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倒在软毛毡上,敛眼瞅着这从天而降的一切,开心得眼泪都快要淌出来了。
「呵呵呵……」她低声笑着。
不走了……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了,死也要赖在这儿,谁也别想要赶她走!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怀疑她,还是打算要赶她走,她都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这里什么都有,她才不要离开这儿。
「夫人,妳要不要沐浴了?」
听到身旁传来声响,她侧眼瞪去,发现给她带路的丫鬟竟站在门边,她赶忙爬起身。
她轻咳了两声,大眼有点贼性地睇向她。「妳在叫谁啊?」
该死,她方才会不会太激动了?不知道丫鬟有没有瞧见她的举动……
「夫人。」丫鬟有些不解地睇着她。
「叫我?」她恍然大悟地瞪大眼,见丫鬟点了点头,她不由得有点微愣地敛下眼……是叫她呢,她正在叫她呢,难不成是他的意思?
「夫人,先沐浴吧,三爷在园子里等着,怕教他等久了,他会生怒的。」丫鬟好意提醒她。
「是吗?」
倒是……他那个人双眼太利,总觉得有些不近人情,走起路来似有仇敌在背后追赶,表示这个人的个性急躁,是个标准的急惊风……跟这种人,要如何相处得好?
这得要琢磨琢磨了……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走的,他别想要逼走她。
「夫人……」
叶枝抬眼睇着丫鬟。「我知道了,妳先下去吧!」她径自走到搁在屏风后头的浴桶边,乍见飘在浴桶里黄绿色的柳花,她不由得瞪大眼。
哇,搞得这般华丽……不过,这人的心思真是古怪。
她搔了搔头,突地觉得这浴桶里头的柳花有些刺眼……有人在浴桶里头放柳花的吗?而且这柳花是黄绿色的,上头还有白白的柳絮,教她想起了一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啊?
「喂,这里头为什么有柳花啊?」她不禁问着尚未走开的小丫鬟。
「是三爷差人放的,原本说是要放杨花,可现下只有柳花,结的柳絮不多,遂才放了柳花。」
「欸?」她微蹙起眉。「等等,什么杨花柳絮来着?」
「柳絮就是杨花啊,只是现下柳花方开,结的子不多,所以……」
至于后头丫鬟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得不真切了,因为她明白这个中的意思……
以为她没读过书吗?以为她不懂吗?
谁不知道他这是拐着弯在骂她水性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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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在亭子中,文字凛敛眼瞅着满桌佳肴,却没有半点动筷子的欲望,神情显得有些不耐,敛下的黑眸彷若正在盘算些什么。
突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教他不由得抬眼,原本是要夸赞她动作俐落,然而却见她和方才没两样,立即不快的蹙起眉。
「妳还没沐浴?」
叶枝气喘吁吁地瞪着他,狰狞地挑出一抹扭曲的笑意,大剌剌地在他身旁坐下。
「我饿了。」
她原是随意找个理由,然而当目光停在满桌佳肴上头时,她全然忘了方才狂奔而来的怒意……气?有什么好气的?
鸡耶……老天,好大的一只鸡啊!怎么就连富贵人家的鸡瞧起来都比外头的还要大,而且还有鱼,还有羊、牛、猪……现下到底是怎么着?今儿个是过年还是办喜事啊?
她双眼发直地瞪着桌上的佳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断地咽着口水。
一旁的文字凛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饿了就吃啊!」他没好气地道。
她干嘛露出一副穷酸的饿死鬼模样,好似他存心饿着她来着?他不是善类,但是心也没有这般狠!
「真的可以吃?」她用力地再咽了咽口水。
有红烧的,有清蒸的,有焖烧的,有油炸的……老天啊,这是什么汤啊?上头勾着芡粉,里头五颜六色,瞧起就觉得珍贵极了,更扯的是那上头……似乎还浮着什么东西。
她不由得拿起汤勺,率先替自个儿盛了一碗,仔细地研究起上头的金黄色飘浮物。
「不就是金箔,妳瞧什么啊?」他轻拍一下她的手。「妳要吃就吃,不吃就倒掉,妳这么瞪着,不怕眼珠子掉到碗里去?」
穷酸得教他羞赧……真是要给她一个三少夫人的名分吗?
这种女人怎么带得出门啊?娶了她,除了能够拿到爹分出来的一笔家产,其余的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就连要当丫鬟,他都觉得穷酸……他随便到外头找个千金小姐,都比她象样多了。
倘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娃儿的份上,她这一辈子甭想要踏进他的院落,他又不是二哥那个独对女人心软的笨蛋!
二哥一天到晚收留女人……要收留也好歹收个可以替他攒钱的,收留这种穷酸女子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白米罢了。
「金箔?」她瞪得眼珠子真要掉落了。
太太太……太奢华了吧,会不会遭天谴啊?
「吃吧,不吃的话,我就差人倒掉!」不过是金箔罢了,这有什么了得的?
「我吃!为什么要倒掉?」话落,她二话不说地端起碗牛饮,压根儿不管这勾了芡粉的汤汁烫口。
「妳……妳真是饿死鬼投胎不成?」他傻眼地睇着她。
那碗汤是方端上桌的,她就这么着喝……待会儿把肚子里的娃儿给烫熟了,他非要找她理论不可。
此时她搁下碗,一张稍嫌黝黑的脸绽出令人心头一颤的笑,教他不由得更加蹙紧了眉头。
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喂,我可以吃吗?」她指了指满桌的菜肴,水眸压根儿不瞧他一眼。
好喝啊……好好喝哦,掺上了金箔,确实是相当美味可口,但这汤就算没有金箔,应该也不差吧!
真不知道这什么玩意儿,怎会这般好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烫了些。
她烫着口了,但不打紧,她还撑得住。
「妳叫我什么?」他没好气地道。
喂……有没有搞错啊?好一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她到底是凭哪一点能当他的妻子啊?这儿又不是大内,要子凭母贵来着……可事实上他确实是需要子嗣,要不他大笔家产,往后要教谁继承?
他唯一不甘心的,就是孩子的娘出身差透了。
「我……」面对他如针扎来般的犀利神态,她不由得敛下眼。「我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文老板又没说……」
干嘛老是要这样看着她?好似她作恶多端,而他正准备要抓破她的面具来着。
她肚子里是没有娃儿,可他坏了她的清白是真,要他负责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一点也不为过,是不?
她教文老板给捡回摘月楼,知晓女子的清白在这些达官显贵眼中很值钱,而且可以买卖,银货两讫,根本不需要负责……遂她才会想出了这个好法子。
线是放长了一点,但只要可以钓到大鱼,再长一点也无妨。
不过他的眼太犀利,彷若快要将她看穿似的,而且他眼里总带着嫌恶……他差人在浴桶里头放花,根本就是在耻笑她没有姑娘家的矜持。
矜持能当饭吃啊?倘若矜持可以当饭吃,她现下就不会这么饿了!
「叫三爷。」他不耐的道。
啐,她竟连要怎么称呼他都不知道!
「哦……」她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一件事。「三爷,我叫叶……」
「妳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要把肚子里的娃儿给生下来,到时候我会滴血认亲,若血融不得,我便要妳付出代价!」他丑话说在前,省得她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哦……」那可麻烦了……尽管心里担忧得紧,但她的眼不由得还是瞧向满桌的菜肴。「三爷,我还可以吃吗?」
不管了,先喂饱肚子再烦恼、再想对策吧!
「可以。」他没好气地道。他语声方落,突地见着她纤手扯下鸡腿便往嘴里送,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地抓来一只羊肋在旁等着。
只见她两三下便把鸡腿啃得一乾二净,随即羊肋便又往嘴里送,手里忙着舀汤、盛饭……就这样子,饭、菜、肉、汤,她风卷残云般一阵吃吃喝喝,不一会儿桌上的菜肴便已缺一大片;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舔舔沾在指尖上头的酱汁,侧眼睇着他。
「你不吃吗?」
「我……饱了。」他流下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她瞧起来挺瘦小的,怎么吃起东西这般豪气……这一桌菜就连他都不见得吞得完,想不到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吃完大半……她是饿了很久不成?还是天生是个无底洞?
「你饱了?」又没见他动筷子……不管了。「那我还可以吃吗?」
闻言,冷汗滑下俊脸,他抽搐着嘴角,慢慢站起身。「妳爱怎么吃便怎么吃,慢慢吃,不急,没人会同妳抢的……」
「真的?」她一脸娇笑。
他突地浓眉一锁,猛然想起那一日她也是这般的笑……真是见鬼了,她瘦得像骷髅,哪里漂亮来着?可不知道怎么地,他竟真的发觉这娘儿们笑起来的模样挺美的。
奇怪,他今儿个又没喝酒,怎么晕了……
第三章
数日之后
天底下,想找个姑娘像她这般邋遢骇人,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应该不太容易吧……
文字凛坐在院落边上的亭子里,欣赏着满园子差人精心设计的美景,然而耳边却传来极为诡异的声响;他侧眼探去,又是她在用膳……今儿个她吃的究竟是第几回了?
方过晌午,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的第几餐了。
她一直在吃、一直一直都在吃;打从她入府至今,他每回见着她,她都是在吃,是膳食也好、是点心也罢,横竖没见她那一张嘴歇过。
她累不累啊?
就算真是饿极了,好歹也细嚼慢咽,但她狼吞虎咽得活似饿死鬼来着……天底下有哪个姑娘家会这般吃东西的?
就算是再不解世事的乡下小姑娘也不会这般放肆。
再者,她这坐姿,难道就不能好看一点吗?
石椅很大,但她不需要连脚都给缩在石椅上吧?
已经入春一段时间了,天气不冷,她不需要缩得这般紧吧?
既然将自个儿打扮得像是金枝玉叶般,她是不是该与这一袭水波锦缎好生应和一下,别拿这丑态糟蹋了这一身行头?
他嫌恶地睇着她的坐姿和吃相,却见她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地,他竟心情复杂了起来。
算了!他只要娃儿不要娘,遂他压根儿不需要管她的吃相和坐姿;再者,他是不可能带她出门的,她难看也是在这座院落里,只要他少来这儿,图个眼不见为净便罢……偏偏这阵子不知道是怎么地,老是教他闲得发慌。
看来他得要再弄门生意玩玩,要不成天待在府里,岂不是要他的命?
得弄些什么来玩呢……
除了眼前的赌坊、钱庄,还有什么是不蚀本的攒钱生意?
他敛眼瞅着她又拿了块梅花糕往嘴里塞,眉头不由得又拧紧些……究竟是肚里的娃儿在吃,还是她在吃?
都吃了那么多了,她怎么还是不长肉?
颊边还是有点削瘦,纤腰依旧是盈盈一握……她瘦得前胸贴后背,不见胸也不见臀,当初他怎么会醉得对她下手?
真是醉得离谱……
正哀悼着自个儿一时酒醉误事,却又见她探手抓了最后一块福饼,他不禁瞪大眼,有些难过。
他都觉得想吐,为何她能够吃得这般开怀,还边吃边笑,真有那么好吃吗?
大眼笑瞇成弯月,她好似真是开怀极了,眼里彷佛只瞧得见这满园子放浪的花,拿整片花海当成佐料般化入嘴里……她倒是挺懂得风花雪月,但却始终没正眼瞧他一眼……见鬼了,他都已经坐在这儿那么久,怎么都没瞧她转过眼来?
她该不会不知道他在这儿吧?
「喂!」他不悦地低吼一声。
坐在石椅上的她倏地往上跳了几寸高,惊骇地侧眼瞪着文字凛,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干什么啊?」她没好气地吼着。
居然吓她,她还以为事迹败露了呢……
他像个鬼似的,走起路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晃到她身边……几天碰上一两回,然而每回见着他,她都怕会教他识破。
他根本是在监视她,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说辞……这可真是糟了,几天来她只顾着吃,把这回事都给忘了。
文字凛微恼地瞇紧黑眸,狠狠地瞪住她发恼的神情。「我坐在这儿好半天了,妳压根儿没发现……现下是怎么着,吃得浑然忘我了?」混帐,居然敢吼他……她算是哪根葱、哪颗蒜啊?
还以为她除了贪吃、粗俗以外,该是算个好姑娘,谁知道不过几天光景她便换张新脸,想吃他了?
「我吃也是为了你的孩子吃,你凶我做什么?」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说得很像一回事,好似她现下的饿态真是教肚子里的娃儿给逼的,可唯有她清楚,她不过是饿怕了,想要屯粮啊!
倘若哪日砸锅了,她至少也赚了好几天的饱餐。
「去你的,妳想当我的女人,最好是给我温柔些!」他蓦地拍桌站起,怒眼直瞪着她。「别忘了是谁给妳吃好、穿好、睡好、用好的!」
没规矩,太放肆了!
叶枝咽咽口水,从骨子里颤悸起来,可为了生存下去,她勇敢地站起身,伸伸有点发麻的腿,硬着头皮同他吼道:「我告诉你,倘若不是你糟蹋我,我今儿个也不会为了你的孩子苦命地猛吃东西!」
他定是在考验她,定是想要逼她说出真话……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在这当头慌,得沉住气才成。
文字凛蓦地瞇起噙满暴戾之气的黑眸。「去你的,大爷我不吃妳这一套,妳最好是给我安分一点地待在这儿,就算要吃到死我也不管,但我要妳肚子里的娃儿:倘若妳那肚子里蹦不出个象样的儿子,妳再瞧我怎么整治妳!」
为了他的孩子?呸!她根本就是饿死鬼投胎,哪来如此官冕堂皇的理由,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想压他?也得瞧瞧她够不够分量。
他待她好一些,她便准备要拿乔了?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别傻了,他文字凛向来不吃这一套,光是天天供应她数餐,就已经教他觉得够赔本了!
他要一个只会生孩子的女人作啥?没家世、没背景,根本帮不了他的忙,注定是个赔钱货,不知道要糟蹋他多少米粮……
要不是为了娃儿,她还以为他会这么舍得?
「你凶我?」她颤身跌坐石椅上。
好凶……他那神情根本就是要将她给活吞下肚一般,倘若真是教他给知道了实情,她岂不是死定了?
「我凶妳又怎样?」他啐道。
凶得刚刚好而已,要不还真不知道她要在他面前撒泼到什么地步。
他又不是文字征那笨蛋,也不是专门伺候女人的蠢蛋,想要在他面前装可怜,还得瞧他领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