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还是不明白,「我有工作啊,我的工作是画画。」
「我知道,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工作听起来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吗?」
「会吗?」他困扰的抓着头。
略微一顿,她转而小心翼翼的措词,「老实说,我觉得你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就很不容易了,而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上有妈妈,下有六个妹妹弟弟,我想至少未来的十年,他们都是我的责任。」
「我会帮妳照顾家人。」这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问题在于你没有这个能力,除非你靠家里救济,可是我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用不着靠家里救济。」
「我很抱歉伤了你的自尊心,可是请你清醒一点,现实不是靠嘴巴说说就OK了。」她越说越虚弱,老实说,她对他甘拜下风,生活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很苦恼的皱着眉,他知道自己给别人的感觉很迷糊,可是,他又不是不懂生活的白痴,他确定自己绝对有本事照顾她的家人,问题是--「为什么妳不相信我有能力照顾妳的家人?」
「你成天没事干,我看不出来你有在工作赚钱。」
「我该做的事情都完成了,我现在可以休息不用工作啊。」
「可是,我看你休息很久了。」
「会吗?我还想再休息一两个月,不过灵感来了,我还是会拿起画笔。」每次完成年度应该有的工作进度,他都很想好好休息几个月,然而总是过不了多久,他的手就痒了,他真的很喜欢画画。
她的头都昏了,这个家伙竟然说他还想再休息一两个月?「不管了,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我不想再说什么。」
「这种事不急,我们可以慢慢再说。」
搞了半天,这个家伙还是在原地打转,她真是败给他了。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了,总而言之,画家让我觉得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尽快离开我家,这样子够清楚了吧!」
清楚,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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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姚骆馨就打电话约姚骆云出来吃午餐,从她一身的喜气洋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即将步入结婚礼堂的新娘子。
「下个礼拜六我和君曜就要举行婚礼,Gerbera会去接你。」姚骆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订婚之后她就搬进章君曜的住处,可是真的要步上红毯了,心情还是难掩兴奋。
「恭喜妳。」相对于她的愉快,姚骆云可谓是愁云惨雾。自从昨晚宇蔷在咖啡店跟他说了那席话,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还因此作了恶梦,梦里难过的哭得浙沥哗啦,这事若教人家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Trachelium,你怎么了?」其实不问,她也知道他的闷闷不乐跟白宇蔷有关。
「没什么,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情?」
略微一顿,他反过来一问,「妳会不会觉得画家很让人没有安全感?」
「这得看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宇蔷认为画家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姚骆馨明白的点了点头,「这也难怪,艺术家通常是吃不饱饿不死的一群人,她会有这样的疑惑也是人之常情。」
连Agapanthus都这么说,他伤脑筋的皱着眉,「我应该怎么办?难道我必须转行吗?可是,我只对画画有兴趣。」
「别急,你可以大声的告诉她,你绝对有能力提供她一个稳定舒适的生活。」
「我说了,可是她不相信啊。」
「看样子,你大概没有告诉她,你有很多存款,还有一些债券和股票,另外在英国也有房地产,即使接下来你想成天在家里闲晃,你也可以生活得很悠闲。」
「我有很多存款吗?」他对金钱一点概念也没有,平时都是Gentiana在帮他打点,他知道Gentiana帮他做了一些投资。
她早该想到了,这个家伙绝不可能搞清楚自己有多少身家财产。「去年我看过你的存款簿,我记得有好几千万美金吧!」
「这样算多吗?」
「我想够多了。」姚骆馨有些哭笑不得,难怪人家很难对他产生信任感,这个家伙老是在状况外。
顿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瞪大眼睛,「如果我告诉她,我有这么多钱,她是不是会比较有安全感?」
沉思片刻,姚骆馨很严肃的说:「我想,你把自己的财产一一算给她看,她确实可能会觉得比较有安全感,可是,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如果她老是看到你无所事事的样子,她的安全感也会渐渐流失。」
双肩下垂,姚骆云又灰心得像泄了气的皮球。
「老实说,你成天窝在人家家里,人家当然会误以为你是个游手好闲,完全仰赖家里资助的米虫。」
「我就算不窝在她家,她也会觉得我是米虫。」
「你不是说过吗?她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对未来当然会想得比较多、比较深,所以,你必须学着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
「站在她的角度思考?」
「对,也许你可以想办法向她证明你有工作能力。」
皱着眉想了半晌,他突然笑着大声的宣布,「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我要出去工作赚钱。」
「这个主意还下错,不过,你可别忘了下周末要参加我的婚礼。」其实,她觉得重点并不在于「赚钱」,而是「工作」,一旦白宇蔷看到Trachelium呈现给她的作品,她就会肯定他身为艺术家的骄傲。
「好啦,妳记得打电话提醒我。」他肯定会忘得一乾二净。
「对了,你别忘了带白宇蔷一起过去,我想见见她。」
「好,我连她的家人都一起带过去,我们总共有九个人。」
「没有问题,我会请Gerbera多派几辆车过去接你们。」不敢相信,转眼间,这个家伙已经从那个爱装可怜的姚家老么蜕变成一家之主,虽然他扮演这个角色还很吃力,不过再过个一年,他绝对可以游刃有余。
第九章
今天,白宇蔷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如果有事,那一定是Trachelium搞出来的把戏,她生命中唯一的变数只有他,他在家里待一天,她就得忍受一天的不安,直到他回传说之岛。
晚上回到家,她已经准备好应付他随时抛出来的问题,可是,晚餐桌上见不到他的身影,晚餐过后她不着痕迹的前后转了一圈,也寻不到他的踪迹,最后想起自己昨晚说的话,她赶紧又转进房间确定他是否回家了,却是扑了个空,不过,他的东西大部分都还留在原地。
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搞失踪的把戏,她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更令她困惑不解,今晚家里的气氛很凝重,尤其小家伙们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谅解的意味,这是为什么?
「家里有什么事吗?」其实,她已经很疲倦了,并不想知道他们在闹什么脾气,她比较关心的是Trachelium的下落,可是,她又不想让人家认为她很关心他。
「没有。」凌宝琳代表大伙回答,不过,她显得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你们看起来就是一副有事的样子。」
「没有。」
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白宇蔷强忍着那股蠢蠢欲动的浮躁,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波及他们,「我可以请问你们,你们今天是哪根筋不对?」
「没有。」凌宝琳的答案还真是始终如一,显然,这是他们事先商量沟通过的答案,不管大姊问什么,他们都是这句「没有」就对了。
「年纪小小的就开始学会说谎,我是这样子教你们的吗?」
这一次可不敢再说「没有」,凌宝琳只好沉默以对。
「我今天很烦,你们最好不要惹我,现在,你们谁准备告诉我实话?」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火气了,早知道他们这么不合作,她刚刚应该陪妈走路出去买明天早餐的面包,顺道弄清楚他们在闹什么脾气。
凌家小孩们吓了一跳,他们大姊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跟他们说话,不过,这并不能消除他们对她的埋怨。
「大姊,Trachelium哥哥为了向妳证明他有能力照顾我们一家人,他背着画具出门工作赚钱。」凌宝琳越说越气愤,好像白宇蔷是逼Trachelium离家出走似的。
吓傻了,她完全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姊,妳究竟对Trachelium哥哥说了什么?」
「我……这个你们用不着知道。」她懊恼的皱着眉。
「Trachelium哥哥对我们很好,妳怎么可以恩将仇报把他赶出去?」
恩将仇报?白宇蔷哭笑不得的唇角抽动了一下,宝琳是不是电视看太多了?
「你们有必要把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吗?他本来就应该工作赚钱。」真是的,也不想想看,赚钱养家的是她,可不是那个只会让人操心的家伙!
「如果Trachelium哥哥不回来怎么办?」这才是凌家小孩子真正担心的事。
看着那一张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她的口气不由得转为温柔,「你们放心,他的行李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
「妳把Trachelium哥哥说得很没出息,他说不定连行李都不要了。」
「拜托,他不是说出去赚钱吗?那就表示他会回来,你们不要胡思乱想吓自己好不好?」她知道这几个小家伙很喜欢Trachelium,但是她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维护他,她觉得胸口有点酸酸的。
安静了下来,他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
见状,白宇蔷不由得感到心虚理亏,「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半晌,凌宝琳又开口了,「大姊,Trachelium哥哥不好吗?他真的很疼我们,妳不能嫁给他吗?」
略一思忖,她试着用简单的语言让几个小萝卜头了解状况,「结婚是两个相爱的男女决定携手共度一生才能去做的,我不能因为他很好,就嫁给他,懂吗?」
「妳不爱Trachelium哥哥吗?」
「我只能说,我不讨厌他,好啦,你们别想太多了,我相信他过一两天就会回来,我去洗澡了。」她随即匆匆的转身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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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夜晚,她怎么睡得着呢?严格说起来,她并没有说错话,可是现在她觉得很自责,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Trachelium又不是小孩子,他当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不是一个人从传说之岛来到这里找她吗?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就是没办法平静下来,他会不会遇到坏人?他会不会画不到东西就不敢回来?他会不会因此放弃回传说之岛?担心一个人的时候,再可笑的问题也会浮上脑海。
「很晚了,怎么还不进去睡觉?」凌母悄悄的来到白宇蔷身后。
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白宇蔷双手摩擦对着嘴巴呵气,「今天好冷,一点春天的味道也没有。」
「天气冷,妳还跑来外头吹风。」
顿了一下,白宇蔷一副很享受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偶尔吹吹风,可以让全身感到舒畅,人世间的烦恼全部消失不见。」
「他们很担心Trachelium不回来,所以才会对妳闹脾气,妳不要怪他们。」
「我知道。」
「其实,妳也担心他不回来是不是?」原本,她无意触及这个问题,感情的事如果当事人自己想不透,旁人也无能为力,可是看女儿其实很不安,却硬要装作没事,她又没办法闷不作声。
沉默了半晌,她一副无所谓的道:「他迟早要离开,我有什么好担心。」
伤脑筋的摇了摇头,凌母真的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妳准备对自己说一辈子的谎话吗?」
「我对他的责任总有终止的一天,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如果妳愿意,他会一辈子守在妳身边。」
揉了揉太阳穴,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疲倦,「妈,妳怎么跟他一样老是想不明白,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难道要等到失去了,妳才知道后悔吗?」
她的心彷佛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如果他真的就此走出她的生命,她会后悔吗?
「宇蔷,如果妳对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就不会跟妳说这么多。」
「我……」她想反驳,可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欺骗自己,她又怎么可能欺骗得了别人?其实,她对他的感觉早已经超越了心动。
「我知道妳最大的希望就是生活能够安定平顺,可是,没有人可以掌握明天,也许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管有钱人还是穷人,死亡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是啊,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如何,也许出了门会撞车,也许会突然染上某种怪病翘辫子,生命的长短不是人所能决定。
「妳想过吗?因为妳个人的喜好而否定他的职业,这对Trachelium会不会太不公平了?至少妳应该给自己机会去认识他的工作,也许看了他的画之后,妳反而会为他骄傲。」
「妈,我承认自己说话失当,可是,妳要我认同他的职业,这真的很难。」
「妳看过Trachelium的画吗?」见女儿摇了摇头,凌母又道:「妳又没看过,凭什么论断人家?」
嘴巴张开又闭上,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合理的推测,但是也不能否认,在没看过他的画之前就否定他,这确实有失公允。
「妳对Trachelium的画不好奇?」
「妈,我对艺术没什么兴趣,艺术是有钱人家的玩意儿。」
「妳不要模糊焦点,妳知道我的重点不是艺术,而是真正的Trachelium。」
「妈,艺术也好,真正的Trachelium也罢,这跟我都没有关系。」
静默了片刻,凌母若有所思的瞅着她,「为什么妳不愿意给自己机会认识真正的Trachelium?」
许久,她缓缓的道:「妈,我很害怕。」
「害怕妳看到他的画之后,更深入的认识另外一个他,妳会陷得更深吗?」
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根本逃不过母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