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出一只手想去牵她,她却有如惊弓之鸟的缩回手跳开,一脸惊惶的瞪着他瞧。
“你怎么了?”他被她眼底的惧意吓到,她为什么怕他?
“你走开!”她低吼,又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伤痛的往事卷上心头,被他抛弃的那种自我厌恶再一次苦了她的喉咙,她直觉眼前又要开始模糊。不要!她不要在他面前哭泣!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好不好?”分开那么久,他心里头有好多的话要对她说,不,应该说他有好多事要跟她解释。
“不要!你走!”她蹲下来急遽的喘气,脸色看起来好痛苦。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这时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放下手中的箱子要来扶她。
她却用力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那曾经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好不容易才相信了,他为什么又要来破坏她的平静?
她的心开始绞痛。
在雷迅消失的这两年,她患上这种恼人的折磨,每当想起他残忍的抛弃她时,心就会像整个被拧扭住一样,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呼!呼!”她张大口呼吸吐纳着,可这回却一点用也没有。
“我带你去看医生。”雷迅紧张的看着像是被巨大哀伤击倒的她。
弯身想要抱起她,她软软的身子再也没力气拒绝,眼前忽然一暗,她竟昏迷在他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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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颛如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的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没有雷迅,只有她一个人。
忽然,雷迅出现了,他微笑的走向她并牵起她的手跳舞,亲昵的环住她的肩头,她在他的怀里不停的转圈圈,她笑得如花灿烂,而他连眼睛也都在微笑。
接下来,整个画面却开始崩裂,就像发生大地震一样,更像原子弹轰炸长崎广岛的威力,她的世界刹那间崩毁,雷迅却冷漠看着她转身离去。
别走啊,雷迅!她颤抖着在地上匍匐着,在梦里头大声哭喊。
他还是愈走愈远。
“颛如?”一只大掌扣住她,她蓦地惊醒过来。
醒来时才知天已黑。
她茫茫然打量四周的布置,很疑惑自己到底身在什么地方。
“你醒了。”
雷迅高大威猛的身子遮住了光线,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在哪里?”头还有点晕眩,但她仍勉力挣扎坐起。
“我住的地方。”
“什么?!”她这才发现身旁的人是雷迅,激动的整个人都弹起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全身戒备的瞪着他。
“你晕倒了,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我只好先带你过来。”雷迅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解释,递给她一杯开水,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她疑惑的看着他把水喝光,想起他以前最爱把咖啡当成水来喝的不是吗?
他心有灵犀的看穿她,耸耸肩回答,“戒掉了。”
咖啡会使脑袋太清醒,太清醒的脑袋则会让他记挂太多事情,想念拥她在怀中的感觉,于是他日夜无法成眠。
他不想要这样空虚缥缈的自己,才戒掉了咖啡。
否则,他放不下心中的她。
“我要回去了。”华颛如冷冷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就当他是陌生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她在心里头拼命告诉自己。
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走。”在经过雷迅身边时,她被他一手拉住,他的声音夹着浓厚沉潜的情绪。
这两年来,他一个人做了许多事情,但为了她,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她像神迹一样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是天注暄吗?于是他急着想告诉她这两年间所有的错综曲折,并祈求她的谅解。
“放开我。”她低低的声音如蚊蚋,若不注意听很容易忽略。
“你听我说。”他隐隐使力拖住她的行动,不让她离开。
华颛如终于爆发了,她倏地转身面对他,冲动的甩了他一个耳光,不止他,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虚弱的跌坐在地上。
“让我走,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开始哽咽。
两年前,是他自己要消失得那样彻底,若她要怨他、要恨他,他没有办法阻止。
“你听我解释,你就能明白一切。”雷迅蹲了下来,拨开她垂落在脸前的发丝,好心疼这样的她。
脸上的麻辣热烫还在,他终于知道她是如何受伤了,到头来他选择了自以为对众人最好的方式,却害苦了她。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相信我好吗?像你从前那样。”他想唤醒她心中一点柔情的记忆,这是个重要关键,将决定他与她的未来。
“我不听、我不听!”华颛如早已捂住耳朵疯狂的摇头,拒绝他的声音流进耳里、心里。
之前她就是太相信他了,才会落得这么惨。
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看着她像个孩子般耍赖地拒绝合作,雷迅也急了,他拉下她的双手,强迫她看他听他。
“我一定要说,那年我离开是因为——哎呀!”他痛得缩回手。
华颛如竟然咬他!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神情凄楚的瞪着他。“你还要再一次伤害我吗?”
你还要再一次伤害我吗……
这一句话像恶毒的诅咒附体,雷迅惊愕得张大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再见到你,一点都不想——”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朝他大吼,吃力的爬起来,就往外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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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迅真的没有再来找她!
华颛如已经连续一个礼拜赖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
心情已经平复不少,她不再有再见到雷迅时那样激昂冲动的情绪,也终于定下心来仔细思考。
到底她现在对雷迅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是恨,是怨,还是爱?她很想厘清,却发现总是有一团迷雾挡在前头,若不拨开它,就无法再往前进。
“唉——”长长的又叹一口气,这已经是她今天的第十一次叹息。
“叮咚!”有人接门铃。
她走去开门。
“快递,请签收。”快递小弟递给了她一只精致的信封。
是谁寄给她的?她好奇的赶紧拆开来。
里头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张飞往北海道的机票,她把机票拿着来来回回的看了不下十余回,终于颓然的放下。
一定是雷迅寄给她的,她很肯定。可是,她该怎么处置这张机票?而他寄给她的用意又是什么?
脑海中对于樱川汤的记忆一下子又浮现脑海,那样美不胜收的一个美丽境地啊!可惜她便是在那儿被人给无情的抛弃,所以,她下意识的对那个地方产生严重的排斥感。
就连去年的年终旅游选在那个地方,她都忍痛的托病没有参加,跟白花花的公司全额补助过不去,真惨!
“唉!”再叹气。
拉开抽屉,她把这张会害她神经分裂的机票丢了进去,顺便伸了一个好大的懒腰。
“别再伤脑筋了,华颛如!”她对着桌前的镜子揉揉额头再拍拍脸颊,想振奋一下因为这张机票而又下沉的心情。
“没有男人又不会死!”
的确,这两年来,再痛苦不都熬了过来,这回怎能轻易又被他左右?
首要之务,她得先找个好工作,否则依她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没几个月,可能得去申请政府发放的甲级贫户补助金了!
第九章
站在樱川汤门口,华颛如深吸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来了。
思索了好久好久,平均每天打开二十次抽屉检视那张机票,终于在某一天她中了魔似的拿着机票去划位,就这样飞到了北海道。
正当她还在犹豫该进去还是搭乘原机返回台湾时,大门却嘎的一声突然打开,方舞拎着一袋东西走出来。
“颛如,怎么是你?”她口中兴奋的成分不亚于惊讶。
看到华颛如的第一眼,她手上的东西砰的掉在地上,冲过去拥抱她又叫又跳。
“我好想你喔!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我们都找不到你。”
“我……回老家去了。”面对方舞的热情,华颛如显得有点不自在。
那年狼狈的逃回台湾,想逃离被雷迅抛弃后心里的难堪,她连夜放逐自己回到南部的故乡,和外头断了联络足足有三个月。
但她仍期待奇迹出现,雷迅若要找她,她知道他一定找得到,但他没有。
“没关系,你现在来了就好。”方舞苹果般的脸漾着真心真意的笑容。
“哎哟!我的蛋糕——”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塑胶袋好心疼。“我刚要送点心去给熊,你也一起来。”她拉着她在泥埂小径上奔跑,扑鼻的薰衣草香钻人鼻中。
“好香。”心情连带的也好了起来。
“是改良后的四季薰衣草,除了飘雪的月份外,都能生长,”方舞得意极了,“熊研发出来的新品种。”
“真的?”两年前来得匆促,走得也仓促,她甚至来不及深入了解这一对特殊的夫妻。
“嗯!熊最喜欢玩一些花花草草,”方舞的脸上净是支持与崇拜,“别看他高壮的真跟只熊一样,他可是只爱‘拈花惹草’的熊。”
她的幸福满布在璀璨的眼底,连华颛如都被感染。
“我真羡慕你的幸福。”她虽是笑着,跟底却释出些许凉意。
一想到自己,唉……
“哎呀!不谈这个了,好久没看到你,这回你一定要多待几天,知道吗?”方舞隐约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继续深谈下去,连忙见风转舵。
华颛如点点头,可心中却不自觉的疑惑起来,雷迅难道没知会他们她要来的事吗?
不过这个疑问没持续多久,在看见岩田时,她很快有了解答。
岩田看到是她,第一时间还愣住了。
“是华颛如啊!你忘了?”方舞提醒他。
“我没忘记,你怎么来了?”放下手中的铲子,他大踏步冲到她的面前,本想大力拥抱她的,在看见自己手上的泥土便迟疑了,只拘谨的说:“好久不见了,颛如。”
“好久不见。”倒是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的主动和他握手。
三个人在工作室里的矮几坐了下来。
“那年为什么没等我回来就走了?”岩田揩揩手,脱下身上的工作围裙。
华颛如轻轻笑了一下,“我怕打扰太久。”
“怎么会打扰?我巴不得你多陪我一下,这只熊闷都闷死人了。”方舞嘟着嘴抱怨,但她眼里的笑意,足以证明她最后一句的口是心非。
“对了,”岩田突然站了起来,“迅托我转交给你一封信。”
两个女人同时张大嘴看他:“信?”
“我去拿出来。”
三分钟后,岩田从房间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只信封。
“什么信?”方舞好奇的凑过去,拼命想抢下他手里的信。
“舞,别闹了。”岩田把信放在华颛如腿上,“迅说要给你的。”
华颛如低下头,发现那是一只和装机票一样的信封,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岩田。
“阿迅什么时候给你的?”方舞勒着岩田的脖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前几天寄来的,里头只说要我转交给颛如。”
“奇怪,他怎么知道颛如会来,而自己又不过来?”方舞嘟着嘴不解的问。
岩田很委屈的揉着刚被勒住的地方,“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信是寄给你的不是吗?”她用力敲他一下。
“别打了,我真的不知道。”岩田边哀嚎边闪躲亲爱老婆的捶打。
华颛如看着静静躺在腿上的信封,忽然犹豫着该不该拆开信来看,记得两年前也有同样的情景,可信一拆,却把她推人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退却了,捏着信封的掌心开始冒汗,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似乎天旋地转起来。
隐隐中,她听见方舞焦急唤她的声音,“你不看吗?”
不看吗……不看雷迅要跟她说什么吗?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又看了呢?情况会有所改变吗?会、有、改、变、吗?
翻来覆去思量许久,她终是颤抖着手轻轻撕开封缄,取出里头的信纸——
颛如:
对不起,那年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只好选择屈服、选择离开你。
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还愿意倾听我的心,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雷迅
她的安全?
信里头雷迅说那年他的离开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错怪他什么了吗?
直到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信纸上,模糊了雷迅的字迹,她这才清醒的拿衣角去抹泪。
她不要毁去雷迅留给她的讯息啊!
两年前她被他伤得太深,以至于两年后的现在她看见他会害怕、会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而他,是想跟她解释吗?
她该不该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里头写什么?”方舞附在岩田耳边,细声的问。
怎么办?她好想知道里面写些什么喔!好奇心都快淹死一只大象了。
“我不知道。”岩田耸肩。“我又没透视眼。”
“你就这样老实,不会自己先偷看一下喔?”她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不行,被这样子吊胃口,她晚上会辗转反侧唾也睡不好。
“我们先出去了。”岩田拉住她,深怕她一个冲动真的去抢夺人家的信来看,那就不好了。
方舞不依,“可是颛如在哭耶!不行,我得去安慰她。”
岩田拎住她衣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什么心?”他轻轻松松的把亲爱的老婆往肩上一扛,就要往外头走。
“臭熊,讨厌鬼,你快放我下来啊~ ~”她一边捶打他的背边骂。
“不行,你该回去准备晚餐了,老板娘。”岩田笑呵呵的打她屁股,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他知道,这时是该把空间留给华颛如一个人,她应该会希望一个人好好想想,思索接下来要走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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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温泉泡到快头晕,华颛如干脆从池子里爬出来,披上浴衣准备回房。
既然机票是雷迅寄给她的,她决定干脆留在这里等他,等他出面跟她解释这中间的一切。
若他真的有苦衷的话,至少她可以选择该不该原谅他。
走进月厢,凝润的月光沿着纸窗透了进来,洒落半月晕黄。她推开窗,让外头湿凉的空气流进室内。
雷迅会来吗?她也没有把握。
就怕会和他错过了。
“颛如。”恍惚中,她以为错听见雷迅的声音。
她迅速转过身,发现伫立在半方黑幕中的雷迅,正仔细盯着她瞧。
“你来了。”她大喜过望。“你终于来了。”
“是我。”雷迅慢慢的走向她,她这才看清楚他。
他下巴新生出的胡碴让他此刻看起来添了抹沧桑,但他仍旧是多年前那个令她心跳加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