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失神地看着阿承,忽然惊觉有人在敲门,是呀!是敲门的声音,彷如救星降临,她打开迎接的大门。
“小刚,你来了,太好了。”小琳拥着进来的人,放声大哭。
“小琳,你冷静点。”小刚拍拍她的背,将视线望进房间。
果如电话中所闻,阿承正用着不要命的方式喝着酒,他放开小琳走上前。
“阿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次真是太过份了,你看小琳都被你吓哭了。”
小刚发挥他的身高优势扯着阿承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他期望阿承的回应。
漠然的表情,阿承就像个初期设定状态的机器人,连看向小刚的意愿也没有,脑中唯有尚存一个指令,宛若在沙漠中畅饮清水般必要,他持续他的行动将手中的啤酒罐缓缓拿起,被人提起的姿式一点也不防碍他,阿承用着不好咽下的动作徐徐地喝下,溢出的透明液体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小刚握起的虎口上。
“阿承,你难道疯了不成?”小刚用力拨掉阿承手中的酒,直接制止他的怪异举止。
“……是呀!我是疯了,哈哈……”阿承竟咯咯地笑了起来,失了酒瓶的他全身力气彷如跟着那瓶酒被打掉了,无力地瘫下,若不是小刚还拉着他,阿承此刻已颓软在地。
“你到底在搞什么呀?”小刚有点无奈地放下他,走至小琳的跟前。
“小琳,你先回去好不好?让我先跟阿承聊聊。”小刚轻拍小琳的脸颊,再次说道:
“小琳,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兀自啜泣的小琳点点头。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还是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得去。”小琳坚定说道:“阿承就拜托你 了。”
小刚替小琳招了一辆计程车,目送她离去,回到房里的小刚仍旧看见阿承在喝着酒。
“你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小刚最讨厌借酒浇愁的人,他总是面对所有该来的事,因此,看见阿承这样像要逃避什么似的,令他有点受不了。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可是你要是把困难说出来,搞不好就可以商量出解决的方法,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定会替你想出办法来的,阿承,你别再喝了好不好?”
“朋友?”阿承茫然说道。
“是呀!我跟你是朋友呀!”小刚拿下阿承手上的东西,安抚地说道,“把烦恼说出来吧!我会帮你的。”
仿佛卸下了心防,小刚的柔和话语起了作用,阿承将手掌捣住自己的双眼,松懈的泪腺很快就分泌出液体来。
“……我见到他了……”
见到谁?小刚并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时候不宜给对方太多问题,听下去就会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小琳的哥哥,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和小琳交往了……”
为什么?小琳是个好女孩,与她交往跟她哥有何干系?小刚才听了两句已有满腹的疑惑,但,他却让阿承下一句话语吓了更大一跳。
“两年前,我跟她哥是恋人……”
多么令人惊骇的消息,小刚彷如要弹跳起来般,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四周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老实说,他对那样的世界不是很了解,更不会想深入,不过,富有理智的他并不会极力排斥,更何况阿承还是他的朋友,尽管不能给予什么实质帮助,他还是想减轻阿承的烦恼,就算只是听听他诉苦也好。
“小刚,你会歧视我吗?”阿承问道,更多的泪水从他酒醉的空洞眼眶流出,“我做了这样的事,小琳会原谅我吗?”
小刚大力摇着头说着:“我怎么会歧视你,你放心好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事呀!你别想太多,好吗?”
这是阿承想要的答案吗?小刚不知道,他只能尽量的安慰他,他更不可能代替小琳来回答他,他只能凭着站在阿承朋友的身份来回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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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就像快要裂开一样地剧痛,宛若在脑中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它正滴答滴答作响,稍微移动一下身子,便牵引了时钟,让脑袋更加地痛。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阿承努力撑开紧闭的眼脸,他想看清楚床头上的小闹钟,幽暗的光线挡住阿承的视野,那是道人影。
熟悉的场景让他喃喃说了声:“……阿明?”
“你醒啦?”是小刚的声音,“现在已经是早上罗!我帮你买了早餐,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阿承眨了眨那双红肿的眼睛,思考线路还未完全接续。
“应该不要紧了吧!我有两堂课,所以我下午再来看你,你别想太多喔!”
小刚陆续又吩咐了一些事后,打开房门就要走了出去,阿承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小剐用着还有什么事的眼神回答。
“……谢谢你。”如蚊鸣的道谢细细传进小刚耳里。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吧!”
小刚开朗地离去,穿着跟昨天一样的深绿色格子衬衫,看样子他一整晚都在照顾着阿承。他看看地板,昨天那些散乱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阿承真的很感激小刚肯听他说话,并且接纳了他,同时,他自己也觉得松了一口气,那是被别人默认允许自己存在的安心。
发泄自己的情绪之后,阿承觉得自己清爽了不少,自从那天见到那人之后阿承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还是一样跟同学有说有笑,阿承也自觉奇怪,他认为自己可能会伤心致死,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直到喝了酒为止。
那股眷恋与想念快速地从自己心头涌了出来,他好害怕,所以他拼命喝酒,想用酒将它们压回去,压进自己的胃里,然后用着强酸把它们腐蚀掉。
他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压抑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不想去正视那些感觉,那些会令他痛苦的感觉。
原来自己还是喜欢着那人的,那爱意两年来并没有缩减,只是蛰伏在灵魂的深处,慢慢地酝酿发酵着。勉强自己做不到的事果然会有着反效果,阿承这两年来一直勉强着自己忘掉那人,所以,反效果也就特别地强烈。
他想起昨晚小刚安慰他的话:没关系,忘不了就不要勉强,如果真的想忘的话,将来一定会忘的了,记得我小学数学有一次考得很烂,我超想忘记当时的分数,结果现在真的忘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考几分了。
阿承微笑地回想,果然很像小刚式的安慰法,他噗哧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饿了,肚子正咕噜作响,想起小刚贴心帮他买的早餐,他下了床将之拿起。
已经有点冷凉的食物,可是阿承咬下时却感到无比的暖意,控制不住的泪滴又掉了,阿承混着一股酸涩咽了下去。
没有关系的,忘不了就别逞强。阿承似乎发现了另一番天地,他想改变他的想法,他知道他是不能爱着那人的,可是他却是可以爱着自己的回忆,记忆中的那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分气味、每一度的体温都是阿承的,他不是别人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恋人,他想珍视这些残存的影像,纵使这样做在别人的眼中可能会更加地痛苦、更加地空虚,可是他不在意。
他在自己的脑中重覆播放着那人的声音,就像在聆听着古老的音乐盒,很珍惜、很小心地听着。
然后,他需要勇气,向小琳坦白的勇气,他要对小琳说,他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
他想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出发。
小琳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阿承想着如果自己下辈子还是男生一定会娶她为妻。
“别哭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是我要分手的,你应该给我一拳的呀!”阿承对着怀中的女孩说道,她正啜泣着。
听了阿承所说的告白,小琳只说了句:“阿承你好可怜。”之后便伏在阿承的怀里直哭着。
阿承知道,小琳并不是同情他,只是她无法以言语来表达她的感受与想法。
“没想到我的第一次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一定会找一个比阿承还要好的男人。”
“我祝福你。”
小琳抬头用着清澈的双眼望着阿承,笑着说:“阿承,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虽然不能当你的女友,可是希望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
阿承点点头,他觉得小琳真的很坚强,他知道小琳的内心很难过,可是他觉得自己再对她瞒下去到最后她一定会伤得更重,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告诉小琳,他的内心现在还装不下她对他的爱意,因为过去的伤痕还没治好,他需要时间来治疗,他很对不起她,希望她将来能过得快乐。
毕竟阿承不是女人,他无法得知小琳的内心想法,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像完成了一件工作地呼出一口气,接下来,要做什么呢?阿承问着,他搔搔自己的头,他要恢复以往的平静日子,把那次意外的相见忘掉,他只要保留那人过去的温柔就好。
时间的洪流会将他的感伤带走,回想的甜蜜会掩过分离的悲伤,阿承想着,静谧的生活一定能磨灭那时的所受的伤吧!
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平静且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那是一帖心灵良药。
第九章
“我得走了。”
阿明吸进最后一口尼古丁便将烟蒂丢在地上,几天未刮的胡渣布满他的下颚使他看来苍老好几岁,他一直想着两年前的那句话:“我得走了。”听到真真没有怀孕的当时,他觉得宛若松了一口气,于是,那句不自觉即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把利刀的刀深深地插进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他对真真说的话,简短又残酷地伤了她的心,同时也将自己割伤了。
为什么那时会那样说呢?还有自己想去哪里呢?
阿明其实都知道这些答案,只是他不敢回答,如果他回答了,那么他真会成为世上的真正罪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将放置在一旁的咖啡一大口解决,他朝着目标走去。
耳旁传来自己手机的震动与铃响,他将手机掏出来扔进路过的垃圾筒里,他真的得走了。
离开家里有几天了呢?他忘了计算,也忘了几天没去上班了,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只突然冒出的幽灵,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生存,他只是一缕佝傻的流浪小丑,卑微而渺小地默默上演自己的剧本,他不在意观众的有无,他只想继续执行自己的编剧,趁他现在还有着一丝弱小的勇气。
“喂,喂,那个怪人又来了耶!”班上同学大声叫喊着,深怕别人听不着似地。
“怪人?”收拾背包的阿承向着小刚问道。
“是呀!大概从三天前吧!校门口就一直有个人站在那里,可能因为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举动,所以教官也没下什么命令,警卫伯伯也只能盯着。”
“喔!没想到我没课这几天发生这样有趣的事呀!会不会是变态?”
阿承往窗下探去,可惜这今天上课的地点不佳,这栋建筑物看不见校门口。
“我想应该不是吧!大概是在等人之类的,我看他还蛮正常的。”
“咦?你怎么知道?”
“我有向他问过,不过他好像不会说话。”
阿承心想,不愧是热心的小刚,就连校外人士也帮忙。
“他的方法还真笨,怎么不去问问学校的行政人员。”阿承帮小刚把笔袋塞进他的背包,挽着小刚的手就要走出去。
“呀!等等,阿承,我有东西要交到教务处,你先到校门口等我好了。”
阿承应了声好,愉快地下楼,他们约好了今晚要跟小琳去吃火锅。
啊!校门口不是有怪人吗?阿承突地想到,但转念一想现在是下午六点,大部份的学生都在这时结束课程,出入的人也多,没什么好怕的。
那应该是破坏这帖平静生活良药的不法添加物吧!阿承这样觉得,他的世界开始碎裂,好不容易再次搭盖的堡塔又要被那人崩毁了。
这人就是大家说的怪人,好眼熟呀!那怪人低着头,路过的学生没人肯在他身上流连一眼,阿承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高耸的校门口瞬间离得很远,每踩一步那怪人也渐渐地转过他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那怪人也越来越清晰,阿承的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叫他不要再前进,强制地命令停下他的步伐,他胆怯了,阿承的背脊彷如攀上了死神,坚硬冰冷的镰刀正抵近他的脖子,他动弹不得,无法再挪动半分。
明明已经不再前进了,为何那怪人的影像愈来愈扩大?愈来愈来靠近?阿承的双脚抖了起来,脑中的声音不断敲击着他: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的。
那怪人已在阿承的跟前,并且出口叫他。
“……阿承……”
那是很好听的声音,就跟阿承心中的音乐盒一样,宛若天籁之音,敲击着每颗细胞渗人每寸心灵。
“不,别过来!”干涸的声带让阿承发不出声来,他只好用尽全身肌肉嘶喊着。他不想再见他的,因为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人霎时停住他的脚步,他望着阿承快欲崩溃的脸,不舍地瞧着,宛若他的视线只剩下阿承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出现在我的眼前?阿承在内心问着,他已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阿承所建构的新世界不需要有这样不安的元素,他得逃,逃离这颗不稳定的因素,否则自己只会变得更不幸。
不行,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发生。霎时闪过的念头使得阿承有了移动的力量,他转身提起了脚,摆脱后方过来的阻拦,阿承甩掉那人的手往前狂奔,在他的眼中已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人群,只能瞧见逃命的道路,耳朵仿佛丧失了听觉功能,他无法接收身边所发出来的任何声音,只有传自后方的叫声,宛若勾魂般动魄,可以令他失了神真的停下来不走,但是,他不能,奋力抗拒那股惑力,他得逃。
“阿承,别走!”
阿承听着这不舍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充满着悲恸,彷如失了伴偶的鸳鸯泣血啼鸣,他每叫一声阿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脚步也逐渐地凝滞起来,他明明在跑,阿承却感到自己难以前进,犹如有着阻力挡住他令他逆风而行。
迎面而来的不同声音撞上了阿承,他恍然惊醒地往身后瞧去,那人的身影正被警卫伯伯给拦下了。
“阿承,你在跑什么呀?”是小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