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时钟走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她心上,但稳定的声响并不能平抚她的心情,反而让任孅孅的心跳加速,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幻想,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跑出笼了。
落地窗外闪闪烁烁的红黄灯色,远远望去好不美丽,但任孅孅此时却全无心思去欣赏它的美丽,明知自己在二十层楼高的高楼上,她却异想天开地怀疑会不会有人沿着外墙,爬上楼来……
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无稽的幻想,但任孅孅没办法把它们驱离,只能任由自己一步步被害怕所吞噬。
最后,任孅孅再也受不了了。
她抱着一只软软的大枕,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在客厅的一盏小灯下,她看到欧阳烈高大的身子,以一种非常委屈的姿态,蜷缩在沙发上,沙发无法完全容纳下他,一双大脚还露在毯子外。
虽然现在的季节是初秋,夜里还算温暖,但那条薄球似乎不能完全提供足够的暖意,只见欧阳烈扯了扯毯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任孅孅屏着呼吸,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他。又过了一会儿,欧阳烈还是一动也不动,任孅孅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睡着了。
为了避免穿着拖鞋会发出声响,她赤着脚,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他,冰冷的地板让她的脚丫子凉飕飕的,但任孅孅还是坚持不回头穿上拖鞋。
其实,早在任孅孅开门的同时,欧阳烈就已经清醒了,但他只是继续装睡,想看看这个小人儿,到底想要搞些什么花样。
他闭着眼、竖起耳朵,听着她轻不可闻的足音,越来越靠近自己,终于,她踏上铺在客厅正中央的长毛地毯,足音也被地毯给吸收掉。
欧阳烈依然闭着眼,他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似乎正低着头打量他,那细而软的发丝,因为她的动作,而在他顿边轻轻拂过,欧阳烈忍不住皱起眉,突然很想开口问问她半夜不睡觉,到底是想干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捺下性子,没有鲁莽行动,倏地,发丝离开了他的颊际,而那探视的目光也跟着消失,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再无声响。
他等了好一会,却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足音,反倒是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欧阳烈睁开了眼,除了那像是小猫打呼噜般的声音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猫打呼噜?!他这屋子哪来的猫啊?!
而且,他很确定那声音绝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更不曾出现在他的屋里。欧阳烈直觉地翻身下椅,大脚却差点踩中一抹小小的身影。
“这女人是有毛病吗?!”欧阳烈蹙眉,瞪着那抱着大枕,蜷在沙发旁,睡得正香甜的小小人儿。
有床不睡却跑来睡地毯,难道他家的床还比不上一张地毯吗?!
但不管怎样,他总不能真让她在地毯上过一夜,心不甘、情不愿地,欧阳烈捞起小人儿及她的枕头,打横抱着,准备把她送回房。
任孅孅因为这搬运的动作,而微微皱了下眉,欧阳烈停下动作,以为她醒过来了,但她没有,任孅孅只是轻哼一声,径自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她的大头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欧阳烈把她重新安置在大床上,正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胸口有一个小小拉力,不让他离去,他低头,发现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揪住他胸前的布料,她抓得如此之紧,仿佛溺水之人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拨开那只小手,但她却抓得更紧了,就连小脸也跟着皱成一团。
无可奈何之下,欧阳烈只得脱下上衣,这才脱了身,他换上另一件衣服,回客厅继续睡觉。本以为就此会有好眼,但过没一会功夫,房门又打开了。
这一次,欧阳烈可没这么好兴致再陪她装睡,他直接站起身,看着一脸尴尬的小人儿,问道:“有事吗?”
“我……我睡不着……”她手中还抓着他先前脱下的衣服。“这件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手里……”
她记得自己不是睡在沙发旁吗?怎么没一会儿功夫,她又回到床上了?!而且,手里还多了件男人的衣服?!
难道她会梦游?!任孅孅皱皱俏鼻,否定了这个可能。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因为害怕得睡不着,才会抱着枕头跑到欧阳烈旁边睡觉的。
而且,她几乎是一占枕就睡着了,那……她是何时回到床上的?!为什么她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你自己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只好把衣服脱给你了。”欧阳烈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这并不能解释她为何又睡不着了。
“我抓着你的衣服?!小脸红了红,她居然有这种怪癖?!
“先喝点温水再去睡吧!”不打算继续这空泛的对话,欧阳烈转身为她倒了杯温开水。任孅孅接过杯子,却没有喝下。
“还有什么事?”她又有什么问题了?!
欧阳烈蹙眉,对她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不耐,习惯了手下们的快人快言,以及直言不讳,让他一时间很难容忍这么温吞的说话方式。
“我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我一个人会睡不着……”
“所以你刚刚才会跑到沙发旁睡觉?”欧阳烈问道,但语气却是不容否认的。
任孅孅红着脸,却还是乖乖点头。
“那你有什么建议?”欧阳烈挑起一眉,有些意外她的坦白。
“我可以睡在你旁边吗?”任孅孅渴望地看着他,她几乎已经非常确定,除非确定欧阳烈就在身边,否则她根本睡不着。
这件事,已经从她方才又惊醒过来,而得到了证实。
虽然依赖一个陌生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但任孅孅这时已管不了这么多,在经过长久不安定的逃亡生活后,只要能够得到一个安稳的好觉,她什么事都肯做,更何况是去信任一个人?!
欧阳烈只是挑起一眉,没有答话。她可知道,她的话听在一个男人耳里,有多暧昧?尤其是在这种深夜时分。
“那张床还给你,我只要在旁边打地铺就好了,我睡觉不会打呼的,你不用担心会吵到你。”为求一个好眠,任孅孅就连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
看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再看到她仍赤着脚丫子,欧阳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看来,他若不作出一个决定,今晚两人都甭睡了。
“好,我去房里睡,你还是睡床上,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从她仍带着一丝惶恐的眼神,欧阳烈看到年幼的自己,她应该是怕极了,甚至无法独自入眠,犹记得他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但那时的他却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所以,看到现在的任孅孅,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任孅孅开心地点点头,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原以为“房事”到此终于解决,但几分钟过后,任孅孅躺在大床上,却只能继续瞪着那天花板,仿佛天花板跟她有仇似的。
她还是睡不着……任孅孅再次在心底哀嚎着。明明欧阳烈就在旁边啊!为什么她还是睡不着呢?
任孅孅翻了个身,室内因此响着的声响,除此之外,一片安静,连个打呼声都没有,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一点也感觉不到欧阳烈的存在。
她拧着细眉,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果然,还是安静得很。
寝室里也铺了块地毯,恐怕是那地毯吸去了声响,任孅孅趴在床边,看到欧阳烈还睡在床下,这才稍稍安了心,但一躺回去,她又睡不着了。
就这样,她一会儿趴在床沿偷看欧阳烈的睡相,一会儿又躺回床上试着入睡,如此不断反反复复,被看的人终于忍受不住,睁开眼瞪向那个窥视着。
“你到底要不要睡觉?!”她不是说自己的睡癖不错吗?!难道偷看别人睡觉就叫做睡癖不错?!
“没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是睡不着……”任孅孅可怜兮兮地说道。
“睡觉还能有什么声音,难道我还得打呼、磨牙、说梦话?!”欧阳烈没好气地问道。任何一个睡眠破打断了好几次的人,都有权利抱怨。
如果她真这么要求,他可做不到。这种事可不是他说愿意,就做得到的。
“因为地毯……”
“地毯哪里碍着你了?我明天马上叫人换掉。”
“我只是希望能确定你就在旁边。”嘟着小嘴,任孅孅怯怯地说道。看不到人已经够让她心慌慌了,如果再听不到声音,她当然睡不好。
“好吧!”欧阳烈抹抹脸,只能对她投降。“反正床够大,我们各睡一边,你别靠过来,我也不会睡过去,这样,你能接受吗?”
任孅孅呆了下,没想到欧阳烈会这么提议。
无视于任孅孅的反应,欧阳烈径自又道:“还是你想要学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我们中间放上一碗水,谁要是打翻水,就赏对方一拳?”
三秒钟过去。
任孅孅只是看着欧阳烈,无辜地眨眼、再眨眼,就是不说话。
最后,欧阳烈低低叹了口气,带着地的枕头以及毯子,爬上另一侧的床,干脆地躺下、合上眼,拒绝再试图与她沟通。
再跟她“沟通”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第四章
当第一道日光洒进屋内,男人也跟着这个城市一起醒来。
他睁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被一副小小的手脚紧紧缠住,柔软的女体不自觉地,与男人的身体厮磨着、刺激着初初醒来的男人。
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懂自己的行动,对男人的自制力是项多大的挑战,粉嫩嫩的小脸,甚至以颊磨蹭男人的胸膛,脸上还带着一抹甜甜的笑,那手脚并用的模样,让男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成了一只巨大的泰迪熊。
男人结实修长的身材,成了日光与女人之间最好的屏障,所以在男人醒来的此时,女人完全没有清醒的现象。
女人的小手,紧紧揪着男人胸前的布料,像在抓着什么心爱的宝贝,男人低低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上身的衣物,一如过去一个月的早晨般。
最近男人也算是学乖了,晚上睡觉时,一定是穿着易穿脱的T恤,否则,光是浪费在跟钮扣与女人的小手间奋斗的时间,就够他盥洗完毕了。
男人把刚脱下的衣服留给女人,自己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顺手拉起窗帘,没让日光打扰女人的好眠。
仍是轻手轻脚地动作着,男人进了盥洗室,开始梳洗。
大量的牙膏泡沫,占据了男人唇齿的每一寸空隙,依稀之中,似乎可以听见喃喃声响,从牙刷、泡沫及牙齿之间迸出。
向来寡言的男人,在此时却不断地吐出,各种字词丰富的国骂。
欧阳烈对着镜中的自己大皱其眉,似乎觉得如此聒噪的自己有些陌生。但这一个月以来的“酷刑”,早就远远超过,任何一个男人所能忍耐的极限,因此,欧阳烈也就决定,把自己的失常给合理化。
每天、每天,当欧阳烈一早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温香软玉在抱,原本说好了一人睡一边的约定,从第一晚就被踢到天涯海角去了。
只要瞧见,那总是紧紧缠住他的小手小脚,欧阳烈当然也就很清楚,先破坏了约定的人究竟是谁。
这种看得到,却吃不到的酷刑,是男人都会受不了,更别提那个“加害者”,老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教欧阳烈是有气却无处出,徒让欲火越烧越旺盛。
不是没想过分床睡的方式。事实上,另一张床早在第二天就已然进驻寝室。
但任孅孅却像是抱他抱上了瘾似的,欧阳烈若没睡在她身旁,她夜里根本就睡不着,只能想尽办法,爬上有他在的那张床,两人为此,也展开了一场“床事”的攻防战。
刚开始,欧阳烈还会把她扔回去,但当大半夜过去,两人却还在为了床事奋斗时,欧阳烈也不得不败给任孅孅求睡的意志。
最后,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又让人把那张床撤走了。
总不能在屋里摆张,根本没人会去睡的床吧!那看起来很凄凉耶!
至于任孅孅本人,在睡前总是信誓旦旦地发着誓,不断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但到了半夜,她又会手脚并用地缠上他,欧阳烈只好继续过着欲求不满的生活。
而这样可怕的日子,他已经过了近一个月。
越想越怄,欧阳烈又吐出一串国骂,而且跟刚才的完全没有重复。
的声响,从欧阳烈的身后传来,接着,一张睡眼孅孅的小脸,从钱中他的手臂旁探出。任孅孅对着镜中的他微微一笑,但很显然的,小人儿还没睡醒。
“烈大哥,早……”说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伸了个懒腰,手中还抓着他先前脱下的T恤——
这就是欧阳烈判定她还没睡醒的理由,如果她睡醒了,根本不可能还有勇气抓着那件衣服不放,因为那正是她又犯规的证据。
“早。”欧阳烈口音含糊地也应了声早,每回看到她睡得那么幸福快乐,或是一脸睡饱了的模样,总让欧阳烈有些气愤。为什么只有他受到影响 ?!
但气归气,欧阳烈还是由着她打扰自己的好眠。
欧阳烈不解,自己为什么任着任孅孅捣乱?
是因为那声“大哥”吗?欧阳烈不由得自问着,不知从何时开始,任孅孅不再生疏地喊他欧阳先生,而是改口喊他烈大哥。
如果小妹还活着的话,也该跟现年二十二岁的任孅孅差不多大吧……
抓着牙刷的手,因回忆而停摆,但下一秒钟,欧阳烈已回过神,拒绝让自己沉迷于过去,他迅速漱好口,完成盥洗的动作。
虽然自己对任孅孅的感情,还很扑朔迷离,但他至少很清楚一件事——
他是不可能对“妹妹”产生任何欲望的。
才刚转过身,正准备把盥洗室让给任孅孅,但欧阳烈差点被眼前,过度养眼的美景,给滋养得喷出鼻血——
这对欲求不满很久的他来说,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任孅孅绝对是睡迷糊了,才会没注意到,因为刚才伸懒腰的动作,使得她睡衣的左肩部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而因睡眠而松开的钮扣,更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只要一个不注意,随时都会有走光的危机。
而当事人还完全不自觉地,一下搔搔头、一下抬抬手,看得欧阳烈一阵心惊胆跳,为了自己的心脏着想,他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都睡在一起了,哪里还会在意这点小事?!
略嫌粗鲁地扯回那块弃离职守的布料,欧阳烈再迅速把松脱开的扣子,给重新扣了回去,直到确定她的衣服都好好地、完整地,待在应该在的地方,他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