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
奕时摇着头倒回墙角,却无法说服自己不是间接杀害奕铃的凶手。凤有亭说得对,若他不认 识铃,那么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你自己也承认了是不?”
“我没有杀铃……”他猛摇着头,不晓得心绪已渐渐被熟知他的凤有亭瓦解。“乖孩子,如果你再回去的话,现在照顾你的那个男人又会怎样呢?”凤有亭扬起得意的笑 容。时又落回他的掌中了。
“阿然……”奕时想起他美好的笑容,和总是注视着他的深邃眸子,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眼泪突然失去了归处挣脱而出。
奕时摇着头,让再掩饰不了的悲伤浮现,揪着胸口抿唇而泣。
“原来他叫阿然。”
凤有亭执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塑胶袋子,由里头拿出包裹完整的汉堡。“吃了它!”不知已放了几天的食物传来腐败的味道,阵阵酸味冲入他的鼻腔,奕时忍不住别开了脸。“不吃吗?那只好拿给你妈妈吃了。”凤有亭故作困扰状,转身就要往妻子身边走去。躲在墙角的美美瑟缩了一下,奕时立刻喊道:“不要,别这样对她!”
“那该怎么办?”
“我吃!”
奕时夺过凤有亭手中的汉堡,一口一口就往自己嘴里塞。他早已习惯凤有亭对待他们母子的 方式,只要他安分地照着他的话做,凤有亭就不会为难母亲。
“乖孩子。”他看见奕时强迫自己的神情,嗤笑不已。
食物里,一只一只的小白点蠕动着,奕时突然有股作呕的冲动,但凤有亭却封住了他的嘴命 令道:“吞下去!”
虽然难过,但奕时还是照做了,能保护母亲的,现下就只有他了。
“给我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凤有亭接着拿出一支行动电话,不怀好意的向他询问着。“不知道!”拼命咽下口腔内的食物,他随之挣脱继父的手,再度躲回墙边。“真想让那个照顾你的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会心疼吧!”凤有亭笑着往妻子的方向走去 ,这回他没多说一句,奕时的反抗是得付出代价的。
“美美,你教出了个好儿子。”反手,他一巴掌打得妻子一震。
“不要!”
她惊慌地哭着闪躲男人的凌虐,凤有亭的脚不停地踹着她的背,痛得她不禁放声尖叫。母亲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铁皮屋内,奕时掩住了耳朵不敢去听,但声音却轻易地钻过他的 指缝,袭入他的耳内。
重要的人,到底谁才是他最重要的人?生他的母亲与给他一切的奕然宛若天平两端难以取舍 ,他极不愿将奕然卷进这永远逃不出的漩涡当中,却又见不得母亲因他受着凤有亭的虐待。“住手,别伤害她!”最终,他还是挣脱不出凤有亭所设下的圈套。
凤有亭是故意让他由地狱里走出,瞥见天堂,然后再度将他拉回更深的炼狱里,享受他痛不 欲生的表情。
“美美,时真疼你呢!”
第九章
优致宁拿自己的钥匙开启奕家的门。
都几天了,电话没人接,奕然也没去上班,他向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这让优致宁有些忧 心。
“亲爱的!”
在奕铃房里找到奕然的身影,四处弥漫着烟味。没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他,空洞的眼神中好 似诉说着被夺走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时也没去学校。”
“他走了。”只能做如是想。奕然吐了口烟,烟雾弥漫了他的眼。
照奕时的性格,若非心灰意冷不愿再与他相见,怎么会连续几天音讯全无?“走了?走去哪里?”
“不晓得。”
奕时的离去,只是让他又回到没有铃那时候的生活罢了。他该庆幸肩头的担子就此少了,但 为何却好像失去了什么?他走了,心里某个东西连带地也随他而去了吗?谁可以告诉他,这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吵架了?”她问:“三姐开的头是不?我就知道,那女人回来准没好事!”“和致悠无关,是我和时之间的问题。”奕然压下优致宁不满的情绪。不能任何事都怪优致
悠,现下的她只是个局外人。
“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去把时给找回来啊!”她扯起奕然的手,强拉他站起身。突然间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声音急促地催着,如同在叫人赶紧将它接起来一般刺耳。“电话?说不定是时打来的!”简直比奕然还紧张的优致宁一把就将他推出门外,“叫他赶 紧回来,知道吗?”
奕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带着些许落寞。
“还发楞!”她的声音都急了。
接着,奕然才拖着缓缓的脚步离去。
赶离奕然,优致宁独自在奕铃的房里待了一会儿。空无一人的小套房显得阴暗寒冷,密闭的 室内一阵诡异的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她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念了几声,赶紧 关上门退出去。
“怎样,时打来的吧?”走到厅里,正好看见奕然挂上话筒。
“致宁!”奕然俊美的脸庞倏地蒙上阴霾,他用力捻熄手中的烟,嘴里逸出的言语如同叹息 。
“什么事?”优致宁一呆,只觉得这忧郁美男子迷人的本事又更上层楼,让她心慌慌地意乱 情迷了。
“你有没有钱?”
“钱?有啊!”她打开银黑色的卡蒂亚皮包,由里头拿出最新款的LV长皮 夹,“要多少? ”
“三千万。”
优致宁愕楞了一下。
“我没那么多现金耶!要不,签支票给你好了。”
铁皮屋外,寒风呼啸吹刮着如哀号一般;屋内,母亲喃喃的祈祷词一刻也没间歇过。奕时倒卧在窗旁,风由隙缝灌入,单薄得挡不了寒冷的衣服让他频频发颤。身上一阵冷一阵 热的,也许是吃坏肚子或受了寒,他昏昏欲睡,觉得身体难受不已。
继父焊死他颈项的链子完全限制住他的行动,铁链的一头绕到窗旁以锁铐住,钥匙就放在离 他不远处的地上。虽然他也曾试着叫唤母亲,但就如同凤有亭预料的一般,每一声对她的呼 喊只会让她更往墙角缩去。
见不得母亲担心受怕的样子,试了几次他就放弃了。
在这个地方不知过了多久,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他只晓得太阳升了又落,星光明了又灭, 伴随着继父无止境的折磨,痛苦似乎没有结束的一日。
他仿佛听见铃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着,她轻柔地唱着那首最爱的歌曲,绽放着温柔的笑颜。太阳底下你要放声哭泣……好让哀伤随泪蒸发舍去……
接下来呢?铃只是笑着,忘记接下去的歌词了吗?
奕时的意识有些飘忽,他和着耳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哼唱着,直至屋子的门猛地被打开来, 才被拉回现实当中。
凤有亭关上大门,手里提了袋沉甸甸的行李,里头是什么,奕时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但凤有 亭却将那包东西往他身上一扔,砸上他的胸口。
奕时闷哼了声。
角落的母亲不知为何哭泣了起来。
“美美,心疼你的孩子吗?”
点燃屋内取暖的火盆,在火光照耀掩映下,凤有亭邪魅的笑容绽放着。若非他有着残忍的本 性,他也是个令人目不转睛的伟岸男子。
奕时的母亲由男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只是更为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你的时可是被奕家人照顾得很好,当他如亲生儿子般疼爱呢!我只说了声时在我这里,要 将他带回的话先拿三千万来,短短几天而已,这么一大笔数目立刻就凑足了。”贫穷日子过 怕了,幸好儿子认识了个有钱人,用这些钱,他也可以学学富人享受高床暖枕的生活。“你向阿然勒索?”奕时无法置信继父居然这么做。三千万!然而奕然居然付了这笔钱。他深觉自己为他带来太多麻烦,只是为何凤有亭不放过他,这个人连他身边的人也不愿饶过 。
“你!”凤有亭扯起奕时的头发,对上他那双眼睛,“对我说话的态度真差。”他拉着奕时 的发,将他无力反抗的身躯往墙边甩去。
奕时的额头撞上灰冷的墙壁,整个人缓缓滑落地面,只是他仍紧咬着牙,对凤有亭一贯的凌 虐半声不吭。
“你的眼神,看了就令人厌恶!”
像他这样的孩子心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就算他如何残酷的对他,总不见他对他求饶过。 他的恐惧、他的害怕都只存在一时半刻,随即便被不服输、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神情取代。凤有亭看不起这样的人,明明就没能耐脱离他的掌控,为何却有一抹坚硬不屈的光芒自他的 眸子里迸裂而出?
“养了你十几年,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双眼睛。”他蹲在奕时身侧,一双冰冷得令人发寒的 手搭上他的脸庞,双手拇指就搁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眶下。
奕时感到眼窝一阵强力压迫的刺痛,他缩着身子要往后退,但身后已是堵墙,他完全无处可 躲。
好疼!奕时拉住凤有亭的手腕,这个可怕的男人要挖了他的眼。他死命挣扎拉扯着,但觉凤 有亭的手指却往他的眼窝越陷越深,像要硬生生地抠出他的眼睛!
“啊、啊!”
瞬间,他听见母亲的尖叫声传来。忍着疼痛,他睁开了眼,见到母亲拿了根木条狠狠地往凤 有亭的背上打去。
“你这个女人!”凤有亭单手挥拳击倒了站在他身后的妻子,冷眼看着妻子柔弱的身体软软 地坠落地面。
“妈妈……”
母亲未合上的唇型似乎念着他的名字,她可以认出他了吗?奕时忍不住满眶的泪水溢出。没 耽搁地,趁凤有亭分神之际,他屈起双脚往他的腹部猛力踢去。
凤有亭没料到他会反击,一时的大意让他被奕时的奋力一踢给踢飞了出去,摔倒在几公尺远 的水泥地上,抱着肚子打滚。
“你竟敢……”
奕时强扯着困住他的铁链试图脱身,但链子实在太过紧实,他拉扯的手都起泡脱皮了,铁链 却还是文风不动。
不远处,倒地的凤有亭站了起来,他摇晃着身子回到他的身边,嘴角噙了抹诡异的笑,“不 听话的孩子,该接受什么处罚呢?”
“我不是你的东西!”奕时狂喊着,受够凤有亭这个多年来萦绕不去的恶梦。他是个掠夺者,非要夺去他的一切,让他以为世间只有痛苦,若非遇见铃和阿然,他根本就 不知道幸福真的存在过。
“你是,你是我的东西!”拿起方才妻子袭击他所用的木棒,紧执于手中,不说分由地朝着 奕时的头部、背部、手臂落下;见他因受不了痛而缩成一团,他漾着笑的脸扭曲着自我满足 的快感。
“说啊!叫啊!为什么不喊痛?求饶啊!像你母亲那样跪着求饶啊!”凤有亭大笑着。奕时死咬着唇以双手护头,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么躺下,倒下惟一代表的就是对这男人的 屈服。
就在奕时即将忍受不了疼痛、意识飘远之际,废弃屋子的铁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踢开,接着他 听见熟悉的声音。
“住手!”奕然寒着脸,紧绷的神经犹如快断的弦,冰冷的双眸直视着拿着木棍的凤有亭。“你跟踪我?”凤有亭嘴一撇,高举起的木棒缓缓垂在自己身侧。
“三千万你已经拿了,把时还给我!”怒气在爆发的边缘,但在他佯装和善的脸上却看不出 任何端倪。
“啧、啧、啧!”凤有亭举起食指在奕然眼前左右摇晃着,“在你眼中,我儿子只值这个价 钱吗?”
结果,伸出去的食指在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奕然抓住,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凤有亭的手指,“ 你好像说错了,时冠的是奕家姓,他是我的侄子,不再是你的儿子了!”
说完,啪的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伴随凤有亭的哀号传来。
奕然的神情化为冷凝,“你以为从我身边掳走时不需付出代价吗?三千万不过是诱饵,是让 你自曝藏身处的诱饵罢了!”
凤有亭吼了一声,突地往奕然身上扑去,揪住他,两个人扭打起来。
铁链的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响着,奕然抽了个空档回头望向奕时,发现他竟徒手猛扯着困住他 的链子,眼神焦急地不停往他这边看来;他的手都流血了,脖子也磨得发红,就是不愿停止 这个天真愚蠢的举动。
他想告诉他,那是条铁链,不是条棉绳,这么做没用的;但凤有亭的拳却在下一秒挨上他的 身,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由奕时身边抽回。
“妈妈!”
就在凤有亭无暇顾及妻子时,她屈着身体缓缓地爬至奕时的身边。
“你乖,妈妈给你买糖吃。”美美满布泪痕与惊恐的脸上绽着不安定的笑容。她认得一些了,认得这些天来守护着她的人,好像是她的时;可是她却也弄胡涂了,时才一 丁点大啊……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美美伸手想象以前那样摸摸时的头,但疑惑了一下,又赶紧缩了回来。
“妈妈,钥匙,帮我拿钥匙!”
美美随着奕时指的方向走去,站在远处将钥匙丢近他身边。
“钥匙,给你。”凤有亭就在身侧,她害怕他又会朝她扑来,连忙窝回自己的墙角,仿佛那 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奕时解着窗上的锁,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凤有亭搏斗的奕然。他记得他总是一副和善待人 的模样,他不会生气,温文有礼,除了管净桦那件事让他几近疯狂外,他不曾动怒过。他可以这样想吗?其实他也是在乎着自己的……
凤有亭倒地了,奕然仍毫不留情地践踏着那个男人。一切就犹如管净桦的旧事重演,如果没 人阻止他,失控了的他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他不能再杀人了……
“阿然,不要!”
奕然执起木棍尖端笔直地往倒地不起的凤有亭胸口落下。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一个困扰奕 时许久的恶梦。
凤有亭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着,青肿流血的脸教人厌恶。他要结束这个人渣的生命,让他再也 不能逞凶斗狠,胁迫威逼奕时就范。
只是,奕时却扑过来硬接住落下的木棍,瞬间温热的血液由他的指缝间溢出,手中的伤口裂 了。
“你袒护他!”眯着眼,奕然的声音冷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不是!”奕时早已忘了痛,他紧抓着木棍,让奕然的动作停止下来。
“阿然,冷静点,你不能再杀人!”顺势夺过奕然手中的棍子,奕时远远地丢向一旁。奕然只能怔怔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身影,后来才发现那是他多日未见的时。“你瘦了好多。”忍不住抚上奕时瘦削的脸庞,是他无意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