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干嘛打妹妹?」李母被吵醒。
「只是要她去酒店赚钱,又不是要她的命,她嚷什么嚷?」李尧撇著嘴,知道母亲一定会阻止。
「你要钱,叫妹妹多兼个差就是了,有必要叫她去酒店上班吗?」母亲把她拉到旁边,「小青,你就再去打个工吧,增加社会经验也好。」
「妈,我赚的钱是要给你过好日子,不是让他们吃喝嫖赌。」她告诉母亲,「你要我兼几个差都可以,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给他们钱?」
母亲总把所赚的钱交给父亲和哥哥,而她自己却过的那么辛苦,身体也愈来愈差,她好心疼。
「他们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儿子,我怎么能放著不管?再说,他们也是你的父亲和兄长,你就忍心看他们被追债吗?」
「妈……」面对宁可自己饿肚子,也无法不管他们死活的母亲,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好了,先去睡。」母亲拍拍她,把她推人房间。
因此,除了原本的餐厅打工、送报外,她又兼了个差。
就算她长大了,日子也仍没有变好,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有正常、安全的日子?
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半夜被吵醒,随时担心被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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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沐去当兵了,在新训中心的一个多月,简直开了他的眼界。
如果黑道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那军队就是个人文苍萃的地方。
像与他同寝室的那个张洋,据说是经济学、财政学双学位博士,而且还常常向他分析全球经济走向。
虽然听的时候觉得他很臭屁,但後来对照,竟都给他说中了,让齐沐不得不佩服、赞叹。
而睡在他下铺的尤渐,看起来虽阴冷,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论打架,他只比他略逊一筹,他活脱脱是块干黑道的料。
还有一个科技新贵闵方,只要电脑落在他手里,什么高难度的密码都破解得掉,什么关都闯得了,听说在入伍前还写了个病毒程式,毒死国安系统,弄得全球大恐慌。
当黑道大哥打遍北台湾虽然风光,但比起这些人,齐沐觉得自己的见识有如坐井观天。
结训後重新分发部队,没想到这几个人居然又跟他同单位。
「降低失业率的最好方法,是增加就业机会,开公司、建工厂或发展观光来养活百姓,而不是发那什么鬼救济金。」张洋又在高谈阔论。
「本来我想去破解经济部的密码,偷几百亿出来济贫的,你这么说,我到底该不该做?」闵方总爱与张洋抬杠。
「救济金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救得了这户,救不了全部。唉,民生痛苦指数持续增加。」张洋恨不得自己是经济部长。
「这样好了,我去暗杀经济部长,换你去当。」尤渐也加入。
由於张洋常高谈阔论,所以他身边总会聚集一堆爱和他抬杠或吐他槽的人,但倒也因此建立起不少友谊。
齐沐只是笑笑,别人当他不爱说话,却不知他是在观察。
张洋的见解常让他想起一些事,比如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比如他的地盘,比如地盘上的人民,比如……李青。
她还好吗?应该没人敢动她了吧?一想起她那幼兽般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牵挂。
就张洋的逻辑来说,他保护得了李青一时,保护不了她一世,当他力不如人,她就极有可能落入别人手中;他能当老大一时,当不了一世,总有後起之秀来干掉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怎样才能稳固江山,让地盘内的人民安居乐业?
长期以来,他思考著这个问题,希望在他的统领下,所有人都面露笑容、白白胖胖,尤其是他所挂念的李青。
「中国要巩固自己在国际间的地位,只能拚经济,不断的增加外汇存底,不断地赚钱。」张洋说,「全世界都向钱看,有钱就什么都不怕。」
钱,他有,但是要如何壮大到什么都不怕?齐沐觉得这才是自己该努力的目标。
「张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打天下?」退伍前三个月,他破天荒的开口,把众多弟兄吓了一跳。
「要多少钱我都有,我希望能把江山壮大到像你说的『什么都不怕』,我需要你的专业知识。」齐沐把情形告诉他。
「这很简单,你只要创造一家大企业,来个黑白挂勾即可。」张洋很快就给了建设性的建议。
「老大,江山是用打的,你需要一个打手。」尤渐毛遂自荐。
所谓退伍即失业,有机会当然要捉住。
「齐沐,以後是科技挂帅的时代,你总有一天会用到我。」闵方也认为机不可失。
「那就从密集生产、连锁店、物流仓储开始吧。」张洋找到了很奸的切入点。
「我们的公司,就叫红集团吧,财团和帮派的结合。」齐沐提议。
「好,红集团,会红!」闵方和尤渐也大大赞同。
商业鬼才、打手、科技新贵!在退伍之前,齐沐有了周全的计画和雄厚的战力。
他已经不是当兵前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小伙子,他要给地盘上的人民全新的生活,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品质。
李青当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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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了两年,十八岁的李青,仍旧很忙、很苦。
李松和李尧自从找到新帮派後,对酒和赌更无节制,她和母亲为了应付不知何时会挥过来的拳头,只好更努力的兼差。
而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上门来讨债的人。
这些人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见了人就打,碰了东西就砸,完全不留余地。
「明天,如果没有把钱准备好,就等著受死。」恶人撂下狠话就走,留下伤痕累累、满脸惊惶的母女俩。
日子比以前更心惊胆跳,母女俩还是只能抱头痛哭。
「我去告诉爸爸,叫他有点责任感。」她已经高三了,已经有自己的想法跟见解,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小青,你爸爸只是一时没想开而已,只要他想开……」
「妈,已经这么多年了,如果要想开,他早就想开了。」父亲明明已经下爱母亲,不爱这个家了,母亲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她想破头也弄不懂。
「不,他迟早有一天会想开的。」母亲很执著。
「妈,不要再赚钱给他们花了,我们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过安定的口子,我们两个可以活得很好。」她不只一次对母亲提过。
听说台北有个红集团开了几家工厂,待遇还不错,只要她肯做,一定养得起母亲。
「人怎么能离开自己的根呢?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啊。」
李青无法改变母亲的想法,为了母亲,她放弃远走高飞的念头,留下来扛负这些苦难。
但苦难彷佛永无止盖,工作也似乎永远不给人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直到一年後的某天,她们接到警察的电话。
「请问是李松的家吗?我们在邻村的大圳沟里发现他的尸体,请你们过来指认一下。」
尸体?她和母亲的心都揪起来了。
「爸爸……死了……」虽然老是挨他拳头,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听到这个消息,李青还是很震惊。
「他……」母亲几乎要昏过去,「不可能,他不会死的。」
李青陪同母亲去认尸。果然是她父亲!
法医判定他是喝太多酒,酒精中毒而死。
「哇——」母亲凄厉地哭倒在尸体旁,「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说过要陪我活到老,要带我去环游世界的!」
是年轻时的山盟海誓支持她撑到现在,他这一走,她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妈……」
李青只有松口气的感觉,走了个赌鬼兼酒鬼老爸,沉重的压力少了一半,她们终於要苦尽甘来了。
可是李青万万没想到、在办完父亲的丧礼後没几天,母亲竟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
怎么这样?她以为负担少了一半,她们母女就会轻松一点。
难道她一点都不值得倚赖?难道她不如那个只会酗酒的父亲?否则母亲怎么宁叮从此倒下,也不愿和她一起追寻好日子?
她的心好痛,和母亲安然过活的梦想,变得既遥远又下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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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在齐沐和弟兄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下,不管是仓储、生产,还是运输、连锁业务,都拓展得十分顺利。
张洋不愧为双学位的博士,在他洞烛机先和严谨的监工下,短短三年,红集团就变成国内赫赫有名的财团。
齐沐非常信任他,只要他拟定完善的计画,他就下令全面动工,完全没有迟疑。
建筑请的是地方上的建商,生产部门和营业部门,用的也都是地方上的人,弟兄们摇身变成保全和警卫,每个人都有饭吃,每户人家都能生存。
表现不好的员工就走路,罗哩罗嗦的厂商就滚蛋,之前剥削百姓的人早就被修理得倾家荡产,心术不正的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
在这种严苛的要求下,品质顾到了、就业率提高了、民生痛苦指数迅速降低,同时也造就了商机,形成一种双赢的状态。
他们以极其快、狠、准的手段,使一家家工厂顺利开工,一个个商场成功开幕。
这样雷厉风行了三年,行事正派的齐沐变成黑道、商界、政界,人人敬畏三分的角色。而业务急速扩展的红集团,则变成各行各业想巴结的大财团。
站在象徵最高权力的八十层顶楼,远眺这欣欣向荣的广大地盘:心里想著住在这里的人都露出怎样的笑容,齐沐就会产生踏实的成就感。
已经过七年了,李青应该也在这片欣欣向荣中好好的活著吧?
认真说来,他今天会拥有这一切,全拜当年与她的邂逅所赐。
如果不是她让他这般悬念,他不会有那些抉择和这股动力。
她应该也过得很好吧?他所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让她有好生活。
他好想念她……
「老大。」军师张洋站到他身边来。
「我果然没看错人。」齐沐拍拍张洋的肩。
「你客气了,良马还需要伯乐的慧眼。」张洋笑笑。
大展长才是每个人的梦想,齐沐肯放手让他做,是他的奸运气。
张洋欣赏齐沐,他的行事魄力和超群眼光是无人能敌的,今天如果没有他,凭齐沐自己,也能闯出一番局面,认真想来,受惠的反而是他。
「尤渐和闵方也功不可没。」齐沐转身对身後的两个人说,「尤渐不愧是行动派,抢地、抢先机一马当先:闵方不愧是科技新贵,系统连线只是一弹指的工夫。」
「老大太客气了,我们只是略尽棉薄之力。」
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变成互信互赖的好朋友,齐沐完全没有看错人。
「什么老大,该改口叫总裁了,红集团的总裁。」尤渐豪迈的说。
尤渐信任齐沭,甘心为他两肋插刀——他对手下讲义气、对事情不计较,完全没有老大的架子,这是他甘心跟他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
「对对对,该叫总裁,总裁好。」闵方也嘻皮笑脸的跟进。
对闵方来说,齐沐就像个神,打架一流、决策一流、机智一流、勇气一流、待人一流……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值得跟随的人了。
「如果我是总裁的话,你们也全是大总裁,红集团不是我一个人的,足大家的。」齐沐是黑道起家,首重情义。
「那么,总裁,我觉得目前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我们应该积极朝海外发展,把红集团推向全亚洲,甚至是全世界。」张洋提议,他心里已有腹案。
「奸建议。」齐沐不假思索的答应,「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
「那闵方可得帮帮我才行。」张洋说。
「那有什么问题?」闵方很爽快的答应,从此归人张洋的阵线。
「那我呢?」尤渐抗议自己被冷落。
「别紧张,我不会让你太闲的。」齐沐搭著他的肩,「不如你现在就去中部替我抢块地,顺便找个人?」他想把这繁华的景象拓展到中部去。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尤渐拍拍胸脯,这种事是他的长才,「请问总裁要找的人是?」
「李青。」他想确定她就在他的羽翼下。
他忘不了她,也放不下她,在初见面的第一眼,就注定了两人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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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医生说是心病,要有心药才能医。
「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替你找来。」母亲卧病在床已经很久,看遍各大名医都没效,她快担心死了。
李尧还是常回来拿钱,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多,李青感到心力交瘁。
「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母亲枯槁的手抚上她尖削的脸颊。
「不够,一点都不够,妈,你一定要好起来。」李青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母亲,她甘心为母亲做牛做马。
「已经够了。」母亲虚弱的叹口气,「是妈连累你,害你在这个家里受苦受难,现在你爸爸去世,妈也可以安心的放手了。」
「妈,你说什么?不要再说这些话,你不会有事的。」李青每次听到这种话,心中就无比恐慌,生怕母亲就此撒手人寰。
「这些年来,真的苦了你了。」母亲爱怜的抚著李青,「妈走了後,你就赶快离开,走多远算多远,千万不要被你哥哥推人火坑……」
「妈,不要说这种话,我们说好要一起过好日子的。」李青忍不住失声痛哭。
「小青,你是妈的心肝宝贝……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要去找爸爸……」
「妈,不可以,你不可以去找爸爸……」
李母说完话後,陷入昏迷状态,二天後,终於还是弃她而去。
「过分,太过分了!你去找爸爸,我怎么办!?」李青伤心欲绝,「枉费我们熬了那么长的苦日子,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摇李母的身体,她都没有醒过来。
「妈,醒醒呀,不要吓我,快起来。」母亲是她的心灵支柱,她死了,就像有人把树的根铲掉了,就算没有风,她也摇摇欲坠。
母亲下葬的日子,正是她满二十岁的生日,失去了根,这世界顷时变得灰蒙蒙的。
「小青,你快走,趁你哥哥还没回来,快离开这里。」好心的邻居帮忙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後,催促李青离开,这是她母亲的遗言。
「不要,妈妈还没走,她还在这里。」李青无法举足,这屋子里有她和母亲的记忆,有母亲留下的魂魄。
「不要再耽搁了,快走。」所有人都怕李青来不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