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欧阳伯伯……我想,还、还是不要麻烦您了……您肯把我带回来,孅孅真的很感激,但是,孅孅并不想让您父子失和。”
在欧阳烈的注视下,任孅孅非常困难地说出这番话,虽然外头很危险,但她却觉得这个男人更危险。
“孅孅别怕,欧阳伯伯给你靠,你别怕这小子的扑克牌脸,他就这张臭脸,从小到大完全没变过。”欧阳霸天说得轻松,仿佛欧阳烈只是只纸糊的老虎。
二十年前,他为了培养接班人,从一家孤儿院里领养了五个男孩。
而这五个男孩也不负他所望,成长成五个伟岸男子,并在各自专精的领域里成为教父级的领导人物。
可到最近,欧阳霸天却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缺了些什么,现在的他已经六十岁了,一般人在这个年纪,早该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二十岁时,欧阳霸天全副的精神,都放在开创霸业上,女人于他,不过是发泄情欲的工具;到了四十岁,他领养五个男孩,解决了继承人的问题;现在,他六十岁,他想要尝尝当爷爷的滋味。
最近,在与几个儿子的亲亲爱人,兼未来儿媳妇相处过后,最教欧阳霸天扼腕的是,早知女儿是这么可爱的生物,当年在圣心育幼院准备领养小孩时,他就应该挑女儿来养,省得养了批一个比一个难缠的儿子。
不过,现在修正这个错误也不晚,儿子难缠点不要紧,只要儿媳妇够可爱就行了,所以他现在才死命地,想把任孅孅往欧阳烈身上推。
欧阳霸天当然知道迅雷保全的保镳多,但如果不让欧阳烈亲自保护,就失去意义了。再说,欧阳烈的脸臭归臭,只要他答应的事,就一定办得到。
交给他照顾准没错。
“欧阳伯伯……”任孅孅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那个叫欧阳烈的男人,脸色好像越来越差了,他会不会一生起气来,就一掌把她给打飞出去啊?
小脑袋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件件都超出她脑中有限的幻想力——
先是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被枪杀,后来又莫名其妙的被追杀,搞到最后,她是有家也归不得,要不是欧阳伯伯把她捡回老宅,说不定她已经死在街上了。
“我走了。”欧阳烈看看吓得不住发抖的任孅孅,再瞧瞧一脸轻松的养父,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男人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去迈步离开。
“他、他走了……”任孅孅只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怎么他就这么走了?
“孅孅,你也去吧!”欧阳霸天推推任孅孅,示意她跟上欧阳烈的脚步。
“什、什么?”她要去哪里啊?
“阿烈已经答应保护你了。”
“有吗?”她怎么都没听到他答应了?!
“如果那小子敢欺负你的话,尽管来找欧阳伯伯,欧阳伯伯会‘好好’教训他的。”欧阳霸天给了任孅孅一抹安心的笑容,任孅孅总算没那么紧张。孅孅说得也是,欧阳伯伯人这么好,他儿子一定也是个好人,最近的生活太紧张,应该只是她担心太多了。
挥别了欧阳霸天及程叔,任孅孅好不容易才在老宅的门口,追上准备搭车离去的欧阳烈。
直到看到两人的座车驶出老宅,欧阳霸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开始,虽然教人不甚满意,但勉强还算可以接受。
“老爷,把孅孅小姐交给烈少爷好吗?”程叔担心地问道,看刚刚两人相处的情况,他实在很担心,孅孅小姐过没两天就会吓破胆。
任孅孅,人如其名,是个相当柔弱的女子,美丽而纤细,烈少爷会有那个耐性小心呵护她吗?程叔对此相当怀疑。
“孅孅目前亟需人保护她,阿烈则是天生保护欲过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是再适合也不过了。”欧阳霸天的自信满满。“再说,孅孅的性格,说不定能填补阿烈所缺少的东西……”
偶然忆起的往事,让欧阳霸天的眼神变得有些遥远。
“老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领养阿烈?”
“不知道。”程叔摇头,事实上,他一直以为老爷领养五位少爷,全凭一时的兴之所至,根本没个道理可寻。
“阿烈……他是屠家惟一的活口啊!那个保镳世家的最后一滴血脉。”当年会在圣心育幼院见到年仅八岁的屠烈,欧阳霸天也非常讶异,他虽然知道屠烈被送进孤儿院,却没料到两人会在那种情况下见面。
欧阳霸天与屠家的关系一向良好,在某些方面来说,他非常欣赏当年屠家的主事者,因为这个理由,他领养了屠烈……就是今日的欧阳烈。
“屠家?那个屠家?!”首度听到事实,程叔也感到非常讶异。
没想到烈少爷的身世竟是如此惊人,难怪烈少爷可以把迅雷保全,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真不愧是来自屠家的人,就算没受过任何训练,但那已然刻在DNA上的保镳血统,就代表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烈少爷不像采风少爷‘那样’?”程叔不由得再问。解开第一个谜,第二个谜也跟着自动登场了。
算来,烈少爷和采风少爷的身世背景极像,同是灭们血案的幸存者,又年岁相近,但是……烈少爷却从没提过要复仇的事。
“好像是因为阿烈答应了他母亲,绝对不会去复仇的关系,所以,阿烈才会把心思,全放在如何保护人上面。那些孩子,都太亏待自己了……”
欧阳霸天摇摇头,对于这几个儿子都很头疼,虽然他们不是亲生父子,但多年的相处可不是假的,撇去血缘,他们比亲父子更亲。
“那采风少爷……”听到这里,程叔也希望欧阳采风能放下仇恨。
“不可能的,那孩子……太执拗了。”
第二章
初初踏进欧阳烈的住所,任孅孅小心翼翼的模样,几乎让欧阳烈以为,自个儿家里有什么毒蛇猛兽,需要她这么三步一停、五步一张望,才能决定要不要踏出下一步。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可以放心的走进去。”不耐烦她光在玄关处,就能磨蹭上好几分钟,欧阳烈差点忍不住要伸手扯她进门。
“喔、喔……”任孅孅点点头,这才加快了脚步,但眼神仍不住打量这陌生的环境,并再三确认最快的逃生路线为何。
几日的逃亡生涯过下来,她已经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是先找到最迅速的逃生方向,听起来有几分夸张,但她的确这么做了。
“发生了什么事?”才刚落了座,欧阳烈已准备追问事情的经过。
之前之所以不问,是因为他不打算插手这事,但现在既然明知逃不过,他的态度自然有所改变。
如果只是单纯保护她,那他大概一辈子也脱离不了这情况,还不如主动出击,只要能解决这件事,他自然不必再保护她。
这是欧阳烈所做的打算。
任孅孅在欧阳烈的眼神示意下,也捡了个位子坐下,她深呼吸了下,缓缓道出那一夜她看到的事情——
“大约是十天前吧……我从打工的餐厅返家时,因为时间有点晚了,我担心会赶不上回家的公车,那公车一个小时才一班车,如果错过就要再等上好一段时间,所以我抄了捷径,准备从餐厅后头的一条小巷子穿过。
那条巷子里有几盏路灯已经坏了一阵子,因此,夜里都没什么人会经过。我走得很急,一方面是怕赶不上公车,一方面是因为我老觉得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人的呻吟声似的,吓得我只想快快离开那里。
没想到,我走着走着,却看到一道光线在巷里透出,那不是路灯,因为好奇,所以我靠过去想看清楚是什么,这才发现那是一个仓库的后门,那门没关好,所以光线才会透出来,我接近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男人被打瘫在地板上……
他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却妨碍了他的行动,在那男人面前,是七八个流氓似的人,他们以一种看好戏的态度,起哄着、嬉闹着,要另一个拿着枪的男人,开枪杀了那个被绑着的男人……”孅孅说到这里,任孅孅眼前也跟着浮现了那一幕,她抖颤着身子,就连声音也不再平稳,因为,她想起了让她害怕的那个人
那个拿枪的男人,他的眼神是如此冰冷,仿佛杀死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是相同的,这,正是教任孅孅感到害怕的地方。
原本就似雪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她惶惶不安的模样,触动了欧阳烈的恻隐之心。
他站起身,为任孅孅泡杯热茶,并放了点白兰地,再交给她。
“喝。”
“谢、谢谢。”她接过杯子,才啜了口茶,茶味以外的陌生味道,让任孅孅直觉地把杯子扔到一旁。
“你在茶里放、放了什么?!”连日来担心受怕的生活,让任孅孅养成了对任何事都疑心重重的个性,现在茶里尝到不一样的味道,她当然会紧张兮兮地追问。
“一点白兰地,可以让你放松。”欧阳烈拿起那只茶杯浅尝了一口,表示茶水绝对没有问题,见状,任孅孅才稍稍安下心来。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任孅孅接过茶杯,这才放心地喝着。
带着酒香的茶液,果真让她的情绪逐渐镇定下来,酒精迅速地发挥它的功效,身体的温暖,让任孅孅不再觉得打从心底发冷。
她感激地对欧阳烈笑了笑,她果然没看错人,虽然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心情平静下来后,任孅孅这才继续说着——
“忽然,咻的一声响起,被绑着的男人也跟着停止了动作,但下一秒钟,他挣扎得更激烈了,这时我才发现,那男人已经中了枪,鲜红的血液正因为他的动作,而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那个男人还没死,所以拿枪的男人又走近他几步,像是准备要再补上一枪,因为拿枪男人的动作,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转到门口的方向,突然,他们发现到我了!我拼命的逃、拼命的逃,而他们也死命跟在后头追,很幸运的是,我才刚冲出那条巷子,我原本要等的公车正好到站,所以我跳上公车,成功的甩掉他们。
但没想到,我那时太慌张了,提包竟然掉在半路上,隔天,我再去上班时,却发现他们已经在餐厅等着我,我又逃了,但我这次却也回不了家,因为我租赁的房子也被一群陌生人包围住。
我是四年前北上来念书的,在台北根本没有任何亲人,掉了的提包里,有我朋友的联络电话,所以我也找不到任何人帮忙,后来,我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只要我试图向警方求救,就会有人出来阻挠。
没有办法,我只好一直待在人多的地方,到了晚上,也一定是待在二十四小时经营的商店,因为我没落单,所以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只能继续在我身边打转,我不敢回乡下老家……我怕我一回去,会把这些人也带回老家去……
这样紧张的日子过了几天,再加上身上的钱全花完了,精神的压力,和身体的不适,让我终于再也挡不住,我恍恍惚惚地走在马路上,突然就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才知道是正好路过的欧阳伯伯救了我。”
后来他们虽然报了警,但警方却根本不理她,所以欧阳伯伯才会找来欧阳烈,说这件事要找他商量。
没想到,欧阳伯伯的“商量”,居然是请欧阳烈来保护她。
任孅孅捧着茶杯,手心传来的温暖让她心安,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偶尔偷偷觑着欧阳烈的表情,但任凭她怎么看,都无法从那张扑克脸上,看出任何的端倪,不一会儿,她也就放弃了。
“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在她期待许久之后,欧阳烈缓缓吐出这句话,让任孅孅差点喷出口中的茶液。
床?!她还以为他会对她的故事,发表一些意见,为什么他一开口却是谈这件风马牛不相关的事?!
“今晚你就睡我房里……”欧阳烈泰然自若地继续说着,站起身,也为自己泡了杯茶,他转过身,没看到任孅孅的反应。
闻言,任孅孅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跳跟着倏地加快到每分钟一百下。
睡、睡地房里?!意思是她必须跟他同床共枕吗?!
即使要她睡沙发,她也会很乐意的!任孅孅忍不住在心底哀嚎,喉咙里的一口茶,就这样卡在半途中,不上不下地,差点当场呛死她。
“咳、咳咳、咳咳咳……”她难受地咳着,又逼出几滴眼泪。
听到身后的声响,欧阳烈这才发现,小人儿咳得像是随时会断气似的,粉嫩嫩的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他挑起一眉,对这小人儿的脆弱有些不以为然。
要不是他手下的女保镳,个个身手矫捷、巾帼不让须眉,光瞧这小人儿,他一定会以为全天下的女人,喝口水都能害死自己。孅孅说来说去,欧阳烈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刚才说的话有多暧昧。
“明天我再教人送张床过来,今晚我就睡在客厅。”待任孅孅恢复呼吸顺畅,欧阳烈这才慢慢地把话说完。
这么说……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吗?!任孅孅本来就咳得满脸通红,现在发现自己误会了人家,一张小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欧阳烈盯着脸色忽白忽红的任孅孅,发现比起那苍白的小脸,他的确比较喜欢她现在脸色红润的模样。
像是可口的苹果,教人直想咬上一口。
直到此时,他才仔细的打量起他的第一号被保护者——
柔软的黑色发丝圈住一张心形小脸,发型是简单的清汤挂面式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稚气未脱;秀秀气气的眉型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水汪汪的眼像是随时会掉下泪,长而卷的羽睫,衬得她的眼更大了。
红艳艳的小口微启,教人直想一亲芳泽;两个小小的酒窝在她唇边绽开,看起来好不可爱;此刻她微缩着肩头,郑而重之地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仿佛那杯子是什么重要的宝物。
总体而言,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小小小,像搪瓷娃娃般精致又可爱,需要人细心呵护。
欧阳烈有些怀疑,从接触任孅孅以来,她一直表现出胆怯的模样,这样的她,是如何熬过这些天以来的磨难。
她一个人独自身在异乡,出了事情,却无法返回老家,又与朋友联络不上,这小小的身子里,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让她撑下去?
莫名地,欧阳烈对这样的她有些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