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谓灰鹰,该不会也是你养的吧?”柳云昭气得火冒三丈,细白纤指紧握成拳。
“是我五哥——”
他无辜的想要解释,怎知话未说完,却让她狠狠的截断。
“又是你!”柳云昭的愤怒全吼了出来,纤指气抖的直指他。“打从第一眼在林里遇见你,我就十分倒霉的踩到一条蛇,接着又让另一条蛇给吓掉了半条命;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什么乱石阵里,最后又让你的什么疾风给……”
她愈说愈火,也愈骂愈顺,说得起劲才想喘一口气时,猛一偏首却见到客栈里的客人及店小二,不知何时已悄悄的围在他们桌边,正聚精会神的静待下文。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所有失控的情绪急速退去,瞠大一双水眸,愕然的回视席湛然,而他则是陪笑的又摇头又耸肩。
掌柜也围在一旁凑热闹,在一片静默无声中他忍不住好奇的开口:
“姑娘,最后那什么疾风到底把你给怎么了?”
“干你什么事!”柳云昭美眸一瞪,没好气的将话吼回他脸上。
“嘿嘿嘿……”尴尬的干笑着,平白讨了个没趣,掌柜见风转舵的首先闪人,其余好事的客人、店小二也颇识趣的各自回位。
无聊!她可是在骂人,又不是在说书。
第五章
在一切又恢复原状后,席湛然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你先听我说。”他讨好的斟了杯温茶给她消气。
柳云昭冷冷的瞄着他一语不发,她倒要听听这个罪魁祸首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说。
“唉!这一切全是误会。”想了半天,席湛然只能感叹的说出这一句。
不过,显然的,柳云昭极度不满意这个回答。
“蛇非我放你却遇上,阵是我摆你偏误闯,鹰又不是我养你竟碰上;总之,所有的是非曲折全是个意外。”
分析了前因后果,说穿了他其实比她更倒霉。
逃婚已经够他忙的了,又莫名其妙的惹到她,害他这—路上都得拖着她逃。
是意外!柳云昭默默无言的听完他的解释,心头顿时没气了。
她脾气虽拗,却不是不讲道理、不明是非之人,此次的意外纵然怪不得他,可她就是一股怨气咽不下。
这次私自离家,她可是打着上京休夫的主意,这下不但所有的计划全道破坏,就连同行的安乐、迎欢也失去了联络,这……孤全侍的她,今后要怎么办才好?
“你的一句意外说来简单,可我却和同行的仆婢失散,沦落异乡了。”轻咬着好看的红唇,柳云昭一反方才的怒气逼人,落寞幽怨跃上她清美绝伦的俏脸。
她这般引人怜惜的脆弱模样,着实让席湛然瞧得于心不忍,他万分歉疚的舀了一碗温热的汤递至她面前。
“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早饿得有些发冷的柳云昭乖顺的应了声,垂下螓首缓缓的喝着。
前一刻才爆发怒火,这一刻又温顺得像只羊,这女人的脾气也未免太怪了吧!
席湛然不太能理解的瞪大一双俊目,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持她一口口的喝完碗里的汤。
缓缓抬首,柳云昭装得十分可怜的望着他。“你可不可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她决定使计拖住他,死缠着他带自己上京城—趟。
不管如何,她和姓席的婚事,她是绝对非退不可。
“可以,当然可以,不管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她的话未竞,席湛然连忙又是点头又是陪笑的一口应允。
摆阵意外的因住她,怎么说总是他不能,而依着她,也该算是对她的唯一补偿吧!
“你什么都答应?”愁苦尽退,柳云昭灿亮的水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啊!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将你平安的护送回家。”浅浅一笑,席湛然坦诚的保证。
“我可不可以先不要回家?”尝了一口鲜美的清蒸干贝,柳云昭笑意盈盈的和他打着商量。
席湛然愣了愣,见她心情不差的尝完了干贝又夹了块火烤乳猪。
“不回家?那你要上哪儿去?”该不会要他陪她云游四海吧?
“陪我上京。”柳云昭十分悠闲的啜了口温茶。
“去洛阳!?”席湛然顿感头皮一阵发麻。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了出来,这回又得陪她回去?
“是啊!我有事非去洛阳一趟不可。”柳云昭眼底隐含着—股轻愤。
“去那里做什么?”席湛然垮下俊脸,后悔答应她太快。
“寻一个冤家。”
“这么巧,你也有冤家,是什么冤?”这倒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你管不着。”柳云昭口气不好的拒绝回答,而后又撂下警告:“总之,你答应了我,这趟洛阳之行你是陪定了。”
“可不可以——”
席湛然可怜兮兮的想推诿,不过柳云昭却不让他将话说完。
“不可以。”柳云昭断然的否决,心里可是笑得好不得意。
万般无奈之下,席湛然只能无言的接受,谁教他大意的先一口答应。
唉!管他的,到了洛阳再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吧!
懒得去理苦着一张脸的席湛然,柳云昭忙着一一尝着满桌的美食。
终于,在两人填饱肚子后,席湛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我该怎么称呼你?”此去洛阳也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这—路上他总不能没名没姓的唤她吧!
“我叫……”柳云昭本欲据实以告,但心思一转,她又改了口:“云昭。”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保留的好。
“那你叫我湛然就成了。”他也有所保留。
席湛然这三个字太响亮了,他怕不出两天便走漏行踪,让爹派来的人给逮个正着。
“湛然,那咱们再来打个商量。”柳云昭放下茶杯,朝他漾了朵如花的笑靥。
“说来听听。”席湛然这回可不敢冒然答应。
“反正你也不急着逃,想先在客房里歇息一会儿,再起身上路。”既吃饱也喝足,她乏累得想小睡一会儿。
“行!我也累了一整夜。”经她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根本是—夜未睡。“不过,在上洛阳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好啊!是什么地方?”柳云昭掩着口,姿态优雅的打了个呵欠。
她答应了他!席湛然扬唇一笑,“等你小睡起来再说。”
她方才诱骗他的同情是吧!嘿,等会儿他也要把它给骗回来。
* * *
安稳的躺在暖被里,正做着好梦的柳云昭唇角扬起满足的一笑,随后又慵懒的翻身调整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已沉入梦乡、早忘了该起床的她,突然感到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风,柔柔的吹来,扰了她的好眠。
悄悄地打了个颤,柳云昭反而更朝暖和的被窝里缩去。
这时,床旁的帷慢让人给勾起,风一阵阵的吹来,吹冷了满室的温暖,也扰醒她浑噩的意识。
柳云昭不情不顾的由暖被里探出脸,半睁着迷蒙的水眸,她恍恍惚惚的瞧见不知何时已微启的窗,和不知何时就坐在桌旁的人。
“好冷喔!快去把窗户关上。”柔若无骨的手朝那人扬了扬,像是没事人般,柳云昭拉起了被,准备继续蒙头大睡。
那人动也不动,任窗外的冷风吹抚过他的衣角,而后吹至愈来愈不暖和的床榻上。
手指轻抚着漾着浅笑的唇角,他一瞬也不瞬的瞧着窝在被子里的她.清澈的眸光瞬间转为复杂难懂。
他不是第一次瞧见她的睡容,但不知怎地,他发觉自己竟愈看愈转不开眼。
这是一种勾人的迷障,还是诱人的陷阱?
阵阵冷风又袭来,总算唤醒他似是着了迷的心思,让他想起自己进房来的目的。
瞧她睡得香甜,他虽然犹有不忍,但却有不得不将她唤醒的无奈。
她到底还要在床上赖多久?
他反手一扬,让半启的窗户立刻全敞开,迎入似暖乍冷的春风。
好冷!不是叫他关上窗户的吗?柳云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脾气不好的欲起身骂人。
骂人?她要骂谁?
睁大了迷蒙的眼眸,她整个思绪也全然转醒。
犹记得饱餐一顿后,席湛然订了二间单人客房,一人一间各自补眠去了。
进到房里,她仅脱了外衣倒头就睡。睡着睡着,突然间就一阵发冷,恍惚中她似乎瞧见了桌旁坐着一个人。
一个人?她睡的客房里坐着—个人?而且那个人长得好像……他!
柳云昭骇然坐起身,抓起薄被掩身,不敢置信的瞧着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席湛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结巴地道,一双如水美眸对上他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眸。
他不是该待在隔壁的客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罗?更何况,
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进房后就将房门反手给栓上了。
柳云昭不经意地朝门上瞧去,只见木栓依然扣在门上,没被破坏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看出她心中的迷惑,席湛然敛了敛笑,状若无事的起身上前,在她瞪大眼的凝视下,毫不避讳的坐在床沿,近距离的瞧着她那张令他一直移不开眼的丽颜。
他突然的欺近,令柳云昭有一瞬间脑袋里呈现空白,只能眨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回视这张愈瞧愈俊、愈瞧愈令她莫名心悸的脸。
“你……”火热的感觉由脚底窜上胸口,柳云昭顿觉双颊如火灼热,她慌忙的别过脸,挣扎了—会儿后话题终究又转了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我在门外唤了你好—会儿,一直没见你回应,不放心就不请自进罗!”席湛然恣意欣赏着她因自己而绯红的俏颜,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瞬间跃上心头。
女人的羞怯丽颜,他瞧多了也见惯了,虽然娇美动人,却丝毫动不了他平静的心;而今,惊见她娇羞的俏颜,他竟恍惚失神了,是他终究动了情、乱了意吗?
只是他们俩相识又不深,说情深意动似乎太过突然,那他为何偏偏被她牵动所有的喜怒?
柳云昭见他静默无言,用眼角偷觑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眼虽是直盯着自己看,但焦距却不在她脸上,思绪早就飞到好远去了。
他在想什么?
莫名的,柳云昭竟有种探索他心思的冲动,只不过她忍了下来,随即又想起另一件更令她不解的事。
“湛然!”她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终于转回了他的注意力。“我的房门可是上了锁的,你如何不请自进?”
该不会是使了什么能穿墙透壁的幻术吧?
握住她冰凉的手,席湛然情不自禁的在掌中柔抚的给予温暖。
“从那儿啊!”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指向开启的窗户,朝她朗朗而笑。
“你跳窗?”柳云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让他给握着,反而讶异的望着窗户又望向他。
这间客房虽然只位于客栈的二楼,但这窗口面对的可是条大街,人潮往来不断且光天化日,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跳窗进来?
“我若不跳窗而入,哪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真是服了她,一样补眠小睡,他只消两个时辰就补足,而且还刻意上街晃了一圈;怎知等他转回客档时,她还睡得正沉。
“我贪睡嘛!”柳云昭有些不好意的垂首玩弄着自己披散的青丝,轻咬着唇,似是经过挣扎后才脱口问:“你跳窗进来时,有没有人瞧见?”
正望着在她指间的青丝,席湛然不甚在在意反问:“这很重要吗?”常听人道,青丝如云如缎,而今他总算得以亲眼见到。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亲自感受这片乌亮的青丝,任那细滑如缎的发丝在他的指节间穿梭而过。
“这当然重要。”柳云昭猛地拾首,那原本散在他指间的发丝倏地回到她肩上。“这里虽是客栈的房间,但也是我的寝房,你这样冒然跳窗而入,只怕让人瞧见了会引来非议。”
非议?
席湛然俊眉一挑,笑得十分心虚,故意不解释清楚,索性让她继续担心下去。
“他们不但亲眼瞧见,就连掌柜、店小二们也统统知晓了。”瞧她愈烧愈红的脸,他发觉逗她是挺好玩的一件事。
照他这么说来,不只整间客栈的人看到,就连大街上所有的人那……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啊!她待会儿还有什么脸走出客栈,步出这座小镇?
两抹婿红浮现在脸上,柳云昭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望向窗外。
既然没脸走出客栈,不如就跳窗逃走?
突地.席湛然伸手扣住她的下颚,将她别开的脸转向自己,让她灿亮的双眸只能望着他。
“在想什么?”席湛然贪恋的锁住她。
“在想待会儿怎么走出去。”她也舍不得移开视线的看着他。
“咱们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席湛然由彼此纠缠的目光首先抽开,他松手放开她下颚,手朝身后一抓,丢了件宽大的男衫给她。
“这要做什么?”柳云昭拿起男衫细瞧,被他扰乱的思绪慢慢的回复。
“穿上它,咱们趁天未黑快些上路吧!”
席湛然亲昵的靠上前,手一伸,将她散落的青丝逐—理在脑后,这才取过自己束发的冠带绑上。
“我为什么得扮男装?”
怔望着席湛然弄完她的头发后又跳下床,去收好她脱下的女衫,柳云昭顿觉百般莫名其妙。
被冤家通缉的是他,她只是一个意外的随行着,为何连她也得改装?
正忙着收拾包袱的席湛然转首回道:“因为我们要赶去罗刹岗。”
“罗刹岗?”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瞧她抓着自己给的男衫未穿上,并一脸怔愣的盯着他,席湛然不得不丢下收拾一半的包袱,快步走向她。
“快点穿上,除非你想被山贼扛上贼窝。”他板着俊脸威胁她。
贼窝?
哎呀,她想起来了!当时偷听他和另一名女子在林子里的对话……他当真愿意替那绝艳的女人上罗刹岗取回什么……金环?
“你答应她了?”柳云昭轻咬着唇,一脸的不悦。
“是啊!反正顺路嘛,更何况赛雪妹妹也挺可怜的。”说完,席湛然又转身去打理包袱,没瞧见柳云昭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赛雪妹妹?叫得好不亲热啊!
一股酸涩的感觉漫至心头,柳云昭反手将男衫甩落在地,气呼呼地道:“我不去。”她才不要因为他对那个女人的讨好,而冒险随他上罗刹岗。
“不去?”席湛然讶异的回头,对上她那双似燃烧着两簇怒火的美眸。“你可是亲口答应我了耶!”他有得罪她吗?要不她怎么一脸愤恨的瞪着他?
“我现在反悔了。”柳云昭一手扯下他替她束的发,摆明了不妥协。
“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席湛然被惹火的跳到她面前,龇牙咧嘴的想开口骂人,但狠话到了嘴边又骂不出口。
已气得七窍生烟的席湛然吐了吐舌头,柳云昭心情甚好的跳下床,去拿回被他收入包袱的女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