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的第一次演唱会。之前没有想到有这么多朋友会来,很吃惊。感谢大家喜欢我的歌,今天真的很高兴……”
忍不住悄悄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下面的歌曲是今天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希望大家喜欢。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抒情慢歌《明白》,我准备的最后一首歌,代表了对过往那段时光的纪念。
嘈杂声渐渐小下来,全场安静的等待着音乐响起。
我闭上眼睛,默默念着第一句的台词:“今日这一切,我都明白……”
台下没有预兆的一阵隐约骚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东面的歌迷纷纷回头望去。
骚动越来越大,坐在中间的不少歌迷忽然起身让出一条道路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我看不清楚情况,只远远看见似乎有个人影从歌迷让出的那条通路中,慢慢走向台前。
后台的音效师大约发现了情况异常,急忙把伴奏乐停下来。我甚至能听到后场人员抓狂的大吼“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地区的歌迷也发现那里的异常了,纷纷侧头去看那个方向。
那个人走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越来越近。空气里模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渐渐的,站在台上的我也能听见了。
街角的身影交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邂逅生生世世孤独的追逐
任随时空变换,思念越来越落寞……”
舒缓深情的歌曲,醇厚的嗓音,那是我曾多么熟悉的声音……
“醉里听见风铃的离愁
梦里弯月无声坠落
醉梦中的回眸,瞬间光彩今生也不会湮没
纵然时间蹉跎,有你停驻在回忆的深处
已经足够……”
众光灯准确捕获那人身影的瞬间,台下突然大肆骚动起来,人群中一片混乱,无数歌迷疯狂的尖叫,“季风!今天的嘉宾是季风!”
拿着麦克风的手在颤抖。我却不觉得。
望着聚光灯中心的那个人逐渐走近,眼睛无法挪开。
光泽的浅褐色发丝,琥珀色的眼睛,飞扬的神采,微笑的神情,这个男人仿佛是生来就能聚集众生视线。
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周身闪耀着,正是只有天王巨星才有的眩目光芒。
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上台,视线无意中在他垂下的手扫过,我的全身不受控制的绷紧起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东香水百合。
他来做什么?
不是说了分手吗?不是说好以后永远不再见面吗?
在我的演唱会上忽然出现,他在想什么!
在我的紧张瞪视中走近,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我的手,把刚才歌迷送的那东玫瑰抽走,然后把他的香水百合塞进我手里。
“生日快乐。小御。”
我只觉得嗡的一声,头几乎爆开。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本以为一次成功的演唱会可以成为自己送给自己的完美生日礼物,没想到异变突生。
那束百合就如同长满倒刺似的灼烧我的手。我呆呆望着他。
这下完了。明天那些八卦记者又有大笔的题材可以写了。
去年那次绋闻打击几乎毁掉我,也几乎毁掉他。我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难道他却转眼就抛到脑后了吗吁季风抓住我的手不放,台下镜头的闪光灯疯狂闪个不停,尖叫声此起彼落。
这下真的完了。那么久的努力,就这样付诸流水。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微笑!
整个人被绝望的心境攫住,我用力挣脱他的手,愤怒的把那东百合扔在地上,转身冲下台去。
后来才听说,是季风唱了两首歌垫场,总算结束那场乱七八糟的演唱会。
事后,新闻大肆炒作了三天。我后悔了三天。
这几天宾馆的大厅几乎被人踩破,全靠在场保安尽职责,不给记者机会溜上楼来。
我也哪里都没去,不开电视,不看报纸,只是待在宾馆客房里,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本来以为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但是隔了那么久,我却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对他心平气和,做不到对过去云淡风轻。
何御啊何御,没想到你陷得这么深。
想着想着,忍不住苦笑起来。
就在这时,静悄悄的房间里电话铃声大作。
这几天总有记者不知从哪里弄到宾馆总机号码,却不知我在哪个房间,居然也有人坚持不懈的一个个号码拨过来。
若是拔了电话线,那明白就是告诉别人我在哪里了。我也不去理它,随它响去。
铃响十几声之后,“嘟”的一声,转入自动留言状态。
“小御,我知道你在。”
突然响起的男子声音传人耳际,我一下惊坐起来,翻身去床头看来电显示。
……是季风的手机。
想想也知道,有嘉岳和嘉晴两个好朋友在,他怎么会弄不到这个房间的电话号码。
已经被折腾到如此地步,想不到他还打电话来。
心头一阵苦涩滋味缠绕,想也不想,立刻伸手去拔电话线。
“不要拔线,我只说一句话。”
答录机沙沙的转动着,忠实的记录下每个音节,“绋闻,也是一项可以利用的武器。……相信我。”
只听一声帕嗒轻响,电话那头挂断了。
我怔怔的望着电话,久久无语。
“绯闻,也是一项可以利用的武器。”
街头巷尾,电视杂志,何御这个名字被各大媒体爆炒大热。粤语新专辑《笑谈》在港上市一周,狂卖过三万张,一举冲入各大唱片行销售榜T0p5。
我真正的了解到季风的意思。
第十章
入冬的香港有些冷,街上行人步履匆匆。
漫步在清冷街头,揣在口袋里的手握着手机,却没有拨出任何号码。
看看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转过一个拐弯,那条街有十几家不错的咖啡座。
慢慢的往前走,脚步在其中一家前顿住。
“常青藤”,门前流水潺潺,屋顶葡萄架上几株藤蔓植物正郁郁葱葱。就是这里了。
既然走到,便推门进去。
屋里光线不很明亮。隐约有轻音乐在耳边流泻。
眼睛四处一扫,走到靠窗的双人座前,拉开座椅坐下。
对面的男人摘下墨镜,微微一笑。
“听说你成功打入香港市场。恭喜。”
我要了杯蓝山,银勺在杯里轻轻搅了搅,发出清脆的声音。“谢谢。”
他啜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看了看表。“你来晚了。”
“嗯。”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
“我本来也以为我不会来。”
他轻笑出声,说,“谢谢你来。”
“不客气。”我淡淡说。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我想去一些地方看看。陪我去吧?”
我亦无不可,起身跟着走出去。
今天他驾车很慢,在有些偏僻的街道J二慢慢开着,边开车边说话。
“阿岳虽然说起来是星岳后台老板,但他这么多年来却一直很护着我。还有阿晴,自我出道之后,这么多年一直都只做我的经纪人。这种明显的偏向让很多人背后都有怨言,你是不是也觉得?”
我笑笑,“你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是认识很多年了。阿岳和我同届,阿晴是我的学弟,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喏,就是这里。”他忽的刹住了车,指了指右手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往这里走进去,再往右拐两道弯就是我家原来住的地方。不过这一边的房子早就拆掉了。”
“那一带的街头小公园看起来很旧了是不是?”他笑了笑,“可是却是小时候玩得最开心的地方。”
一边说着,轿车不停,慢慢继续往前开,“每天放学后就会去阿岳阿晴家里写作业,每天不到天完全黑透不回家。回家的时间一定要算准,如果回去早了碰到爸爸就会被揍一顿,回去迟了就会被妈妈边哭边骂整个晚上。”
我哑然望着他。“你家……”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我的家就是这么奇怪。”
“闹了七八年,后来他们终于离婚了,谁都不要我。一开始两个人还给我生活费,后来谁也不给了。中午的时候还好,阿岳妈妈帮他们做便当的时候总是帮我做多一份。但早上和晚上的饭就没钱吃,国中生又不可以打工。有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爸爸那里我不敢去,而妈妈再嫁的是个很温柔很斯文的男人,所以我就经常去妈妈那里吃饭。那正是发育的时候,妈妈总是嫌我吃的多,当面冷言冷语,倒是那个男人对我还不错,偶尔还到我住的地方送点零钱食物。”
“后来……我才发现,那个看起来很温柔很斯文的男人是个畜生。”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呆呆望着他。
季风侧头看看我,忽然笑起来,“你那什么表隋啊?”
我舔舔发涩的嘴唇,“季风——”
“不用说什么同情的话,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季风蓦然打断我的话,一踩油门,法拉利飞驰出去。
我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始终沉默。
太阳已经落下,眼前光线渐渐黯淡。正夜色低垂时,周围又同时变得光明起来。
所有路灯全部亮了。
“看见边上那个学校没有?”他慢下车速,指着路边的小学,“小时候我很调皮,总是被训导处的主任抓去训话。后来发现有些事情我一个人不可能做出来,训导主任搅尽脑汁,终于有一次在我和阿岳阿晴一起去仓库偷篮球的时候把三个人都揪出来了。没想到从此阿岳阿晴由暗转明,我们正大光明的组起三人组,让训导主任在剩下的几年里都伤透脑筋。”
他大笑道,“你看阿岳现在的样子,绝对想不到他当初是怎么让老师头痛的。”
我忍不住莞尔。一侧头,不由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到了这里?那条街,树林掩映中的小公园,还有公园对面的ShoppingCenter都那么似曾相识……
“发现了?这里就是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
他刹住车速慢慢的开。“我当时心情不好,就开车出来逛逛,无意间看到有个人居然像只壁虎似的贴在海报上。当时我就在想,这小子傻得很可爱。”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壁虎?这比喻真损形象。
“后来觉得这个男孩子挺有意思,正好形象也符合标准,就想让他担任MV主角。
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副被人扫地出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落魄。既然上了我的车,没理由把人再丢回大街上吧?看看模样还行,干脆就带回家了。”
我听得无语。
说到这里,他却叹了口气,“后来想想,可能是个错误吧……啊,到海边了,想不想下车吹吹风?”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下车。
海风习习,带着潮湿气息吹拂在身上。不远的海港处灯火通明,灯光倒映在海里,又是个繁华热闹的夜晚。
季风靠在栏杆上。遥望着远处的眼睛视线迷蒙,“小御,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是……”
刚刚吐出了几个字,却又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就猜不透他。认识了这么久,每当我觉得了解他的时候,转身就又发觉还是什么都不了解。比起嘉岳和嘉晴,我有资格评论他吗?
“不愿说啊……那就算了。”他笑笑侧过头来,“小御,算起来是我欠你。当初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默然望着他,心里一片酸涩。
既然觉得抱歉,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放弃。
既然选择放弃,为什么现在笑着说抱歉?
“记得以前在报纸上看过同性恋人白首偕老的报导。”他回过头去看着大海,继续淡淡的说,“当时看得很感动。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几十年的风雨那么久,连岩石都能水滴石穿,谁能保证感情不会变质?即使有一天会遇到真心爱我的人,但谁又知道几年后他是不是会厌弃我?所以,与其将来可能彼此后悔痛苦……我宁愿在开始时就亲手打碎它。”
耳边听着淡淡的叙述,急速转动的大脑忽然闪现出当年的景象。
纷乱的人群。嘈杂的电视机。轻微的呼吸声。他在手机里说,气爱我?听起来不错,不过这句话已经太多人对我说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彼此只是有身体上的feeling而已,你怎么认真了?既然这样,我们的爱情游戏也该结束了。”
一次当众表态,两句干脆话语。
被媒体逼迫,被记者逼迫,被我逼迫,逼到无法躲闪隐藏的时候,与其当众表达真实的感情,就宁愿这样亲手打碎所有的梦吗
我咬咬唇,“你的想法……还是太偏激了。”
“也许吧。”他笑笑,“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做事都很烂的人,这些年过得也很荒唐得很。不过通常对方也是差不多烂,最后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不亏欠谁。只有遇到你……算是个错误吧。”
他叹口气,手拍上我的肩,“小御,你对人太真,以后在演艺圈子里说话要小心,不要轻易得罪人,特别小心应对媒体。你现在势头不错,有阿岳尽力帮你,不用多久,应该就能站稳脚跟。”
安静的听着,听他越说越奇怪,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最后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今天要约我出来跟我说这些?”
季风却不说话了。
已经是半夜了。静谧的夜空中,可以看到天幕上繁星点枣,闪耀着迷离的光。
靠着海风吹拂的栏杆,他用手掠起过长的浏海,琥珀色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对着色彩深沈的大海。
“我就要去日本发展了,会离开香港很久。所以我想……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吧。”
我呆呆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真的决定了?”
他微微一笑,“是啊,已经决定了。”
“那……什么时候走?”
“订了明天的机票。”
我吃了一惊,“这么快?”
“担心歌迷聚集妨碍到行程,特意隐瞒消息的。”他笑了笑,从栏杆上直起身,“不早了。你明天还有通告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好。”
跟着他回到车里,看他熟练的启动引擎,跑车转了个弯,开到回程的道路上。
车平稳的行驶着。我望着季风专心驾驶的侧脸。
既然去了日本发展,那么几年之内在中文歌坛应该是再难见到了。再过几年,谁又知道他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当初誓愿今生不再相见,如今似乎轻易就能实现了。应该觉得高兴,不是吗?
我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好像有根无形的线扯住,扬起唇角想要微笑的时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
不知不觉,满心茫然。
跑车引擎的声音忽然停下来。
季风侧头一笑,“到了。”
抬头看看宾馆大门,我在车里依然坐着不动。
“季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