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往这儿跑,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回?」
文字凛没好气地道,然而见对面的文字征一脸肃杀之气,他不由得乖乖敛下眼,拿起他替他斟的茶呷上一大口。
「约一个半月前,你说你忙得一天一夜没合眼,甚至还同人喝了一夜的酒,遂你晌午来时,其实已有几分醉;我瞧你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便要你在我院落里住下,我差了个丫头伺候你……谁知道就将你给伺候到床上去了……」文字征愈说愈恼,噙怒的桃花眼直瞪着三弟。
文字凛愣愣地瞅着他,微微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春梦,而是真有那么一遭啊……这么一来,那日床上干涸的血迹就不难解释了。
原本还以为,向来不碰处子的他是为哪个良家妇女破了例呢!
「你该记得吧……先说了,我可没有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忘得一乾二净的兄弟哦!」
「啐,我是那种人吗?」文字凛没好气地道。
「你从不上妓馆的。」文字征叹道。
「那是我洁身自爱。」再者他忙,才没有空上妓馆。
「因为你是只铁公鸡!」三弟刻薄得连上妓馆犒赏自个儿都不愿意……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视财如命。
「是又怎么着?」自己就是爱财,不行吗?「大明律例有规定百姓不得当铁公鸡吗?」
「自然没有,不过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同你讨论大明律例,我只是想告诉你,叶枝……有身孕了。」
「叶枝?」谁啊?
「就是教你给糟蹋的清白姑娘。」文字征咬牙道。
文字凛挑起浓眉,上下打量着二哥。「你……该不会是挖个洞给我跳吧?明明是自个儿闯的祸事,偏是要推到我身上来……」
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哦!
「你这个混蛋,敢做不敢当,你是不是男人啊?」文字征一拍桌,桌面微晃,茶水洒了一桌。
「我当然是男人,只要是我做的事,我一定会承认,但若不是我做的事,谁也别想逼我!」文字凛也跟着拍桌,茶水又洒出一些。「或许那姑娘真是教我给坏了清白,可在我之后呢?」
二哥别想要把自个儿的风流帐推给他,他是不会笨得去接收的!
文字征无力地合上眼,再狠狠地瞠圆桃花眼怒瞪三弟,大声吼道:「我问你,我碰过的女人你会碰吗?」
混蛋,都当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了,他会不知道他的性子?
「当然不。」文字凛想也不想地道。
只要是要花钱的,他都不会碰,再者……他可不想再同二哥亲上加亲,共有一个女人。
「那么,你认为我会去碰你碰过的女人吗?」同理可证。
「这……」有点难说……
见三弟存疑地睇着自个儿,文字征不禁微恼地拧起眉。「好,咱们这么问吧,你认为我会对那种姿色的女人下手吗?」
他毫不客气地指着在桥墩边等着的叶枝。
「呃……」文字凛探去,不禁微叹一口气。「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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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向来偏爱美色,而她……真的称不太上是美女。
太瘦小,一头长发黄褐若枯草,一张小脸又黝黑得似城外的乞儿……唯有那一双眼、那略厚的唇还有点看头;不过严格说起来,她也只能算是清秀,绝对不会是美色。
打死他也不相信,二哥会对她下手。
那么……凶手真是他?
「那不就得了?」听三弟这么说,文字征总算是觉得心头舒服多了。
「可谁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娃儿是我的?」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他可千万不能笨得自个儿跳进去。
在这烟花之地的女子能有多自爱?
再者,说不准就因为她教他给糟蹋了,遂她把心一横,索性下海攒钱……毕竟她总是要自救嘛,不能老要他人救济她。
下海捞确实是最快的,毕竟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能够自立活下去再说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一来又好似是他害她的,倘若不是他糟蹋她,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啐,关他屁事啊,他又没拿着刀逼她!
「我就能确定,因为我收留了她,遂我便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我怕她吃客人的亏,所以在前院里她做的不过是跑堂的工作,幸好就连喝醉的客人也瞧不上她,没沾上她的身子……这阵子倘若不是我发觉她有异,对她加以逼问,怕是等到肚子都横出来,她都不会说的。」
糟蹋了人家的清白身,究竟孰是孰非,文字征心里也没个准,不过事情终究是三弟做的,无论如何总是该要给个说法,找个地方安置她才成。
尽管他总觉得叶枝不若外表那般单纯……
「照你这么说,瞧得上她的我,岂不是挺怪的?」好似他没眼光一般。
她的条件差劲到连醉酒的客人都看不上……文字凛若有所思。
虽说他不是挺在意女人的皮相,但他可以确定自个儿并不似二哥是个渔色之辈,然而在那当头他都醉了,哪里会有兴致同她燕好?
再者,倘若她抵抗,他该会放弃才是……怪了,记忆不是挺清楚的。
既然记忆不是挺清楚,代表他确实喝得挺醉的;既然那么醉,他哪来的气力去制伏她?
换言之,会不会是她自个儿半推半就想要赖上他,可偏是教她给押对了宝?
真是倒霉透顶,不过就一回……难不成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桃花劫?
「倒不是这么说,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再者,你那时候醉了,而且你向来不近女色,顶多是由我作庄,你才姑且凑合,说不准是久未泄欲,遂……」男人嘛,有些时候是说不准的,何况是在喝醉的时候。
「我那时没醉,只是头有点昏。」文字凛没好气地啐道。
更可怕的是,他还隐隐约约记得那时的温存……该死,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更教人吃惊的是,在那当头,他好似还觉得她挺美的。
喝酒果真会误事,真是害人不浅。
大哥若是再不戒酒,早晚会死在酒缸里,绝对死得比他还惨!
「不管那时到底是怎么着,横竖我找了大夫和弄婆看过,确定她肚子里头真是有你的骨肉了,这事儿……怎么办?」文字征双手环胸,敛眼瞅着他。
「不就是个女人!」有娃儿又怎么着?
「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蠢话?她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啊!要不你以为我是为何事烦恼?」文字征恼火地吼着。「再者,人家是姑娘家,你好歹也给点说法嘛!」
文字凛抬眼睇着二哥,无奈地撇了撇嘴道:「得琢磨琢磨,你给我点时间。」让他想想该怎么整治她……
得先探探她,到底是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卑劣。
人纵使有大善之心,可教贫贱给逼着,人心是会扭曲变形的。
天晓得那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
「我能给你时间,可她不能等啊!」
「那就教她不要等啊!」文字凛大吼。啰唆,自己又不喜欢娃儿……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银两,到最后居然得与人分享共乐,那他何必把自个儿搞得这般辛劳?
况且他若是要成亲,至少也得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
找一个要人救济的丑姑娘……天啊,这不是注定的赔本生意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文字征没好气地往三弟额上敲了一记。「是你造的孽,你还想要怎么着?倘若她没你的骨肉,我二话不说打发她走,不会再收留她;但现下不同了,她有你的骨肉,你要我眼睁睁地瞧你的骨肉在外流浪不成?」
「这……」总得要算计算计,掂掂看这笔生意到底划不划得来……肯定是划不来的,教他拿钱供她,他可真是不愿啊,不过……一道灵光突地闪过他脑际,他露出好黠的笑。「我带她回去总可以了吧!」
「你要迎娶她?」文字征反倒一愣。
「待她生下娃儿再休掉她!」这么一来,就勉强算是划得来了。「待会儿你差人把她送到我的院落,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拋下话,文字凛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教文字征苦笑不已。
真有他的,居然能打这种主意……果真是了得,果真是个生意人,盘算得可精了。
第二章
哇……
一身简朴装扮的叶枝甫踏进文府,一双大眼便从头到尾没眨过。
走进后院招财窝里,她的眼珠子更是险些翻落出来。
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这楼台还真不是普通的奢华。
方踏进这座花厅,脚下便是轻柔的软毯,一抬眼便见着满屋子的珍奇古玩。
虽说她不是挺懂这些奢华玩意儿,但再傻的人也知道,摆在上头的东西全都是相当昂贵的……比如说像摆在一旁的花瓶,看起来就觉得价值不菲,而且这一整个宅邸,瞧起来就比她以往待的地方要奢华许多……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分?
摘月楼的文老板说,他是他的胞弟,可文老板也不过是家妓馆的老板,怎么住得起如此奢华的地方?
难不成江南真的比北方富裕多了?或是说,他们是依靠祖产?
但不管如何,文府是她到江南之后所见过最富裕的地方了,自从文老板收留她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真是要翻身了。
往后,她不用再过着餐风宿露的生活。
文老板说他的胞弟定会给她暖暖的床,给她热热的食物,给她漂亮的衣裳……只要是她开口要的,他定都会给她……
文老板的胞弟瞧起来就不像是个正派人,也不像文老板那般赏心悦目,但只要能够教她往后别再上街头乞讨,就算他长得像鬼,她也不怕。
叶枝轻轻地踩在软毯上头,感觉脚底一陷,不由得勾起笑,更加放轻脚步地走到厅堂两边的椅子边,好奇地摸起铺在椅背上头的锦衾,摸摸架在椅子中间的矮几,铺在上头的绣金线垫子……
「妳在做什么?」
身后突地传来低沉的斥骂声,她猛然回头,瞪着门边回拔的身形,偷偷地咽了口口水。
「你是……」里头的灯火很亮,把他的脸映照得相当清楚,但不知道怎么的,她老觉得同自己那一日瞧见的不太一样……他看起来更加阴森,又是一身月牙白,不仔细看,还真是有点像鬼哩!
老天啊,她方才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她不要同鬼在一块儿啊!
「啐!肚子里都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却不记得我的长相。」文字凛缓步走近她,盯着她一张惊诧的脸。「妳肚子里的娃儿到底是谁的?」
她蓦地抿紧唇,一股气就哽在喉头上。
被识破了?
不可能的,她收买大夫、收买弄婆,还教他们要在文老板跟前说她有身孕的……想要赖上这个地方,肚子里没馅儿是不行的,遂她才会花了在摘月楼里所攒的银两,收买大夫和弄婆。
所有的家当都赌进去了,可千万不能在这当头出差错,她输不起:她不要再过以往有一顿没一顿,又只能窝在街边的生活了。
她不要,绝对不要再过那种生活!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文字凛挑高眉头,双眼直瞪着她,彷若要从她那一双大眼里瞧出端倪。
这娘儿们瞧起来年岁不怎么大,但是……不若一般姑娘。
总觉得她双眼之间所流泻出来的光芒有些古怪,有些不太对劲,可若真是要他说个分明,还得再给他一点时间。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她瞪大眼,不敢逃避,就怕神色一变,便会真数他瞧出端倪。
他的眼像是鹰隼般犀利,和那一日笑得有点傻气的他全然不同。
他真的是那日的人吗?脸是一样没错,可感觉怎会差这么多?她原本以为他是有点呆头呆脑的,倘若要骗过他,该是不会太难才是;但现下瞧来,他好象精明得像个鬼一般,她真瞒得过他吗?
若是教他给拆穿了……她肯定是二话不说地被他给赶出府。
「是吗?」他蓦地勾出笑,俊脸就俯在她的眼前。「我还以为妳要对我坦诚,妳肚子里的娃儿根本就不是我的!」
她微颤了一下,故作镇静的道:「你怎能说这种话?那一日明明是你硬压着我不放,是你……」说到伤心处,她不忘紧紧地咬着下唇,狠狠地咬出血痕,逼出眼眶中的泪。
文字凛傻眼了,挑起浓眉,搔搔头。
「是,就当是我说错了,妳就在这儿待下吧,我已经教人替妳备了间房,里头已经有盆温热的水可以让妳沐浴一番,还放了几套衣裳,若是不合身,找丫鬟说一声,她们会替妳处理……」他睇着她豆大的泪水,有些不知所措的别过眼。「今儿个我要在前头的亭子里用晚膳,妳洗好澡、着完装,就到亭子里同我一道用膳,若是找不着地方就叫丫鬟带路。妳现下已经是文府三少夫人,大可以指使那干丫鬟,不需要客气。」
话落,他随即转身走出大门,徒留她一人回不了神地瞪着地上的软毯。
「好疼……」她探出丁香小舌轻舔着破皮的下唇,尝出咸腥的味道,不禁笑了;是挺疼的,但是却相当有价值。
至少她没教他看穿意图……不过,往后她非得要多提防他不可,要不迟早有一天定会东窗事发……她得要先想个法子让自个儿有孕才成,要不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没大起来的肚子迟早启人疑窦。
得再想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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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叶枝经下人带路到招财窝最边上的厢房。见着每五步悬着一盏灯笼,就连林间也系上灯火,剎那之间让人觉得这院落灿然如白昼,教她感叹不已。
然而一进到他特地为她安排的厢房,她不禁傻愣得险些跌一跤。
这是座小别院,里头自有厅房,踏进厅房,地上便是绣金线的毛毡子,一路铺到将属于她的睡房。
姑且不论花厅有多么富贵骇人,无谈谈睡房吧!
一走进里头,映入眼帘的是最角落里的四柱大床;床边罩着双层霞纱,床上有暖暖的丝被,丝被上头还绣着吉祥的团兽。一旁还有高低几,另一头更有几个衣柜,全都是最上等的桧木制,上头雕镂着各武花样,边上镶着金边。
她快步地跑到衣柜之前,伸指抠着金边,抠不下来便改用戳的,发现金边随即凹下一点小痕,教她不由得瞪大眼。
「是真的!」是金子啊!
她回头再探向四柱大床,发现床面,床柱也是如此,连桌椅、软榻、架在窗边的对椅矮几都是……天啊!举目所见的木制家俱上头都镶着金子,花瓶古玩上头竟然也镶了宝石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