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一名披麻带孝的短发女孩低头跪坐着,像一般摊商似地摊开铺子,上头什么货品也没有,只有一行字──
卖身葬父。
几个好事的人聚在一旁,叽叽喳喳谈论着。
「这女孩生得是白白净净,模样讨喜,若是买回去当婢女也成。」
「得了吧!这年头时局不好,谁还会有多余的钱买这女娃回去?岂不是多一张吃饭的嘴?」
眼见这女孩动也不动,彷佛已经将一切看破,但还是没人上前出个价,众人除了同情,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了。
这时,一片拥挤的街道突然来了一辆马车,原本聚集的众人立即让出条路来。
往前驶去的马车在经过女孩身旁时,车内的少年唤了声,「停。」
车夫立即将马车停下,一名相貌斯文、英俊挺拔的少年掀开布帘,步下马车,来到女孩面前,伸手将她低垂着的脸抬起。
女孩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正好与这名身着华服的英挺少年四目相对。
下一瞬,她忍不住绯红俏脸。
他凝视着眼前的她,这张精致绝美的脸庞,或许是因为年轻,她还没有女人应具备的风情,但是他已经可以预见成年后的她,将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孔。
好半晌,他这才缓缓开口,「以后妳就跟着我。」
「嗯。」她柔顺地点了点头。
少年拉着她的手站起身,让全身泥泞、骯脏不已的她一同坐入马车内。
车夫这才驾着马车,在众人的注目下,扬长而去。
「那名公子是谁啊?好威风。」
「哟,你定是打从外地来的,要不然怎么会不识得京城首富之一的斐家少爷,斐亦天?」
「听说斐家富可敌国,那女孩进入斐家,应该会有不错的待遇。」
「说得是。」
众人见戏已散场,立即转身离去,彷佛刚才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这年,斐亦天十七岁。
而她,白云霏,十二岁。
第一章
一名白衣女子低垂着头坐于窗边,一头青丝在透过窗棂斜照的阳光下,耀眼迷人。盘着发髻,两鬓边垂着珠翠,伸着纤纤十指灵活地缝制衣衫,一双细细柳眉衬着粉白嫣红的脸颊,艳丽绝伦的容颜宛若天仙,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她身后传来,她没多想,立即转头灿烂一笑,「少爷,你可回来了。」
站在她身后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浓眉底下那双深邃如墨漆黑的眸子蕴含着笑意,高挺的鼻梁下那性格有型的唇微勾着。
「嗯。」斐亦天双手置于身后,脸上有抹神秘。
白云霏站起身,来到他面前,抬起白净绝美的俏脸,笑盈盈地望着他,「少爷,你身后有着什么呢?」
斐亦天看着白云霏那细弯的柳眉、水灿的眸子、粉嫩温润的红唇、纤细娇躯……她无疑是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而她是属于他一人的!
单手抚着她那头飞瀑股乌黑柔亮的长发,手指顺势轻抚上她那晶莹剔透的肌肤,爱怜之情尽在眼底。
「少爷,」白云霏朝他盈盈一笑,「快告诉我,在你身后藏了些什么?」
「别急。」斐亦天笑着将一只梅花花钿贴在她的额间。
白云霏一愣,「少爷,我只不过是个下人,万万不能──」就要伸手将那只精致宛若真花的贵重花钿取下。
斐亦天一把握住她的手,「什么万万不能?在我的心里,妳永远都不是一名下人。」神情严肃。
「是,少爷,我明白了。」白云霏看他还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禁绯红双颊,「少爷……你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他怎能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脸红、心跳加快。
斐亦天笑逐颜开,把玩着她那细滑如凝脂般的小手,「我就爱握着妳的手,在这座宅第内,谁敢对我有意见?」
一听,白云霏轻笑出声,「少爷,你怎能这么说!」呵,好霸道啊!
「怎么不行?」斐亦天笑着轻挑眉峰,「妳跟在我身边多年,在府内的每个人也都明白,我对妳的疼爱,压根也没人把妳视为下人看待。」
斐府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他打从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喜欢上她了,更把她放在掌心里细心呵护,宝贝不已。所以就算有人再怎么不长眼,也绝不敢动她一根寒毛。
白云霏朝他甜甜一笑,「少爷,你待我的好,我从来不曾忘记。」
打从那日在街市上遇见他之后,他立即派人将她死去的爹爹厚葬,并请来师傅教导她琴棋书画,更给她穿上各式各样衣衫罗裙,餐餐更是珍贵佳肴,不愁吃穿。
斐亦天拉着她的手坐于圆桌旁,「我待妳的好,出自一片真心,妳不必牢记在心,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他不要她报恩,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就好。
白云霏柔顺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先前搁在窗边椅上的那件衣衫取来,「少爷,我正好为你缝好了一件外袍。」
斐亦天笑了开,「有劳妳了。」
想不到她一直待在房内多日,竟是为了缝制他的衣衫,一想到她的全心全意只为他,嘴角不禁绽出一抹笑。
取过一瞧,那细腻的针法就算是外头的师傅也比不上,一套上,大小长度皆刚好合身。
「少爷,你觉得如何?」
「只要是妳缝制的衣衫,当然是再好不过,完美无缺。」斐亦天搂着她的纤腰,就要俯身吻上她的俏脸。
白云霏羞怯得绯红双颊,却也没有避开,任谁都看得出来,其实她也是对这一吻有所期待。
突然,一道男声在门扉外响起──
「少爷,你可别忘了,等一下与何老板有生意要谈。」年龄与斐亦天相近的总管李仁在外头高扬着嗓音,好意提醒。
只要少爷不在书房和厢房内,就一定是待在白云霏的房内,这一点,府内的所有人心照不宣,而且没人会多说一句。
这一声惊得白云霏连忙退开,低垂着脸,不敢吭一声,以免被外头的总管听见。到时候,她拿什么脸再去见总管?羞死人了!
斐亦天拧紧眉,瞪向站在门外的那道身影,沉着声音吩咐,「李仁,你先退下,我待会儿就过去。」
该死的家伙!怎么会知道他待在她的厢房内?不过是和人做生意罢了,有什么好急的?
「是。」李仁这才离开厢房。
待总管离开后,白云霏还是不敢抬起头来。
斐亦天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怕什么?」步向前,以食指轻勾起她那小巧的下巴,直勾勾望着她那双水灿、散发着灵气的美丽双瞳。
「我……」白云霏轻咬着红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别咬疼自个儿。」斐亦天伸手抚着她那温润的红唇,很想一尝她的滋味,但此时时刻不对。
最后他只得放开手,抚袖离去。
该死的生意……等会儿看他怎么好好修理那名何老板。
白云霏望着斐亦天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心依旧在狂跳着,方才他那充满爱欲的眼神,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要她!
自从他买下她之后,她在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婢女,但他待她却不似对待下人那般严厉,反而常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这一点她全都明白。
从那天起,都过了六年的时间,她早已从不懂事的少女蜕变成女人,也常常从其他府内的婢女那儿听到不少关于男女之间的事。
更早已下定决心,只要他说一声,她随时都能成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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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万华酒楼
斐亦天在李仁的陪同下,来到酒楼二楼。才一上楼,就瞧见有数名男子坐于桌前,满脸笑容候着他的到来。
「抱歉,让诸位久候多时。」斐亦天立即换上一张生意人的脸孔,拱着手一一向众人致歉。
为首的何老板迎着笑脸,「只要斐公子能到来,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
「好说、好说。」斐亦天笑了笑。
「坐坐坐,咱们别光站着说话,这样怎么谈买卖?」何老板立即领着斐亦天坐下,众人围绕着。
斐亦天见眼前这阵仗,与其说是要与他谈买卖,不如说是要强逼他乖乖就范。哼,好个老狐狸!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怕了他们人多势众的阵式。
斐亦天挥开长袍下襬,豪迈一坐,其气势立即压过众人。
何老板没想到才不过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竟有如此惊人气势,但他们仗着人多、年纪大,根本就不用怕,随即呵呵大笑,「斐公子,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马上就有人斟满两只酒杯,一杯递给何老板,一杯递给斐亦天。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递给斐亦天的酒杯比何老板的大得多。
何老板立即一饮而尽,并笑着将酒杯倒了过来,向众人展示他的好酒量。
斐亦天冷冷一笑,想先将他灌醉,再胡乱跟他谈生意,乘机占他的便宜?没那么简单。
「何老板好酒量。」他也将酒一饮而尽。脸不红、气不喘,连咳也没咳一声,彷佛这杯烈酒压根算不了什么。
众人一愣,万万没想到斐亦天的酒量如此惊人。
好半晌后,何老板沉不住气了,率光开口,「今儿个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看看,能否将酒、茶叶、丝绢、药材的买卖分一些给咱们做?」
斐亦天抬起深邃如墨的一双利眼,将在场所有人看过一回,瞬间记下这些人的相貌,随后冷冷一笑,「凭什么?」
众人全倒抽口气,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全转过头看向为首的何老板。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你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整个京城内,就只有你和欧阳家的欧阳律公子占了这些广大生意。」
「那又如何?你们大可去求那欧阳公子,何必来找我?」斐亦天把玩着那只玲珑剔透的酒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底。
哼!他就知道这何老板会破天荒地找他做买卖,根本就是夜猫子进宅子──没好事。
「那欧阳律老是板着张脸,神情严肃,谁敢跟他谈这事儿?」
「那就找上我来着?」斐亦天笑瞇了眼。
但若是瞧得仔细点,就能瞧见在他那笑眼内,蕴藏着强烈杀意。
「可不是?你应该能了解咱们这些生意人买卖的辛苦。」何老板见他露出笑容,还以为他是同意了。
斐亦天笑容满面,「我不得不说,这笔生意,只有傻子才会同意。」
众人一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瞧他虽然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没笑意,这才惊觉他不是在同人说笑。
「你……好大的胆子,咱们这么多人在场,你不怕吗?」何老板气得重拍桌面,站起身直指向他。
斐亦天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怕,怎么不怕?就怕等一下你们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全滚下楼。」
一旁身材高大、体格壮硕的李仁更在同一时间,迈步向前,向众人威吓。
看有谁敢当着他的面对少爷不利,他就给那人永生难忘的苦头尝尝。
「你……」何老板抖着声音,「你竟敢这么说?」
原本以为时常笑脸迎人、温文儒雅的斐亦天会比那个冷酷严峻的欧阳律要来得好说话;没想到竟是个棘手、难以应付的角色。
见情况不对,立即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大伙儿千万别冲动,莫生气,快坐下来,要不然怎么继续谈下去?」
斐亦天冷睨着眼前仍站着的何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扬声,「是啊,光站在那儿生气也没用,何不快点坐下?」
哼,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想继续谈下去?他都那么说了,还不肯死心吗?
突然,有人话题一转,「听说斐公子在多年前买下一名女子做为府内婢女,又听说她貌美如天仙下凡,若有机会,可否带她出来,让众人好好瞧一瞧?」
斐亦天收紧掌心,原心置于掌中的酒杯应声而碎。收起了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他怒不可遏地瞪向那人,「这事你听谁说的?」
那人吓得全身直发抖,「这事……全京城的人们都知晓……你若不信,随便捉个街上的人来问就知情……」
众人一见斐亦天如此盛怒的模样,也全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一名女子的事如此生气。
李仁见斐亦天捏紧手中破碎的酒杯,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直流,于是高扬声嗓,「少爷,时候不早了,你还得回去处理府内的事。」
斐亦天自然明白李仁是在找借口让他早点脱身离开,但心里的怒气还是怎么也无法消去。
单手重拍桌面,那原本坚固牢靠的方桌竟当场裂了开来,成了两半。
「这事最好到此为止,我不会同意你们所提出的任何条件,还有……若是有人胆敢在我面前提起方才的事,莫怪我无情动手伤人。」随即怒挥衣袖,起身离开。
所有人望着那张裂成两半的桌子,鸦雀无声。有志一同地于心中立誓,方才的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提起。
但为首的何老板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闷气,定要向那毛头小子扳回一城。等着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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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待在厢房内刺绣的白云霏,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大声嚷嚷着──
「不好了,少爷受伤了!」
白云霏惊得丢下手中的帕子,连忙奔出房门,在前往大厅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心里的担忧尽在脸上。
才一到大厅,远远地就瞧见斐亦天坐于太师椅上,任由鲜血直滴在地上。
「少爷!」她惨白俏脸,直奔向前,轻执起他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一看,心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他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一些细小的碎片刺入他的掌心内,怵目惊心。
一旁的总管李仁见了,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其他的下人取来一盆水、干净的布巾与药膏递给白云霏,再命令所有人离开,让他们两人独处。
斐亦天不发一语,任由白云霏跪于他膝前,专注为他一一挑出刺入掌心里的碎片,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神色。
万万没想到,她虽从未外出,但她的美貌竟已扬名整座京城。再这样下去,岂还得了?
搞不好日后会有许多人想上门来一窥她的倩影,此事令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她的美、她的人、她的一切……全都只能属于他一人!
「少爷,为什么发怒?」白云霏轻柔地在他掌心上了药,细心包扎妥当后,这才轻柔问出声。
她知道,没人伤得了他,除非是他发怒,才会伤了自个儿。
斐亦天望着仍跪于面前的她,果然……最了解他的人是她。好半晌,这才缓缓开口,「今儿个在酒楼里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让她太过担忧,打算轻描淡写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