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不会屈服于命运——嫁给一个花心大混蛋的!
趁着今夜这个大好时机,她就要收拾包袱,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啦!
再见啦!大嫂,喔!不,最好永远都不要见啦!
「呜……呜……」
朱仙镇外的山溪旁,除了夜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连蛙鸣都可能因为太晚了而暂停了。然而,在一片宁静中却突兀的传来一个女人彷佛鸡猫子鬼叫的哭泣声,听起来挺令人毛骨悚然的。
「好吵!」
低沉且带点气恼的声音从陈水柔的右前方传来,却没有引起她太大的注意。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伤心了嘛!
第2章(2)
想起大哥去而复返时转述了大嫂的话:
水柔,你要乖乖的在房里休息,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的,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害了大家。
哼!什么想清楚、不要害了大家,说穿了不就是——你如果胆敢偷跑,我就要了你们全家的狗命!
难怪陈水柔虽然已抱着自己胡乱塞成的包袱,好不容易逃难似的来到这镇外,心底却是愈想愈担心,不知道张丽红知道她终于还是大胆的逃跑之后,会对她爹和哥哥下什么毒手。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她只好呆杵在溪边,哭得不能自己,遑论能控制声量了!
「喂!好吵!」真的好吵,这个爱哭鬼是谁?哪里不好哭,偏选到这里哭,不但打扰了他的安宁,又不理会他先前的警告,还愈哭愈大声,令刁震天提高音量,出声喝止。
不过,也因为他提高音量的关系,已经哭了好半天的陈水柔终于听到了。
「怕吵不会去别的地方,这里是我先来的耶!」
朝控诉她的声音来源处提出抗议,她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哭花了眼,还是怎么着?月光下,盘坐在大石上头的人影,除了那一身的白袍,其他,尤其是那个人的脸,她竟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先来的?」这是什么话?
那两个时辰前就来这里休憩、调息的他算什么?另一颗石头吗?
「没错!我少说也来半个时辰了。而且,就因为这附近没人,所以我才会选择在这边哭的。」陈水柔说得理直气壮,倒像他才是那个外来的打扰者似的。
「喔。」
唉!他在她眼中,果然是一颗石头。
「喔?那是不是代表你认同了?怕吵你就走开好了,我可能还会再哭上一阵子。」陈水柔好心的提醒。没办法,她还是好伤心、好想再哭喔!
怎么,这小姑娘连哭多久都可以预测的吗?
深深吐纳之后,不再合眼;难得的好奇心,使他睁开在黑夜里仍能视物的精锐双眸,瞟向陈水柔。
略为丰腴的瓜子脸上有一双水灵灵的亮眸,两颊还挂着未流尽的泪水。虽然因为哭泣的关系,眼睛肿得有些防碍观瞻,但依然可以看出原本的柔媚光彩;从她正面蹲屈的身形虽然看不到她身材的优劣,但至少能判断出是个清瘦的女孩。
啧!无聊,他从不注意这些的。
斥责自己后,刁震天开口道:「你可以不继续哭的!」
「你以为我愿意呀!告诉你,我长到十六岁,除了我娘去世那一次,就只有今天哭得最惨。」
没错!根本不用细想,她可以说天天都快乐得不得了,除了遇上她大嫂时。唉!又是她大嫂,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她彷若如影随行的梦靥?
「喔?」
「又喔,拜托!你有没有别句?」真是,她还不够烦吗?偏偏跑来一个白痴在那边喔个没完,害她连想再大哭一场,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都不能。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奇了,他居然会被一个爱哭鬼挑起兴致!
虽然陈水柔一直看不清这个说话的男人的面容,但她还是不自觉的朝他身处的方向瞪去。「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赶快走开,免得防碍我哭!」
「你真的那么喜欢哭?」想到从头到尾,她赶走他就为了方便她继续哭,刁震天忍不住轻哂道:「你知不知道哭太多会让人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又丑又恐怖、又——」
「那最好!」陈水柔原只是随意咕哝一句,不意突然灵光一闪——
丑?恐怖?哈哈!如果哭泣之后,果真会变成那副模样,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她便可以吓死张千翔,让他自动提出毁婚不要她……
「你笑什么?不相信吗?」她犹带泪痕的笑竟能如此粲然?刁震天竟不自觉的看得有些失神了。
「信!就是因为信才会笑,还有,谢谢你呀!」
一会儿哭得淅沥哗啦,一会儿又笑得嘻嘻哈哈,难怪刁震天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谢我?」
没有夸张的指着自己的鼻尖,但高半度的音调仍泄露出刁震天心中的愕然。
「对呀!谢谢你,而且是非常、非常谢谢你!」就好像计划一定会成功似的,陈水柔开始高兴得手舞足蹈。「喂!我说恩公,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事成之后我要到哪里去找你?」
「恩公?事成之后?找我?」
他是不是刚刚调息时走火入魔了?要不然怎么自认一向清明的脑袋,这会儿都混沌起来了?
「对呀!我要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灵感。」
「灵感?」
老天!他是不是得抓抓头皮,或是搓搓鼻头什么的,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说恩公呀,你真的很笨、很笨耶!」面对自己认的恩公,陈水柔虽然已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忍耐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嗔怒出声:「刚开始就像是公鸡似的,只会喔、喔、喔,后来又像是只鹦鹉,只会学我说话,不然就是一大堆问题!」
刁震天只是静静的听着陈水柔东拉西扯,既没有出声反驳,也不见一丝怒色,嘴角还扬着纵容的微笑,一反常态的滞留不走,也隐约泄露出他不曾为谁展现的宠溺。
「我告诉你喔,恩公,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要谢谢你给我灵感,告诉我哭的好处。」
「哭的好处?」呃,他什么时候告诉过她这话?
「是呀!哭的好处。」陈水柔一脸正经的说。
「你还要哭?」想起她那一声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调,刁震天的眉头忍不住深锁。
「那当然喽!你不是提醒我哭多了眼睛会变红、变肿、变丑吗?所以我只要把自己哭丑,那我的未婚夫就不会再要我,我可就自由啦!」一想到自由,陈水柔几乎是忘形的欢呼出声。
「早知道要哭得那么辛苦才能退婚,为什么当初还要答应那门亲事?」
想到自己说的明明是想吓阻她不要再哭的话,不料却变成她的好点子,刁震天显得有点啼笑皆非。
「我才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呢!」短短的一句话,陈述陈水柔太多的无奈。「是爹说我太皮,没人敢要我,大嫂也说我长相太平庸,除了她弟弟张千翔以外,是不可能会有人肯娶我的,所以……」
「所以你是不得已的,对不对?」刁震天猜到陈水柔的心事。
她爹说得没错,这丫头是皮了点;至于长相平庸,瞧那一张连红肿了双眼,仍让人不禁怦然心动的丽颜,莫非她大嫂是个瞎子?
「嗯,差不多啦!」虽然还没有讲到被逼迫的事,但「不得已」已是事实,且谁也帮不了她,陈水柔索性不说。……「所以,恩公,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等我自由后,我就去找你,然后煮一餐上等佳肴报答你!」
「你会煮菜?」刁震天瞠大了眼。
在他的记忆里,所有的千金小姐,可没有一个是会炊煮的;瞧她那一身华服,肯定也是千金之躯,这一餐佳肴……算了!他连想也不敢想,她那种有可能会让他上吐下泄的报答方式。
而另一方面,只见陈水柔又忍不住扳起了手指头,说着自己所有会烧的菜名:「从最基本的蛋炒饭、青菜豆腐汤、爆香茄子、青蒜蚵仔、红烧牛肉……」唉!真是繁族不及备载……
第3章(1)
「有人来了!」
不只是夜能视物,更能耳听十里,怪侠刁震天的传奇故事在江湖上几乎人人耳熟能详,且津津乐道。
而他之所以被人称为怪侠,不只是因为他个性怪,武功更怪!
明明是出身名门正派之后,但武功招数却全是邪诡难测,行事作风更凭自己的喜恶,亦正亦邪又从不按牌理出牌。
他的行踪是个谜,而挑衅他的人,则大都已成为他掌下的亡魂,因此也就更没有人识得怪侠刁震天;就算偶有村夫看见了,不过只是惊鸿一瞥而已。
所以,他们所形容的刁震天,有人说他是个七旬老者,因为他内力深厚;也有人说他是个五旬壮汉,因为他力大无穷;更有人说他是个白发仙翁,因为他的功夫几乎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然即使众说纷云,多年来还是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刁震天的长相。
「啥?」她还有长长的菜单没说完呢!恩公这会儿又在说什么呢?
「我说,有人来了,而且约莫半个时辰就会到我们这儿了。」
「有人来了!?」一声哀号后,紧接着就看到陈水柔紧揣着怀中的小包袱,慌乱的团团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完了、完了,一定是我大嫂追来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看到她的慌乱和恐惧,刁震天心中竟没来由的升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关怀。
同时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撞击至心底深处,冷不防的使他顿时一震。
「怕什么?唉!恩公,你不知道我大嫂她……哎呀!我现在没空说给你听啦!半个时辰很短耶,我现在不赶快逃,万一被捉回去,我就死定了。」想到她大嫂的威胁,陈水柔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下。
或许她是不应该再逃了,不然爹爹和哥哥搞不好真会被她的冲动给害死。
何况,她现在已经有恩公教的绝招了,到时候只要把自己哭得丑一点,一样可以解决事情,不是吗?
「啊!」
就在陈水柔分神之际,脚底突地一滑,娇小的身躯眼看就要跌进溪里了……
既然成为落汤鸡的命运已无可避免,陈水柔索性闭气合眼,反正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落水,待会儿再爬上岸就好了。
「小心!」
话声未落,陈水柔就感到一阵轻风拂面,跌势已止。
「咦!怪了,这溪的石头怎么能让人躺得那么舒服?」不解的用背再磨蹭几下,疑虑未消,在她身后的刁震天已经为她解答了。
「拜托!那是我的胸膛。」
「胸——恩公,你也跌下来啦?」陈水柔迅速的转身,眨巴着大眼,奇怪刚才还在遥远天边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来到她身后?
还有,她恩公没事长这么高干啥?害她的头仰得再高,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我没跌下去,而且刚好拉住你。」
刁震天轻描淡写的说,却无从了解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狂跳,是担忧怀里的娇小可人儿差一点跌入溪里?还是因为她在他怀里无意识的磨蹭而引发的后果?
「哇!太好了,我没跌下去耶,这样我就不会受寒了。」陈水柔开心极了,忘形的搂上刁震天的粗腰,迳自说道:「以前大嫂就常常推我下水,起来之后如果没赶快喝一碗张婶的姜汤,我肯定会受寒。」
「你大嫂常常推你下水?为什么?」剑眉打了一个死结,刁震天没来由的为她那一句「受寒」而拧心。
「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她讨厌我吧!」平铺直叙的语气,却难掩那份长年受委屈的忧伤。「因为她常常骂我是讨人厌的死丫头。」
「讨人厌的死丫头?」这句话怎么听起来特别刺耳?「这事你告诉过你家人了没有?」
摇了摇头,陈水柔的语气显得无奈,「我曾想告诉爹和哥哥,可是大嫂说凡事都得讲求证据,而我又没有证据,所以……大嫂还说,府里的丫鬟或仆人,如果谁胆敢替我作证,那他们就统统死定了,还有……」
半个时辰转眼来到,但陈水柔的诉说还在继续,而刁震天的怒意也愈来愈深。
有机会他应该会一会她那个大嫂。
或许是因为疲倦,加上被刁震天抱在怀里,令她产生一股不曾有过的舒适与安全感,陈水柔说话的音调愈来愈低、愈来愈轻,不一会儿只剩下沉稳的呼吸。
刁震天看了眼安适的偎在自己怀里的可人儿,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缓缓滑过心田,在还未来得及细想这样的心绪为何而来,远处传来有如夜叉的叫骂声已打断了一切。
「陈、水、柔,你这个讨厌的死丫头,还不快给我死出来!」
声音其实还远,不过是隐约听见罢了,但沉睡中的陈水柔就像已听到似的,不但下意识的往刁震天怀里钻去,原本已被刁震天抚平的黛眉更再次不安的锁得死紧。
陈水柔?应该就是他怀中的小东西吧!瞧她攒眉的样子,刁震天忍不住对她轻喃:「水柔,别怕,有我在,你会很安全的。」像是安抚,刁震天说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承诺。
「嗯!」
虽然像是梦呓,但陈水柔已松解的眉头,证明了她对他的信赖。
朱仙镇 来升客栈
难得睡了一顿好觉,一直到日上三竿,陈水柔才悠悠转醒,满足的伸了伸懒腰。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乍醒的陈水柔,突然瞧见一个大男人突兀的坐在她床沿,还拿那种带着兴味的眼神看她,也难怪她要惊呼出声。
「喂!你干嘛不说话?」陈水柔凶巴巴的再问了一次,并在接触到男人奇怪又解读不出意思的眼神时,开始产生一股小小的危险意识。「呃,你该不会是想对我、对我……」支吾了半天,不过是不想说出会使自己更惊怕的字眼罢了。
看陈水柔的表情变化,刁震天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但他却特意保持沉默。
「呃,这位公子、大侠,是这样的,我、我想我不适合你啦!」
有别于一般女子,遇到这事儿她没有吓得往墙角猛缩,也不是泪流成河,反而伸出手扳正刁震天的俊颜,让他的双眼看向自个儿的身子。
「你看,我又瘦又乾,怎么会对你的味口!还有,你摸摸我的手臂。」陈水柔这会儿又改拉住刁震天的手,引领他摸着自个儿的臂膀到手腕,「你瞧!瘦不拉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算你把我卖了,也赚不到几个钱的。」
「还有。」
这次,陈水柔再度捧起刁震天的俊脸,确定他是专注的在看自己时,才一本正经的道:「你看我的眼睛,我是个爱哭鬼喔!所以我的眼睛又红又肿又难看,你看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