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柔快步走过去,直到他背后才停下脚步。
正在栽花的男人似乎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倏然转过身,一看见是她,立刻垂著脑袋打算离开。
「等等。」晓柔追著他,直到一处阴暗无人处,他才停下脚步。
「沈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见他如此,晓柔可说是心痛不已呀。
他撇撇嘴,自嘲一笑。「不然,你认为我要变成什么样子?在外头乞讨为生,或是成为街头游民?」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关心你。」她急切地表示。
他勾起嘴角,嗤冷地回应。「不必了,谢谢你大小姐的关心……噢,不,我该称呼你为曾夫人了吧?」
「曾夫……你错了,我跟曾国凯─-」
「我不想听你们的事,这里非常暗,为了不让旁人误会,你还是请回吧。」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你给我站住。」晓柔气得拔声喊住他。
沈灏顿住步履,却没回头。「方小姐有什么吩咐,请说。」
「我要你转过身看著我。」好,既然他要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话,那她就用命令的。
果真,他转过身了,一双眼烁利依旧,可是其中还藏有说不出的灰黯。
「有话快说,好吗?」他用极其客气的口吻说。
「沈灏,我没有跟曾国凯在一块儿。」她哑著声,一字字嘶哑地说。
「哦,那倒真是意外,还是你物色到更好的男人?无论如何都恭喜你了。」扬睫瞧了眼她一身典雅的装扮,今天受邀的来宾多是富豪名媛,想必她也是……某人带入会场的吧?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眼眶红了,声音哽咽。
「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得罪了你?」他看向一旁,冷冷哼笑。「那就请你吩咐,我可以照本宣科说一遍。」
「沈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晓柔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会是沈灏。
「世事多变,人也同样会变,一点也不稀奇。」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说变脸就变脸?」她急切地对他吼道。
「方小姐,省省力气吧,我已不是过去的我,我不想再跟你玩那种感情游戏,太累人了。」说时,沈灏也难掩苦涩。
「你……你不要说这种话,我会受不了。」她绕到他面前。
「哦,一个下人说的话居然会让方小姐受不了,真是委屈你了,那你请便吧。」连看她一眼都没有,沈灏这次不再逗留的朝后面继续走。
晓柔又怎可能眼睁睁看著他离开,她加快脚步跟上。
直到一处铁皮屋外,沈灏放慢速度,推开铁门走进去。
晓柔见状立刻小跑步地跟著冲了进去。
「你这是?」他眉头一蹙。
「你住在这里?那沈伯父呢?」这铁皮屋小得只够放一张床,一张桌子,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住。
「我父亲的事不用你管。」其实沈世达是被他在加拿大的姑姑接走了。
拿起一些脏衣,他正准备到外面洗。
「我帮你洗。」她伸手抢了过来。
「你这是干么?还我。」沈灏用力一扯,晓柔一个没站稳扑跌在地。
他心一痛,却强忍著上前搀扶她的冲动。「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你该回到大厅跟那些达官贵妇交谊才是。」
「我不去……」她隐忍的泪终於掉了下来。
「随你。」
扔下这话,沈灏便走出铁皮屋,来到后面的空地,转开水龙头开始洗衣服。
这一摔还真是扭伤了她的脚踝,晓柔只好一跛跛地跟著出去,看见他蹲在角落洗衣服,她心中不禁嗟叹了声。
当年金融界大家耳热能详的黄金单身汉,如今却只能靠苦力过日子,他……究竟承受了多少委屈?
她跛著脚,慢慢走近他,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沈灏,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不是吗?为何你有事不肯对我说,我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还是朋友呢?」
「担当不起。」随便搓两下,晾上竹竿后他便站起快步往铁皮屋走。
晓柔怕他会将门关上,也跟著迅速站起朝他跑去,哪知道她脚踝的伤不轻,痛得她大喊了声,随即又蹲了下来。
闻声,沈灏转身一看,这才大吃一惊,快步朝她走去。「你怎么了?」
「脚痛。」冷汗都从她额上滴了下来。
他眯起眸审视她的脚,但因外头光线不足,他只好抱起她往铁皮屋里走去。晓柔双手紧紧搂住他的颈子,这时候她压根不在意脚上的疼,只在乎他抱著她的那一丝丝暖意。
进入室内,沈灏藉著灯光察看她的伤势。「都肿了!」
晓柔抬起脸,痴迷地看著他……
他立刻转开视线,故作冷漠的说:「我去找人来送你回去。」
「你就不管我了?」
「我不是医生,管不了你,对不起了。」说著,他便朝外头走去。
晓柔慌张地说道:「你若不管我,我也不管自己了,你不用去找人,我可以自己离开。」
像是赌气一般,她用力跳下椅子,才要跨出步子就被折返的沈灏及时阻止。「你不要命了?!」
「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我的命做什么?」她嘴一噘,对他做了个逗趣的表情。可知道当她确定他心里还有她时,她有多开心呀!
「小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无奈地紧皱起眉头。
「我要……我要你搬来跟我一块儿住。」房子本来就是他的,他搬过来是理所当然的呀!
他发出阵阵狂笑。「请问方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想养我吗?对不起,我不是吃软饭的男人。」
「怎么这么说?那房子本来就是你的。」莫非他忘了这事?
「房子是在你的名下。」丢下这话,他便到柜子前翻出跌打损伤的伤药,这些都是他刚开始不适应苦力生活,买来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先用的居然是晓柔!
先在她伤口上揉按了会儿,他便将伤药贴在红肿的地方。「可以暂时止疼,我去通知司机载你回家。」
「你当真连多留我一会儿都不愿意?」她丧气地说。
「很抱歉,我这种地方不够资格收留你。」他站起来。「请你等一下,我想车子很快就过来了。」
顿了会儿,他又道:「我会跟他们说你是迷路了。」
眼看他步出她的视线,晓柔内心有著说不出空虚。好,既然你要赶我走,我就偏要缠到你无法舍弃我。
这时,车子来了,也顺利的将她接走了。
晓柔却没再看见沈灏,尽管她的视线不停四处搜寻,仍不见他的踪影!哼,该死的臭男人,又在躲她,难道她当真这么惹人厌吗?
嘴里虽这么说,可她内心却有著诉不尽的凄凉,多希望两年前的那场婚礼她没临阵脱逃,若真如此,此刻的她不知有多幸福!
直到载著她的车子走远,沈灏才从角落现身,他双眸微掩,神情复杂。
晓柔,离开我吧!本以为靠自己的经验和学历我绝对可以养活你,可如今才知道人情冷暖……
去找你的真爱,唯有其他男人才能给你幸福,而我也不再是你戏辱的对象,离开我吧!
第九章
沈灏万万没想到,晓柔第二天一早又来了!
他在花圃上工,她就待在一旁看著,即使一个上午他不跟她说半句话,她也不死心地跟前跟后。
午餐时间,有人送来饭盒,却只有一个!
沈灏想让她尝尝挨饿的感觉,因此自顾自地吃著,完全不理会饥肠辘辘的她。晓柔只好鼓著腮,坐在他身边闻著那阵阵饭菜香。
该死,以前她从不觉得便当有什么好吃,今天居然发现它还是很香耶。
他边吃边瞧著她猛吞口水的模样,扒饭的动作也更大,还不时发出咀嚼声,直到饭盒吃光。
「你知不知道我饿了?」她在他身后大喊。
「外头有卖好吃的。」他故作冷漠状。
她懂了,他是故意激她离开,那好,她就死皮赖脸的待下,看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反正她可以饿肚皮,可以没水喝,但就是不能没有他。
「算了,我不吃了。」她也跟著站起。
一听她这么说,沈灏火气一时扬起,才打算骂出口,才突然想起自己压根没资格指责她。
或许她现在有钱有闲,有贵公子争相追逐,所以想倒追他这个吃了瘪的男人,尝尝不一样的乐趣吧?
「不吃拉倒。」他又到车库去,将每辆车冲洗干净。
晓柔心一痛,但也笑笑。「好啊,那我就不吃,当仙给你看。」
接著她拿起另一支水管帮他洗车,但是水柱太强了,她一个拿不稳水管一弹,喷得她全身湿透。
沈灏见状,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丫头到底在干么?
冲向她,将她拉了过来。「你傻了吗?水在喷你不会闪呀?」
「好凉哦。」没想到她居然笑了,还笑得莫名开心。
「白痴呀你。」
甩开她的手,他步进铁皮屋,拿出一条乾毛巾。「把身体擦一擦,赶紧回去吧。」
「你又要赶我走?」她不满地皱紧眉。
「我能赶得走你吗?」他头一偏,抿唇冷笑。「这地方不是我的,若说要走也只有我走。」
晓柔乍听可吓了一跳。「什么,你要离开?」
「跟你无关。」他双臂环胸。「你再待不会害我被炒鱿鱼。」
「不会的,我已经跟林嘉成说了,他──」乍看他变了脸色,晓柔才赫然发现她又多嘴了。
「原来……有权势的果真不同,是想拿我当猴子耍著玩吗?」他半眯起眸,恶狠狠地看著她。
「不是的!真的不是。」晓柔上前抓住他的手。「我……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耳闻她说出这句话,沈灏心一动,可是今非昔比,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沈灏了;如今,他不过是人家的下人、花匠兼洗车工呀!
再说,她是真心的吗?几次被拒,他已完完全全不存遐想了!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劝你早点回去,否则我会当你连这一条后路都不留给我。」他冷然的开口。
她落寞地垂下小脸。「好,只要你不走,我就不来烦你。」
「那就请。」他指向大门。
再深情的望了他一眼后,晓柔缓缓转身往前走,沈灏本以为她会就此离开,没想到她竟然就坐在远处角落的石椅上,只是不再缠著他而已。
他没好气的走向她。「你这是?」
「我没吵你了,你不能再要胁我了。」她噘著嘴,赌气地说。
「你能不能放过我?」他紧握起拳头。
「我已经不吵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晓柔鼓起腮,就是跟他对上了。「沈灏,以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能包容我,现在呢?为什么那种感觉已不在了?」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包容了,所以请你别这么说,我不敢当。」他清冷一笑。
「不,我还需要你!」大声道出,好证明她心底的想法。
「需要我来点缀你无聊的生活吗?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没本钱跟你玩了,请你另寻对象吧。」
「我并在乎你有没有钱!」她很认真的表示。
「即便身上仅有几个铜板而已吗?够了,你若喜欢待在这里赏月、看星星,那就随你意了。」
摇摇头,沈灏不再多言,他知道再不使出杀手钔,是绝对没办法让她死心的。
就这么夜渐渐深了,他回到铁皮屋将门关上,狠心的不理她。心想:她该走了,是该走了。
可一个小时后,他拉开窗一看──老天,她居然还待在那里,夜深露重,她不怕著凉吗?
但是他不能出去,只要一声关心就会让她得意起来,他不能再让她要著玩了。
於是他忍……拚了命的忍,可偏偏老天爷跟他作对,几次重要时刻他总是下起雨,上次在烟林湖也是,这次又来了!
而且还下得又急又猛,他拿了伞冲到她身边,她已全身湿透!
「沈灏!」这丫头居然还对他傻笑。
「你不要命了,下那么大的雨,怎么不知道躲?」他张开伞为她挡雨,自己倒也成了落汤鸡。
「跑去躲雨就看不到你了。」她柔柔笑著。
老天!她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行了,别再演戏了行吗?过去我有钱有势时,你已经不屑一顾,如今我两袖清风,你会要跟我?」
他指著前面那幢高级洋房。「去吧,林嘉成的朋友都是社会名流,曾国凯也不错,现在他不也混得有声有色的?」
「我说了,我根本……根本就……」奇怪,她脑子好沉呀!要说的话锁在喉头,怎么也发不出来。
「晓柔,你怎么了?晓柔──」
见她缓缓倒向地面,沈灏伞一扔,赶紧俯下身抱住她,直拍著她的脸颊。「喂……老天,好烫!」
他再也顾不得一切,抱著她冲往大厅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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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灏,我和嘉成真不知道新来的工人是你,若知道是你绝不会让你这么委屈。你呀……为什么不早说呢?」晓柔进了医院,闻讯赶至的章姗华一见等在急诊室外的沈灏,忍不住念了他几句。
沈灏勾唇冷冽一笑,没有回应。
「喂,你以为求别人很丢脸是吗?问题是你有实力,若是你什么都没,我们也不可能需要你呀。」章姗华一心想说动他。更气晓柔竟想到这种烂方法,缠著他……结果咧?缠上了医院,偏偏他还是酷得跟什么似的。
「别说了好吗?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平安。」他揉揉眉心,轻叹口气。
「你还会关心她呀?」
「再怎么我们都是朋友。」他双手插腰转过身。
晓柔的情况已经让他够著急了,偏偏这女人还那么罗唆,真是烦人!
「朋友!哼,就只是朋友吗?」章姗华却不肯放过他。
「我……」
就在沈灏被她搞得心烦意乱之际,医生走了出来。
「她已经清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了。」
「真的,晓柔醒了?!」章姗华闻言,立刻走进去。
沈灏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只好轻喟了声,离开了这里。
「晓柔,你好些了没?」章姗华坐到她身边,看著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唉……你呀,真是傻,居然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只是淋了雨,对不起,造成你的麻烦。」她忍不住抬头,寻找心里惦念的那个人。
「唉……有了情人就忘了朋友,呵,我知道你在找他。等等,我去叫他进来。」章姗华笑著站起,往外头走去,可这一看才发现他已不在!
於是她快步折返病床边。「那家伙溜了,我想他是知道你没事后就走了。」
「走了!」晓柔倏然坐直身子。「他走了?」
「你怎么了?」
「我要去找他,他说过他会离开,我不要再失去他。」她急忙想下床,却让章姗华按回床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