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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公子 page 4 作者:子瑄

  不过被抓包的向罄书可没什么时间细究——他得忙着应付辛誉有礼但坚持的态度。

  “找我?有什么事吗?”向罄书挂上一脸笑——这种时刻,装傻是最保险的啦。

  “这是必然的,没事儿咱们做奴才的又怎么敢惊动主子呢?”话是有礼得体,不过就是能让人听得不甚舒服。“不过,少爷应该没忘了老爷前一阵子的交代吧?”

  辛誉满脸不认可地看向手上不拿着茶壶垂侍一旁的向禺,令向禺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向罄书觉得自己的笑容像是快干掉的浆水,快僵到无法操控脸上的肌肉了。

  “这事儿……不急吧?”向罄书被逼得有点不高兴了——虽然他是有点怠惰,可是辛誉的态度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辛誉影压住性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早点熟悉状况也可以早点上手,有些事儿还是需要经验的,碰到了问题我也好早点解决啊。”

  虽然生气,但辛誉仍是冷静地振振有词,处理事情手腕可见一斑。

  所以向罄书也只能闷下了气,不得不同意辛誉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明儿个一早我会上药铺去找你的。”叹口气,向罄书点了点头。

  老实说,除了辛誉讲得有理外,向罄书自个儿也觉得是理亏了——白混了快十天,老让辛誉追着他跑,说来也是怪对不住人的。

  结果向罄书的这个反应却惹来辛若在一旁挑高了眉——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对家中的下人妥协?是他忽略了世风还是从来都对人性的认知错误?

  不过向罄书只是调皮地对他吐吐舌,笑了笑,完全没感到辛若的讶异。

  反而是辛誉对儿子的表情有反应。

  “呃……若儿……这两天客房住得惯么?要不要搬来和我一块儿,有个照应也方便?”而辛大总管在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却反而比对向罄书更多了份惶恐,惹得向罄书好奇地瞪大了眼,一时间会意不过来。

  结果辛若的回应让他更差点吓得滑掉手中价值不菲的茶盅。

  “有分别吗?对我来说?”辛若冷冷地吐了简单的句子,便自顾自地喝茶,正眼也没有瞧过辛誉一眼。

  “这……”辛誉冷不防地被抢白得狼狈无措,脸上阵红阵白,只差没青筋突起。

  “我很好,有心了。”接下来的对白更是差点让向罄书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年头有父亲向儿子嘘寒问暖而做儿子的反应是“有心了”?

  向罄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搞不好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他在做梦……

  “我……”果不其然,辛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来平时引以为傲的心性受到严重的挑战,“好……那也由你……不过你身为我儿子,竟然成天和主人家平起平坐镇日厮混,这算什么体统?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把你送到京里念书就只学得这般?”

  可能是气晕了,辛誉发了反常的脾气,话也重得过了头。

  所以让辛若本来只是毫无表情的冷脸泛上了带着剧怒的寡气。

  而向罄书和向禺两个人早就不自觉地近到“相依为命”的程度,瞠目结舌地看着辛家父子俩完全出人意表的相处示范。

  “我现下的身份是向家的客人,我是以平辈的身份和向家公子交游,何处于礼不和?”字字如冰洌寒——将父子之情撇得干净,更不将佣人的身份兜在一个阶级。

  “你这个畜牲……”辛誉这下是当真气疯了,已经完全不顾及场合。

  而辛若当然更不示弱;一声巨响突然在“漱芳茶坊”风雅清静的厢房中散开。

  大掌一拍桌,辛若霍地一声起身,双瞳剑般凌厉地扫过辛誉一眼,不但打断了话头也打断了一张雕工精实的乌沉木桌。

  这当然震傻了众人,而始作俑者也就顺势毫无阻碍地离开了现场。

  而唯一还能有动静的,大概也只剩时不时地就撩拔一下一切的夏日炎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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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这白术今年进了三十斤,答应批给济世堂三斤、同德堂五斤、杏林斋四斤半……”药铺的伙计王小二正勤力地将一袋袋麻袋从板车上搬进铺头,顺便将这次要发货的地方朗声念着,好让来实习的向家大少爷能边验点商品边记下发货单。

  这王小二的勤力实在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不过这另一方的向家大少爷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俗话说得好,夏日炎炎正好眠——向罄书的脸都快贴到帐本上去了。

  “大少爷……大少爷……”终于,王小二决定他看不下去了。

  这富贵人家果然跟他们这种贩夫走卒不同个样啊,连站着都能睡得着,福气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呃……呃……吭?”很不舍地从周公家门口离开,正好解救了差点跟帐本相亲相爱的脸颊免于近墨之灾。向罄书两眼惺松地茫望着王小二。

  “我说……我的少爷,”王小二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刚说的那一串,您都记起来了吧?”

  “呃……串?”向罄书还游走在梦醒之间,一派地状况外。

  “我是说……刚刚跟您报上的那些店名儿货量……您都记全在本子上了吧?”天啊……

  “喔……”向罄书此时终于比较跟得上王小二的进度了,“店名货量……”

  低下头,向罄书此时终于比较专心地研究着帐本——其实他是在认自己到底写过了什么。

  这些天,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不耐,状似乖巧地配合辛总管的交代——毕竟他顶着爹爹的命令嘛……好歹面子总是得给一下的……

  可是他真的不认为这样的重复记帐有什么好处;一来浪费人力时间,二来增加帐册的数量与管理,根本事倍功半!

  由他这段时间在药铺里熟悉着整个过程,便发现到其实只要由一个人负责进及出的所有细帐,再发由其他人去配送,便不需要在进货一人发货一人的程序上重复作业,然后势必得增加核对的次数与时间,还可以节省人力资源的开销——那样看似各有专卖,其实根本就是在增加作业的繁琐。

  可惜他那爹习惯了自有主张,只会强迫他照本宣科……要听他的建言?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向罄书大可不用浪费时间——所以他只有假装乖巧,虚应故事,以期早日功成身退罗。

  “对……店名儿货量……”王小二学舌鸟般地又重复了一次。

  然后顺势就探头过去向罄书手中的册子。

  “啪!”

  时间刚刚好,就在王小二要看清册子上的字时,向罄书一甩手就把册子合了起来。

  还没哩……他还没脱离苦海哩……那能让这些人这么早就揭穿了他啊……

  “记好了。”一派灿烂无邪的笑容,仿若一季新开的芙蓉。

  王小二看得几乎傻眼——乖乖隆地咚,这爷可也长得太好看了点……

  “是……是么……”到嘴边的话都发不完全了。

  “没错没错……”向罄书保持着美好的笑容。

  现场差点形成非常和谐的“僵局”。

  还好这样的僵局没能持续多久……要不然向罄书一定会以为自己的下巴会从此脱离同居了十多年的脸颊。

  “呃……少爷……你们在干什么啊?”向禺仆仆地进了药铺,一抬眼就看到向罄书和王小二不同凡响的“和谐”。

  “没什么没什么……刚把帐对好……是吧?王二哥?”总算回复正常的向罄书忙不迭地应声——开什么玩笑?他刚才就是听那王小二“说书”听得快睡着,现下当然要想尽办法不要再让惨剧发生……

  这向禺的出现实在太是时候罗——向罄书大方地对着向禺送上灿烂的笑容。

  “噢……对对对……”王小二也籍由向禺的帮助回了神,猛力地摇摇头,习惯性地应声。

  “嗯……就是这样……”向罄书暗自松了口气,“对了,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用力地把话题岔开……明哲保身……

  “我?”终于关向禺的事儿了,可是他却对向罄书的反应一头雾水,“少爷您怎么忘了?是您差我去探听辛公子的行踪啊……说了有消息就来给您回报的嘛……”

  公子最近是怎么啦?老这么反常的,自个儿交代过的事也不记得了……向禺微蹙着眉,担忧地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单纯如向禺的乖宝宝,就是想破了头也猜不透鬼般机灵的主子现下的主意。

  “喔?有消息了吗?”一听及此,向罄书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样,精力十足地活跃起来。“禺儿你真棒……真打听回来了!”

  当场又把王小二看傻了眼——这就是刚刚那个抱着帐本儿打瞌睡的少爷吗?

  “算吧……他刚刚进了门,现下正回到‘翡翠谆缘’歇着。”向禺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开心又满足,“其实也不算是我找到的啦……”

  公子好久都没这般称赞他了耶……

  “没关系……还是有功……”向罄书眉开眼笑地不计较功过实处,他现在的心思完全在别的地方——从那天起,他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他的“保镖”了耶……“走走走,我们快回去,免得又被他溜了!”

  向罄书一举手就按上矮他一个头的向禺的肩,轻松地将向禺调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方向,急急地就往门外推去。

  不过王小二这回倒是比向罄书眼明手快了。

  “等等等等……我的少爷……您现下还走不得呐……”王小二摇着头,撑开了双手影是把两人在门前拦了下来。

  “又怎么着?”向罄书不耐地叹口气;不是货也点了帐也记了么?还有什么事啊?

  “辛爷有交代……就要您跟车发完这批货才算完事。”王小二也很无奈;他也不想在这么可爱的少爷面前扮黑脸啊,可是拿人的工饷就得听命于人,管事儿的这么交代,他也只好照半罢了。“就是让您亲自看看出货的程序,顺便认识认识我们的老主顾。”

  照例,辛大总管的话是合情合理、掷地有声,就算是经由旁人转述的也一样。

  “……知道了啦……”就算满心的不情愿,向罄书现下也只有乖乖地照办;一肚子的闷气正在夏日的燥热中膨胀发酵。

  “没关系……少爷……我陪您。”向禺打小跟着向罄书,怎不了解主子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的含意?马上就出声安慰。“有我帮手,一定可以赶不少时间,就可以早点回去了。”

  向禺适才受了赞美,现下正急着想表现他可以有的回馈。

  “是吗?”可是向罄书这回好像没这么容易被安慰,还是恹恹地看了王小二一眼——再发现王小二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后,也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就快点把事情办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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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翠谆缘”的夏日午后,是恬静闲适的:刻意被营造的乡居风情,现在显现出最佳的效果——池中游鸭、竹影清风,伴随着雅洁的竹屋花硅,硬是在华丽的向家各庭园中演出朴实之美而比之毫不逊色。

  而在这样的池塘边有着一双俪影说来也是符合画面的一件美事儿——只不过他们是一对兄妹:辛若和辛岑;而且两人的脸色均僵凝沉重,一点都不符合四周的情调,所以引不起旁人的半点暇想。

  “哥哥,你难道不会觉得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爹,是过分了?”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前几天发生的事儿的辛岑,在听见失踪三天的哥哥终于出现时便连忙赶到“翡翠谆缘”来,意欲了解这位其实生疏感还很重的兄长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辛若还是一脸的漠然,连眼光都远瞟在和辛岑视线不同的方向;但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对待自己妹妹的态度是要比见到他父亲的样子要和善得多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见了哥哥的无情,辛岑的眼眶不禁泛红——她从小就听着父亲每每叨念着这个她其实没什么印象的哥哥,听得久了,自然也培养出和父亲一样的期待,总盼着这样优秀的哥哥可以早日回来和她们团聚。

  但愿望真的实现后,却没有大家预期中的欣喜。

  “不然呢?”辛若的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我们总是一家人啊……做妹妹的总可以关心一下哥哥罢?做父亲的总可以关心一下儿子罢?”辛岑虽然红了眼,但仍振振有词地;不为什么,就只凭着她和爹日夜思念牵挂着他这个人,难道就不值得一些温情良善的对待吗?

  “是吗?”结果这一席话让辛若嘴角边的笑意更形森冷,几乎让周围活泼的夏色都快冻结了起来。“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

  “难道不是?”辛岑不解地望向辛若的眸中,那样的冰寒无情让她不解——他们是一家人,用同一个姓氏,现在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奇怪?

  “一家人……”辛若终于收回了远游的目光,将之定在辛岑的脸上。“基本上,应该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家里,才叫做‘一家人’吧?”

  眼神里隐含着控诉,语气里弥漫着凉薄,辛若不看着辛岑还好,这一看把辛岑看了个噤若寒蝉,愣得只任着眼泪啪答啪答地往下掉,确应个声也发不出来。

  “你晓得我的喜好吗?你知道我的口味吗?你了解我的习惯吗?”辛若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惊得辛岑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跌坐在一棵树边的青苔大石头上才止住了褪势。

  “你看……你还会怕我……我对你而言,跟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辛若却没有放过已然受惊小鹿样的辛岑,硬是一直地逼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辛岑现下除了掉眼泪,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么久没见,难免生疏,难免需要培养感情——可是转念一想,至亲的一家人还需要“培养”感情……这种自打嘴巴的事儿令眼下的辛岑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所以除了无言以对,她又还能怎么办呢?

  “俩位在聊些什么啊?”此时尴尬的场面闯进了一个破坏者——向罄书一头的汗,带着也气喘吁吁的向禺,一前一后地跑进了“翡翠谆缘”。

  向罄书此时开心的不得了——在向禺的帮助之下,他好不容易摆平了辛誉交办的工作,三步并做两步回了家,见到久违的辛若,一颗患得患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赶上,所以心情极好;可是在看清了两人脸上的表情后,向罄书不由得打住了高昂的情绪,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呃……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向罄书忍不住用了“又”这个字——三天前,他最后一次见到辛若时,他正在跟他父亲翻脸;而三天后的现在,三天来第一次见到他,他又面红耳赤地在园子里跟自己的妹妹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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