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珞?”楚顼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活竟也与敖珞有关。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仇运郑重地向他说出这件事。
“是吗?我……”他的喜悦直接写在脸上,无暇去想怎么会发生这件事,但现在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那么我更应该要去。”
“不,我说出来是要你留着命照顾妻儿,而不是像个傻子去送死,你懂吗?”仇运握着他的肩.想敲昏他然后自己去赴约。
“不,我已经决定的事,就别再想改变我了,你该了解我的。”楚顼打量身材瘦长的敖烺,“我的体型与二爷相似,就请你们放消息出去,说二爷会出而。”
敖氏兄弟没辙的对望,而仇运也只能气得跳脚。
“拜托,我有这个权利吧?”楚顼环视他们,“如果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也会和我下同样决定的。”
敖焯考虑许久后点了头。“看在你的真心,但是你可别死在那里了,敖珞还要由你带回来。”
“我知道。”楚顼垂眼看着昏倒在他怀中的敖煌,心中那股不祥之感挥之不去,他怕……他终究是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了。
他垂首深深的吻了敖煌惨白的唇,深情之中义带着决别。有时,不是他想留着自己的命,老人爷就会帮忙的。
如果他死了能解敖煌心中的怨怼,这也不算坏事啊!
不,他若死了,谁带儿子回来?就算要死,心得等儿子安全了才能死。
※ ※ ※
“珞儿……珞儿!”昏迷中的敖煌净是做恶梦,最后终于被惊醒,她浑身都是汗水,就算睁开了眼,她看见的仍然是恶梦中的残象——她的孩子被那些残暴的吐番人凌虐……
“醒了?好好休息吧!大夫说你乱了心神,得好好休养。”玄素心怜悯的望着她,她自己虽未生育,但疼敖珞是出了名的,可说是敖珞的第二个娘,她也抱着与敖煌同样的心情。
“是啊!躺着休息吧!”一向习惯与敖煌斗嘴的海扬波也难得的熄了战火。
“珞儿呢?”她眼神慌乱地望着两人,她们却噤口不语。
她们怜悯的眼神令她害怕,她冲下床,却被守在门外的仇运—把抱住。
“你要去哪?”仇运神色灰败,眼中净是忧心。
“我的珞儿……”她喘息中只挤出这几个字。
“放心,有人去救他了,相信他很快就会脱困。”仇运语多保留,怕一说出楚顼,她会更加忧心。
“救他?是大哥还是二哥去救他?”吐番人分明就是想借此杀了大哥或二哥以削弱大唐的军力,这是有去无回的啊!
“都不是。”
“那是谁?你说啊!是谁?”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去赴这必死的约。
“楚顼。”仇运知道他若不说,她也会从别人口中问出。“他不愿你两个哥哥为此丧命,更不愿见你的孩子因此被杀,后来他得知珞儿是他的亲生骨肉,谁都拦不住他了。”
敖煌傻了。“楚顼……他为什么这么傻?我不要他去的啊!”怎么会这样?楚顼为什么不走了算了,还去送死做什么?他以为他死了她的痛苦就会解除吗?不!他若是死了,只会带走她的心。
她总算明白了,千言万语、诸多仇恨只是为了想念他,恨,在她心中只占那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她爱他,自始至终都没改变过。
就算他曾经一而再的伤害她,她还是爱他,无法自拔。
“仇运,我哥哥呢?”她抓紧仇运的衣袖,她知道他永远会支持她、帮助她。
“在城外率领所有兵士备战,怕有人会追杀楚顼。”若非楚顼恳求他照顾敖煌,他也会随楚顼一起去的,就算他曾经折剑断了兄弟之情,他仍斩不断对楚顼的情感。
“带我去。”她率先迈出步子。
仇运并未制止,因为他也想去。
※ ※ ※
敦煌城外许久没出现这样紧张的情势了,虽然这几年河西已经恢复平静,但吐番军队分布极广,随时都会集结攻打回归大唐版图的城市。虽然他们的攻击不具威胁,却让在河西地区权集一身的敖焯十分困扰。
“哥哥!”敖煌骑马飞奔而来,她喘息地看着远方,“人呢?回来了吗?”
“有点耐心,煌妹。”敖烺低声安抚他,但他心中的不祥却不断扩大。太久了,难道楚顼没成功?他一个人不但要带着孩子逃跑,还要与数百人对抗,谈何容易?
“耐心个屁!我的儿子和爱人都在敌阵中,你们居然只是傻傻的等待?”她正要策马闯进吐番营区时,不远处的烽火台烧起了烽烟,战事起了。
众人在敖焯的命令下整戈待旦,而不久后漫天黄沙渐渐朝这边而来,众人屏息等待,期待着那微薄的希望。
敖煌望穿秋水,几度想要冲上前去都被仇运拉住,最后终于看见一道人影策马狂奔,朝他们而来。
“是楚顼!”她惊喜的大叫,挥开仇运向前奔去。她就知道楚顼不会让她失望。
敖焯明白楚顼身后便是吐番军队,连忙指挥军队朝前御敌,他望着敖煌不顾危险只想着楚顼时,他明白自己得去接纳这个令他十分震怒的“妹夫”了。
他看着楚顼,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一个人?难道没救回珞儿?
就在敖煌快要接近楚顼时,他却支撑不住,摔下马背。
敖煌尖叫着跳下马,奔至他身边,却见他浑身是伤,那些人是怎么对待他的?
“楚顼!看看我,对我说话!”她轻拍他满是血痕的脸,泪水无法克制的滑落,一颗颗晶盈泪珠滴在他脸上,冲去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敖煌……”楚顼缓缓的睁开眼,“珞儿……”
“他死了?”她哽咽,却无法怪他。
“娘。”敖珞从楚顼怀里钻出来,他一身狼狈却没有一丝伤痕。
“珞儿!”敖煌抱紧他,痛哭失声。
“敖煌,终于……为你做了一点事……可不可以,用这个换你一件事?”他想抬手替她拭泪,可是他已经用尽气力。
“你要什么都行。”就算他要她的爱、要她的心,她都照给不误。
“孩子……我想听孩子唤我一声爹……”
敖煌自责的痛哭失声,然后她将敖珞放在楚顼身边,“珞儿,叫爹。”
敖珞懵懂地瞪眼。他常听别人喊爹,这回他也有爹了?“爹。”
“乖……”楚顼发白的唇勉强挤出一抹笑,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尽头。“敖煌,我真的爱你……对你做过的错事……”
“别说了,我若是真的恨你,早杀了你了。”她抱着他,只恨自己现在才觉醒, “喂!我不许你抛下我们母子俩,听见没!”
“你的声音这么大,自然听见了。”楚顼的嘴角悄悄泄出一道血丝,染红了敖煌的裙子,他望着她,神情一漾。
“你好美,刚才你的长发在空中飞扬,我想一辈子看你放下长发的模样……”
“你爱,我就一辈子放下长发,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楚顼,我爱你啊!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失去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你这三年不也过去了?”他微微一笑,倦意席卷了他。听见她亲口说爱自己,他更不想离开她,但是身不由已。
“但是行尸走肉。你爱着我,知道那样的痛苦,不是吗?你怎么忍心要我再受这样的苦?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对你做过的事?你醒来!”她见楚顼缓缓闭上眼,激动之下挥掌打他。
“对不起……”说完最后三个字,楚顼就此阖上眼,沉睡在他所爱的女人怀中……
“不厂敖煌抱紧他,仰头对蓝天发出凄厉的哭喊。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她终究害死她的男人?
她望着滚滚黄沙和远处的战场,她的心因为楚顼而崩溃。
她拾起他落在地上的刀,往颈间抹去,她要随他而去
敖焯一掌拍在她颈间,拍昏了她——阻止她的疯狂举动。
敖娘抱起坐在一旁吓哭的敖珞。“小鬼头别哭,你娘没事。”那爹呢?他望着浑身浴血的楚顼,猜想他或许已经回天乏术。
“别放弃。仇运,把他带回去。”敖焯脸色沉重的吩咐。他抱紧敖煌,为她的未知未来忧心。
楚顼最好别撇下他们母女俩,否则他要对这家伙鞭尸!
尾声
敦煌,果然是个不凡的城市,虽曾受过战火摧残却出脱得更加细致迷人,让人流连忘返。而他……纵使这里有着他的骨肉和最爱的女人,他却不得不离开。
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疼痛中醒来,他浑身是伤,在大夫的抢救下留下了命。
养伤期间他受到软禁,敖煌也只在他清醒后来看过他一次,之后至今整整两个月都不见踪影,他不得不怀疑,他在昏死之前听见她所说的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珞儿却每天都来探望他,腻着他玩,爹啊爹的叫上瘾了。如果他不声不响的走了,珞儿会不会不开心?
而敖煌呢?当她知道他离开了,会怎么想?是松厂口气还是……他不该再奢望了。
要离开她难如登天,他却不得不逼着自己离开,他还是还给她平静的日子吧!
还回哈密吗?楚顼对自己摇摇头,想要浪迹天涯放逐自己胜过回哈密做城主,做个谁也不认识的无名小卒,或许能快活些吧!
他曾经名震西域,而今却只想要抛弃过去的自己。
“楚顼,你想好事做尽后就走人?没这么容易。”
楚顼错愕的抬眼,却看见前方的路一队人马给拦住,而在他的正前方的,正是突厥太子。“有事吗?”
“有。你!”突厥太子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就是你霸占敖煌的心整整三年,让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到后来还是为了惹你忌妨,才对我投怀送抱,此等污辱你要本太子如何忍下?”
楚顼双手一摊,“随你处置。”不然怎么办?他可不想杀了太子,那只会给敖家惹麻烦。
突厥太子愣了愣,怒气消逸无踪, “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敖煌她从没爱过我,你明白了吗?”
“那又如何?”他已经心如死灰,忘了什么叫感动。
“看来得用最后手段了。”突厥太子一脸为难,然后对身后的侍从勾了勾手指,他身后的一队人马立即将楚顼团团围住。
“这是做什么?”楚顼望着他,一脸无所谓。
“有个地方要请你走一趟,希望你合作。”突厥太子一颔首,立即有人递上布条。“请公子蒙住眼。”
楚顼干脆的接过布条,他倒想看看这太子想玩什么把戏。
※ ※ ※
“来了来了。”
走了一段路后,楚顼的耳边传来阵阵耳语,显示周围有许多人。
“爹爹!”
稚嫩的声音惊得他浑身一紧,这是怎么一回事?
遮住他双眼的布条被扯下,他看见自己正站在敖府大厅中央,还有人往他身上披了大红长袍,他望着前方站着一身红色喜衣的新娘……不会吧?
那新娘缓缓转过身,玉手撩起红色头巾——是敖煌!
“好畦!楚顼,你居然敢逃婚?那我准备了两个月的婚礼是白费力气吗?我的脸要往哪放?”敖煌没有因为自己是新娘而收敛,她指着楚顼扬声骂道。
楚顼怔忡地望着她,再看看在场其他人,大家都对他笑着,甚至连当初想杀了他的敖焯都满脸笑容。“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告诉我你的打算,甚至你根本没来看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当我那时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也不想想,我费了那么多口舌,落了那么多泪,就是要你偷偷摸摸的离开我和珞儿吗?我告诉你,今天老娘我就是赖上你了,你要是敢走,我发誓我会追杀你一辈子!”
这……才是他的敖煌。楚顼缓缓闭上眼,再度睁开双眼时,颓废与阴霾一扫而空,望着敖煌的,是一对清朗温柔的眸子。
他的嘴角斜斜一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转身。
“楚顼!”敖煌见状对着他的背后狂吼。难道她猜错了?他一定要走?
她伤心的掩面而泣,直到一双暖暖的手抚上她的脸。
“娘别哭……”
珞儿,可是他何时长高了?她诧异的抬脸,却看见一对父子的笑脸,她哭得更凶了,她还以为自己又成了弃妇。
“我是想,咱们的婚礼儿子自然不能光在一旁观礼,你说是吗?”楚顼一手抱着敖珞,一手环住她的肩。“别哭了,大喜日子哭坏了气氛。”
“可是我忍不住……”
“先说好,咱们的孩子从此可得改我的姓,以后的孩子也是。”他笑得更温柔了。
“可是……你明明不让女人怀你的孩子的,你说我不够格……还说若是怀了孩子,你要杀掉我。”她抹着泪说道,她的话引来在场不少人议论纷纷,尤其敖焯更是敛了笑容。
而其中更有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冲出来,若非她身后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拉回去,她准上前打人了。
此人便是曾经在敦煌红极一时的名妓茴香。她在敦煌战乱时让敖烺的手下护送离开,最后却嫁给了那名侍卫,婚后生活虽然平凡,但她珍惜着这份感觉。
“是那些女人不够格,只有你才能怀我的孩子,更何况……”楚顼贼贼一笑,“既然你都生出来了,我还能把这小鬼头塞回去吗?”
“我才不准!”敖煌瞪眼大吼,众人见她凶巴巴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楚顼神情一换,变得沉重,“你当真愿意原谅我从前的过错?过去我做错了很多事,甚至差点杀了你和咱们的孩子……”
“我不也想要杀了你?”她的手轻放在他腰际。
“是啊!你差点就谋杀亲夫了。”
“我……哪有!那时我们尚未成亲,现在也还没,如果你欺负我,我就不嫁你了。”她又拗起性子了。
楚顼自嘲一笑,望向敖家两兄弟,“你们别担心我会欺负她了,你们该明白,她吃定我了。”
“夫妻间难免吵嘴啦!不过哈密城和敦煌距离近得很,大不了敖煌就回来住嘛!”海扬波笑着说。
敖焯垂眼瞪她,“你别兴风作浪。”
“不过敖煌要住到哈密城,珞儿也要跟着去,那我……”玄素心已经舍不得他们夫妻俩要带走敖珞了。
“别难过,大不了咱们也来生嘛!”敖烺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然后他故意看着敖煌,扬声说着,“不过终于把这个祸害丢出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敖煌瞪大了眼。“敖烺!你说什么鬼活!”这个哥哥一向没规没矩!
“行了行了,今天你可是新娘子,虽然我这新郎倌是被打鸭子上架,不过我绝对乐意配合。”楚顼将敖珞……
噢不,是楚珞,放在地上,接着伸手要放下敖煌的红头巾,在遮住她还带着泪的脸之前,他忍不住又偷了她一个吻,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