你……你是开玩笑的吧?」吞咽下喉中唾沫,她努力想表现出镇定,但--失败。
「妳看我像是会说笑的人?」他的正经严肃可是出了名的。
「这……哎哟,就是不像才可怕啊!」都嘛是他啦,没事乱讲什么嘛,害她一颗心乱得跟什么似的。
「可怕?」她可真有趣,也可真够侮辱人的,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追求,却是被冠上这等形容词?
「后,你没事扯到那去干嘛?这样很烦耶!」害她心跳难平,这感觉很不好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