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偏心。」他埋怨。
「唉,我偏头痛是真的。」她又觉得昏昏欲睡。
「等一下再睡。」
泽光拿药喂她吞下。
「好,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你离我远一点。」她困倦地低语。「保持距离,不要忘了,孩子们需要……」最后一个字进入了她的梦乡。
泽光俯视着她,满眼柔情。「孩子们不只需要我,他们现在也不能没有你了,小瑶。」
他向熟睡的她低语。「而我更需要你。但你能接纳这么多麻烦到你生命里吗?」
*****
她再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日上三竿了。
仍是泽光坐在她床侧。她眼睫一动,他立刻靠过来,在她唇上轻吻下。
她张开眼睛。
「新睡美人记。」他笑道。「还好你没有睡倒整个城。」
她望着他。「我好饿。」
他大笑。「我以为你会说些动听的甜蜜话呢。好,要吃东西是好现象。」他满意地又吻她一下。「好极了,你恢复得很快。」
她突然记起一些事。一个人。她抓住他一只手。
「泽光,我爱你。谢谢你。」
他本来要去为她拿吃的,听了她这似乎不相关联的话,坐回床沿。
「你为了谢我而爱我,还是为了我使你爱上我而谢我?」
「谢谢你放弃追诉向敏妍的欺诈行为。」她静静说。「你是为了不要我受牵连,我知道。」
「我放弃,是因为我找到了比那些失去的财产更重要的东西。我找到了爱。」他把她的手合握在掌中。「亿万家财,也及不上你和孩子们重要。」
她摇摇头。「我想说不值得,可是如果我耸恿你、鼓励你争回属于你的一切,我可能会要坐牢。所以,算了,认识我,算你倒楣。」
他笑着举起她的手,吻她的手心。然后他的笑容敛去,表情变严肃。
「事情没有完了,小瑶。我昨天和向敏妍见了面。她打电话到公司,威胁我若不和她当面谈个清楚,她要我后半辈子都活在噩梦里。」
她双紧眉。「她又要怎样?」
「她要撤销离婚申请,把所有她骗走的都还给我。」
她定定看他。「她要你。」
「她要她失去的尊严。」泽光叹一口气。「其实我最后决定不再和她计较,一方面是我想通了。就某一点来说,我是亏欠她。」
「为什么?」
「我们初结婚的头一年,我事业刚起步,创业艰难,我全心全力投注在工作上,经常晚归和出差,难免疏于陪伴她。她认为我娶了她,得到了她,便不再珍惜她,不再像婚前那般珍爱她。她整天疑神疑鬼的认为我在外面藉应酬之便拈花惹草。」
「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吗?」
「她本来是我的秘书,婚后她要待在家,我一切随她,只要她快乐就好。结果她问我:『我不要上班,待在家好不好?』是希望我说:『我工作上习惯了有你这个得力帮手,我要你待在我身边。』当我出差问她要不要-起去,以便散散心,她说:『你有工作,你去就好,我等你回来。』她期望我坚持没有她不行,带着她一道。我凡事顺了她的意,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而好像我不在乎她,我对她做的都是表面动作。」
「老天,我听都觉得累。她要继续做你的秘书,和你一起出差,直说不好吗?」
「问题出在她个性如此,任何事都要拐个大弯,还认定对方没了解她的心意,实际上是不关心她、不在乎她。而我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每次回到家,她就冷着一张脸,几天不理人,最后甚至和我分床睡。再后来……」泽光停顿,深深叹息。「她用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来测试我在乎她的程度。」
绡瑶无法置信。「什么?」
「起先我的反应和你一样。」他苦笑。「我想她故意编荒谬的谎来惹我嫉妒,所以我一笑置之。」
她更不敢相信了。「她做了之后,还自已告诉你她和别的男人……上床?」
「她太坦白,我当那是个无稽的笑话。我这一笑,笑坏了。她变本加厉,非要刺激得我有反应不可。她和我一个好朋友,也是原来的合伙人,发生了关系。」
「哦,上帝。她到底哪根筋不对?」
「我到那时候已经给她闹得有些麻木了。和那个好朋友拆了伙,剩下我一个人,我更忙了,直到泽宇加入。这中间,我又犯了一个错。我以为和地分开一段时间,等她自己闹的丑闻平息,我再和她试试有没有重新开始的沟通方式,也让她冷静的思考她的所作所冯。」
「她才不会检讨反省她的作为呢。她漠视她应负的责任,把过错都推在别人身上。」销瑶忿忿说道。
他惊讶地注视她。「我花了好多年才明白这一点。这之前,她的确成功的让我背了好久的罪恶感,但我不管怎么做,到头来仍然都是我的错。」
「她现在还在用相同的方法企图控制你吗?」
「她逼我说出另一个女人是谁。我当然不告诉她。她改变策略,要我再给她一个机会,她发誓要做个好妻子。」
绡瑶的心往下沉。「你怎么说?」
「她还有一招,她要撤销离婚申请,并指出我诱骗她和我离婚,因为我有外遇。」
「一派胡言。我可以作证,你才是被她陷害的人。」
「你不许出面,小瑶。」
她张口,又闭上。对,她出面算什么呢?向敏妍正好连她一起咬上,泽光更无法脱身。
「你们为什么结婚这么久没有生孩子?」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问题出在我。」他慢慢地说。「我们去医院检查过,我……不能生育。」
「可是她告诉我,你不要小孩。她曾经怀孕,你要她拿掉。她后来怀疑你不要小孩是因为你迟早要甩掉她,小孩会是个大牵绊。」
泽光揉揉眉毛。「我习惯了她各式各样的谎言了。」
「你不明白,泽光。」她冷静地分析说明。「假如她真的堕过胎,她又不止一次对你不忠。她拿掉的小孩很可能不是你的。这件事可以驳倒她咬定你对不起她,要尽一切补偿她的谎言。」
一道光芒闪过他眼睛。「对啊。可是如何查追件事呢?我去问她,她不会承认的。我甚至不知道她堕过胎。」他又沮丧起来。
「以虚套实,」她深思道。「作法或者不光明磊落,可是她实在诡计多端。她亲口向我承认她伪造了你的签名,偷了你的印,现在居然可以用同一件事,反回来牵制你。」
「正因为签名不是我的亲笔迹,她可以宣称那些文件无效,还要告我假装愿意给她一切,骗她和我离婚。」
「我头昏脑胀了。」绡瑶呻吟。「你干脆告诉我,她要你,要你们的婚姻,你拿她没法,只有依她,是不是?」
「小瑶,她玩的是老套。她起先要我和她争,即使我要争的是财产。她还在玩自欺欺人的游戏,而我已经疲乏了。她早已不爱我,我当初对她的感情也被她亲手扼杀了,我想她现在只是害怕,怕那种被遗弃的感觉。或许我和她争,她还有种价值感。她心理有病,小瑶,我早些年忽略了、不明白。现在,我有了你和孩子们,我的生命充实而有意义,你和这些孩子使我体会、明了了爱的真谛,而这份爱的力量,使我有足够的包容力原谅她。我愿意帮助她。她需要了解和帮助,小瑶。」
浓厚的爱意涨满了绡瑶全部的心怀。她伸臂拥抱住他。
「哦,泽光,我爱你。」
「我爱你,小瑶。」他深情地回拥她。「我非常非常爱你。」
他们静静相拥,品味着他们在奇异的混乱情况下滋生、建立的感情。而由于几乎在共患难中生出的爱,它因而格外茁壮和踏实。
温柔地,绡瑶退开,对他微笑。
「我懂,你去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吧,希望你真的能帮助她认清她自己该面对的责任,及她该如何自处,才不会再伤害她自己,以致也伤害别人。我想她本质并不坏,起码她没有真的占有你的财产一走了之。她原可以这么做的,那可是一笔为数可观的财产。」
他充满爱意地倾身吻吻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了解和谅解。啊,有个好消息。我父亲度过危险期了,他下周可以出院,然后要定期做复诊,要不了多久,我看他又可以健步如飞了。」
「哎,经过这一个星期,我们确实需要些好消息。恭喜你父亲。」
「谢谢你。我母亲要我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啧,你要窘死我吗?照顾小孩才两天,我居然就病倒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弱不禁风过。」
「我可以进来吗?」佳舲敲敲开着的门,笑容满面地端着一个托盘。「我带了鸡汤来了。」
绡瑶露出惊恐状。「我的厨房还健在吧?」
佳舲走进来,双颊通红。「是泽光爹地下的厨,我只把它舀出来。」
「我开玩笑的。」绡瑶靠在泽光为她垫在背后的枕头上。「尽管练习,不练你永远不会做,小心别把厨房烧了就好。」
泽光起来。把靠近绡瑶的床侧位子让给佳舲。他知道她渴望将功赎罪。
但绡瑶把碗接过去。「别喂我,我太饿了,你会来不及,不小心被我咬掉手指头的。」
她喝了口汤,抬起头。「咦,其他人呢?」
「泽光爹地分派了他们工作,都在楼下乖乖做家事。嗯……」
泽光和绡瑶都看着她。
「什么事?」泽光说。「不要吞吞吐吐。」
「他们……」佳舲停一下,改口。「我们想知道,我们可以在这住多久?」
「现在他们不想回我家了。」泽光说,一点也不担心。
「你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绡瑶真不敢相信她真的这么说。
「我去告诉他们。」佳铃十分高兴。
「等一下,」泽光喊住她。「我们在这打扰得够多了。白阿姨须要恢复正常生活,她有个律师事务所要忙。」然后他转向绡瑶。「我很高兴你复原得这么快,小瑶,我该把孩了们带回去了。在我处理向敏妍的事时,我不希望她用任何方法,出其不意的找到这来。妳明白吧?」
她不愿意。绡瑶发现,她非常的不愿意他和孩子们离开。但就算没有向敏妍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在她这待一辈子。
是的,他们要回去过他们的生活,将来泽光会为他们找个有爱心的好妈妈。而她,可不是吗?她得回去过她的正常生活。
「我明白。」她轻快地说,鸡汤忽然变得难以下咽。「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壮得很,这碗鸡汤喝下去之后,不用多久我就生龙活虎了。」
为了证明她所言不虚,她强迫自己喝光了鸡汤,并很快下床,到楼下大声抱怨他们把屋子打扫得太干净,害她没事可做。走来走去的,表示她不过大睡了一觉,才没有生病呢。
一个星期以后,绡瑶照例无聊的巡视一遍孩子们住过的房间,若以为她会发现一只他们忘了带走的袜子或牙刷。她捡到一根松子的长头发,坐在床边,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想念他们。她想念发疯时的华安,她想念他们吵来吵去的声音,她甚至有一天故意把客厅弄乱,然后坐在沙发大哭一场。
她也想念恨她时的佳舲,及为她送鸡汤的佳舲。
她最想的是把华安和韩一骗出衣橱的泽光。她想念他的痛苦,他的悲伤,他大笑的声音,他温柔的吻,热情而克制的拥抱。
她思念他述说他不幸婚姻的轻柔声音。这么好的男人,向敬妍为何不懂得珍惜?
或者,她终于擦亮了眼睛?他为什么一去全无消息?他们和好了吗?
那么,也很好的。向敏妍若迷途知返,改过前非,她愿意祝福她。
祝福她和泽光。默念着,绡瑶又哭了。
啊呀,她忘了告诉泽光,不要老让雨农躺着,不要老抱着他。那孩子该学走路,该坐该爬了,该……该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了。
绡瑶突然决定结束事务所,她不要再为人办离婚了。心兰,出乎她意料的,完全赞成。
「这种失业是得不是失。」心兰说。「你以后要干嘛?」
心兰眼看她日渐消瘦。她只字不提不问她关于泽光和孩子们,晓得那不过是触绡瑶的隐痛。
「不知道。」绡瑶耸耸肩。「我想先去英国探望我爸妈,和他们住一阵子。也许我还会再回来开业,但绝不办离婚案子了。」
又是星期六早上,绡瑶收抬了行装,准备出发去机场。
门铃响了,她打开门,以为是她叫的计程车,却是失踪了似的泽光。
将近两个星期不见,她樵粹瘦削,他却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嗨。」愕然之后,她淡淡说。
「嘿,我把孩子们留在车上,不是来听你说『嗨』的。」
他将她拉过来,头一低,吻了她个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你是……这是……」她喘息着推开他。
车道上他的房车之内,由车窗伸出好几颗脑袋,对他们发出怪叫。
「我也要。」松子先冲下车,直奔过来,跳到绡瑶身上。
她踉跄地抱起女孩,脸上立即印下一个湿湿的吻。
「我!我!该我!」越新硬把松子拉下来。
绡瑶笑着索性蹲下身子。越新撅起嘴给她个响吻。
「走开,该我了。」韩一楼住她的脖子,亲她的嘴。
「嘿,那是我的专利。」泽光吼。「亲脸,只可以亲脸。」
孩子们大笑。
最后是华安,他害羞地走过来,两手搭在绡瑶肩上,很绅士地轻轻亲一下她的颊。
「我想妳,阿姨。」华安清楚、连贯地说。「很想。」
「我们都好想你。」佳舲走过来。
绡瑶站起身,拥住这个一度仇视她的少女。
「哦,我才想死你们了。」她笑着哽咽道。
「这里还有一个。」是泽光的母亲的声音。
绡瑶意外地赶紧迎过去。「伯母。」然后她看到一旁笑吟吟注视她,柱着一支手杖的灰发老人。「黑世伯。」她礼貌又受宠若惊地说。「啊,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了。」
「这话该是我来说才对。」老先生伸出手。「我们专程来谢谢你的。」
她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
「还有最主要的,」泽光的母亲说。「来向你提亲。」
「啊?」绡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爸,妈,先到屋里坐吧。」泽光说。
「哪,小瑶,小王子向你问好。」他母亲怀抱着的雨农,咧着嘴扑向绡瑶。
她抱过孩子,喜不自禁。「啊呀,他长胖了。」
雨农冲着她「姨,姨」直叫。其他的孩子们已兴奋的跑到屋里去了。
泽光把雨农抱回去交给他母亲。「爸,妈,你们先进去,我有话和小瑶说。」
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绡瑶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