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沾著污泥的手指想替她揩去眼泪,却更引出她不止息的泪泉纵横,一张凄惨的小脸蛋顿时变成了脏兮兮的大花脸!
天啊!他怎么做都是错!
他闭了闭眼,却吞不下心头的滞塞……她流泪,他心头几百道血痕在滴淌。
「还想打我?你的恶行真的罄竹难书!」千晶愤恨难当的咬上他的手背!
痛的!她不留情的啃咬是痛的!
但一个咬痕就能化解去她心底的千万道伤痕吗?
他痛彻心扉呼呐一声,「千晶,不要再哭了!」
随即,他压抑不住激动情怀,捧住她的双颊,双唇落向她被咸涩泪水漫淹的唇片,心疼、怜爱、珍惜,万般复杂的情绪都释放在这一吻之中。
当她被放开时,她看见一道逝如狂风的影子,还有风说过的那一句话,「给我点时间,让我消化一下这个冲击,让我好好想一想……」
风能想什么?
风吹过水无痕的不是吗?
风怎么可能吻她呢?风怎么可能藉由缠缠绵绵的吻来安慰著她心底的每一个凄楚伤痕呢?
「啊!我一定是胡涂了、错乱了!」轻触著风在唇上留下来的味道,掩著脸,她又啜泣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我就说泷泽不是人!现在马脚露出来了吧?」
「可是他不像是采花贼啊!」
「采花贼用看的就看得出来吗?他玩弄了千晶是不争的事实!」
「你这样说未免有失公道,他也不顾一切救回千晶啊!」
「你们根本弄不清来龙去脉,不要乱判泷泽死刑,也不准将这种事当成花边新闻大肆宣传出去给外界。大家知不知道?」安德逊赶走围在千晶房门口七嘴八舌的人群,和小谷一起进入她的房间。
「千晶,希望团的人刚刚都亲耳听到了,已经沸沸扬扬争论著你和泷泽的事了。我想……你们之间一定存在著很多误会。我想……你应该澄清一下。」
「你是来当说客的?」千晶不客气的直接反问。
「不是……」安德逊叹口气,「欸!就算是好了。」
「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她冷声回绝。
「千晶,你虽然会闹闹小脾气,可是我看得很清楚,你有一副比谁都软的心肠,工地里一大堆男人谁不跟你推心置腹,拉著你对你说他们和家乡的女人呕气了,或者吵架了,然後你就出一堆点子让别人家化戾气为祥和,阖家欢乐!可是,你偏偏就是对泷泽……」
「安德逊先生,你对於我的诸多照顾我完全铭感於心,但是这一件事你插手也没用。」
「千晶,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这些『照顾』都是泷泽的安排!」老好人安德逊发觉他不说不行了。
「他的安排?你说什么外星话?」千晶嗤哼一声。
「真的,穷兮兮、苦哈哈的希望团哪有这么多经费给你买大暖炉、厚棉被、暖外套?就连你每次请假到镇上去,他就默默接替你完成属於你的那份工作,他甚至因为你不喜欢他住在你隔壁,而要我跟他对换房间,以便就近留意你的安危。」
「你说的都是真的?」千晶的手捂著嘴巴禁止自己叫出来。
「真的!让我说谎话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我却在泷泽的恳请下对你说了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你知道吗?他还拜托我劝退那两个对你有兴趣的北非人……说到他们,还有葡萄园主人的女儿,全也都被救出来了。但他们没有你幸运,酿酒桶压得他们不是手就是脚裂了骨头,他们此刻都住进了镇上的医院里。
「你可知道地震时,濑泽一发觉你不见了,他有多心急,他发了狂似地喊著你的名字,他在工地的瓦砾堆中没命似地挖掘。我看得很清楚,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不,一定有哪里出错了,他居然在她身後默默的为她守候,他留在她唇上那一吻的感觉好像快要具体成行了……但是,可能吗?
她的心跳很急,第一个心跳是一句——相信了他吧!第二个心跳却是另一个矛盾心声——不能信!难道你想毁得更彻底吗?
啊!相信什么都好难!
她双手拚命揉著额头,扁著嘴茫然然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呢?」
「少爷很爱你,爱得很痛苦!」沉默许久的小谷终於出声了。
「他不是的!」他是吗?她怎么也想不透啊!
难道男人是这样处理爱情的吗?提不起放不下、犹豫不决?
啊!爱情好难懂啊!难怪「恋爱101」书中写得诡谲莫测。
「少爷他……」小谷张张口又缩了回去。他胸口憋得好难受啊!
「他怎样?」千晶睁大杏眸咄咄相逼。
「少爷的秘密我不能说啦!」小谷又急又慌,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有秘密?」千晶小脑袋拚命转著,根据她所搜集到的资料,他是独生子、未婚、也没有订婚,未曾沾过名花,只是不时会惹惹小草「交际」一番。
被她研究得很透彻的一个男人还会有一个秘密档案?
小谷能说出什么真相?她绝对好奇想知道啊!她故意冷哼一声,犀利地刺激著温吞吞的人,「小谷,等你编好脚本再过来吧!」
「千晶小姐,你想错了。」小谷的腰下弯九十度,只差跪到地面去磕头了。「我的确不能说……啊!不管了,不能让你继续误会少爷,争执得不可收拾,我……我去找能对你说明白真相的人来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到底滚到哪里去了?」千晶一早睡醒,才猛发觉她戴在脖子上五个月的「邪恶的眼睛」不见了。
这链子到底是地震时随著她扑向地面而震碎掉在酒窖里……就宛如传说一样替她挡过那一劫?还是後来随著黑长袍被那两个土耳其女人给扯走了呢?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两圈还是没有踪影,真是急坏她了。
没错,那个避邪物是他替她挂上的,即使气恨他千回,但她就是无法潇洒地揪下链子,不当回事给抛掉。
她想,往後她还是会保存下来,毕竟那是她孩子的父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了。
「没有父亲守护的孩子,只能有那么一块不值钱的『邪恶的眼睛』蓝玻璃来陪他一路成长……」想到这里,她的心窝又螫痛了。
都该结束了,然而她还是做不到云淡风清离开。拢泽博彦,她默念著他的名字,然後凄苦一笑,只怕她要拿往後一生的岁月来相忘这个名字了!
「链子怎么还是找不到呢?」木棍拿在手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著肚子就趴在地面上,对著床底下拚命勾啊勾的!
「叩叩叩!」门板上传来轻敲声。
「进来!」一边应著,大肚婆一边还扶著床头板很费力地想站起来。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一颗头颅「咚」地点下地,接著一串霹霹啪啪的日文贯入她的耳朵。
「我是泷泽英治。我把我名下约两千亿日币的产业都过继给你,请你无论如何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已迈入老年的泷泽老爷,头发已斑白,身型欣长体格仍很硬朗,五官深峻看来精明干练。泷泽父子长得极为神似,很好,她可以知道她的冤家老了会是这款模样了。
「我是泷泽美代子,我把我所有的股票珠宝也都转赠给你,请你把小孩子交给我们好吗?」另一颗头颅也黏到地面上去了。
泷泽夫人,气质高雅的银发美丽红颜,身材娇小秀气,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温婉贤淑的日本女人。
一下子面前跪了两尊神明,千晶惊讶地张大嘴巴,「咚」地一声跌坐回地板。
天老爷,并不是每天都有人争著要送她一大笔财富的啊!
她还差点也随著起舞,磕上一个大响头了。
她拍拍脑袋瓜子,困惑地瞪著眼前的一对老夫妻。「我想我的日文太疏於练习,我一定听错了。」
紧随在後进门的小谷赶紧用中文再一次解释,「这是我家的泷泽老爷、夫人。他们一接到我的电话,马上从东京搭飞机到莫斯科,转机到土耳其来,他们是很真诚的来请求千晶小姐的。」
「你们日本人有到处送人身家财产的习惯吗?」这简直匪夷所思嘛!
「只要你提出条件,他们也都愿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小谷代言完毕,灌泽夫妇也忙不迭又一再点头。
日本人真是一个爱点头的民族,也不怕颈子点得太过分断掉了!她左思右想怎么想都不通呢!
「你们要孙子干嘛不叫儿子娶个老婆,想生几个就有几个!再不然只要亮出泷泽家响亮的招牌,也会有一大堆女人从这里排队排到天边,抢著当代理孕母赚一笔钱啊!」惊吓过去,她又回复缝里插针调侃人的高超本领了。
说到底,她更是不高兴有人莫名其妙的来和她抢小孩,当她是可以拿小孩来交换做买卖的女人!
「可是少爷不娶老婆,他也不让女人怀孕的啊!」小谷急著解释。
「不让女人怀孕?」秀眉斜挑,她指指自己的肚子。「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我知道少爷一向很小心,他一定全程使用防护……」小谷垂著头,有些难为情谈到这方面的话题。
「你该不会暗示是我设计他吧?」千晶微眯著眼,眸光含愠。如果小谷敢说是,她想她还有力气爬起来把他踢得人仰马翻。
「不是的!千晶小姐,请你把对少爷的敌意放下好吗?」小谷一鼓作气说了,「根据医学报导,保险套的避孕率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千晶瞠大灵活的黑眼珠,转了几转意会了。「我是那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意外!」她怎会这么倒楣啊!可是,另一层很怪异的情绪却渐渐占据她的心头
泷泽并非故意陷害她的!
「对啊!所以请你不要怪罪少爷,也不要拒绝我家老爷、夫人的请求好吗?」小谷也跪下地了。
「我们一定要跪著一直磕头说话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胸口……的急怦却怎么也压抑不下来……
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她这一向可是错怪他了?不要啊!聪慧绝伦的裴千晶不该错得这么离谱啊!
「如果千晶小姐不答应,我想老爷、夫人不会起来的。」小谷代言出主人的坚决心意。
千晶咬著小贝齿推敲著,「他吃过女人的大亏,还是天生跟女人有仇啊?不然为何拒绝娶老婆呢?」
「不是的。」小谷摇头。
「那么他很讨厌小孩,所以才不想有小孩?」
「也不是!」小谷再用力摇头,求助的眼神望向老太爷。「老爷……」
千晶决定不陪他们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打迷糊仗了,手扶上床头,撑开腿,她努力想站起来。「那么,他到底有什么怪毛病……」
一直紧抿著唇,神色凝重的泷泽英治接口了,「他……头里面长了东西。」
「啊?」千晶惊呼一声。「咚!」她又重重地跌回地面。小屁股撞得好痛喔!「我想,我听错了……小谷,你用中文再给我说一次!」
「这是少爷的秘密。少爷在二十岁的时候常常头痛,後来入院经过一连串的CT、MRI检查,发现他脑干中央深部的松果体长了一个零点五乘零点七公分的脑瘤!」
他外型又强又壮,跩著她、抱著她跑一点都没问题。他体力也好得很,能在工地做一整天的建筑粗工!可是他脑子里面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心坎仿如被一根十寸长针给刺穿了个大洞,好疼好痛啊!千晶脸色整个发白,双唇颤抖著。「脑瘤?开刀了吗?」
「那个部位开刀工程太浩大,危险性太高了,要把脑子从中间整个剖开,即使缝合也不保证四肢能恢复正常运作。而且,医生也不能就此肯定瘤体不会再复发。所以少爷选择不进手术室开刀了。」
「不能开刀?那怎么办?」脑海被一个飓风扫过,惊涛骇浪冲刷著,她揪著胸口,几乎感觉不到呼吸能力,她的心里脑里每一条血脉里,都替他感到惊心担忧害怕!
「医生开了最先进的西药,努力把瘤块控制不变大,以免脑血管受挤压而爆裂,视神经受压迫而造成眼睛失明。这几年来我们还找上了一个中国的老中医师,他给少爷开了古老的处方,成效还不错,瘤块还缩小了一些,因此少爷就没再喊过头痛了。」
「吃中药?」她脑中灵光乍现……对了,他身上那个气息就像是淡淡的中药味道。「那帖中药中含了一味麝香?」
「你好厉害,但是你怎么可能知道?」小谷讶异地张大了嘴。
「他的呼息,他的嘴巴里弥漫著这种特殊的味道啊!」她不假思索答道。
「少爷的嘴巴?」小谷又愣又钝的反应不过来。「难道你撬开检查过?」
千晶蓦地涨红了脸。人家好歹也热烈吻过,唇舌相贴口沫交融耶!不然小谷以为他们的孩子怎么来的,纯粹本能冲动发泄之下的产物吗?
「你不会自己去问你家少爷!」她噘著唇怪难为情的。
不重要的小事他就别深究了。小谷赶紧整了整神色。「呃!少爷脑子里长了肿瘤这件事,除了少爷之外,只有老爷、夫人和我三个人知道。千晶小姐,请你无论如何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她点点头,然後又摇摇头。
「你不答应保守秘密?」小谷差点急爆了脑血管。如果让少爷知晓他的事、情给说出去了,那後果就不是「严重」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我不懂……他脑子中的鬼东西和他不结婚、不生小孩有什么关联?」千晶紊乱成一团的脑袋迸出了一丝疑问。
「日本的男人,从小就被教育不亢不卑、顶天立地,男人要成为女人与小孩的保护者,负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我记得少爷曾很沉重地说过,当一个男人被剪掉希望的羽翼,在看不到未来会在哪一点骤然停止时,他是没有资格成家的。男人不可能昧著良心开出一堆空头支票,许诺不变的爱情给女人,允诺永远的父爱给小孩子!」小谷嘴里喃喃,眼眶都湿润了。
「天妒英才,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少爷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要遭此等折磨?遇上一个倾心的聪明女孩,想爱却不敢爱,只敢让一份痴浓爱意日夜折腾得心神交瘁!老天爷真的太可恨啊!」
千晶默默听著小谷的恨怨心声,她的思绪飘向许久前的某一日。那天,泷泽在土耳其浴按摩室中也对著她沉缓低哝……
每一个生命里总有些无法掌握的意外来打碎梦想。生命可以很长,生命也可以短而宽。我只能肯定失落与惆怅都不是我要的颜色,我要活出一个人的精采。同样的,我的骄傲也永远不容许我披露让你懂得我不要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