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好好想想……」他无法面对怜儿认真的眼神,至少在这一刻那眼神会混乱他的心思,让他有种「就这幺爱了吧!」的冲动。
起步想暂时远离这一块地,才转身就又换来另一个巴掌,这个巴掌打得他很疼;怜儿刚刚打他的时候虽疼,却只有短暂的痛楚,但红玉的巴掌却是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脸颊上。
「我一直清楚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眼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冲上前来给这个可恶的人一巴掌。
「红玉?」同样是挨打,怜儿打在脸上不疼,心里却难受得紧;红玉打在脸上很疼,心中除了疑惑不解之外,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又是一个他不明白的疑惑。
「你不会明白你对怜儿做了些什幺!」在这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眼中,他不过是对怜儿说了一番话,丢下一堆疑问,也得到不少疑惑;可对怜儿来说刚刚的事情不只是一段对话,还有更多的心痛与绝望。
「走吧!红玉,别忘了我们只不过是小官,从被买下的那天,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怜儿拉起红玉的手,不愿意让他继续与朱玉棠争执,因为受伤害的以会是红玉。
说这些话也不是要讽刺谁,说了心痛的也是自己;他不过是将事实说出口,将痛得麻木的心变得空然。
「别走,怜儿。」看见他欲走离的背影,朱玉棠心口似乎有什幺东西正在破裂,脑中来不及细想,大手已经先抓住那纤细的手腕。
「我想现在不适合继续交谈,放开我的手吧!」这幺一放开,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牵起的机会了,他好想反牵起握着自己的温暖,自私不顾一切地霸占。
他没有握紧掌中的细腕,眼睁睁看着白皙的手腕从手中轻易挣脱,握空的那一剎那心头空了一块,凉飕飕的冷寒教身子打了个寒颤。
离开的身影没有回头,牵着仍恨恨地瞪着他的红玉一步步走回内室。
穿著软鞋的足踝从这一颗石子踏到那一块石面。之前那双纤细的足踝曾经在他观悦的时候为他舞动,还笑着对他说,头一次谢谢明燕逼他学舞,因为他想为他跳舞;踏过一个个石面,在巴掌大的石面上转圈,轻盈的身于就像蝴蝶一般翩然。
那一段舞到现在都还不曾结束,当怜儿的身子快速跳跃旋转的那一刻,他捺不住心头激动,慌了手脚地冲上前拥住似乎就要折断的细腰,紧紧地将瘦小纤弱的身躯抱在怀里;怜儿舞向高处的那一刻,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树影遮蔽跳动的身形,阴暗的影笼罩缥缈,好似下一瞬间便会消逝一般。
他真的以为怜儿就要不见了,才会失态地上前抓住,抓在怀中确定他不会离
现下他又有相同的感觉,觉得如果此刻不上前抓住离他渐远的身影,有一天他使再也碰不着、摸不到。
他不能让他走,不能……
「少爷,赵管事要小的来告诉您,南下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问您是不是要检查一下;还有潇湘馆的管事过来想跟您商量有关于西蜀设站的事宜,现在就在厅堂上等您。」喘着气,为了找少爷他可花了不少的力气。
一开始赵管事说少爷在书房里头,后来又听说去跟老夫人请安,接着又说到了少奶奶那儿,现在又来到这个男宠的院落。
不过他是第一次看见少爷的男宠,之前因为他的身分太低,一直都没机会见着大家口中男狐狸精的模样;刚刚一看,真的是惊人的好看,他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幺好看的人。他以为少奶奶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少奶奶还要好看,而且还是个男人。
这也怪不得少爷会迷恋,换成他,他也舍不得那幺美的一个人,就算是真的狐狸精也无所谓。
失去了阻止怜儿离开的机会,朱玉棠有种不安的预感。
想必是他多虑了,以后有得是时间,他也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和他跟怜儿之间的感情。
就……等一段时间再说吧!怜儿一定会往这里等他的。
第九章
「湘儿,是娘对不起你。」朱老天人难过地坐在床沿,手温柔的在席湘缘憔悴的脸颊上轻抚。
那一天听下人说儿子跟媳妇吵了一架后,湘儿就病了,还病得不轻;偏偏玉棠这孩子正好南下理帐,没法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哼!不用说她也知道,一定跟那个狐狸精有关系,听说后来玉棠跟那狐狸精也吵了一架,那狐狸精居然胆子大到打自己的主人一巴掌。都是玉棠这孩子太宠他,才会让他自以为在这个家中的地位甚高。
「妳别难过,我听下人说王棠已经对那狐狸精失去兴趣了,这一次南下之前跟那狐狸精吵了一架,南下时也没通知一声,他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知玉棠离开的事情。」
席湘缘苦笑,这些事情并不能代表什幺,不是由丈夫亲口说出,不是她自己亲眼所见,就算是事实,也不过是一群有偏袒之心的人所看见的。
那一天玉棠脸上的神情她看得清楚,明白就算不是爱,怜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自己无法取代的。
「我知道妳委屈,我一定会想办法处置那狐狸精的。」玉棠这一次不在,两个人的感情又有了裂痕,上天似乎给了她最好的机会。
「娘,您要做什幺?」她无法赢得丈夫的心是她自己无能,是上天故意捉弄;对怜儿她不是不恨,但心下情楚情况并非那人儿所愿,怪不得他。
「想办法将那狐狸精给赶走。」
「娘,这不成的。」她不想害他。
「傻孩子,善良是成不了事的。娘知道妳的心地好,但是妳要想想,如果那狐狸精一直在玉棠的身边,玉棠就会永远记得他,妳也不希望玉棠让人嘲笑有断袖之癖吧?」傻孩子,真的是傻孩子,自己都这幺苦了,还要担心那狐狸精的安危,这幺好的孩子,也只有儿子才会傻到看不清。
「我当然不愿,但是……」
抚在她额上的手轻捂住即将说出口的话。
「没有但是,孩子,玉棠对妳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妳说是不是?玉棠先前对妳的好,娘全看在眼中,玉棠对妳还是有心的;若不是有那狐狸精在,你们两个人早是一对幸福的娃儿了,这娘说得没错吧?」
想起之前朱玉棠对她的好,还有他温柔的吻,她想他的确是疼惜自己的。自己不就是因为他的温柔,如今才会深陷而无法自拔吗?
「您说的我知……」可那又能代表什幺?玉棠不会允许他们擅自作主让怜儿离开的。
「妳不用担心,娘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您要怎幺做了」她不愿怜儿受到伤害。
「娘现在还没想到,等娘想到了,娘再跟你说。」
那狐狸精的性子倔,若不是由玉棠这孩子亲口赶他走,他恐怕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有什幺办法可以让王棠开口要那狐狸精离开?
记得再过些天王爷夫人会来访,王爷夫人知晓的事情必然比她丰富多了,也许可以问问,或是……
「娘?」席湘缘有些担忧地凝视朱夫人凝重的神情,总觉得这事儿他们还是别插手的好,不然不但得不到玉棠的真心,恐怕还会让王棠恨他们。
娘一定不会对他留情的。
垂下眼眸,朱老夫人在心里盘算,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让那下贱的小官离开朱家,她辛辛苦苦维持朱家的声名数十年,不能就这幺毁于一旦。
***
怜儿住的地方在朱家最幽静的位置,与吵闹的街尚有一段距离。
高大的围墙后是小巷子,除了住户之外鲜少有人走动,因此怜儿很喜欢搬了琴在寂静的庭院里弹奏;又因这个院落的下人很少,朱家主院的下人又不愿意沾染上他这个狐狸精的气味,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让红玉他们奏琴,他起舞,不为任何人而跳。
然而他练的舞是伤身的,这事本只有他自己知;可是近来因为舞得勤了,足踝与腰身痛得厉害,才让红玉他们发现。
「你什幺事都不跟我说。」替他在光滑的腰背上抹匀药酒,在受伤的地方重复一再涂抹到发热为止,对怜儿的受伤,红玉非常生气。因为他们贪看那曼妙的舞蹈,才会疏忽他的不适。
「不过是腰疼而已,有什幺好说的。」怜儿半瞇着眼,昏昏欲睡地连自己也不清楚将视线放在哪儿。
这些天他都没睡好,身边少了抱着他的手臂,那儿都觉得不对。过去朱玉棠虽有大半时间不在他身旁,但从来就不曾如此空寂;不过是少了一句「我走了,要好好保重自己」,心坎里就像欠缺了一部分的魂魄,吃不下也睡不着。
「红玉,跟我说『我走了,请好好保重自己』好不?」他充满睡意地喃喃出声。
本来就一肚子火的美人儿听他这。一说就更火大了。「我走了,请好好保重自己。」
咬牙切齿的声调换来怜儿的轻笑。「一点也不像,好好的一句话被你讲得像是仇人一样。」红玉的声音不像玉棠的,他的声音是低沉沙哑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可以搔人心痒难当。
「怜儿,我们离开这里,你说好不好?」他不要怜儿继续待在这里,再待下去他已经可以预见结果。
怜儿张开失去睡意的双瞳,直直看着红玉认真的眼睛,小心不弄痛腰身地从床榻上起身,连外袍也不套上一件就走出房门。随意梳理的长发,修长笔直的身子,敞开的罩衣露出平坦白皙的胸膛,除却柔美姿态还别有一番阳刚味。
「红玉,你们走吧!我已经离不开了。」
「你明知道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的。」他们的心在怜儿身上,待在这里就是为了怜儿,要说是亲情或是友情都可以,总而言之他们也同样放不开。
摇摇头万分无奈,但是他不会再劝他们离开,别人都劝不动他自己了,他又何必劝人离开?
「一个多月前他忘了他要永远保护我的承诺,七天前他学会如何伤害我,六天前他连离开都忘了跟我道别,接下来的又会是什幺?忘了写信跟我报平安?不再留恋我的容颜?一直到有一天,他会忘了他身边曾经有我这幺一个人。」走到众花绽开的庭院里,又开始无意义地捡拾着花朵,每捡一片就问自己一个问题,问着问着发现问题问不尽,答案却一个也没有。
看不下他又开始无意义的举止,红玉上前抓住他的手,将他给带到亭子里去。
扯住他拉动的手,怜儿坚持停在布满数不尽花瓣的泥地上。「红玉,我想我不会是个长命百岁的人。」他突然这样说,一边说还一边笑,哭得轻忽缥缈。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不会说骗人的话,不会骗他、也不会骗自己眼前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身影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怜儿身子骨弱,性子看似温顺其实比谁都还要倔,这种过柔过刚的两种特质合在一块,想长命根本是个笑话。
他的直言令怜儿瞠大眼睛。「红玉,你真让我惊奇。」早知他率直又刻薄的性子,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没什幺好惊奇的,我天天念着的,也不过是死得快活,从来就不曾打算活得长久;可若你继续留在那个无情的人身边,连死都无法快活。」
朱玉棠多情也无情,当年买下他们时,他们便已经看透了这个人。浪荡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世俗道德的伽锁,哪一天就算他真的爱上了怜儿,他也绝对会矢口否认。这人高傲得不会相信自己有可能爱上男人。
总是有人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任何风波考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可以帮助别人承受风波,可一旦风波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幺办了。
「没有差别的,你看到的我除了这一个身子之外,什幺都没有。离开他的身边,或是留在他的身边被他遗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怎幺去计较死得快不快活?」
又想起他对自己温柔笑着的时候,在还没北上的那几年,他们两个人的笑容的确是无忧也无虑;除了在一起这件事情之外,根本就没考虑过其它的问题,快乐就好,什幺爱不爱的也不必多说。
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时所有无聊的举动。他爱摊开他的手,从大拇指开始贴上他的大拇指,然后食指、中指、无名指到最后的心拇指,一点一滴合起双掌,连掌心与掌心之间的心空隙都不放过。最后讶然发现原来手心也可以感觉到脉动,十指连心是不是也可以是这幺个说法?
又失神了。
红玉抱住只及自己鼻尖的身子,特有的香味传入鼻中,这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是怜儿特有的。
他没有抱过女人,他的记忆里头自己只被男人抱过,因此他不懂朱玉棠的想法;对他来说,能一辈子抱着怀中的纤小身子,即使是睡着也会露出微笑。
「舒服吗?」在红玉的怀里,怜儿低声笑,悲哀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另一双在远方不知过得如何的手臂。
「舒服,我知道你一定又在想着那个可恶的无情人。」
「是啊!是想着他。」
「你不累吗?」这样无时无刻地想着一个见不到面的人。
「累,当然累,在未来的这几天,你会看见我无法克制地想着他累着自己。然后身子一天比一天还要消瘦。」相思使人瘦,原来是这般滋味。
「放心,这几天我会让厨娘多准备点吃的,好随时撑你的胃。」
「呵呵!傻子。」傻的是谁?是你?是我?还是……他?
***
胡里胡涂地又来到了杭州城。
说是胡里胡涂一点也不为过,虽然仍照着计画的南下,路程也都没出差错,但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仍在京城朱家的怜儿。
他没跟他道别。
那一天出门前,他的步伐竟踏不进熟悉的小径,眼睛看着雅致的拱门,最后还是一声交代都没有的离开。
一路上他告诉自己怜儿还在睡,怜儿一向浅眠,好不容易睡了再去打扰他不借口,全都是借口。
以前他也是在怜儿睡着的时候离开,可是他都记得要在离去之前先跟他道别,就这一次他忘了要他保重。
「少爷,您又在写信给怜儿公子吗?」
福禄是朱玉棠的侍从,对怜儿的存在他从未出声反对,但也从来不曾赞同。喜欢一个男人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儿,若不是怜儿公子真的是让人无法厌恶,他恐怕也会控制不了自己对他摆出一张嫌恶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