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他向来寄予厚望，信任有加的唯一儿子，竟然背着他，与眼前这个人谈起恋爱，竟尔隐瞒了他这么久！
儿子反抗他，执意不肯跟这男人分开。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已偏颇到他那儿去了！这两礼拜来，向来温顺的妻子对他不理不睬，爱撒娇的女儿跟他说话的次数也减至最低。
「我不是来找您吵架的，」何旭东依旧温和有礼，如往常般：「我只想请问，您究竟为了什么而反对？就只因为我们同性别吗？」
「废话！这还用说吗？」同是男人，他就是不明白怎么有人能爱上同性：「这种荒谬的事情，我绝不能答应！」
「您的意思是说，若晓冬是女的，您就不会反对？」何旭东微微蹙眉，「我不明白您说的性别与我爱不爱晓冬到底有何关系？难道喜欢与否，还得靠是男是女来论定？」
「男与女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向父说得理直气壮。他们都是男人啊——不能在一起，绝对不行！
「若照您说的，为什么我跟晓冬会在一起？」他露出个讥讽的笑，像嘲笑又像怜悯眼前人的无知：「事实证明了感情并不拘限于性别不是吗？」
「这……」向父顿时哑口无言，却仍旧固执的辩驳：「不管怎样，这不合常理！现实就是现实，你们都是男人，不可能长久在一起的。」
「长不长久，您又如何知道？您并未给予机会证实，又怎能认定不能长久？」何旭东轻缓地说：「您是个商人，为何不相信眼睛所见的，而偏要去执着于那些荒唐的伦常理法。」
「我……我没有做错！」向父震动了，却执拗地反驳：「你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何旭东略怔了下，笑了。「也许您说得没错，我跟他原本不该在一起。」
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向父反而愣住了。
「但时至今日，哪是一句该或不该就可以论定的呢？」他淡淡说着，眼神却冷凝起来：「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心志跟所爱的人在一起，管他该或不该我都不会放手。您可以认定自己没错，但相同的我也不认为我跟晓冬有错。」
「你……你都没想过要是事情传出去了，你们根本就不能生存下去吗？」虽是节节败退，但向父还是无法点头应承：「别说是事业，就算员工也不会留在公司。」
「虽然人一心两面，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偏见。而说难听点，这个社会只要有利益，谁会将你往门外推拒？」何旭东依旧保持着平稳态度：「况且，我不认为自己非得靠这些才能存活，就算是只跟晓冬两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那是不可能的。」对他的自信向父愠怒了起来，「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是想得简单，我是对自己有自信。」何旭东微微冷笑，铿锵有力地一字字说道，瞬间的气势竟逼得向父口无言。
看着无语的向父，何旭东又径自地开了口：「就我而言，您的认可与否对我并没有差异。就算您不认同，我跟晓冬还是不会分开。」
这句话听得向父更是光火，「那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但是晓冬在意，」他想起恋人昨晚在耳边的呢哝，一脸冷意霎时软化了下来地笑了：「虽然晓冬对我说他无论如何都会跟我一起，就算您不认可也是一样。但我明白若得不到您的认同，他会遗憾。相对的我想问，难道您不遗憾吗？与自己的儿子形同陌路，您不会有什么感觉吗？」
「我……」几句话听得向父心中震动，不知该做何反应。其实他心底早暗暗明白，儿子这次是铁了心的不妥协了，但这么决绝的话……
「还是，您把世俗的眼光跟面子看得比晓冬重要？」何旭东轻轻地问：「若真是这样，那我想我也无话可再跟您说。」
「我不是！」这句话再一次的震撼了向父。因为，这与儿子当日所说的话一样：「我是为了……为了他好才……」
他真的认为自己是为了晓冬好………为了晓冬好啊！
「将他不要的给他，逼他远离他要的，这样叫做为了他好吗？请原谅我不能理解您的想法。」何旭东眼冷冷地说，在看见向父的脸羞惭似地涨红后才放缓语气：「我并不是责怪您，因为在一年以前我并不比您好，甚至可以说是更为差劲。但是，晓冬改变了我，他……给了我很多无可取代的东西。」
「我……但是，你们都是……」向父动摇了，他那份固执的理念正一点点的崩落。
难道……难道他真的错了吗？难道……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听过了这一连串的?#124;疑，向父再不敢完全肯定自己是不是真像自己说的是为孩子好了……
「若晓冬是个女的，也许今天我跟他根本不会在一起。但现在晓冬对我的重要性，不会因为他是男是女而有什么差别；就像无论如何，他都是您的孩子。」他沉默了一下：「跟我在一起，也许就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任性的事情了，但您明白晓冬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是您那个孝顺的儿子不是吗？」
向父无话可说，他只能呆呆地消化着心中的冲击与何旭东的话，心中思绪复杂已极。
「我不要求您立刻接受，但我希望您能给时间让我们证明，」何旭东轻而缓地柔声道：「我会证明我们绝对会在一起，不管什么事发生都一样，其它的就请您自己来慢慢评断吧。」
给时间？难道……他就这么地接受了他儿子，这样两个男人之间的……同性间的情爱？这真的，是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的啊！
「请您想一想晓冬吧。」
向父震动了下，终于在一阵冗长的沉默后，缓缓点头。
何旭东笑了，跟着说了一句话：「那么，我想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讨论一些其它的事情。」
第十章
当何旭东步出向氏，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站在向氏的门口，他深吸口气地燃起一支烟。其实这一年来由于晓冬的关系，他已经大大减低了抽烟的量，只是在方才那样的冗长对谈后，他不由得想藉支烟来舒缓一下。
他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五点半。晓冬一定等得很着急吧？他想着，准备拿起行动电话拨号。
「旭东。」
何旭东的手顿了下，在回头看见从树荫下走出的人儿后收回电话，旋即将手上的烟捻熄在一边的垃圾筒里走向前去。
「怎么来了？」他定定的看着向晓冬问，语音平和。
「我……我只是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等你。」向晓冬深吸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恋人的表情有些沉重：「这样不好吗？」
他原先是想进办公室去的，但是向氏有不少人认识他，他也怕爸爸见了他跟旭东一起会不高兴，这样就更不好谈了。
何旭东怔了下，忽尔柔化了脸上的线条泛出一个笑，倏地身体前倾用双手将他揽近怀中，微微将头埋向他颈侧轻喃：「让我抱着你。」
「旭东？」向晓冬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无暇细想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马上伸手捧住他脸担心地问：「怎么了？爸爸他是不是……」
「没事的。」何旭东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黑眸：「事情很顺利，你不用担心。」
「很顺利……」向晓冬震动地屏住呼吸，双眸似是不敢相信却又欣喜地绽出光芒：「爸他……他答应了吗？」
「虽然他没承认你跟我的关系，但是他答应了给我们时间证明。」他轻吻了那双手：「这结果你觉得如何？」
「这样……已经很足够，很足够了。」向晓冬紧紧握柱恋人的手，忍着激动的闭了闭眼略略哽咽着声音说：「我很高兴……真的。」
「我只是让他接受了事实而已。」何旭东淡淡地说，嘴角却似满足的漾出笑：「其实你父亲强烈的反对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只要我能在他面前坚定立场，他其实没有理由可以再反对我们。」
向晓冬无言地握住恋人的手，激动无语。
「你来多久了？」何旭东看了看他，问道。
「两个多小时。」向晓冬抬了下眉，轻答。
「这么久？」何旭东皱了下眉，伸手抚去他肩上的叶子：「你把例行会议延后了对吗？」
每周五的下午三点有例行的会议，用来商讨一周的事务。晓冬既然出现在这里，当然表示今天这场会议是开不成的了。
「嗯，」向晓冬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因为……我一直等不到你的电话，所以才……」
「我在跟你父亲谈关于向氏的事情。」他笑了下，「我打算花点时间帮你父亲整顿一下向氏的内部。」
「旭东………」向晓冬震了一下，呆楞地看他。这件事情，原该是他的责任啊！他没想到旭东会……
「当然，是我跟你一起去做。」他又轻柔的补充了这一句。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向晓冬微笑，微湿着眼深吸口气：「谢谢你……旭东，谢谢你为我这么做。」
「我说了，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何旭东说着伸手轻拭了下他眼角，一只手还是环在向晓冬腰上，两人身体几乎紧贴地。
「旭东……这里……」向晓冬这时才警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他瞥见向氏内走出零散的下班职员，有些羞窘地轻推：「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离开好吗？」
「也好，」何旭东笑了下松开手，明白他的顾虑：「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等到了地方再谈吧。」
要去哪里吗？向晓冬疑惑了下，却仍点了点头。
正当他打算举步，何旭东却一把牵起他的手直直地穿过下班的人潮，毫不介怀四周眼光地牵着他走到车边。
向晓冬还来不及回神，人已经被何旭东塞进车里。末了，他只能对车窗外那些愣住的人抱以微笑。
「这里是？」向晓冬疑惑地看着门。从向氏离开后，旭东并未告知他要去哪里，只是一径地开着车，然后到了这栋大楼带着他直上第七楼。
「进去吧。」何旭东拿出钥匙打开门，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进去屋子内。
「旭东，这？」向晓冬呆站在空旷的客厅，困惑的望着恋人。他们是要搬家吗？不然为什么要来看房子？
「到外面去看看。」他轻柔地诱哄着。
向晓冬依言打开了落地窗走出去。一瞬间，他只能呆楞地看着路灯下熟悉的街景跟房屋，说不出话来。
「那是你家。」何旭东站到他身边，手指着簇群中的一幢房屋：「不到三分钟的距离，有事情也方便照应，你就可以不用太担心。」
向晓冬震动了一下。真的是要搬来这里？旭东竟然为了他……
「以后你也可以回家去吃顿晚饭，只是一定要回来。必要时候，你也可以回家去住，这样可以吗？」他自顾地说着，「晓冬，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我………你………」向晓冬震动地说不出话，只能转向他，嘴张了又阖，半饷才问：「为什么？」
「我在努力跟上你的脚步。」他定定地凝视着身边还在惊讶中的人儿。
向晓冬凝视了他一会儿，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叹：「你走得好快，我反而怕我追不上你。」
「你不会。」他轻柔地说，向来深幽的眼有着温暖光芒：「一直以来你都比我坚强，而我却花了这么多时间来确认自己对你的感情。所以我不想重蹈覆辙，我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去你的机会。」
「旭东……」向晓冬怔怔听着，半饷低叹地唤：「你真的变了好多啊。」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旭东能这么的待他，他只希望知道旭东是爱着他的就满足了。而现在的旭东，却能明白他心里的期盼，还有小小的渴望。
「我只希望你可以对我多任性一点，多要求一点，我不会觉得怎样，因为你就是这么宽容我的，我们是恋人，地位相等相对，没有一方一定要为另一方委屈……你可以为我做到的，我也一定能为你做到。」何旭东轻吻他的眉眼，进而贴上他令人眷恋的唇瓣细细的吻着：「我说过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做到，只要你专注的想着我一个人……知道吗，晓冬。」
说到最后，命令的语气又再次地出现。向晓冬听得怔了怔，跟着忍俊不住的笑了。这男人还是不改个性呀，前一秒是那么温柔得醉人，现在一转眼又说这样霸道的话了。
这个，就是他爱的男人啊。此瞬间，他又发现自己这么地爱恋着他。
「真不可思议。」他笑着低喃，却发现这一年来他常有这样的感触。每一件事情都给他这样丰沛的幸福感，每一件事情都是如此的令他珍惜，又那么真实。
对啊！这已经是真实了。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在此时终能完全地轻松下来，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怕失去了吧。
想着，他越是笑得愉悦。
「什么？」何旭东问着，微拧起眉。
「我真的以为，自己对你的感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呢。」他笑，故意地在看见恋人脸色变了后才轻声地道：「我没有想到我还能更爱你，真的……很不可思议。」
眉头纾解了，何旭东眼神瞬间温柔了下来，似带着笑的望着他。过了半饷，他眼中闪过一丝了悟，轻柔开口：「你，刚刚想戏弄我？」他可没放过向晓冬眼中的故意。
向晓冬但笑不语。方才那一瞬间的惬意，让他终于明白自己总算能放下了自己心里那种不自觉的小心翼翼还有患得患失，放心去享受恋人的感觉。
不需要那么多的自制，更不需要压抑感受，他想要在旭东面前坦承自己所有的情感起伏与心绪，就像这一年来旭东努力去做的一样。
「不说话？」何旭东挑起一抹笑，跟着轻咬住他的耳垂。
向晓冬敏感地颤了一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旋即明白他又想……「不行，昨天才……」
「明天是假日。」他截断的说。
「可是这里……」他斯文白净的脸上微微地有了些红晕。旭东怎么总是不管时间地点的，人就欺了过来啊？
何旭东微笑着啄了他一下，抱起他进入室内直直进入了卧房。向晓冬霎时愣住了，这些家具…这些家具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我已经让工人把部分家具搬来了。」何旭东将他放下，淡淡地说着。
「昨天？」向晓冬吃了一惊。原来昨天他已经开始动作了，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反对。」他俯身看他说着，有些倨傲自信地：「难道我说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