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都喜欢坐画舫,借以展现自身的高雅与矜持,大概也只有她真的是为游湖而坐船吧!卫扣寒不禁又为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为自己的喜好而活着迷,莫怪她能如此开怀地享受人生。是什么样的家庭教出这样的一个女儿来呢?卫扣寒有点羡慕,不禁又让他想起了家仇,他原本也有个幸福完整的家呀……
“哇!好舒服!卫大哥,你闻闻看,这风有味道呢!”祈未篱兴奋地伏在船头,恣意享受微风吹拂面颊所带来的凉意。
“嗯,有杨柳的味道。”
“不止呢,还有莲花的香味。咦?湖里还有鱼耶!”祈未篱忍不住伸手触碰湖水的冰凉,和鱼群玩得不亦乐乎。
“篱儿,玩水可以,但要小心些。”卫扣寒不想限制她,只得出声提醒,虽然她掉下水他是可以立即救人,但若受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吧!篱儿会注意的。”祈未篱头也不回地继续玩水,无时无刻都是尽情挥洒生命,散发热情。卫扣寒瘦长精实的身躯站在后头,边划船边注意她的安全,见她玩得尽兴,嘴角边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尉篱,真是个好名字,取这名字的人一定疼她入骨吧?尉篱的谐音就是“未离”了,从未分离,若能和她永不分离,想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就这样消磨了两个时辰。祈未篱回头望向他,先投以一笑,起身道:“卫大哥,今天篱儿好高兴,我好久没这么自由自在的出游了,能不受拘束玩个尽兴,是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呢!倒是对你感到抱歉,让你陪我一天,正事都耽误了,也害得管大哥忙得焦头烂额,搞不好他正在‘寒衣社’里边看公文边骂着篱儿呢。”
“别这么说,倒是卫大哥感到抱歉才是,前几天忙得都忽略你了,你在‘寒衣社’一定觉得很合吧?”尉篱的善解人意在他体内流过一道暖流。
祈未篱仔细看了他良久,忍不住伸手滑过他的浓眉,像要为他化开解不去的烦忧。
“你……”卫扣寒原在划桨的手倏地止住,诧异地盯着她,正待说话时,却被祈未篱截断了话:
“你不快乐。”祈未篱拧着眉脱口而出。
一句话震住了卫扣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可人儿,半晌说不出话。是感动还是疑惑?除了管剑情和司傲了解内情的人外,从没有人能够轻易看出他肩头的担子,以及他心头的悲痛,尉篱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声调更加温柔。
“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让篱儿这么觉得,很奇怪对吧?”她笑了笑,放下小手,认真地说道:“卫大哥,有什么心事别问在心里,这样会内伤喔;若你不想讲也没有关系,不过要记得适时释放情绪,否则积郁太久,对身体不好的。”
卫扣寒紧盯着她,看着尉篱担忧心疼的眼眸,他不禁又感动的失神,真可谓是万般滋味在心头,她举手投足间是活跃的生命力和吸引人的灵气,更令人诧异的是,才相识没多久,尉篱却仿佛认识他一辈子,懂他的苦、他的悲,世界上怎会有这么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女人?又何其幸运让他给遇上?
卫扣寒心头澎湃的感情波涛汹涌着,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是被了解的。尉篱,是第一个。
她有婚约吗?卫扣寒首次对她的一切如此在乎。
“卫大哥?”见他默然不语,祈未篱小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企图引他注意。
“你有婚约吗?”想着想着就问出口了。
“啊?没有啊!”没头没脑的来个这么一句,祈未篱小手僵在半空中,愣了一下,但仍是回答他的问题。
“篱儿,你刚才说,要适时释放情绪,不要积压太久是吧?”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令人撤去防备。
“是啊。”祈未篱愣愣地看着他。
“我可以抱你吗?”
啊?祈未篱睁大眼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不禁红了脸。思索了片刻,她回以一个令人炫目的灿颜。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忘却烦恼的话。”
“篱儿!”不待她反应,卫扣寒紧紧搂住她,一心只想将她揉进他的生命里。这样的一个女人已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此生能与她相守将会是他最终的梦。
祈未篱被他搂得死紧,愣愣地发觉卫大哥的胸膛和王兄的胸膛是不同的。不同在哪里呢?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此刻心跳加速。在王兄的怀里,她觉得舒服、温暖、安全,却从不会心跳加速的。
捧着她的小脸,卫扣寒轻声说着:“篱儿,好好爱我可好?”说完,再度将她埋入胸膛中,怕她会消失似的。祈未篱没有回答,但一种异样的情愫,已在她的心中燃起。
远方的一艘画舫里,江南名妓沈秋棠不能置信地盯着这一幕,她握紧双拳努力控制情绪,不让它发泄出来。那是卫扣寒没错,她深爱多年的卫扣寒,何时给过她如此深情的拥抱?他清朗的俊容何时给过她一个温柔的笑意?
那女人是谁?她凭什么吸引卫扣寒所有的注意力?沈秋棠想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被卫扣寒精实的身躯给挡住。她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愁怨,久久不散。
* * *
“紫芹,上回你和司傲去逛市集,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距离上次游西湖,又过了两、三天无聊的日子,祈未篱已经不想等卫扣寒有空再来陪她了,反正她和紫芹又不是没有脚,自己去不就成了?
“有啊小姐,上次司傲大哥陪我逛市集,请我吃好多甜食呢,还有江湖卖艺,连刀子都可以吞到肚里去呢!我还听到人家说书,说些江湖奇侠的事迹,说得挺精采的。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不晓得是不是同名同姓,还是紫芹听错,我听到说书人讲到云祯两个字喔。”紫芹忙将她的所见所闻贡献出来。
“真的?说他甚么话来着?”祈未篱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云祯的来历她从没问过,也从没听王兄提起过,只知道他的武功相当高。
“那说书人说啊,云祯是天下间最高深莫测的武学奇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剑宗创立以来,最有慧根的弟子,他五岁拜入剑宗门下,十二岁便在剑宗举办的三年一度较量赛里,打败他的大师兄。小姐,你猜他大师兄几岁?”紫芹神秘兮兮地询问祈未篱。
“几岁?”祈未篱眼眸里充满兴趣,但心头却隐隐觉得不安。
“四十五岁。呵,一名壮年男人打不过一个十二岁小孩,那景象光想就觉得有趣。那场比试造成了轰动,江湖群雄都想上剑宗瞧瞧云祯这传奇人物,想必他大师兄一定觉得很呕吧!”紫芹说得眉飞色舞,眼底尽是对云祯的崇拜。
岂止是很呕,在师兄弟及自己师父面前,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师弟,面子铁定挂不住,恐怕还怀恨在心吧!祈未篱心头这么想着。
“紫芹,然后呢?”
“然后……”紫芹犹疑一会儿,才道:“听那说书先生说,剑宗内斗,分成两大派系,闹得四分五裂,剑宗掌门似乎就是那位大师兄所毒杀的。后来他约云祯在白云山决斗,之后云祯就消失无踪了。有人说他对师门失望灰心,远走塞外,有人说他为他大师兄所不容,为他大师兄所杀;也有人说他悔恨自身武功卓绝,招致‘剑宗’没落惨败,因而举剑自尽,众说纷纭,他的动向至今仍是个谜。却不知咱们府中的云护卫,是不是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传奇人物云祯了。”八九不离十吧!祈未篱忖道。莫怪云祯常常仰望苍天,黯然无语,平常若没什么事,就惜言如金,却不知王兄是怎么结识他的?
“紫芹,别想了,以后咱们再问问王兄吧!若说书人所说的真是云祯,我想云祯经历那么一段,相信他也很心痛,不愿提起才是。”祈未篱说完,回头看一眼紫芹,贼兮兮地问道:
“紫芹哪!司傲对你可好?”
只见紫芹双颊一红,手指绞在一块儿,低头嗫嚅道:“他……呃……对紫芹不错呀!”
“呵,看样子司傲是认真的喔!紫芹,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些时候,假如你还挺喜欢得话,主子我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嫁给司傲,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小姐,你……你说到哪儿去了,”紫芹跺了跺脚,不满地瞪着郡主。
“嘿!别气了!我说过些时候嘛,又不是现在急着把你嫁出去,瞧你紧张的。对了,街头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嗯……对了,有个地方挺怪异的,司傲却不让我进去瞧瞧,他说那不是姑娘家进去的地方,叫什么‘怡春院’来着,夜晚最是热闹。”
“怡春院?听起来挺美的喔,反正咱们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去瞧瞧那是什么玩意儿。”祈末篱一脸兴致勃勃,拉着紫芹就要往外走。
“小……小姐,可是司傲大哥说,那不是女孩子家去的地方呀!”
“那咱们就扮男装去不就成了?”
对喔,扮男装不就好了?
“可是小姐,咱们的男装……好像莫名其妙不见了。”
对喔,进寒衣社第一天沐浴完,寒衣社的婢女送来多件女装,而男装莫名其妙就不知所踪,想必是卫大哥为防她俩乱来,命人丢弃了吧?
“那咱们就去借两套来穿穿喽!”山不转路转,祈未篱勾起唇角一笑。
第四章
寒衣社大厅。冷凝的气氛让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希望不被脸色难看的魁首点名,只因为魁首的客人不见了。
但司傲可就没那么幸运,这段期间魁首还特别交代要他好好照顾尉姑娘主仆俩,别出了差错,但现在……人除了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不见了之外,还多了两、三个昏迷的守卫,显然是被人下了迷药。
司傲战战兢兢地向管剑情投以求救的一瞥,但管剑情只冷淡地瞄他一眼,甚至还恶劣地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划,分明是告诉他也没得救了。
“人呢?被迷昏的守卫又是怎么回事?”卫扣寒扫视全场,咬牙问道。
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司傲心头泛嘀咕,却不敢这么说出口,只得呐呐地回道:“呃……魁首,人……不见了。”但见卫扣寒眉头竖得老高,司傲看得心惊胆跳,连忙道:“魁首,我真的不知道哇!我……我下午去解手回来,就没瞧见尉姑娘她们俩,我以为……她们午憩去了……”
“那守卫怎么说?”冰雪般的声调依旧。
“守卫……很显然……被迷昏了……”
这不是废话么?卫扣寒闻言大怒:“该死!没有人知晓她们的行踪么?难不成你们下午全睡死了?寒衣社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众人被骂得臭头,还是没人说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寒衣社的两位娇客会突然不见了?
“魁……魁首……”过了许久,一名照顾花圃的长工被守卫带进来,战战兢兢地看着神色难看的卫扣寒一眼,才呐呐开口,脸色苍白地道:“属下有事情要禀报,尉姑娘的丫环紫芹,她……昨儿个向属下要了两件男装,今天尉姑娘二人就失踪,这!时间上太过巧合。”
管剑情听完,首先笑出声,在惊觉卫扣寒的寒眸射向自己,才勉强清了清喉咙,正经道:“魁首,看样子尉姑娘她们是换男装出门的,至于昏迷的守卫……”看来魁首当初故意取走她们的男装这举动,并没多大帮助。
“也是篱儿的杰作。”卫扣寒冷哼,他可没忘记当初李家四兄弟就是被篱儿的药给迷昏的,当初见篱儿驾轻就熟的手法,就知道栽在她手上的人肯定不少。
“司傲,要是人没找着,你皮给我绷紧点。”卫扣寒说完,便怒气冲冲转身出门,打算亲自去逮人。管剑情和司傲见状,也紧跟在后,其余人在他们离开后,皆如蒙特赦地松了口气。
* * *
“哇,紫芹,咱们上次逛的时候怎没这么多东西呢?”祈未篱从下午直逛下来,真是大开眼界,手中拿着根冰糖葫芦,忍不住嚷嚷。
“小……公子,咱们那天肚子饿,急着吃东西嘛!您……吃东西专心点儿,别噎着了。”瞧那冰糖葫芦这么大颗,郡主还能含着它讲话,紫芹还真有点害怕郡主的死法竟是吃东西噎死,那说出去可丢人了。
祈未篱笑睨她一眼,继续边吃手中的甜食边看周边的玩意儿,丝毫没有察觉街上姑娘惊艳的眼神。她男装的模样面如冠王,举手投足间尽是一派优雅,在告诉街上的姑娘们,他可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这可是姑娘们心目中的良人呢!但……为什么心目中的白马会在街上吃冰糖葫芦?众姑娘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神,随即又眉开眼笑。潇洒嘛!只有不拘小节的公子才会有此举动,姑娘们自顾自做着解读,又开始对祈未篱频送秋波。
“呃……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好多眼睛瞧着咱们?”被女性同胞热情注目,紫芹觉得怪不自在的。祈未篱这才注意到投注在自个儿身上的目光,看到个个含羞带怯的江南花儿,她只得回以一笑。这一笑真是俊美绝伦,立即又收服了多个江南姑娘的芳心。
“公子……”紫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呃……呵呵,没想到我连着男装都这么吸引人啊……”
紫芹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天色,兴奋地道:“公子,天色暗了呢!看来那名声响亮的‘怡春院’应该也热闹起来了喔。”
说到“怡春院”,祈未篱眼神一亮,急道:“说的是啊,这‘怡春院’该怎么走?带我去瞧瞧,”是什么地方只有男人可以去?她好奇死了。
“这……我也忘了该怎么走,不过……听说‘怡春院’晚上最是热闹,又只有男人去,那咱们往男人多又吵杂的地方走,应该就是了吧?”
“说的是,瞧,那头好像全是男人呢!”祈未篱伸手指向市集旁的一条小巷,进进出出尽是男人。
“啊!是了,好像就是条小巷。”紫芹顿时兴奋地眼睛一亮。
“那就走哇!别蘑菇了。”祈未篱拉着她往小巷里钻,纤细的骨架在人潮汹涌的巷中溜来滑去,片刻已到了“怡春院”门口。在街上对祈未篱心仪的姑娘们,只得诧异又暗自神伤地看着心目中的谦谦公子进了花巷中,呜……她们的白马嫖妓去也,她们的心也碎成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