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留在轿里,陈水柔好委屈、好想哭!可如同以往,她除了将眼泪往肚里吞外,也别无他法。
她绝不哭号,也绝不求饶,即使已经遍体瘀青,陈水柔也绝不哀求;她才不要去满足她大嫂那种虐待人的成就感呢!
终于,轿子被抬了起来,继续往他们原来的目的地前进。只是,陈水柔的恶梦似乎才刚刚开始。张丽红狂炽的怒气,伴随着咒骂与狠心的拧捏,就像骤雨般对着她兜头而下。
而陈水柔除了沉默与忍耐,以求她大嫂能少凌虐她一点,也不太敢反抗了。
陈水柔记起一开始她为了保护自己,还曾跟大嫂狠狠的打过一架;结果呢?她不但惨败,被打得全身是伤不说,还被关进柴房里,没有食物吃。当时要不是有张嫂和小春帮忙,她搞不好已经饿死了呢!
就因为如此,她才会积极的想跟哥哥学武功。
谁知道哥哥会这么忙,不过是一招半式,她却学数年而未果,唉!
当张丽红终于累了而歇手的时候,陈水柔也昏昏沉沉的陷入半昏睡状态。
只是一路上,在半梦半醒之间,刁震天那张俊容时时出现在陈水柔脑海里,因而使她能听而不觉张丽红包毒藏狠的谩骂。
或许,这也算是陈水柔的另一种幸福吧!
只是,他会不会来救她呢?
刁震天在哪里?
其实刁震天并没有走远,不过是到镇外的溪涧边罢了。
当陈水柔正水深火热的倍受她大嫂的凌虐之际,刁震天正在溪涧上游的小瀑布下冲澡。
说真的,要不是被陈水柔给挑起的欲望一时很难消退,他大可不必跑来这里冲冷水。
自从师父黄山老人去世后,这十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也绝口不提感情,因为他怕!
和师父十数年如父子般的感情,在师父重伤身亡后,他痛不欲生得差点失去性命。还有他呵护备至的小师妹……
唉!真是应了那一句「往事不堪回首」呀!
只是,水柔的单纯和率真深深吸引着他,而真正蛊惑他去发掘的,却是她另一种沉潜的美,和她提出的婚约。
也因此,他决定不再抗拒感情,干脆随着自己的心意为之。
直到全身的燥热全被激流冲刷至冷却,他才拿起换下的湿衣匆匆返回客栈。
「大爷,你点了这么多食物,是要……」掌柜拿着刁震天刚点好的菜单,不确定的问。
「送到菊字号房。」他沉稳的说。
想到此刻陈水柔正在房里等他,刁震天不自觉地加快上楼的步伐。
「菊字号房?」
「怎么,那位姑娘已经点过了吗?」长年冷漠的面容,大概只有在提到陈水柔时才会展露一丝笑痕。
「是的,可是……」
脚步顿了下,刁震天回头,俊颜是一贯的冷然,「到底有什么事?」
「那位姑娘是点了食物,可我们还来不及上菜,她、她就走了。」
「走了?」寒眸一瞪,原本和刁震天说话就有点胆怯的掌柜,更像突然被冻结了似的直颤抖。
「是的。」掌柜颤巍巍的回答。
「去哪里?还有,她有没有交代什么?」明明是询问的句子,但那口气却足以冰冻沸水。
「不、不知道去哪里,也没、没有交代什么。」
瞧这侠士越来越冷峻的脸,还有全身所迸射出的寒芒,掌柜的实在无法不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项上人头会不会在他一怒之下,跟自己的身子分家了?
「告诉我,那姑娘往哪里走?」
「我不、不知道。大侠饶命,我不是故意不知道的!」
接着,只见黑影一闪,掌柜的已经失魂的惊喊出声,并昏了过去。
然而,即使明知掌柜之所以会被吓得昏过去,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刁震天也没去理会,反正有的是店小二可以处理。
他只是多放了二锭金子,算是付过费用之后,眨眼间便已失去踪影。
第5章(2)
走过邬陵、逍遥镇,在未进邬城的伏牛山下,陈家一行人仍是安静的走着;一切显得相当平静,除了轿内的张丽红。
「死丫头,我说了那么多,你都给我记清楚了没有?」瞠着双眼,张丽红的口气有着不耐和嫌恶。
「嗯。」陈水柔落寞的回应着。
她实在无法对张丽红这一路来的疲劳轰炸做出其他更多的回应,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而这种要死不活的回答,别说张丽红会生气,连陈水柔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忍不住水气又冲进眼眶,不是因为身上被张丽红掐得瘀青而疼痛,也不是连日来被局限在这方寸之间,彷如囚犯般不见天日、没有自由而郁闷,而是恨极了自己的懦弱反应,还有,她很想念刁震天。
她的小刁相公现在到底在哪里呀?是不是已经查到她被大嫂绑走,而赶来救她了呢?
「死丫头,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嗯。」她还是随口应着。
她正想着她俊帅的相公呐!谁有空理会那个凶婆子。
反正,她大嫂除了欺负她、威胁她,恐怕也没别的更有建设性的话了。
还有,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一样会想办法再逃跑。
这一次她发誓,绝不再只顾着玩,一定要拜托她那个看起来酷酷的,武功又深不可测的小刁相公救自己的爹爹和哥哥,以免他们在她逃离后,真的受到张丽红的毒害。
想着想着,陈水柔连在睡梦中都偷笑起来了呢!
轿外倏地马儿长鸣、人阵大乱,一连串的惊嚷后,当陈水柔还睡眼惺忪时,原本就单薄的轿门已被不客气的撞了开来。
「相公!」
陈水柔满心都在想着刁震天,听到有人撞开轿门,以为真的是刁震天来救她了,害她高兴得抢在她大嫂之前迎了上去,谁知道——
「瞧瞧,有个小美人耶!」
硬挤进门的大汉头上绑着红巾,一件油腻腻的短背心根本遮不住他凸出的肚子,再加上满胸的黑卷毛,活像只大肥猪,吓得陈水柔原本急冲出去的身子,硬是紧急定在原地。
「你是谁?」陈水柔蹙紧黛眉瞪视来人,开口怒问着。
俊哥、丑男的面容猛地交叠,相差何止数十万里,一时真教人很难接受耶!
「我是你的相好呀!小美人。不过,你要是想叫我相公也行!」
「相你的头!」陈水柔不客气的啐了声:「走开啦!」
眼前这个大汉,那一副贼兮兮的德行,还有那副口水流满地的样子,都让她讨厌死了!
「走开?行!小宝贝,我就带着你一块走!」
说完,就像拎起小鸡似的,大汉伸手一捞,陈水柔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粗鲁的挟持出去了。
「叫你放手还不放,可恶!」
来不及求救是一回事,但拳打脚踢以求挣开大汉的箝制,绝对是种本能。所以此刻,大汉会哀号连连,正是陈水柔死踢狠抓他的结果。
「臭娘们,看我把你打得服服帖帖的!」
抚着自己被抓得满是伤痕的大花脸,大汉不甘心受创在一个小女子手中,随即扬起如蒲扇的大掌,眼见就要往陈水柔娇嫩的右脸颊甩下……
「住手!」
突来的大喝,使大汉的手顿时一松,陈水柔同时也得到了自由。
「是!寨主。」恭谨的抱拳一揖,大汉立刻退到一旁。
「原来你就是寨主呀!难怪比他有礼貌多了。」拍拍裙上的灰尘,陈水柔好整以暇地道,完全不知危险将至。「瞧瞧你的手下,多不懂规矩,把我们的轿子打烂了不说,还……」
语气一顿,因为陈水柔突然被轿外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横尸遍野?呃,也不算是啦!但哀鸿遍野就绝对是十分贴切。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伤我们的家丁?」
「因为他们想反抗!」
冷冷的一张僵尸脸、平板得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和一副魁梧的身材,这个叫寨主的,长得还真的跟熊差不多。
只不过,虽有这样的结论,却仍没让陈水柔懂得收歛些。
瞧她此刻据理力争,娇蛮的模样。
「反抗?你们要是不打劫,他们怎么会反抗!」
「没错!我们是在打劫,你终于看清楚了。」雷豹咧嘴一笑,很高兴看到这个娇蛮的小姑娘,眸中升起一丝惧意,不然他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
瞧她双手叉腰,一副要跟他对抗的样子,老实说,整个伏牛山的人,包括他现在最宠爱的女人,都还没一个敢这么对他说话呢!末了,他得意的宣布:「我就是伏牛山的山大王——雷豹。」
哇!山大王就是山贼嘛!
老天!他们怎么会这么倒霉的遇上山贼?谁不知道,遇上山贼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陈水柔下意识的微退一步,娇躯刚好可以靠在轿边,暂时也算有点依靠。否则,凭她此刻已心虚腿软,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跌倒在地。
「雷豹,你、你想干什么?」
虽说陈水柔的胆子也不算小,可毕竟没遇过什么真正大恶之人,但这会儿放眼望去,一个雷豹就已经够吓人的了,更何况四周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骇人刀疤的山贼,陈水柔要说自己不怕,根本是不可能的。
咦,哥哥呢?
哥哥的武功不错,应该可以保护大伙儿才对,怎么这会儿却不见他的人影,他到哪儿去了?
「你在找什么?」
「我哥哥。」说起陈水轩,陈水柔马上挺起胸脯、抬高下巴,「告诉你喔!我哥哥的武功可是很好的——」
哥哥是她此刻的希望呀!可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赶快来救她?
会不会因为她突然失踪,让他找不到,之后他干脆就不找她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陈水柔不禁沮丧不已。
「告诉你,不管谁是你哥哥,或是他的武功有多好,现在全都被我的人捉上山了。」截断陈水柔的话,雷豹自豪的说。
他在伏牛山占山为王这五年来,没有一次打劫是失手的。
以前官府虽然有心想消灭他们,但在多次围剿失败、且伤亡惨重后,早就放弃围剿而随他们去了,过往的老百姓也只能自求多褔。
这也难怪伏牛山的雷豹会越来越嚣张,名气也愈来愈响。
再加上山寨中的人才并非全都是喽罗之辈,大多是亡命之徒,武功造诣皆比一般泛泛之辈高出太多了。
陈水轩之所以保护不了他们,还被生擒活捉,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他们之所以会遇到这种不幸,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要怪那个爱钱如命的张丽红。
其实要到襄阳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可她为了赶路,坚持非抄近路不可,结果咧?唉!
常骂陈水柔是扫把星的人,恐怕自己才是真正的大扫把星呢!
第6章(1)
举世欢腾,不,应该说是举「山」欢腾才对。
因为今天打劫的大丰收,这会儿伏牛山寨里正杀鸡、宰鸭、屠猪、宰牛……啊!忘了是在伏牛山,「宰牛」这两个字可是个禁忌。换句话说吧!此刻,伏牛山寨中正杀鸡、宰羊,屠猪、宰鹅,直可说是举山欢腾。
相对于那些山贼一大碗、一大碗的将美酒往肚里灌,一大块、一大块的肉往嘴里送,以陈水轩为首的一干俘虏,却只能在牢里,束紧肚皮吞口水的份。
「水柔,不是大嫂爱说你,刚刚他们的大寨主雷豹要你去陪他喝酒,要是你去了,现在我们也许就不用挨饿了。」
张丽红是第一个抱怨的人,天知道她现在可是饿得手脚发软,而且是恨死陈水柔了。
「我又不会喝酒……」她说得很哀怨,且经张丽红这么一提,所有人怨怼的目光全往她扫射过来,活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害群之马,外加千古大罪人似的。
其实她也很饿呀!
可她就是无法答应雷豹陪他喝酒嘛!因为那只会让她觉得恶心、想吐!
「你……」一想到陈水柔总是不知好歹,张丽红就有一肚子气。
「好啦!丽红,水柔毕竟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陪那些豺狼喝酒,那摆明了推她入虎口呀!」陈水轩阻止自己的妻子再吵下去。「我们再想其他方法脱困吧!」
「哼!说得好听,怎么脱困?打又打不过人家,更别说你现在还受了伤!」没多留意丈夫的伤是不是很严重,张丽红轻哼。
这会儿大难当前,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都不知道,夫君对张丽红而言实在已不算什么了。
现下要怎么样保命,还有如何才能拿回她辛苦从陈家污到,如今却全数落在这批山贼手中的金银珠宝给拿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独自走到大囚笼的另一边,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就在大家苦思着要如何逃脱的时候,张丽红趁大伙儿都没注意到她的同时,悄声唤住前来加炭火的男子。
「喂!这位小哥,麻烦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什么事?」凶恶、不耐烦的口气,在看到叫他的美娇娘脱下手腕上的玉镯,说要送给他的同时,已迅速转变为和善。
「小哥,我这只玉镯子送你,麻烦你替我引荐一下你们的大寨主,事成之后,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就在张丽红顺利的被带出囚笼之际,陈水柔这方面也有了意外的发现。
「是你吗?张婶。」数月不见,又不同于以往般福泰,反而是个憔悴的老妇人,难怪陈水柔会有点不确定。
「是水柔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连水轩少爷也……」张婶语气哽咽,因为她实在太思念陈水柔了,难怪乍见时会那么激动。
话说几个月前,莫名其妙就被逼遣走,因为身无分文,又舍不得离开陈水柔太远,张婶本想在陈家附近找个工作就好,反正陈水柔常出门,她只要可以看到这个老夫人临终前托负给她的小姐就好。
谁知道张丽红会这么赶尽杀绝,不给分文也就罢了,还威胁所有街坊,如果有谁胆敢雇用被他们陈家赶出去的人,她就要告他们诱拐,要不然也会想尽办法要他们好看。
如此一来,举凡在陈家帮助过陈水柔的,或是张丽红自己看不顺眼的,所有被扫地出门的仆佣,除了流落异乡为异客外,还真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呢!
「张婶,你还好吗?」陈水柔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句话。
「还好,不过就是被捉来当煮饭婆嘛!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隔着栏杆,张婶紧紧的握住陈水柔的小手,一副再也舍不得放开的样子。
她看到被囚禁的一干人,全都没力的蹲坐在地上,知道他们定是饿惨了,于是她对陈水轩、陈水柔道:「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你们等我一下!」
终于挨过了一夜。
不过一觉醒来,却又是风云变色。
首先,被俘虏的家丁一个个全被强押走,也不知道是要带到哪里去,之后自然轮到他们兄妹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