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平芯红不由得轻笑出声,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堂堂申家三少爷,食衣住行样样不缺,没道理会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
她这一笑并不比针落地要大声,但是却让申叔华惊醒。
“你觉得怎样?身子骨有没有哪儿不对劲?”他还没完全清醒,神智还在虚幻的梦境里徘徊,但是口中却忙不迭地询问她的状况。
“我是好多了,但是你看起来反而比我更像个病人。”平芯红伸手抚过他稍显憔悴的面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申叔华攫住她的小手,看着她的掌心上被刮出的些许红纹,知道自己现在的德行绝称不上是玉树临风。
“你再睡会儿,现在天色还没亮,能睡多少算多少,否则天色一大白,这屋里挤满了人,你连合眼都没机会。”他将她按回床上,用棉被将她裹得紧实,即使自床上跌了下来也不会痛。
“你不必守着我的,躺在床上能再出什么乱子?顶多就是踢踢被子这种小事罢了。”平芯红不习惯他的紧迫盯人,虽然十分窝心,仍是不自觉地推拒。
“就连踢被子也不成。”申叔华拧着眉说道:“现在时序已经入了秋,夜里风凉露重,一个不注意得了风寒可就不妥。”
说着他的眉蹙得更紧,几乎纠成一团。瞅着被子瞧的样子,好象觉得它太过单薄,不堪担起为她御寒的重任。
他的心思是如此易懂,令她完全了解。一计突上心头,两人不冷不热地熬了这些时日,一直苦无机会化解僵局,或许现在是她可利用的转机。
“你若不放心,何不由你来当我的暖炉,也许比被子还要受用。”平芯红破天荒地做出大胆的邀请。
不知道她的邀请令她比较惊讶还是他。申叔华不敢相信一向拘谨的她会突然地转了性,或许是他日有所思才会听错,这或许是他春梦的开端;但是掌中的温暖与柔若无骨的触感却又如此清晰,不像是一场梦。
残烛的映照之下,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了桃红,就像是春天开在庭院的桃花,令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说不心动是自欺欺人,他是个男人,别说是回家之后便没有和女人亲近,连当他为五年前被绑架的事恨之入骨时,为了让恨意累积,他也特意忍住不发泄;若两人的关系没有改变,便不会有什么困难,但是平芯红的存在令他倍受煎熬,饱受欲望的折磨而无抒发的管道。
“你若没有意愿就别这么说,此时的我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申叔华自私地以己身的难处警告着。
他决定用柔情攻势是对自己残忍,这个小妮子搞不好还在用计试探他的耐力,殊不知他已是濒临极限。
“你不睡就算了。”平芯红恼怒地打退堂鼓。
她已经是放下了身段,就差没有用哀兵策略,挤出几滴眼泪博取他的同情。既然他无心,她何苦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弄得自己下不了台阶。
申叔华虽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不代表他没想通。不待她再说些什么,一把拉起他裹好的棉被团,鞋也来不及脱就钻了进去,在被窝里脱除靴袜,差点没让两只脚打结。
拥着她入怀,申叔华不敢太过用力,她才经过艰难的疗毒,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他知道现在他若真的要了她,是禽兽不如的行为,但是他再也忍受不了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几乎要失去她之后,更是如此。
“真的可以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关切地询问。
现在即使是一把火在床上烧开来,也不能阻止他,全身上下充塞的火焰已是如脱缰野马般无法控制,将要将两人燃烧殆尽。
在这一刹那,平芯红兴起了退却之意,过去痛苦的经验让她不敢冀望这次能有多少的欢愉。但瞬间她止住了怯意,她不能再畏首畏尾地故步自封,她暗暗给予自己信心,除非她有自信能再了无遗憾地离去,否则她得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已改变彼此了。
一双藕臂高举过他的头,环住他有力的肩膀,她主动献上自己。
“不会的。”平芯红的声音虽轻柔,语气中的坚持是不容置疑的。“对你,我从不后悔。”
闻言,喜出望外已经无法形容申叔华的心情,他忘情地吻住檀口,以唇表达他难以言喻的心情;其中有歉疚,有补偿,最重要的是有着浓浓的疼惜。
就着窗外明亮的秋月,两人重新为新生的爱意许下无言的誓约。今生不离不弃,执子之手,白首共赴。
如此浓情蜜意,连月宫中的嫦娥也要感慨形单影只。
* * *
激烈的欢爱之后,申叔华连离开平芯红的力气都提不起,但是他明白即使她的骨架子比谁都硬,也承受不起他的重量。勉强地抱着她转了个圈,让她躺在他的身上。
知道彼此在这五年之中没有出轨过,令两人的结合更是激烈,病中的她在最后还短暂地昏了过去。
喘息久久未能止歇,他拉过锦被为她覆上。虽然两人全身汗水淋漓的,但是秋凉的夜里若是一个不注意,便有犯上风邪的可能,眼下她的身子娇弱,禁不起再病一场。
为她拨开贴附在粉颊四周的发丝,他正等待着她的醒来。不是为了再一回的欢爱,虽然这么想是有些口是心非,因他的身体有自己的意识,正兴致昂扬精神抖擞。
不过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需要休息来恢复。
他是想对她将所有事实表白。在两人耳鬓厮磨之后,要对她再有所隐瞒他也于心不安;若是不早些将事情说开来,日后东窗事发会落人口实,说他是企图勾引她,为的是陷她入罪,那么他将百口莫辩。
像小猫似的,平芯红嘤咛一声地在他胸口磨蹭着,发丝轻滑过他胸前的敏感,令他倒抽一口气,这无意识的动作,让他更是蠢蠢欲动。
小心地制住她,申叔华不敢想象现在若控制不了自己,该说的没说完,错过了这个时机就显得他虚伪。
经历过自嫁给他之后首次的欢愉,平芯红羞答答地不敢看他,醒来之后整个人定在他的身上。她只敢看他的胸口,心想这总比和他四目相对要来得自在。
但是她错了。看见他的胸膛上有着一条条鲜红的抓痕,她惊觉到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敢想象,刚才的激情令她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怎会令她如此的……放荡,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这下子她更是无颜以对,在他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别躲了,我有话跟你说。”申叔华虽然有心坦白,却是没有勇气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任由她埋首在胸前。
趴伏在他的胸口,耳下便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平芯红从来不知道光是心上人的心跳,就能安抚浮燥的心情,让人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
她静静地等待他的发言,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是事态严重。
他反复地在心里练习即将出口的话,却又一再淘汰他想好的说辞。它们听来似乎没有说服力,充其量只是薄弱的借口罢了;不论他绞尽脑汁所想到的说法似乎都有缺处,难道没有个完美无缺的说法吗?他急慌慌地为难着。
沉默了好半晌,平芯红除了听到他的心跳声之外,没再听到第二个声音,不禁好奇是什么事令他如此难以启齿。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她打破沉默问道。
她并非咄咄逼人,只是想探索沉默背后的事。
申叔华无法预测她的反应,只是不由自主的以掌心轻柔地在她的背脊上抚揉,像是在安抚一只猫儿似的。
“我说了一个谎,安排了一个走样的复仇计划。”他最后决定,直截了当的说出要比拐弯抹角来得好,或许在惊吓过度之余,她会无法注意其中的诡诈。
“嗯。”平芯红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对他要说的话,她心里已经有了底。
好不容易才开启的话题,又怯懦地合上了。申叔华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就是无法出口。
一向善体人意的平芯红,在这时却一反常态,并没有以任何行动来化解他的拘束,仍是安静地等待着。需要说出一切的是他,况且这也是他欠她的,若是她越俎代庖,或许他并不会领情,还会嫌她多此一举。
平心而论,这也是她小小的报复。谁教他过去折磨得她太深,差点令她失去了对自身的评价。
“事实上,我、我……并没有、没有……”真话为何如此难道出?明明是不吐不快,却偏偏无法顺畅地说出来。
平芯红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双掌交叠在他的胸膛之上,下颚轻靠其上,眼一瞬也不瞬地和他对视。
现下换申叔华避开她的注视,他将视线放在床帐顶部,好象上头有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愧疚正在蚕食鲸吞着他的勇气,虽然察觉不出时光的流逝,却可以毫无困难地指出它正在迅速减少当中。
“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在当时有这个必要,才会出此下策。”他心虚地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这不能算是个好方法,却是他心中惟一出现的自保之道。
平芯红巧笑倩兮地看着他,仍是无语。
干咽一口,申叔华提起为数不多的勇气,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将实情和盘托出。
“我并没有失去记忆。没有忘了爹娘,没有忘了你,更没有忘了过去我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不可原谅。”他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预料中她该会为了这件事与他翻脸,第一行动便是挣出他的怀抱,脱离两人的接触;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也不动地趴在他的身上。
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平静得令他头皮发麻,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可怕,越是没有风吹草动,越是代表着随后而来的破坏力的强大。
申叔华提心吊胆地收回视线看向她,有些害怕会在她的眸中见到决绝。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不怒反笑,了若指掌的眼神令他自觉杞人忧天,一切的担心都是白费。
“你都知道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弹射而出。
他不明白,这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除了姜鼎舟等人知情之外,旁人应是不得而知的。
忽然间,一道身影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脑海。“吕慕星这个小妮子。”他像是咒骂似的喊出她的名字。窝里反的内贼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你可别胡乱冤枉人,吃喝玩乐之外的话题,她可是一个字也没说。”平芯红为吕慕星辩解。
那个女孩让人讨厌不起来,平芯红不由自主地便将她纳入家族之中。
“那你怎么可能知悉我的计划,这可是我花费五年的时间精心策划,任何枝微末节都设想到了。”他就是不愿轻易认输。
对他的个性十分了解的平芯红并不以为意,不想在这得来不易的平静中重新点燃战火,她云淡风轻地解释:
“百密总有一疏,任你计划得再精良也不敌人心,是你的眼神让你露了馅。本该对我一无所知的你,却不时地以憎恶猜忌的眼光看我,不是记忆未失又是什么?”
想到先前的猜疑,申叔华不由得赧颜而笑,对自己识人不清感到羞愧。他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有怀疑平芯红的想法,姜鼎舟说得对,若她真有心对他痛下杀手,他绝无一线生机。
且她真仗恃娘家权势欺人,在他离家这段期间她大可回到平家去,不必为了申家的存续卖命,如同球儿所说的一般。
“我相信能让你个性大变,绝不可能单纯地只是时光荏苒,增长了见识,一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平芯红探询他离家之因及仇视她的缘由。
“你想知道吗?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其中血腥残酷的细节,有时都会令我自恶梦中惊醒。”想到恶梦恐怖的情节,申叔华有所顾虑。
“说吧。”平芯红鼓励道:“或许正是因为无法对人倾吐,才会让你恶梦连连。就像我在疗毒时,你不断地逼我吐出体内的毒,你就当是在疗伤止痛,将那些造成你恶梦的原因说出来吧!”
申叔华不明白她的话中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她的语气、她的态度都让人心旷神怡,无法怀疑她的用心。
有她在怀中,就像是船抛下了锚,漂泊不定的旅途终于结束,他终于回到了停泊的港口,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浪迹天涯。
他将无故遭绑几乎丧命,巧遇姜鼎舟伸出援手,又严酷的操练他们,直到回到家中的事一一向她倾诉。
随着天色缓缓大白,在他心中肆虐多时的阴霾也随之消散。平芯红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稀世奇药,疗愈了他的伤口。
崎岖不平、多所磨难的日子该就此结束了,或许吧。
第十章
吴天浩如入无人之地的闯入巧芸的房中,一脚踹开她的房门之后,如飞箭般迅速奔至她的床前,大掌不留情地扼住她的咽喉。
“谁让你去毒害芯红的?我警告过你不准动她一根寒毛,她要少了一根头发,我会要你付出代价。”
像是要实践他的威胁,吴天浩加重了手劲,阻断了巧芸的呼吸,任凭她以眼神求饶也不为所动,非要置她于死地。
残存的气息在惊慌中消耗殆尽,巧芸感觉到眼前吴天浩狰狞的表情开始模糊。她不甘心,为何自己为了他坏事做尽,却还不得他的欢心;而为了一个申叔华抛弃的残花败柳,他却要她以命相抵,这是所为何来?
他们不是计划好了,共同谋取申家的财富,将来双宿双飞的吗?怎会变调至此,落得这个结局?
不知是心有不甘给了她力量,抑或是潜伏在体内的求生意志所致,巧芸骤生神力,以脚抵住他的腹部用力将他踢开。新鲜的空气猛然灌入咽喉中,灼烧着她,此时只闻她急促的喘息声。
她背对着吴天浩。这个男人只是利用她来干些肮脏龌龊的事,免得污了他自己的手,充其量她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颗棋子,随手可抛。
“你想大享齐人之福,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有我在就没有平芯红的立足之地。不过你也做下决定了,不是吗?和我撕破脸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我若命定该死,也会拉你当垫背,黄泉路上不会独行。”巧芸脸上阴狠的表情不输吴天浩,她决定和他同归于尽。
伸手自怀中掏出预先备好的白绫,吴天浩反手一扬,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巧芸的身边。