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黑狗不停地朝她身后汪汪叫,后知后觉的桂尹熏这才警觉,身后似乎有人。
回头一看,她吓得跌坐在地上。
烈君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着她。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他在做什么?拍照吗?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她怎么没发现后面有人,连他来到她都不知道,现在要躲也躲不了。
「从妳教这只小黑狗握手的时候,我就在妳后面了。」方才的影像全都录,烈君灿满意的收起手机。
「你……你拿手机做什么?」
「我把妳想偷别人家小狗的画面录了起来,如果以后妳再不接我的电话,我就把妳今晚的罪行公开。」挑眉,他直接指控她不接他电话这件事。
漠视他的重点指控,她避重就轻。「我只是和小黑在玩游戏,而且牠是福伯家的狗,我才不会偷走牠。」
「汪汪--」
小黑狗朝烈君灿汪汪叫个不停。
对小黑来说,鲜少在镇上走动的烈君灿,是个陌生人,虽然牠很温驯不咬人,但保家的工作,牠还是得做。
「玩游戏?!」烈君灿撇唇一笑,陡地大声的朝小黑狗喊:「一二三,木头人!」
原本汪汪叫个不停的小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四肢僵紧,吠声也中断,一旁的桂尹熏也吓了一跳。
「牠会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了。」
她苦笑。「牠明明是被你吓到。」
「总之,我把牠教会了。」他拉着她走。
「你……要去哪里?」
「妳不会希望我们两个,一整晚都陪那只小土狗,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吧!」他嗤声笑着:「我是不介意,不过,牠的心脏得够强才行。」
她当然不希望他再吓小狗,她都吓了好大一跳,小黑一定也吓坏了。
从他宽厚的大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也许她该面对事实,和他把话说清楚,但她不能若无其事,和他手牵手一起走。
「妳在生我的气?」睨一眼她的举动,停下脚步,他凝视着她。
「我……」
对上他那一双深邃黑眸,她很难开口向他「质问」。
低头,交握的双手,不知所措的绞着。
他轻声笑着,「为了报纸上报导的事?」
「嗄?!」
「妳真以为我和那个什么第一美艳名模之间,有什么暧昧?」站在路中央,他开门见山把话题点出。
乡下小镇就有这种好处,天一暗,整条略嫌狭窄的小路空荡荡的,就算要在路中央搭帐篷露营,也不会碍着谁。
「呃……我……」
「我和她搭同一班飞机,那一切只是凑巧。」
「我……」原来他以为她不接他电话,是因为那个八卦报导。
当初看到那篇报导,她心里是有疙瘩没错,可是,当他谢绝所有外界人士到他母亲灵堂前吊唁,连那个绯闻女主角也没破例准来--当时她就对这件事释怀了。
「我再说一遍,我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
怪哉,他对她解释的可真多。他真怀疑下一步,他会不会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蠢事。
看着他的眼,她点点头。
「妳相信就好。」他还考虑要不要去摘颗星星下来给她,以示他的真心。
垂首,桂尹熏笑出一抹心酸。
他一直没提念倍燕的事,想必是他们两人,怕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种打击,所以私底下商讨过,要慢慢地把真相告诉她……
要不要她先主动提出……
两道细眉纠结成一条波浪纹,如果说了,是不是她得永远离他离得远远地,从此形同陌路?
她不想太快离开他,至少不要马上切断和他的情,她舍不得呀!
那,她该装傻,装作什么事都不知情,把下雨那晚所见,当成一场迷迷糊糊的梦吗?
鸵鸟心态围上心问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已将她圈进怀里。
「今天不是来了个长老尼,告诉妳们,十生十世的劫难已尽?」
方才他去她们住的地方,曲小凝还高兴的告诉他这件事。
仰首,她的水眸填上沉重的愁意。
劫难已尽?!也许是指今生是最后一回的劫难。
「这辈子,妳的将军不会再负妳。」低嘎的嗓音,在两人胸前围起的小圈子里流窜。
闻言,桂尹熏的眼泪陡地刷下来。
她多希望这句话是真的,可是她明明看见他怀里还抱过其他的女人。
「妳哭,是因为还不相信我?」她眼里的愁意,眼角的泪水,渗进他的心问盘踞。
「我只求,下辈子,别……别负我。」
语落,她挣脱他的怀抱,哭着跑走。
泪水遮住她的视线,跑了几步,跌倒在地上,自后头追上来的烈君灿,一把将她拉起--
「我都说得清楚明白,妳为什么……」她的两串泪水,把他的心拉得好沉。「告诉我,我还有什么事让妳对我不信任?」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解释过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也从未有女人的泪水,可以把他的心牵着走……
吸了吸鼻,桂尹熏抿紧唇,强制压抑住泪水。
他没有错,念倍燕也没有错,是她今生前往爱情路的脚步,起步得太晚了些--
不怪谁,真的。
只要她心平气和的退出,他们三人的关系,在今世就可以和平落幕--没错,十生十世,劫难已尽。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世她忍,来世她一定可以找到幸福的。
拉出一抹带着心酸的苦笑,她还露出贝齿,让他看得清楚些,知道她是在笑,不是在哭。
「我才不要信任你呢,你是坏将军,风流了十世,谁知道你有多少情人等着你去负责,等你把该对她们负的责任都还清了,再来找我。」
费了好大的力气,把千斤重的痛苦排开,她以开玩笑的口吻揶揄他。
她说的够明白,还顺便搬来绝不会害他跌一跤的台阶给他下--她这个今世的和平使者,当得够称职了吧!
「就这样啰,Bye!」
转身,双手交迭在身后,从背后看她,状似一派潇洒轻松的漫步离去,可前头的她,早已泪双垂。她得不时地眨掉眼眶里的泪水,才看得到前方的路,才确定转弯的步伐何时该迈出--
是啊,转个弯,闪身让他们过,狭窄的路上若硬要三人同行,有可能其中一人会掉进路旁的大水沟里。
她自顾自地捧着心酸和两吊泪水同行,殊不知在她迈开转弯步伐的同时,身后的男人也踩着她的脚印,尾随的往前走--
烈君灿浓墨双眉被一堆问号挤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这女人,发什么神经!
他都亲口说要对她负责了,她还在不爽什么?说那种话揶揄他,自己却一路哭着回家……
摆什么轻松姿态,地面上滴滴答答的泪水,不就露出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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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哭着回住处的桂尹熏,在独自承接伤心的泪水之余,远远地、她就听到屋内传来太郎啊啊的叫声,和念倍燕的骂声--
大门没关,她急急的冲进屋里去。
「怎么回事?」
「熏,妳回来了!」见到她回来,曲小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念倍燕她……她想教太郎画图,可是太郎不肯让她教……」
太郎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念倍燕则气腾腾地拿着图画纸,没有松手的打算。
「哭什么哭,你就只会哭,几岁了还哭!」念倍燕被太郎的哭声吵得不耐烦,对他又骂又吼。
「念倍燕,妳不要那么凶,妳会吓到太郎的。」桂尹熏出声劝阻。
「我就是要凶他,怎样?」
「妳们两个不要吵嘛……」曲小凝害怕的缩着肩。
「干嘛,我又没骂妳,妳哭什么哭,眼睛那么红!」念倍燕发现桂尹熏的眼眶红红的,很明显是哭过。
「我……」别开脸,桂尹熏不想讨论她红眼眶的事。走向太郎,她把还在用力大哭的太郎拉起。「太郎,不要哭了,老师教你画图,好不好?」
一看到他最信任的桂尹熏,太郎伸开双臂,紧紧的把她抱住。
看到他的图画纸还在念倍燕手中,他伸手想把它抢过来,无奈念倍燕一气之下,竟然把图画纸撕成两半--
这个举动让桂尹熏和曲小凝吓呆了,可却把情绪已经不稳的太郎,惹得更大肆发狂。
「坏人、坏人……妳是坏人……」
太郎发狂似的猛打念倍燕,念倍燕也不客气地猛打他。
「不要打了,念倍燕,妳不要打太郎:太郎,你住手……」桂尹熏和曲小凝上前奋力拉开他们,两人被打了好几下,一个人推一个,好不容易把伤痕累累的两人给分了开来。
太郎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嘴里还叫着:「坏人、坏人,妳是巫婆……坏巫婆……」
「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笨蛋--」念倍燕弯身拿起被她撕成两半的图画纸,朝骂她巫婆的太郎丢去,突然间,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坏人、坏人,妳是巫婆……坏巫婆……」
见太郎还一直骂着,桂尹熏拉着他的双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太郎,不可以乱骂人,不要哭了。」
「她是巫婆……坏巫婆……我不要跟她好……」
「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笨蛋--我是你的姊姊,亲姊姊,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要那么笨……」念倍燕跌坐在地上,哭得比太郎还大声。
「念倍燕,妳……妳真的是太郎的……亲姊姊?」站在念倍燕身边的曲小凝,睁大眼,看着哭得好伤心的她。
闻言,桂尹熏怔愣好半响,一时会意不过来--
「坏巫婆……我不要跟妳好……」
情绪不稳定的太郎,完全不知道念倍燕在说些什么,见她跌坐在地上哭,他只知道他还想打她。
当他走过去伸手想打她时,却被一声低沉冷厉的命令给喝阻--
「太郎,把手放下!」
太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声音。
缩回手,他躲回桂尹熏身后低声哭着。
「烈君灿……」
站在客厅门口的烈君灿,看了一脸茫然的桂尹熏一眼,旋即把视线移向跌坐在地上的念倍燕--
哭了好半晌的念倍燕,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起身,她冲回房间,把门锁上。
「念……念倍燕--」
「让她静一静,暂时不要去吵她。」
迎视烈君灿审视她脸上泪痕的质疑眼神,桂尹熏的脑袋就像缺水的花朵一样,弯垂了下来。
她跟人家哭个什么劲呀,一切都是她误会了。
如果念倍燕是太郎的亲姊姊,那么念倍燕就是烈君灿的亲妹妹啰!
脸颊一红,她顿时陷入羞窘的泥沼中。
尾声
夜,沁凉如水。
和烈君灿一起坐在烈家后院的双人吊椅,吃着「才不会忘记你呢」的鲜奶优酪,含着鲜美橘办,桂尹熏叹声道:
「都怪你,你明明就在外头,当时你如果快点进来阻止他们姊弟相残,太郎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愿和念倍燕说话。」
都过了半个月了,尽管她好声好气的跟太郎说过好几回,可太郎每次遇到念倍燕,还是会怒瞪她一眼。
还好念倍燕倒是不介意,偶尔她不爽,只会碎碎念太郎一下,姊弟俩倒是没有大冲突。
「当时我如果太早进去,以她的个性,恐怕到现在还不愿和太郎相认。」用食指撩起她的黑发,他不忘顺便揶揄她:「幸好她后来自己说出来,要不,妳的风流将军可要平白受冤。」
在他的逼问下,他才明白,那时候她不接他电话的真正原因。
之前,特助早就帮他查到念倍燕的下落,下雨的那个夜晚,她偷偷躲得远远地,还是被他发现,他一路追来,谈过之后相拥的画面,落入桂尹熏小姐的眼里,她自己还看图说故事了一番,把鸭小姐的头放到牛先生的身上去--
「对不起嘛,我还以为……我们三人今生还有三角关系。」
把手贴在她的小脑袋,他正色的道:「抛开那个梦,今生妳是桂尹熏,不是任何人,没有谁能主宰妳的命运。」
「包括你?」其实最近她都没再作那个梦了,她也相信她已跳出宿命的囹圄。
「当然,我例外。」他说的理所当然。
她笑着,用手肘轻撞他的胸膛。「你们家,好复杂。」
「妳这么觉得?」他把她搂得靠近他一点。
「镇上的人,鲜少会说你家的事,我完全不知道,太郎和念倍燕不是你母亲生的。」
听他说过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父亲早年在台北开一问小药厂,认识一个年轻的日本女药剂师。娶了比自己大六岁的「某大姐」,长年分居两地,当年三十六岁的烈父,一看到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药剂师,当下动了心,两人在台北同居六年,还生下两个孩子。
保守的烈母知情后,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她可以接受两个孩子,唯一要求的是,绝不让那日本女人进烈家门。
自觉对妻子有亏欠,烈父遂答应妻子的要求,把两个孩子带回烈家。
把孩子送回烈家,年轻女药剂师独自回到日本,半年后生病死了。
当年已经六岁的念倍燕,本名叫作烈结子,她清楚烈母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个性强烈的她,恨烈母不让她母亲陪在他们身边。
上了国中,正值叛逆期的烈结子,在某个夜晚,心里的恨爆发开来,一把火烧了烈家后院堆放杂物的仓库,然后,逃之夭夭,从此失踪。
「也许镇上的人,觉得我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不想再提往事。」
「你母亲离开了,你会难过吗?」她握着他的手。
「当然会。不过我也替她高兴,她终于解脱了。」低哑的声音,透着一丝叹息。「我母亲什么都不会,她只知道要死守这个家,好像只要一离开这个家,她就不再是我父亲的妻子、不再是烈家的媳妇,她的心里,其实很惶恐,甚至生了病,也不愿到医院。」
「你母亲真可怜。」
「所以我说,她解脱了。」
「念倍燕她现在应该不恨你母亲了吧?」
「早不恨了。长大后她懂事了些,知道自己母亲介入别人的家庭错在先,加上当年我母亲并没有虐待他们,她其实很后悔当年烧掉我家仓库……」说着他指着前方。「那时候,仓库大概就是在那里。」
「当时,没有人受伤吧?」
「还好仓库离屋子有一段距离……我猜她放火烧之前,是有考量过这一点。」撇唇一笑。「算她还有一点良心。」
「她还是不想让镇上的人,知道她的真正身分。」
「给她多一点时间和镇上的人和睦相处,要不,我担心镇上的老人要是听到小太妹烈结子回来了,恐怕会吓得不敢出门。」
捏捏她的鼻子,他笑道:「妳这个未来大嫂,可得多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