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很斯文，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的大男孩走了过来。
“赵霖，很斯文耶!”卉妍兴奋的对我咬耳朵。
力安不以为然的瞪了她一眼。
“阿嬷!”
“不会吧!”卉妍怪叫了一声。
“赵霖，原来阿智是小帅哥旁边的书呆子喔!”卉妍一副快昏倒的样子。
小帅哥身边走出一个穿着十分朴，戴着黑边粗框眼镜，头发还有些油亮的年轻人。
“乖乖乖，来坐这边。”桂花姨对着小帅哥身边的书呆子，热情的招呼着。
“唉，真可惜，我以为会认识一个小帅哥呢。”卉妍一脸可惜。
“喂喂喂，你忘了我还坐在这喔。”力安捏了一下卉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阿霖，这就是我的乖孙——阿智。”桂花姨笑咪咪的拉着小帅哥。
我站了起来，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你好，我沈明智。”小帅哥出声。
“这是阿智的堂弟，哎呀，我年纪大了啦，也搞不清楚是我第几个孙?”桂花姨不好意思的笑笑。
“阿嬷，明忠是三叔的小儿子啦!他还有个姊姊，明薇啊！”小帅哥提醒着桂花姨。
“对啦对啦!阿忠，来坐阿嬷旁边。”桂花姨笑着招呼大家。
我看着一脸幸福的桂花姨，很庆幸在自己生命即将终结之前，有缘来到这个充满温暖的小地方。
吃到一半，桂花姨开心的带着阿智和阿忠绕场一周。
我看着桂花姨十分骄傲的介她心目中最棒的孙子，不禁也为桂花姨开心了起来。
“阿智，刚刚忘了跟你介绍，这是阿霖。很美喔！”桂花姨拉着我的手，向阿智介绍着。
我向阿智笑一笑，阿智也友善的对我一笑。
看着眼前这个斯文的阿智，并不因我的美貌，而像之前那些男人急着向我摇尾示好，我对他好感遽增。
“怎么会来这里?”阿智笑着问我。
我笑而不答。不是不想答，而是这种难堪的过去，正是我急欲逃离的。
“阿智，你不要问这么多啦。”桂花姨帮我解了围。
一顿饭，在边吃边聊下，整个气氛倒也不错。
“其实，那个阿智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赵霖，你就考虑看看。”卉妍在回台北前，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在我心里，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我是一个只能再活一个多月的人，已经失去幸福的权利了……
* * *
“阿霖，你要不要来帮忙?”
隔没几天的一大早，阿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揉了揉睁不开的双眼，看了一下时钟。
老天爷，才七点半。我打开门，看着一身清爽的阿智。
“要不要帮帮忙?”
“帮什么忙?”我让阿智进来。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找点事做吗?我们医院很欠人手，要不要来帮忙?”
“我又不是学医的，怎么能当医生?”我摇头。
“当然不是当医生啊!”阿智失笑。
“护士喔?那也不行啊!我不会打针，更何况，我又没执照。”我连忙拒绝。
“不是啦!你也知道，在这个小地方，年轻人都外移了，很多老人家生病住院，都没人照顾。护士又不是很够，没法照顾到全部人。”
我点头表示了解。
“所以，我才想说，你愿不愿意来当义工，帮忙照顾老人家，喂喂饭，帮他们翻身，或者和他们聊聊天。他们都很寂寞，也很希望有人和他们说说话。”
我想了想，若是在我生命结束前，能做——些对他人有所帮助的事，总比我每天虚度有意义的多。
“好啊。”
“我在医院等你喔。”
“现在?”我有点讶异，好像有点太突然。
“对啊!不要浪费时间啊!我先去医院啰!待会见。”
送走了阿智，我起身换衣服。对于能够做些有意义的事，我感到很开心。
“请问沈明智在吗?”
护士指着前面病房，我推开房门，阿智正在为一位老伯伯量血压。
我看着充满耐心的阿智，不禁佩服他能够放下在台北大医院服务的光环，回到小渔村照顾这些老人家。
阿智的眼中，仿佛散发着灿烂的光彩。
“阿智，我来帮忙。”我走向前去。
“这位是阿吉伯。”
我向阿吉伯打声招呼。
“你去忙吧!”我笑着赶阿智出去，转向阿吉伯。“阿吉伯，我来帮你量血压，好不好……”
在我和阿吉伯说说笑笑的同时，不知不觉也中午了。
“阿吉伯，吃饭啰。”一个带着天使笑容的年轻护士——琬仪，拿着阿吉伯的午餐走了进来。
“阿吉伯，你今天好幸福喔!有美女在身边陪你聊天喔。”琬仪对我笑一笑。
“要不要我帮忙?”我问琬仪。
“不用了!阿吉伯最好了，都会自己吃的干干净净的，而且也乖乖吃药。对不对，阿吉伯?”琬仪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去吃午饭。
走出病房，我向餐厅走去。
阿智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小护士。
其实，也不尽然是小护士，也有大约中年、妈妈级的护士，正在和阿智有说有笑的吃着午饭。
“阿霖，来这边坐啊。”阿智看到我，挥挥手叫我过去。
我笑一笑，拿了几样菜，端过去坐阿智旁边那一桌。
“阿霖，还习惯吗?”阿智一手端着咖啡一边问我。
“嗯，还不错。阿吉伯是位很健谈的老人家。”
“你现在在我们医院当义工喱?”一位小士问我。
“是啊!她在我苦苦哀求下，好不容易才答应的。”阿智故作可怜状。
“乱讲，你一说，我就立刻答应了耶。”我睨了他一眼。
阿智做求饶样，惹得旁边的护土们大笑。
我也笑了。阿智比我想像中幽默。
“阿霖，你会一直待在我们这边吗?”一位小护土问。
“她当然会啰。对不对?”阿智抢着替我回答。
在大家询问的眼神中，我点点头。我也希望一直待在人情温暖的这里，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让我如愿?
“沈医生，有你的急诊病人。”一位小护士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大家慢用，我先走了！”阿智匆忙的离开。
我依旧缓缓的吃着我的午餐，耳里听着那些之前环绕着阿智的护十的聊天话从他们嘴里，我感觉到除了阿智在桂花姨眼里的优秀，还有他平易近人的态度看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虽然我插不进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聊天，亦是一项有趣的事。
“钟阿姨，你的脚好一点了吗?”我听到其中一间病房传来琬仪的声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琬仪，你还没吃饭吧!我来照顾钟阿姨，你先去吃午饭吧。”我说。
“钟阿姨，她是阿霖，是一位很有爱心的义工天使喔。”琬仪对着钟阿姨介绍我。
我笑着摇摇头，看着琬仪走出去。
“琬仪是一个很好、很亲切的护士小姐，对我们都好好，好有耐心!”
看样子，钟阿姨很喜欢琬仪，对瑰仪赞不绝口。
一下午，我听着钟阿姨兴高采烈的说着，她和钟伯伯的认识经过，和她来到这里后，是如何的爱上这里，而不愿离开。
这里的好，和这里的温暖，我也深深的体会。
我帮钟阿姨整理了一下病房的环境，一边听着钟阿姨说有多想介绍儿子给琬仪
“钟阿姨，你今天脚有没有好一点?”阿智探头。
“好多啰。”钟阿姨笑咪咪的看着阿智。
看着钟阿姨和阿智开心的着话，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阿霖，是阿智强押着你来医院帮忙喔?”钟阿姨做势要打阿智。
“不是啦!他找我来帮忙，我也觉得很好啊!没有强迫啦！”
“喔!阿智，这就是你不对啰!你把阿霖讲的好没爱心。
我笑着摇摇手，这种生活，很惬意，感觉也很有意义。
到晚上躺在床上，我还很期待隔天的到来。
第十章
日子在一天一天中慢慢流逝，我和大家越来越熟。
有时脑海里会忽然闪过我将死的念头，心里就会有一丝丝酸酸的。
每天晚上帮忙喂完一些老人家后，我就会回桂花姨那，陪桂花姨吃饭，聊聊天。
阿智若是没事，也会回来一起吃晚饭。吃完饭，阿智会和我去海边走走，聊聊天。
慢慢的，我发现了不一样的、较感性的阿智。
“要不要去散散步?”阿智问。
“嗯。”我点点头。
和阿智在吃完饭后去海边走走，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今天看新闻，卫生署统计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在台湾，每五分钟就有一个癌症病患产生。”阿智说。
我忽然感到有点晕眩，还有点想吐。
“你怎么了?”阿智扶了我一下。
我摇摇头。“没事。”
是我的脑肿瘤在作祟吗?
我坐在海边，看着浪起浪落，仿佛人生一般。
阿智看我坐了下来，也跟我一起坐了下来。
“阿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有时候会稍微失神，你可以跟我聊聊，若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会帮你。”阿智盯着我的眼睛。
“我没什么心事啊!”
“你出来这么久，你爸妈会不会担心?”阿智看我好像不想谈，换了个话题。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对不起!”阿智有点惊讶。
“我很好啦!你不要一副担心的样子啊。”我笑着说。
“那你小时候是谁照顾你的?”阿智的眼光中，好像有点不舍。是我多心了吗?
“我奶奶啊，她前年过世了。”我叹口气，继续说：“和我最亲的人都离开了。不过，还好我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对我很好。”
“上次那两个人吗?”
我笑着点头。
“看得出来你们很要好。”阿智说。
“对啊，他们真的很照顾我。”
“那个女生……有男朋友了吗?”阿智吞吞吐吐的问。
我笑着点点头，但是，为什么我心里没在笑，反而好像有点酸酸的呢?
“你喜欢卉妍?”我轻轻的问。
“是那个男生吗?”阿智又问。
我点头，心里酸酸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减轻，反而好重，重到我仿佛要掉眼泪了。
“原来他们是男女朋友。”阿智笑着说。
我点头，没说话。
是不是因为脑肿瘤，我最近的情绪好像有点怪怪的?
每次看到阿智的笑容，我都觉得仿佛天晴了，但是，有时候又不自觉的想掉眼泪。
“阿霖，你在想什么?”阿智摇摇我。
我更晕眩。
我摇摇头，想把晕眩感摇掉。
“对了，琬仪问这星期排休，要不要一起去台中走走?”
琬仪，一个有着天使笑容的女孩。
“可以啊。”
最近，感觉上琬仪和阿智好像特别亲近。是我人多心了吗?还是他们一向就这么要好?
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我在想什么啊!？
“阿智，你最近和琬仪好像特别谈得来?”控制不了自己，我还是脱口问了出来。
阿智直直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也看着他。
“琬仪是一个很可以聊心事的对象，她很体贴、很有耐心，就像你一样啊。”
为什么我听到阿智这么说，心中更酸，眼眶中仿佛有颗眼泪，一不小心，就会流到心里，滴到看不见的难过?
我到底怎么了?
我低下头，想隐藏我的心酸。
“琬仪是我的好朋友，有人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没说话。
“有点冷，要不要回去了?”阿智体贴的问。
“好啊。”
回去的路上，我无言，阿智也有些沉默。
空气仿佛有些凝结，冰冰凉凉的风，从脸颊轻轻拂过去。
一早到了医院，阿智和琬仪正在吃早饭。
“早，要不要一起过来坐?”琬仪看到我，对我挥手。
我摇摇头。在昨晚以后，我忽然有点怕看见阿智和琬仪。
我独自坐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一桌，默默的吃着早饭。一抬头，常会不经意的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愉快神情。
心，就会有点酸，又有点想流泪。
当他们离去后，我才发现，其实，我还是有些刻意坐在可以看到他们的地方。
我变得有些不认识我自己。
是嫉妒吗?琬仪的笑脸，在我的眼中，已经不像天使般的美丽，反而有些刺眼。
我越想逃避，越常碰见开心自若的琬仪和阿智。
因为想逃避他们，我变得常低头走路。但是，一抬头，却会发现阿智的眼光，仿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只能快步离开。
琬仪越来越常找我一起吃饭，虽然我不知道我是何时和她变得那样亲密，但是，琬仪倒是很热络的一直约我。
我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在我刚来到医院时，琬仪是最早对我伸出友善的手的人。
我变得没时间陪桂花姨吃饭，也就再也没机会和阿智一起去散步。
不过，我倒是挺能接受的。因为，当我看到阿智复杂的眼神，我不自觉的就想逃避。虽然，我常常情不自禁的，眼光会不知不觉的追随他。
“一起去吃饭嘛!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当我在收拾东西时，琬仪又从旁边冒出来。
我点头。看着阿智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但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我碰不得的。
就像一个倒满水的水杯，只要一点点的力量，就可以上维持在表面的张力，立刻消失。
我背向门，收拾我的东西。
“阿霖，我想跟你说我心中的秘密，你绝对不能说喔。”坠在海岸边，琬仪勾着我，转头对我轻轻的说。
我点头，心有些沉。
“我喜欢阿智。”
好像爆炸般的声响，在我耳边作响。
虽然我有预感，不知道要如何承受。当我的心在滴血时，我终于在心里偷偷承认，原来，我也喜欢阿智。
但是，我没资格。因为，我知道我不是能给阿智最多幸福的人。
用力忍住要溃堤的泪水，我转头，微笑的给琬仪一个坚定的眼神。
“阿霖，我本来很担心你和阿智。因为，你们那么亲近，又那么要好。”琬仪清澈的眼神，直直的望入我眼里。
我有些心虚的看着浪起浪落。
“不过，阿智说你们只是谈得来的好朋友，我才松了一口气。”琬仪开心轻盈的口气，和我的心情截然不同。
我的心好重，重到仿佛要掉到无边无际的海里。
“阿霖，你怎么都不说话，你有在听吗?”琬仪摇了摇我。
“有啊，我在听啊。”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我的心情更沉重。
顺着黑夜，眼泪终于悄悄的掉下来。
为了不让琬仪发现，我屈起我的脚，偷偷抹干再也止不住的伤心。
“阿霖，你说，我要不要跟阿智表白?”琬仪轻轻的问。
听在我耳里，好大声。
我为什么要救起?若就这样死了，我不就不会认识阿智?也就不会又这么伤心了……
咬着牙，我点头。
“加油。”天知道这两个字在我心里有多重。
“阿霖，你最好了!害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情敌。我会加油的，等我的好消息喔!”琬仪开心的拉着我。
我用力的扯开我的脸，露出一个现在能露最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