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悖卿的拍案把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半天高,等茶杯“铿”的一声归位后,她才恶声的嚷嚷,“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她连看都不用,便知他的辈分、等级要比她小得多。凭什么站出来说话。而且还想在她面前说她宝贝儿子的坏话,真是无知小辈。
“呃?”男子一愣,随即提气欲扳回颓势,“夫人”。
“你的辈份比我小,没资格说话,滚出去!”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他难道不知她在觐族中的地位吗?就算不知道,也该听闻过她暴烈如火的个性。
“我……”男子正要开口,便见战家的守卫朝他走来。当场架住他把他丢到门外。让他从阶梯一路滚下去。
“这就是惹恼她的下场,还有谁有话说。”师悖卿捺着性子再次问道。
这些人真过分,她刚死了丈夫,正伤心难过、痛不欲生。他们就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想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真是太没天理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呃,悖卿啊!”一位头发、胡子全白的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起身。
师悖卿勉强抬头看了一眼,“三舅公。”对方的地位是够高,够格说话了。
老人家见到她的泪眼,原本要出口的话也说不出来。这话一说出,若让外人得知,倒像大伙儿联手欺侮他们孤儿寡母似的,实在不恰当。
“三舅公,您想说什么就说吧,”话毕,师悖卿再度掩面潸然泪下。其实她是哭给他看的,她已决定坚强的面对这一切,只是必须使点手段才成。
“呃,这个这样吧,先让戟儿掌理半年,大家都尽力辅助他,若是打理得不好。那……”三舅公自个儿把话打了折,他原是要撤退师忆侧,却不意给了战戢半年的时间。
“谢三舅公。”师悖卿随即打断他的话,她相信戢儿不会那么无能。
“呃,不用谢。”三舅公傻全的接下话,有些弄不清自个儿做了时事。唉,人老了就是这样。
“如果没事,各位就请回吧。”师悖卿佯装成勉强打起精神的样子,面带凄凉的笑容看向所有人。
“是啊,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众亲族见事已至此。只得装得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三、两个结伴走出聚会的宗祠。
三舅公离去前踩着不稳的脚步来到师悖卿面前,轻拍她的肩。“悖卿。要节哀顺变啊,三舅公先回去了。”他叹了口气,让孙子扶着走出去。
唉!一个再强悍的女人家失去丈夫就等于失去依靠,怎么说都是可怜。悖卿嫁给撼天二十多年,谁又见过她掉泪?如令撼天才刚过世,大伙儿就等着瓜分兵器城,着实说不过去,也难怪她会哭。唉!他这个老人能做的也只有一这些了,剩下的就靠戢儿自个儿努力了。
“三舅公慢走。”师悖卿以袖拭泪,起身送他。
等所有人都走光,她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眼光看向案桌新排上的牌位,她心中更加坚定。
第二章
“戢儿。”师悖卿推开练功房的门,扬声叫唤儿子。“这是她和战撼天唯的孩子,她可宝贝得很。”
“娘。”战戢颓坐在偌大的房中,眼神仍有些呆滞,原有的意气风发全化在父亲死亡的打击中。
“傻孩子,伤好点没?”师悖卿见他有气无力的模样,立即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心疼的问。
“嗯。”他虚应一声。
“骗我,我看你一定连伤口都没包扎。”她看戢儿的模样就知道这孩子在折磨自己,不仅可能伤口没上叶,只怕连护心丹都没吃。
战戢没有回应,思绪飘回到父亲死亡的那一天。
前几天,他们父子自外地要回兵器城。路经一处林子,原本父子俩谈天谈得正高兴,前方却出现一个因被欧夹夹住脚而呜咽哭泣的孩童,他一惊,想趋前救人,脚才踏出一步,便有一道细微的钤声响起。
“戢儿小心,别过去!”细心的战撼天听见了,连忙出声警告。
但来不及了,战戢已触动存心为他父子两人设计的陷阱。
一瞬间,满天的箭矢乱飞,他们拿起身上的剑快速挥动,织成一张密网挡去纷飞的箭,不知过了多久,箭矢逐渐少去直至完全消失,但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
战戢望向地上死去的孩童,心中一阵不忍,那孩子是无辜的,先是被拿来当钓饵,最后还被乱箭射死,到底是谁如此狠心?
他和父亲相望一眼,一同走近小娃儿身边,然而他才碰到小娃儿的衣物便觉浑身麻软。
“爹。”他惊呼一声,知道自己又中计,小娃儿的衣物被下毒了。
战撼天心底也有数,伸手点住战戢身上几个大穴,阻止剧毒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接着扶起他,快速往前走,直到找到一问破庙,旋即运功为他扶毒。
其实造是相当危险的,若有人或动物于此时攻击他们,两人非得受重伤不可,而敌方也确实打着这个乘人之危的主意。
一个蒙面黑衣人尾随他们来到破庙外,等到战撼天开始为战戢柱毒后,才轻声踏进庙中。
他们父子俩自然是发现了,但此时他们不能分心也无力抵抗。
蒙面人故意在他们身旁绕了几圈。眼中露出得意之色。
战撼天明白已来不及为儿子扶毒,只好硬将战戢身上的毒尽吸入自己体内,就在最后一刻,敌人扬手攻向他们,他们因为被迫打断,而遭内力巨噬,两人都受了内伤。战撼天的情形更为严重,他身上除了涌人大量的毒外,又有内伤,此刻已无法控制流窜体内的剧毒。
战戢身上仅余轻微的毒和内伤,他奋力举剑,凭着一股真气力拚。无奈力不从心,没三两下他已伤痕累累,眼看父子两人就要命丧黄泉。
蒙面人一步步逼近,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外面传来两、三名男子的说话声,蒙面人一惊,便冲天破瓦而去,战戢和父亲则陷人昏迷中。
待战戢醒来,他已回到兵器城,同时旁人也告知他一个恶耗回城后,他爹便因伤重不治而去世了。
“啊!”想到这里,战戢心中一阵绞痛。
师悖卿见状,明白他又想起那件事,她强忍住心中悲痛,将儿子拥人怀中。“不许这样,你爹不会怪你的。”
这孩子自责得相当深,几乎是想以死赎罪,但她不容许他如此,失去丈夫已成事实,谁也无法改变。她怎能再让儿子以死谢罪?
再者,儿子并没有错,保护孩子是每个爹娘的天性,今天换作是她,也会和丈夫作相同的选择。
“可是,我害死了爹啊!娘,是我害了爹!”战戢愤恨的槌打着自己,他痛恨自己害死了爹,那疼他如命的爹。
“住手!”师悖卿含泪抓住他的双手。“你怎么可以打我的宝贝儿子?他的命是我丈夫用命换回来的,我不准你打他,我不准……她是气愤儿子不懂爱惜自己,枉费丈夫如此为他牺牲。
“娘,您不怨我吗?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小心一点,如果我没有去碰那个小孩,如果……”战戢闭上眼,一遍适鞭笞着自己的心。
“闭嘴,不许你再说是你害死你爹的,即使如今你爹尚在人世,也不会赞同你这样折磨自己,甚至折磨我!”她已经失去丈夫了,怎能再失去唯一的儿子?她在丈夫死前曾承诺,即使到死,她也会好好照顾儿子的。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他们一家三口依旧欢笑如昔,无忧无虑。”
“不要这样,赶快把伤善好,别忘了你要代替你爹继续把兵器城传承下去啊!”师悖卿乘机将城主的重责大任交代给儿子,只要他有事忙,就会渐渐淡忘他爹的死亡。
而为了不谙憔悴的儿子再遭受打击,她没把各亲族反对的事告诉他,反正她已一肩担下来,而且也顺利将事情圆满处理,没必要再说什么。
“要我接掌爹的位子。”战戢仍有些茫然的问着。
“当然是你,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兄弟吗?别告诉我是你爹在外面惹来的。”师悖卿刻意说个笑,想缓和一下两人沉重的情绪。
“为什么是我?”他害死了爹,怎能有这个资格?
“你是准?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不是你还有谁?”戢儿是吓傻了吗?儿子继承老爹的事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虽然有一点小阻碍,不过她已向平了。
“而且,这是你爹的遗愿。”她见儿子仍然犹疑,连忙将丈夫的遗愿说出来,好让他接受。
战戢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他看着师悖卿含泪却强颜欢笑的模样,明白她心中的痛不比他来得少,娘尚能如此坚强。全是为了他,他又怎能不为娘而勇敢一些?至少他得好好继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创立的兵器城,不能让爹娘失望。
好一会儿,他终于点头。
“那么,好好养伤,这样虚弱的城主会让人笑话的。”师悖卿从怀中取出护心丹交至儿子手上,看着他吃下后。便起身取来治刀伤的金创药,细心的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娘……”战戢毫无表情的任人上药,他看向窗外。轻喊了她一声。
“嗯?”师悖卿轻应,并没有停下上要的动作,也没有抬头看儿子,因为她早已泪如雨下。撑过之前的强颜欢笑,她的心早痛得不知所措了。
“我会好好守护兵器城。不会让它倒下的。”战戢承诺的说。
“嗯。”她欣慰的点点头,儿子能这样,她也无所求了。
◇ ◇ ◇
自战戢接下兵器城后,三年内兵器城的规模扩大将近一倍,让当年反对的亲族不再有话说。他们所制作的兵器,不仅供应平常人家和江湖人士,而且已大量制造来供应官府的需求,兵器城现在已是家家富裕、人人富足。
所幸大部分的人并未因富有而息情,他们仍热爱打铁、铸造兵器,特别是当战戢又公布新发明的兵器同或新的冶铁方法时,他们更是乐不可支。
“大家快来,城主又有新点子了。”一名路人经过公告栏下。赫然发现新的兵器图,兴奋之余便扬声吆喝大伙儿凑近来看。
这也是兵器城内人们的特别之处。他们不自私,有什么好的都不会私藏。大伙儿奔相走告,坦然得很。
“这次是冶铁的新方法,还是新的兵器图样?”站在较后方的人因为看不到,又急着知晓,便大声问道。
“是新的小型防身兵器。”前方的人快速的回应。
一时之间兵器城的首要道路上迅速热闹起来,有人回去拿了纸笔开始抄录,有人蹲在公告栏下细细的研究,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吱吱喳喳的讨论起来,每个人对这项新颖的兵器都有不同的见解。他们会采用自己觉得适合的方式铸造,十天后,再拿着铸造好的成品同聚在城主家的大院子等待测试,以求取最适宜的铸造方式。
此时,道路旁的小巷子口站着两个不为所动的男子,一个身材魁伟,一看就知道是北方人,另一个则较为清瘦,但其眉宇之间的威严却不可轻视。
“这群人真是疯狂。”申屠列啧声道。
他正是那魁伟的北方人,一场因缘际会结识战戢,恰巧他没地方去,便赖在这儿不肯走,硬是留在战家当起食客。
“是你少见多怪。”战戢看着大家争先恐后的样子,并不觉得特别。
这是战、师两族的天性,他们对兵器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虽然设计图经常要经过三到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做成真品,但他们热爱那样的过程,因此每一张设计图都是人们的期待。
“是吗?我到一这儿有一年多了耶,”申屠列一脸疑惑。这一年多来,他总共只见过两次这样特异的场面,在其他地方可是不曾看过呢。
“一年多了?”战戢有些讶异,随即奉上七个宇。“你真是孤陋寡闻。”他摇摇头,嘲讽着申屠列。
“哼,还不是因为没法子出来见世面。”申屠列言下之意是在责怪战戢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才会这样大惊小怪。
战戢爽朗的笑了笑。“那么说还真是我的错喽!”
“嗯,”申屠列点头。同意的扬起下巴。
“那下回申屠兄若想逛逛兵器城了解民情,我一定请城中最有经验的人陪您走一趟,绝不会再害您变成不知民间事的食客。”战戢假意赔礼,并提出优厚的补助。
“好!”申屠列也不客气地点头答应,突地,他瞪眼看向战戢。“你打算让哪个人陪我逛逛?”他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
“当然是我娘啦!她对外出的游子最有爱心了,而且我娘也是相当适合的人选。”战戢促狭的看着申屠列,恶作剧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
其实申屠列最怕的便是师悖卿,原因是他初进战家时,看见她的背影误以为她是战家的美婢,专门供人暖床用,于是开口嘲讽,说战戢是正妻未娶,小妾无数。
此话一出,依师悖卿暴烈的脾气自是转身赏了他一巴掌。之后误会解释清楚后,满怀歉意的他根本不敢和师悖卿说话。反倒是她经常三不五时见到他便开始训话,弄到后来,他只要一听到她的大名就开始头疼。
“哦,我又开始头疼了。我情愿孤陋寡闻,也不要和令堂共处。”申屠则声声哀号,像是见了多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娘不好吗?”战戢挑眉,故作挑眉的看着他。
“啊,我的好兄弟.拜托别整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真是有宽无处伸。
战戢看见申屠列又恼又惧的样子,唇边漾起笑意,最后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虽然娘的脾气的确是人人惧怕,但何曾见过一个满脸落腮胡、高大壮硕的男子怕她怕得又皱眉又嘟嘴,一副拚命求饶的样子?
“别笑了啦!天下又不只有我一人怕你娘。”申屠列努力的为自已扳回面子。
“咳咳,嗯,好,不笑了。你也别恼了,咱们还得出城去巡……巡呢?”好不容易止住笑,战戢将今日的行程提出来。
“嗯,你总算记得了。”申屠列心中还是有些不平衡,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怕个“大婶”已经很糟了,还被拿来嘲笑,实在不是滋味。
“走吧!”战戢拍拍他的肩,率先向城外走去。
◇ ◇ ◇
浓密的树林中,阳光自树叶的细缝中倾泄而下,偶尔几声鸟叫和不曾间断的蝉呜十分悦耳,回荡在树林间。
“咧!”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矮小男子自矮树丛中窜出。
他看来十分狼狈,身上的衣服早被树枝刮破,脸上也沾了泥土。他神色慌张的一面拚命往前跑,又不时担心的向后望,不过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已努力跑,也许尚有一线生机,但倘若他慢下任何一步,都将会丢了自个儿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