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丽重咳一声打断她的话。「雪果亲爱的,去年你急性盲肠炎开刀,是谁抱著重感冒替你临危授命带埃及团的?」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方是莎丽的侄子,当时她也狠狠的被他敲了一记竹杠,请他到台塑去吃牛排了啊,难道那顿算是没发生过?哪有要人报恩报两次的?
「可是我要怎么出去?」她真後悔接了这通电话,要是她没接电话,莎丽就会找别人,现在伤脑筋的就不会是她了。
「别人怎么出去,你就怎么出去,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把传真机打开,我会传资料给你,其余东西你到了机场自然有送机人员会交给你,就这样啦!」
电话挂断之前,雪果听到了电话那头吵杂的人声里冒出响亮的「胡」字,她的眉头越拧越紧。
这世界还有正义吗?叫职员去冒险,自己在家打麻将?
可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她认命的开了传真机,随即接收到一大串传来的资料。这趟奥德瑞山中之旅,团员结结实实有三十四人。
啊,幸好小费肯定不少!她安慰著自己。他们这种领队是没有固定薪水的,都是靠小费和分红在过日子,所以最怕带那种团员比天数还要少的团。
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最晚八点半要到机场,不然团员会没有安全感,一个开头就迟到的领队,不可能让团员放心跟著在异国跑十天的。
她迅速梳洗,整理最简单的小型行李,牙一咬,换上她那一百零一件的粉红色泳装,把平底鞋也丢进旅行箱里,俐落的光著脚丫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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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聂权赫驾驶的白色跑车在高速公路上飞掠,景色电光石火般的退後,偶尔飘来一阵雨也被雨刷甩开了。自从他在某一路段,被一部超过他的计程车给吸引之後,他便开始像竞赛般的跟著计程车,时时保持平行,一有退後,他立即加速跟上。
车里後座有位女性乘客,他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觉得她的装扮很劲爆,因为她穿粉红色的性感泳装。
原来台湾的民风已经这么开放,居然有人在刚下过大雨的冷天里穿泳装搭计程车?这个女人不仅开放,而且大胆。
或许是他的追逐引起对方的注意,也或许是他注目的眼光令对方不悦,总之,当他第N度与计程车保持平行时,隔著玻璃窗,那年轻女人柳眉倒竖的对他比了中指。
「哈哈哈!」他愉快的大笑起来,人家已经表达了不悦之意,他便不再刻意追逐。
片刻之後,他将车子驶入航厦的停车场,计程车则驶向机场大楼。
雪果跳下计程车,快步奔进机场的化妆室。
她假装没看见众人侧目的眼光,迳自把身上的泥泞清理乾净,换上乾净的内衣裤,把微湿的及肩头发高高的绑了个马尾,套上白T恤和卡其裤,最後别上工作证,穿上平底帆布鞋。
「呼--」看见镜中恢复正常的自己,她吁了口气,决定刚刚从家里扛著旅行箱涉水走到平地的那一段路,要向莎丽要求精神补偿。
为什么?
那还用说!因为一路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把她当疯子看,有些臭小于对她的泳装造型猛吹口哨,还有高速公路上的那个衣冠色胚,开著名车,看起来有模有样,可是竟然一路追逐她搭的计程车,不知道想干什么,想起来就有气,幸好她也不甘示弱的对他比了中指,不然不是白白被占便宜了吗?
她承认自己的装扮是很诡异没错,但如果不是她把心一横,穿泳装出门,她根本到不了这里!但现在不是气那些登徒子的时候,她得快点去找齐团员办理行李托运。
她像急行军般的走出化妆室,肩上斜背著一个米色运动包包,拖著她的小巧行李。领队跟团员不一样,一切以俐落方便为主,她甚至不带任何化妆品,在克难的时候,十天可以穿同一条牛仔裤和同一件外套。
当然,这只是在带团时的她,回到台湾之後,她还是会恢复女性本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门,她可不希望自己在公司同事眼里是雌雄难辨的中性人,有些女同事带团久了就是如此,那很可惜,女人一旦把自己变成男人,生命中就很难有什么美好的事物会发生了。
「沙士旅游--奥德瑞团的团员请到这里集合!」她扬起专业又亲切的笑容,在集合柜台前扬声,并拿起名册逐一对照。
「小贼,你有没有二十岁?」一名已报到的欧巴桑忍不住好奇问她。
雪果抬起脂粉末施的秀丽脸庞,对她嫣然一笑。「当然有,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您放心,我带团的经验很丰富,不会把您搞丢在国外的。」
「二十七岁?那不就跟偶女儿同年?」另一名同行的欧巴桑凑近她的脸端详。「不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像大学生。」
雪果笑吟吟地说:「可能是我个子娇小吧,比较占便宜。」对於这种近似恭维的疑惑,她当然只有一个爽字可以形容。女人嘛,有点年纪之後,总是喜欢装小、装可爱。
「小姐,你是沙士旅游奥瑞德的领队吗?」-名中年男子趋近问她。
「是的,我是。」雪果连忙对照名册,「你们是……」
团员都很守时,陆续将他们的行李挂牌之後,她依过去的经验,很快将团员作了归类。
团员三十四名,目前报到的有三名健谈的欧巴桑,她们是好友,常结伴出国玩,还有分别为九人及七人的刘姓大家族及来自南部的林姓家族,成员男女老都有,接下来是五名平均年龄十九的小女生、三个与她同龄的年轻人、两名结伴而行的女老师,最後是一对染金发、外型时髦的新婚夫妇。
算了算,还有三名团员没报到,其中有对也是蜜月夫妻,还有一名独身男客。
「你这是在干什么?都已经到机场了还要回去换衣服,你也够了吧!」身材颀瘦的男人不耐烦的瞪著女人。
女人厌恶的扯著自己的外套。「我不喜欢这件外套,我要换掉,不然我心情会不好!」
男人的头上冒出了火。「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穿出门?」
岂料,女人火气比他更大。「还不是你一直催我,我才随便拿了件外套穿的,都是你的错!」
男人益发不耐烦的撇撇薄唇。「既然穿了就穿了,现在都几点了,一上飞机就睡觉,不会有人看你的,你不要再闹了。」
「怎么不会有人看我?」女人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的瞪大了眼睛。「想想我是什么身分、什么地位,搞不好会遇到认识的人,也搞不好会遇到记者,我穿这件外套多没面子!」
男人沉不住气的斥道:「大小姐,你这件外套不是香奈儿的新品吗?我记得你上个月才买的,怎么会没面子?」
女人皱起了修细的弯眉。「你不要再说了,反正我就是要回去换!」
男人铁了心的抬起瘦削的下巴。「好,你回去,来不及登机是你的事。」
女人尖锐的瞪著男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陪我回去换吗?」
男人双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样。「我们住在苗栗,神经病才陪你回去,要去你自己去!」
「好!冷易修,你有种!我不去了!」女人气炸了,死瞪了男人好几眼,一转头,拂袖而去。
每个人都被这对争执不休的男女给吸引了过去。
雪果看著他们,直觉他们就是她的团员,那对姓冷的新婚夫妇。有此直觉很简单,因为蜜月旅行的夫妇在机场就开吵的前例她实在看太多了,眼前这对根本不算什么,她还看过拿鞋子互丢的哩!
「冷先生--」雪果连忙快步向前做和事佬。「冷太太还没走远,女人使使小性子一下就过去了,你快点去把她追回来,不然现在才不参加,连一毛钱也不能退……」
她这也是减少自己的麻烦,因为这些临时出状况的团员通常很卢,他们总会希望全额退费,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必了,不能退就不能退,我不希罕那一点钱。」冷易修人如其名,他冷冷的看著雪果。「她不去,我自己去。」
「嗄?」雪果傻眼了。
虽然看过无数蜜月夫妻吵架,但这种丢下老婆自己去「度蜜月」的男子,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好有男子气概哦!」几名参团的小女生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雪果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男子气概,如果换成是她们的老公,她们大概会被这种男子气概气死。
照她看来,这个姓冷的根本是没有男人的度量嘛,大男人何必跟女人计较呢?好好的蜜月旅行就这样泡汤了,他们以後一定会很遗憾。
好了,正式宣布团员少一名,变成三十三名,还有一个人没到,不过距离集合时间尚有五分钟,因此不算迟到。
她左右张望,正想去四处找找时,看到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走向她所在的柜台。他身著米白色运动棉衫,下搭黑色丹宁布质长裤,黑色系带休闲鞋,整个人散发著一股悠闲的度假气氛。
这个男人满潇洒的,居然只有一只手提随身行李,比她还简便。
或许是气质特别出众吧,她不禁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的五宫中,嘴唇的曲线最好看,透著一丝性感,不过这也没什么,她还曾带过男模团,那才真正叫赏心悦目,每个男人都俊美无比,但彼此之间连旅游都要在装扮上勾心斗角也叫她刮目相看,所以最後她有个结论--男模实在是比她这个真女人还像女人。
然而,她的直觉又来了--这个男人也一定是她的团员,那个唯一还没报到,姓聂的男人。
很特别的姓,但希望个性不要像那个任由妻子赌气回家的冷先生一样难搞。
「你是聂先生?」雪果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聂权赫迎向她,黑眸进掠过一抹叫她难以理解的微笑。
怎么了?他们认识吗?他的眼神好像认得她一样。
「我是聂权赫。」他带笑的黑眸目不转睛的看著她。「我没有迟到吧?」
真想不到这个穿泳衣搭计程车的年轻女人是他的领队!他感兴趣的搜寻著她的身侧,发现一只小巧的墨绿色行李箱。她的粉色泳装呢?收到行李箱里了吗?
「没有。」她笑了笑。「我是你们的领队,我姓孟,孟雪果,你可以叫我贝琪。」她亲切的把行李挂牌交给他。
这个男人是唯一护照不在她手上的团员,他也没有签证,不知道他持有的是哪一国的护照,可以不必办签证,而且说也奇怪,她也觉得他有一点点的眼熟……
想到这里,她蓦然捣住自己的嘴,杏眼瞬间瞪得超大。
天、天哪!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在高速公路上猛追她搭的计程车的男人,那个被她恶狠狠比了中指的男人!
看著他嘴边那个似笑非笑的促狭笑容,她知道自己惨了,他一定也认出她了……
第二章
搞定团员也将团员的行李顺利托运之後,雪果和团员们约好登机时间便先行解散。她悄然靠近聂权赫身边,後者正在看行程简介。
「聂先生,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她陪小心般的问他,语气好像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聂权赫俐落的收起了行程简介,露出一口白牙的笑。「没问题。」
这个要请他喝咖啡的女人明显心怀鬼胎,不过,他倒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她讨好的笑。「那我们到楼上去。」
一路上,她挖空了心思要怎么自圆其说,如何让自己从一个泳装小太妹变成可人的好领队,这中间实在充满了学问哪!
夜晚近十点的咖啡座,人不多,雪果找到自己惯常坐的位置,巧笑倩兮地招呼聂权赫也坐。
「聂先生喝点什么呢?」她面带笑容,殷勤的替他摊开目录送到他目前,表现就像个跟班似的。
聂权赫笑眸看了看目录,随和地说:「一杯美式热咖啡。」
「好!」雪果勤快的跑到柜台点了他要的热咖啡和她要的冰咖啡,然後走回座位。
他饶富兴味的望著她微笑,她则假假的拿起水杯啜了一口,想著要先开诚布公的谈一下好,还是先等咖啡上来再谈比较好。
他会相信我是第一次对人比中指吗?这真的不能怪我呀,我也是狗急了才会跳……呸呸呸,干么骂自己是狗?
听到她的心声,聂权赫颊上笑意更浓。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能够听到女人的心声也不是件坏事。
「孟小姐,你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飞了?」店员送上两杯饮料时问她。
她都固定喝这家的咖啡,喝到店员都认识她了。
雪果笑了笑。「没办法,有领队跑不开,只好我来带了。」
店员了解的点点头走开之後,她的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男人,看著他加入奶精,不加糖,啜了口咖啡,意态悠闲的看著摩登现代化的四周,她觉得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於是在吸了口冰咖啡之後,清了清喉咙。
「是这样的,聂先生……」她起了个头,想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挣扎半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看著他就冲口而出的问:「热咖啡好喝吗?要不要来块蛋糕?」
天哪!我在问些什么?自己这个样子,人家会以为我在追他啦!
聂权赫忍住满腹的笑意,和煦地对她微笑,「热咖啡满好喝的,来块蛋糕也不错。」
於是,因为口误,她只好再度起身跑向柜台,替他点了块起司蛋糕。
她耐心的等到蛋糕送来,等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半,才再度清了清喉咙开口。
「聂先生,我知道你认得我,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她深吸了口气,严正地说:「那个……其实,平常我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是因为你先没有礼貌,我才--」说到这里,她又猛然住嘴。
天哪!天哪!又搞砸了,明明约他来喝咖啡的目的是要向他道歉,怎么可以直指他的错误呢?他一定会去公司投诉我态度不佳啦!
「没关系,你继续说下去。」他微笑,还用鼓励的眼神。
她的心声实在太有趣了,他忍不住想继续听她出槌、想听她心里的声音。
「好吧,说就说,谁怕--」真是言多必失,她又蓦然住嘴,脸上的表情非常狼狈。
他假装没看见,低首悠闲的啜了口咖啡,她则眉毛打了十八个结,撇了撇唇,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唉,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印象一定糟透了。」因为沮丧,她豁出去了,一古脑的说:「我是因为住的地方淹水才会穿泳装,冒著生命危险出来的,因为一路上已经看到太多臭小子对我不礼貌,才会在意识到你在追我的车之後,没好气的对你比中指,如果你要因为这样记恨就投诉我,我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