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怎知我们是武当弟子?」瘦高道人一时震惊。
「这有什么,不仅如此,我还瞧见你发簪上刻着『流』字,想必你们是武当门下流字辈弟子!」
流鉴见她认出自己的门派,本想立刻走人,此刻又听她说出自己的辈分,心中越加惶恐,恼羞成怒道:「妖女,是妳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们!」
终于要动手了是不是?易卉茱咬紧下唇,额上有汗滴渗出,宝剑却握得死紧,就等两道士来袭。
从没和人动过手的她,同两名武当弟子对打会有什么结果?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堕了解剑山庄的威风!
两道身影忽然向前,四只大手化为利刃,眼看就要劈在易卉茱身上。
「着!」易卉茱不闪不避,觑了个空门,举剑斜刺流鉴的肩膀,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流鉴脸色一变,身形急转,狼狈地躲过这一剑。
「妖女功夫不错,看这招!」见师兄失利,蓝袍道士怪叫着冲过来。
易卉茱头也不回,转剑再刺蓝袍道人胸口,仍是玉石俱焚的拚命招数。
蓝袍道人慌乱中向后跳开,前襟仍被划开条口子,气得他哇哇怪叫。「疯子、她是疯子!鉴师兄,快用『收天罗地网』!」
易卉茱一怔,不明白武当的镇派之宝怎会落在两名流字辈的门徒手中。
一张肉眼几乎瞧不见的大网被抛出,正要铺天盖地罩下的剎那,夜色中若有似无传来一道轻嗤——
「如此武当弟子,见识了……」
那声音虽轻,在漆黑的暗夜中却显得异常突兀。
「谁?」流鉴连忙把网收起,藏回袖中,目露惊慌地扭头四顾。
「少在那儿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蓝袍道士也叫,声音却隐隐发颤。
易卉茱虽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发现眼前这两个道士嗓门虽大,功夫却不怎样,急剧的心跳已经平稳许多,她喘了几口气,宝剑仍护在胸前,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朝声音处望去。
淡漠的男子身影由远及近,淡得彷佛随时随地都会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中。
看着来人略显单薄的身躯,易卉茱不禁为他担心,不知这人斗不斗得过武当的收天罗地网——据说被它网住的人,至今没有一个能逃脱。
「小子,你少管闲事,再敢走前一步,休怪本道爷没警告过你!」见他缓缓逼近,蓝袍道人虚张声势地大叫。
来人看也不看蓝袍道人一眼,直接问流鉴。「对付一个半大的丫头都要用收天罗地网,你在武当的功夫都练到哪去了?」
「功夫……」流鉴惨然一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手指仍捏紧罗网,准备随时抛出。「我们武功若在,这妖女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你武功已失?」来人皱了皱眉。
「当然没有!」流鉴后悔自己说漏嘴,面目狰狞地回答。
来人的目光无言地扫过面前神情懊恼的两个人,一个小腿在微微发颤,另一个虽然摆好架势,眼底却满是惊惶。
站在一旁的易卉茱也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只要双方打起来,她就毫不犹豫冲过去,帮他一起打那两个不要脸的臭道人。
第一次和人对打,她要拿武当的镇派之宝「收天罗地网」作战利品,别怪她小鸡肚肠,谁叫这两个牛鼻子道士想抢她的包袱!
就在这时,信心满满的她脸上的笑忽然僵住,她见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那男子身形未动,袖袍却像瀑布般向前撒开,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只印着碎花的蓝布包袱落回他手中。
「你们是趁乱从逆天教逃出来的吧?」男子问话之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包袱已然稳稳挂在流鉴的脖子上。
「我们……」两人在惊讶的抽气声中相互看着对方。
「还不快走?」男子眉心又是一皱。
流鉴看着自己怀中的包袱,终于满脸惭愧地一跺脚,带着师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目送两道人走远,男子神情凝重,没有开口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少侠……这、这是怎么回事?」易卉茱还剑入鞘,一头雾水地看向男子挺立的身影。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那两人走,更不明白明明见他两手空空,方才到底用什么法子变出个蓝布包袱,且看起来好眼熟。
男子的身躯微一绷紧,头也不回,沉静的语调中夹杂着一抹自嘲。「妳走吧,我不会为难妳,还有,妳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少侠。」
易卉茱呼吸一顿,暗恼他的冷漠,隔了片刻才喃喃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呃……你的出手相助。」
男子忽然回头斜睨着她,语气生硬。「妳以为我出声是为了救妳?他们武当弟子平时一帆风顺惯了,现在被逆天教的贼子吸去内力,才会心浮气躁用收天罗地网对付妳,我只是可惜武当的名声!」
呃……易卉茱从没遇过这么难相处的人,脸色不禁又一僵,忍不住小声咕哝。「你这脾气,跟我家阿花好像!」
「阿花?」男子微怔。
「我家的小猫啦,喜怒无常还挑嘴,每餐都要吃最好的东西……」
小丫头是不是吃了豹子胆,敢拿他跟家养的宠物比?男子脸色阴沉,眸光却亮得危险,衬着他一身随风而动的淡紫长袍,显得孤傲而寒酷。
「我从不对女人动手,不等于女人可以在我头上为所欲为。妳若不信,不妨再试着惹恼我,看我会不会因此而破例,废了妳这个逆天教爪牙的功夫!」
易卉茱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逆天教!」她赶紧分辩,不愿他误会。
「不是?」男子嘴角轻扬,笑得古怪。「妳一个年轻女子在图海戈壁里半夜游荡,还敢和武当派的人动手,不是逆天教的爪牙又是什么?」
「我真不是逆天教的人,请你相信我……」
「我如何能相信妳?不过,既然妳否认是逆天教的人,说明妳还有羞耻心,今天就暂且放过妳,以后小心别让我碰见妳在干坏事!」男子根本不把她的话听完,袍袖一抖,转身走了。
老天,又是一个误会她的人,易卉茱觉得好无力。
她沮丧地回过头,目光落到空荡的地面上,竟蓦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终于明白,那只蓝色包袱为何如此眼熟,那……那根本就是她的东西啊!
第二章
转过前方黑沉的沙丘,一座废弃的窑洞就在眼前,推开窑洞漏风的柴门,紫衣男子立刻发现有人隐在暗处。
「秦川,你还没走?」紫衣男子试探着问,面色不豫。「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跟着我吗?」
「二堂哥不回去,我怎么能走?」戏谑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桌上的蜡烛被点亮,映出一位手执摇扇的白衣青年。「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回去没法子交代,要挨奶奶训的。」
被叫做二堂哥的紫衣男子——秦枫,抬眼凝视他片刻,直到白衣青年脸上的笑容不再玩世不恭,才不以为然哼声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秦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会怕奶奶的训?」
「不是胆小,而是遵循族长的命令!」白衣青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秦枫闻言,更加不以为然。「是吗?那你告诉我,是谁十四岁起就开始屡犯家规,私自游走江湖不算,还到处惹是生非?
有一次,嗯,甚至骗人家峨嵋派的小姑娘开荤吃肉,结果让峨嵋掌门知道后,捉到峨嵋后山整整关了三个月,最后还是由我爹出面,才勉强给放出来的?」
「呃……」白衣青年脸色一窒,扇子急摇几下。「二堂哥记性真好,多年前的这点小事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时我年少无知,看那个小尼姑面有菜色,实在可怜,才想骗她吃点肉,没想到竟会惹上那个老尼姑……」
「真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有人看中蛾嵋派一个法名慧心的小尼姑,想骗人家破戒还俗?」
「我说堂哥,你我好歹是族里的好兄弟,你就饶了小弟,别提那些沉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吧?」白衣青年的脸色益发窘迫,扇子摇得更急。「小弟这几年可是洗心革面、痛定思痛,一切只为秦家的利益着想……」
「一切只为秦家的利益着想?」秦枫挑眉看他。
「当然啦!」白衣青年使劲点头。「要不奶奶也不会对我信任有加,派我出来找你了。」
「你出来真是为了找我?」秦枫斜斜瞟他一眼。「不是在家里待腻了,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玩吧?」
「信不信由你!」白衣青年听他语气,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清楚,只好摆出哀兵必胜的姿态,动之以情。
「二堂哥,自大堂哥死后,你在江湖上闲逛也有三年多了吧?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如今奶奶年纪大了,代理族长之位早已力不从心。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秦家自然也不可一日无主,奶奶说她撑不了多少时候,叫你火速回家,接替族长之位。」
秦枫无动于衷看着堂弟故作深情的脸。
「逆天教的事办完,我自然会回去。」他哼一声。
「不会吧?」秦川夸张地怪叫,见秦枫脸色不悦,赶紧改口道:「当然了,二堂哥武功高强,想必不把那些专吸别人内力的吸血鬼放在眼里,可是……他们又没惹上我们秦家,而且我出来时,奶奶再三交代叫你立刻回家,不许乱管闲事,更不许管逆天教的事,我看你……」
「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定。」秦枫挥手打断他的话。
「啊,这可难办了。」二堂哥在外餐风露宿的日子也过了三年,怎么还倔得像头驴?
「知道难办就早点给我回去,别来烦我。」秦枫斜睨着他,不为所动。
「回去?我一个人?」秦川想了会儿,死命摇头道:「不行,奶奶交代的事,我不能这样敷衍。嗯,我看不如这样,我死缠烂打跟着你,你到哪儿我到哪儿,直到你答应跟我回去为止,怎么样?」
见秦枫忽然举步向前,他连忙出声阻止道:「喂,喂,二堂哥,你站在那儿就可以了,走过来做什么?」千万别动手啊,他是打不过他的,从小跟二堂哥打架,自己只有挨拳头的份!
「腿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碍手碍脚坏了我的事,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秦枫径直走向土炕,看都不看他一眼,下逐客令。「现在我累了,要睡觉,你出去。」
「出去?」秦川朝外看了看,一撇嘴。「二堂哥,外面很冷的,我若是因此受了风寒,你肯定过意不去。我看我今天就委屈点,将就和你挤一夜就好。」
「你生不生病关我什么事,」秦枫头也不回,冷冷道:「而且,我对男人上我的床没兴趣。」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说话别那么冷酷好不好?」秦川挥着扇子抗议,不满的神情一目了然。
「冷酷?」秦枫扭头,眸色幽暗地注视他好一阵。「行,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冷酷!」说话的同时,他右掌挥出,秦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阵掌风吹撞到破旧不堪的门扉上。
门应声而倒,秦川也跟着跌到地上,不痛、却满身狼狈。
「二堂哥,不是说好不动手的,你这是做什么……」他话音未落,漆黑的眼眸却倏地直勾勾盯向门外。
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娇小女孩,圆圆的眼睛,弯弯的眉,鼻子小巧挺直,乍看之下玲珑剔透,令人很有好感,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还待在父母身边撒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毛之地上?
女孩也有几分慌乱,带着戒备的眼神瞪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窑洞门一起飞出来。
见女孩戒心十足,秦川也不在意,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姑娘从哪儿来?有事吗?」
女孩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半天后,才吞着口水道:「我叫易卉茱,刚才被人抢了包袱,看见这里有亮光,就来找个落脚的地方。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说到最后,她双手捏住宝剑,瞪圆的眼睛里多了抹隐忍不住的好奇。
听她说话的声音既清脆又好听,秦川对她的好感立刻又上升了几分。
「易姑娘,这间窑洞本来就是过往商队临时住人用的,姑娘尽管进来休息。至于我嘛,堂哥跟我闹着玩,姑娘别当一回事。」
女孩闻言,嘴角上弯,露出让人赏心悦目的甜美笑容。
「听公子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别人答应和她分享,自己就不用客气了。「那么……公子,我进去了。」
露宿野外三天,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深刻经历,这间从前看一眼都嫌多的破旧窑洞,如今在她眼里,已然成为美丽的温暖天堂。
然而就在这时——
「不行,她不能住这里!」
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秦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前,用身子挡住易卉茱的路。
「你……」意外见到秦枫,易卉茱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
「为什么不行?二堂哥,扶危济困才是武林中人本色嘛!」秦川赶紧抗议,又觉得自己讲话好有气势,眼睛忍不住睇向易卉茱,发现她正直勾勾瞪着秦枫,当下不满地哼声。「易姑娘,我长得也很帅啊,难得心肠又好,妳这么看他,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他帅?」易卉茱呆了呆,这才发现眼前是一张刀雕斧凿的英俊面容,脸蛋不禁一红。「我才没那么花痴呢!」她大声否认,又加上一句补充说明。「要不是他抢了我的包袱,谁要看他?!」
「妳说什么?」秦川一向嬉笑的脸露出少有的错愕。「妳说谁抢妳的包袱?」是不是他耳朵有病,听错了?
「就是他!」易卉茱想也不想,纤手直指秦枫。
「不可能!」素来心高气傲的二堂哥会抢人包袱、而且是抢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的包袱?秦川一脸震惊,扭头瞪向秦枫。「不会是真的吧?你没抢过她的包袱吧?」
「抢了。」懒得理会两人大惊小怪的样子,秦枫转身走回炕前平淡地说:「她是逆天教的爪牙。」
「逆天教的爪牙?」秦川不禁又是一惊。
「他血口喷人!」易卉茱怒气上涌,像只小老虎一样瞪着秦枫,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好想将这个牛一样跩的男人打一顿,又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见两人皆是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秦川头都晕了,不知该信谁的话。
照理说二堂哥不会撒谎,可是……瞧着义愤填膺的易卉茱,又觉得她也不像在说假话,迟疑了一下,他小声问:「易姑娘,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然我不是在怀疑妳,但妳一个女孩子家单身出现在这里,毕竟让人满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